《泣血族》 第1章 悦安 在我的国度中,有一个种族和人类和平共存着,一切都看似很稀松平常。这个种族他们要比普通人类长得更加乖巧可人,样貌也更加美丽且受人类欢迎,但其平均寿命却只有人类的十分之一。而且他们几乎终生无泪,有些研究他们的科学家发现,这一族人一旦流泪便是滴血一样动人心魄,因此将他们命名为泣血一族。 泣血一族因其寿命短,所以多显得身体脆弱,也无聚居之所多散落在人群之中。国家对其没有进行过多干预,人们可以任意将泣血族领回去当自己亲生子女抚养。 但后来科学家发现泣血族容易携带病菌传播病毒,可此时泣血族的生存繁衍已经深入人类群体,因此国家研究出许多药物来进行预防。 只不过更多无家可归的泣血族根本买不起这些药物,在当地多数人的观念里视血泪为不详,法律规定泣血族不得享有与人族相同的权利,因此除了被收养以外,任何企业、工厂、商店等可提供劳动岗位的场所均不能雇佣泣血族。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连自己都养不活,别说要收养一个泣血族了。 我端着装满午饭的餐盒准备去医院照顾父亲,想起刚刚看到手机新闻里有个看上去才几个月大的泣血族小孩直播被如何折磨至死。 我叹息地摇了摇头,倒是也想过捐点钱给那些慈善机构,没办法我帮不了他们,我的工作才刚稳定,最近流行病盛行又让父亲病倒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视频下点赞评论,泣血族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大多数的人族自然会站在维护人族的一方,我的评论不是被石沉大海就是被喷子淹没,也是无济于事。 走过一条小路,我一抬眼就看到一只泣血族坐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我,我有些警惕地看向他。 看上去已经成年了,但不是什么高贵血统的泣血族,而且很是瘦弱,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脏兮兮破烂烂的,眼神里透露着疲惫和单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我放下些戒备,微笑着冲他招招手:“来,过来,饿了很久了吧,我这儿有吃的。” 怕他误以为我要伤害他,我将手提包里我的那份午饭打开来放在地上,又退出好远的距离。 他佝偻着走过来,先是用勺子扒拉了两下,而后逐渐放下戒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会用勺子,看来是有人抚养过,这样的泣血族应该不会攻击人。 我看他吃完了,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把餐盒还给我。 他也努力微笑着回应我,又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还我餐盒,让我看了很是心疼。 他蹲在我身前,努力把饭盒递给我,又用脸碰了碰我的手以示感谢,这是他们族中惯有的礼仪。 “谢谢你,声音,温暖。”他说。 他在说我的声音让他感觉很温暖,看来他会一点人族的语言,应该有人教过他。 我也蹲下身看着他的双眸,他蓝色的眼眸很干净的,就像他身后澄澈无云的天空。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好不好,等我去给我爸送了饭就回来看你。”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一侧眼才注意到他的耳朵。 “你是尖耳?”他的耳朵像精灵一样是长长尖尖的样子。 但是他的长相并不是那种血统的泣血族啊? 我想起之前的新闻里有些商人为了培育尖耳的泣血族,不惜注射让其基因突变的药物,这种药物虽有一定几率得到尖耳,可极易影响泣血族的健康甚至寿命。 更有甚者为了得到尖耳的泣血族,不惜用刀割去他们三分之一的耳朵,这样看上去更像尖耳。 我又给了他些面包,告诉他呆在草丛里等我。 当我送完饭返回来的时候,他却倒在草丛里奄奄一息,身上满是鲜红的伤痕。 “你怎么了?”我慌乱检查着他身上的伤,有几处淤青,其他都是深一处前一处的刀伤。 他气若游丝地挤出几个字:“吃的,抢,不给。” 我真是一瞬间要被气哭了,一边扶起他,一边吼道:“他们来抢,你就把面包给他们啊!你是不是傻子啊,我说了会回来看你的,我再给你不就好了!” 我扶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起身就撞见母亲在路的尽头望着我,我一惊差点绊到地上的石头。 “阿泽,离他远点。他身上不知道多少细菌,你看你爸都病了,你也想进医院吗!我说你送个饭怎么那么慢,原来是跟这种畜生混在一起!”母亲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也不知道母亲会突然而至,只得慌乱解释着:“妈,不是……我就是看他挺可怜的。” “你该不会是想收留他吧?泣血店那么多健康的你不买,你要收留这种废物?还有,我可跟你说,咱们家可养不起这种倒霉东西!我劝你快点滚回去,要是我回家看见这东西出现在家里,我可跟你没完!”母亲骂完拿着买的一袋水果返回住院部,留我呆呆站在原地。 “对,不,起。”他挤出一个笑容,干净的双眸中带着委屈和不堪,又仔细地观察着我的神情。 我心下稍软,摸摸他的头对他说没事,不是他的错,想必他也是被哪个人类所弃养的,不知在外流浪了多久,身上都是或浅或深的伤。 他一身的伤根本没法在这外面生存,我摸着兜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又在手机上查看各张银行卡的余额,踱步了好几下,犹豫再三,我看着身上破破烂烂蹲坐在地上的他,那地上全是近来下雨后遗留的水坑,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想把他带去医治,就试探性地问他:“我带你走吧?” 他原本无神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邋遢的小脸上立马绽放出璀璨的笑意,像是开出了一朵花,雀跃地问我:“真的?” 我点点头,这对我来说不过咬咬牙省吃俭用一两个月的事,而在他看来,却好似天大的福报。我蹲下身向他示意我背他走,可是他扭扭捏捏地揉着自己衣服说:“脏,我丑。” 我嘴角不忍含上一丝笑意,从衣兜里拿出湿纸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污渍,又打开手机的自拍功能给他看:“你看,你长得很漂亮,还有这些我都是可以洗干净的,别担心,我不会责怪你弄脏我的衣服。” 他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脸,然后咧出一个大大的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像一株在风雨里飘摇的初盛的山荷叶花。 我背着他感觉很轻,他像是很犹豫地将头靠近我的肩,隔了好一会儿才在我耳边说道:“温暖,谢谢。” 我无奈地笑了,真是个讲礼貌的乖孩子。 我寻思着朋友开的那家专门医治泣血族的诊所离这不远,因些旧有的情分应该也能稍便宜些医药费,再者他已经流了很多血,我怕他单薄的身子撑不了多久。 待我到那家诊所时,却只看到紧闭的大门。 “这才几点,他就关门了?”迫于紧急,我也只能将他带回我的出租屋。碍于父亲生病,母亲要照顾父亲,应该只会在家和医院两点一线,不会到我住的出租屋这边来。 我将他放到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又告诉他:“别乱动,我去拿医药箱过来。” 简单的伤口我还能给他包扎,但要是有哪处伤筋动骨什么的,还是得带他去诊所看看。 也不知道明德他开的诊所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我估摸着等会儿给他个电话,约个明天的时间。 给那个泣血族少年包扎的时候,他一直很乖巧,药物刺激伤口那么疼痛,他也能忍住不出声,只是默默咬着牙把头扭向一边。 “痛的话你就说吧,我可以缓一会儿再帮你上药。”我说。 他依旧不吭声,紧闭着双唇看上去还在忍,又猛地摇摇头示意我继续。 看来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本能地知道怎么做才会让人类放心。 那些皮外伤解决之后,我还是告诉他不要随意走动。毕竟他现在的疼不知道是因为皮外伤,还是另有更严重的伤。 “名字,谢谢。”他望着我,一双眼睛黑中偏蓝,干净澄澈的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其实泣血族天生在语言、学习甚至智力上就要比人类逊色很多,大多数泣血族能说出几个不连贯的词语已经是族群中算聪敏的了。 “是问我的名字?哦你叫我阿泽就好。” 他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扣着手指甲:“主人……” 难道是想问我给他赋予的名字?我收捡整理医药箱的手有些迟疑,一卷纱布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几个翻转后钻进了他坐的沙发下。 我看他作势要起来,忙说:“你别动,我来。” 俯下身的时候我都还在想,真的要收养他吗?在此之前我可从未养过泣血族。 “是不是,也不要我?”他看向我的眼神真挚中带着悲伤,我刚好从右侧的沙发缝隙里捡起纱布,抬眸与他对上了视线,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别过脸不去看他。 上药的时候我顺便拿了张湿巾帮他擦干净了脸,不得不说就算很多泣血族存在着体质弱、不会说话等等不利因素,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收养泣血族……这样精灵一样的生物,比起人类来说,确实美到人心坎里。 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以虐杀泣血族为乐,是心理变态,为了谋取流量、话题和金钱罢了。 从地上将纱布放进箱子里,我抱着箱子离开了他身旁,尽量将收拾的动作放慢放缓,实在是,我有何种理由将他赶出去?我还不如当初一走了之,对浑身是血是伤的他不管不顾,现在这样又算什么?我一拍脑门蹲在地上将药箱塞进柜子里,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 而他倒先开口了:“没关系,阿泽,很久,我在外面。” 我看向他,他神色温和,就像在说他本来就属于流浪儿,外面才是他的家一样。 他这样我就更不忍了,我手上掐着自己的衣服,心里也是酸涩得难以言喻。 “你身上有附属徽吧?”我走过去问他,他身上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哪个口袋里是否藏着,那个代表着被人类收养的关系徽章。 他摇摇头表示没有,我在衣柜里摸了两件我穿不下的旧衣物给他。看他身上好几处的绷带,那肯定是不能洗澡了,我给他洗了头发,又帮他擦干净身上,才给他换上我的衣服。 在他换下又烂又脏的衣物后,我本意是将这些脏衣服扔到门外去,可此时我的手却碰到一块硬物件。 我摸出来一看,是两半被切开的附属徽,切面从正中割开,整齐平滑的切面,一看就是主人在官方的泣血族收养所里废弃从属关系而毁坏的痕迹。一般来说那时也就将徽章扔了,他却还一直留在身上。 “你只有之前那一个主人?”我问。他点点头。 我又问他:“你之前叫什么名字?” 他皱着眉不安地摆弄手指,良久才很小声回答:“丧门狗,烂人。” 我倒是听清了,“不是,正常人谁会这么叫自己养的泣血族啊。” “不喜欢。”他呼吸有些急促,深埋着头,似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什么难过的经历。 我觉得肯定是他前主人对他很不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着那个附属徽,我看着那个附属徽背面,还真是刻着“丧门狗”三个字。 又想起那些虐待泣血族的新闻,一时下意识猛然攥紧了手,由于力道太重,坚硬的徽章棱角扎进我的手掌,几滴血渍沾上附属徽。我将徽章裹进那些衣服里扔出去老远的垃圾桶。 扔完回来关上门,才看到手掌上被扎出的口子,随手拿了张纸擦了下丢进沙发前的垃圾桶。 不巧被他看到了,他拽住我的手,我不明所以,他想干什么? 然后就看到他双手固定着我有伤口的手,在帮我舔舐伤口! 血渍在他舌下一点一点消失殆尽,那轻微痒的触碰,和他眉眼间似要揉碎的心疼感,都让我有些难以自拔。我难为情地看着他,仿佛被他舔舐的痒不是在手上,而是在我的心间。 “好了,这么小个口子,又不会死。”我抽开手去,看他紧张的样子怪可爱的,俯身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他却在我倾身的刹那于我脸上留下一个吻,又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慌乱对我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用手擦着我脸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好像未经过我同意就亲我是多大的罪过一样。 第2章 第 2 章 后来睡觉的时候我叫他和我睡一张床,他也只是蜷在沙发上,迟迟不肯进卧室。我问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两个词:“对不起……我脏。” 不过我是真困了,明天还得带他去诊所,懒得跟他说什么三七二一,我直接将他打横抱回床上。 他错愕忸怩地躺在床上盯了我好一会儿,欲言又抑地看着坐着的我。 我顺势也躺下。人们都说泣血族有种独特的味道,市面上甚至还有专门去除这种味道的喷剂。因为人们基本上都是厌恶这种味道的,可又喜欢他们的容貌,所以养了泣血族之后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清除他们的味道。 但,没有人觉得这股味道很好闻吗?我将他拥进怀里,下颏贴着他的头发,他的味道混合着洗发水的味道竟格外安眠。大概是这股味道好似半夜浓郁的夜来香,是因香得太勾人心魄、太摄人心魂,又过于浓郁让人反感才有那么多人拒之千里。 我想我是离不开他了,不知怎的我脑海里冒出这种想法,或许是受这股媚香影响,又或许是他太懂事得让人心疼了。 总之我已不知不觉地放不下他。 “你叫悦安好不好?快乐、平安的意思。”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压不住自己为这香气着迷。 他半梦半醒地揉揉眼睛说了个“嗯”,可能是太困还没意识到有名字意味着什么吧。 我也就此安心地睡去,待到第二天睁眼时,却是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注视着我。 “唉今天双休,再睡会儿睡会儿。”我翻了个身,他扯了扯我被子,清脆地叫了声“主人”。 我这睡意霎时醒了半成,想起昨天晚上朦朦胧胧给他起了个名字,真该死啊,这不就是我在承诺要收养他嘛!可我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又转过身去望着他,想要说些什么拒绝的话,脑子里却总猜想着他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如果仅仅是将他医治好又重新放他去流浪,那我也太不是人了。 “叫我阿泽吧!在我这里,你不用低我一等。”我捏捏他的脸,这样漂亮的少年让我萌生一种想抱他的感觉。 “阿泽。”悦安望着我出神,墨蓝色的眸光里似乎倒映着我的脸庞。 稍顿,他又说:“悦安,喜欢。” “你喜欢这个名字?那就好,我还说我随便取的你不会喜欢呢。”我打着哈欠穿衣服,看到他攥着被子有些失落的神情,并未过多考虑,没等几时便带他出门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途,我头一次打了车。 “老白,你这诊所天天就只开早上那几个小时是吧?”我笑着在他诊所里坐下,老白这个称呼从高中时叫到现在,他也没与我生疏。 “昨天在清剿街上流浪的泣血族,你是有多急非得昨天跑来找我?平时也不见你对我这个小诊所有多上心,你是装不知道我这里藏着好几只泣血族是吧?你小子想搞死我?”老白一边怼我,手上的工作倒同样没停,在帮一只刚洗过澡的泣血族吹干头发。 “好了可以了,琉璃你去清扫下里面。”那只泣血族站起身在他脸上轻吻而过,绕开老白走进里间。 “哟,你养的泣血族这么聪明,还会打扫卫生?”我招了招手,示意悦安过来,悦安有些怯生,拽着我的衣服躲在我身后。 老白洗净手后在一旁戴白手套,瞟了眼我身后的家伙,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打算养泣血族了?怎么,刮彩票中奖了,有钱了?” 我嘿嘿尴尬地笑着,避开他的问话说:“你先帮悦安看看,我昨天帮他包扎的伤口。” 老白冲悦安招招手,我点点头告诉他老白是要帮他看病,他才走上前去躺在诊疗床上。 我对老白说:“他走路很吃力,你说是因为他外伤痛,还是……” “关节畸形,矫正不了了,他应该是骨折没及时医治。”老白说。 我想他的前主人肯定经常打他,也可能是他在流浪的途中伤的,不禁握紧了诊疗床,心下揪得生疼。 老白摘下听诊器,说:“心脏也有问题,虽然市面上有药、能治,但不是长久之计,我劝你,他也已经不小了,大概9、10岁,没几年寿命了,你花这么大价钱……” 悦安坐起身,轻轻拽着我的衣角,他虽在泣血族中算年纪大了,但样貌看着可人还比我小的样子。 “不治,回家,好不好?”悦安握着我的手,他将头靠着我的手臂,声音很柔和地央求着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唇贴着我的肌肤,可我没有看他,我知道再次将它丢弃的事我做不出来,但如果要治好他将面临着一笔庞大的费用。 “你想过没有,他本来就是个次种的泣血族,天生体弱多病,你一个月的工资大半要用于给他买药,而且他得一直吃药。” 我正思忖着,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我走出店去接,是我妈说医院那边要钱缴费的消息。 待将那笔款打过去后,我看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走进去拉着悦安往门外走。 “抱歉,我得回去,下次……下次我再来找你,老白。”我有些心虚地带悦安走,老白心里也清楚,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我们离开。 回家的路很短,但是悦安走得很辛苦,我心里很痛苦,看他这么懂事的样子,我真的很不好受。 突然我停在原地,悦安也随我驻足,“阿泽?” 我将他打横抱起,他真的很轻,在外流浪时肯定都没怎么吃饱过,“跟着我你要受委屈了。” “阿泽,我,能走。”他贴着我的胸口轻声道。 “乖,别动。”我抱着他稳步走回家。 悦安在我怀里抱着双手,过了会儿他竟然伸出手抱住我脖子,在我脸上轻吻了一下。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去买好不好?”我站在超市门口将他放下来,他拉着我的手笑着摇头,然后将头靠进我怀里。 难道是想我抱他吗?我将他拢进怀里,抚摸他的头发、后背,他很是幸福的神情让我晃了神。 我是没有兄弟姊妹的,就连朋友也只有那一二,比起主人来说,我更是将悦安当做是弟弟。我不明白那些人对待这样信任于人的泣血族怎可下得去重手。 “面包,好吃。”他握住我正抚摸他脸颊的手。 他是想起我给他的面包?难道就没有吃过什么好的了,竟然会觉得面包是最好吃的? “走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买了好些菜回家,以前我一个人住的时候都是随便炒个菜应付了事。 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悦安也站在旁边看,我告诉他进去等我,他却执意站在厨房门口。 不一会我端着菜出来,他也帮着我端菜盘,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好可爱。 我把筷子递给他,他尝了尝很欢喜地说好吃,让我第一次觉得做饭也这么有成就感。 那一刻,我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真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我用气音说得很小声,他咬着筷子抬头看我,“嗯?什么?” 我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什么。 吃完饭后他很熟练地收拾碗筷、洗碗、擦桌子,我想让他歇着,他把我按在座位上,然后说:“我会。” 对我来说,我没有当他是我捡回来的保姆,更不是玩物,而是我真真切切想与之一起生活的家人。 往后的日子是我去上班,他在家里等我,我告诉他别给任何人开门,我有钥匙会自己从外打开。 他很是听话,每当我回家就会来热情拥抱我,给我拿拖鞋,帮我放好电脑包。 我总是顺路带些菜回来放在冰箱,以便早起做好次日的午饭,然后好方便悦安在家热一下就吃。 吃过晚饭就抱着悦安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张沙发刚刚好坐得下我们俩,悦安的头贴着我,身上的味道也让我觉得沁人心脾。 可某天早上醒来我竟发现他不在身边,现在才7点,他起床做什么? “悦安!”我起床披上外套就往卧室外去。 我来到客厅,他才慌慌忙忙地从厨房出来,一见到我就将两只手藏在身后,故作无事地对我说:“阿泽,早安。” 我刚才似乎听到厨房里有什么声响,想要进去,悦安却不让。 “你手里有什么吗?给我看看。”悦安也是不让我看。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强硬拉开他走进厨房,厨房里却是炒好的两盘菜。 “因为我不让你下厨,你才背着我早起的?”我有些动容,难怪我每次做菜他都站在旁边看,是在偷偷学么。 他用手挠挠脸,难堪地说“是”。 我却注意到他手上鲜红的印记,便一把握住悦安的手腕问:“被烫伤了?” 他抿唇然后咬住嘴唇不说话,低着头一副很害怕的神情。 我俯身摸着他的头发说:“我没有要责备你,我只是担心。” “不要,阿泽,担心。”他仰着脸观察我的神情,而我只是拉着他在客厅坐下,拿烫伤膏给他涂抹双手。 “傻子,怎么烫得这么厉害,痛都不会躲吗?”我看着心疼得快哭出来,都怪我没看好他。 “不是,悦安,聪明。”他笑得半眯起眼,大概是觉得傻子是个骂人的话,才故意这么说的。 “还说不傻,感觉不到痛的吗?”我握着他红肿的双手甚是自责。 “悦安,不痛,阿泽,不要,眼泪。”他抽了张纸替我擦眼泪,我这才注意到我哭了。 “你简直就是个笨蛋!”我把他抱在怀里,难过地哭。 他学着我的样子轻拍着我的后背,说“没事了,悦安不痛。” 可听他这么说,我就更想哭了,一开始我就没有钱给他买药,如今又没照顾好他,虽然可能在他心里我已算是顶好的主人了,但那只是因为他没碰到过好的主人,他并不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主人对自己收养的泣血族都如亲如故。 没几天,医院就传来父亲病情好转的消息,母亲说父亲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我心下说太好了,等父亲出院我就带悦安去医治。 可是好景不长,没能等到父亲出院的那天,悦安的病就复发了。 那天我下班回家打开门,客厅里空空如也,我正纳闷悦安去哪了,隐约听见卧室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我扔下手里的东西,鞋都顾不得换便冲进卧室里。 “悦安,你怎么样?”我看他一直捂着胸口,身上痉挛不止,急忙打电话问老白怎么办。 老白早有预料地说:“你别着急,他那个病不严重,不过是得多受些痛苦,急救措施都会吧?” 我说会,老白就说:“你先打电话给最近的泣血族医院,然后给他做急救,我马上赶到医院去,哦对了,你得轻些,小心点,泣血族的肋骨可脆弱。” 我听他的打了电话,然后给他按压心脏,以前在单位里培训过急救常识,我还是能做得挺标准。 只是摸到他鼻间气息微弱,当时并未考虑太多就直接为他做人工呼吸。 悦安逐渐苏醒过来,他只是望着我说不出话来,不过用手握着我的手,浅白的嘴唇用口型说着“别担心”。 到了医院之后,老白正在那等着我,“诶不是我说,他不是第一次犯病吧?” 我推着他走出病房,说:“我看到的是第一次。” “那可能只是以前发病时不至于这么严重。”老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分析着。 “悦安估计只是以前都忍过去了。”我抱着手想着他真的很能忍耐。 老白:“不如让别人领养他吧,反正你父母反对的话,你也办理不了附属徽。” 他说的没错,办理附属徽需要伴侣或直系亲属的同意书,我根本没法和他建立领养关系。 “不要!我要阿泽!” 我一回头,悦安就站在病房门口,他手上输液的针已经被他拔了,泣血族的听力要比人类好得多,应该是怕我遗弃他,擅自跑出来了。 他蹲下身抱紧坐在椅子上的我,恶狠狠地盯着老白。 第3章 第 3 章 “哟,还挺护主,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呢。”老白开玩笑,悦安就更加将他视作恶人。 我捋着他的发丝,劝说道:“悦安,白医生没有要你离开我的意思,听话回去输液。” 悦安撇着嘴扔下一句“坏人”,拉着我走回病房,老白在我背后生气骂道:“嘿你个小东西现在有精神了知道骂人了,要不是我让你主人送你来医院,你现在都还在受折磨呢!” 我让护士重新给悦安扎针,悦安则一直拽着我不要我离开。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我坐在床头,任他抱着我的手睡去。 他的生活不过刚刚过得好些,尝到些被主人呵护的甜头便舍不得放手,可是,其实更不愿意放手的人,是我啊…… 几天后悦安便出院了,医生叮嘱他得每天吃药,这市面上泣血族的药本就昂贵,我看着医院开的发票触目惊心。 老白说在他那儿拿药会便宜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去。 “悦安,听话,别不要,悦安。”悦安抱着我久久不愿意放开,我正说去厨房给他做些吃的。 “我不会赶你走的。”我安抚道。其实就算我要找其他人收养他,谁会愿意收养一只浑身病痛的泣血族,谁又愿意无缘无故负担这样昂贵的医药费? 是我将悦安带回家的,他也只认我这个主人,我又何故将他交给别人领养。 老白说他身体不好、年龄大了,我只希望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陪他好好走完最后的日子。 我说:“其实小区里有家人有只雌性泣血族,他们提议想见见你,你要是愿意的话……” “不要!”悦安拽着我的袖子说,“我喜欢阿泽!” 悦安还真是少有的能说出这么连贯的话,我放开他的手去厨房,“你别急,我也正想回绝他们的,他们不知道你有心脏病,我与他们说了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找你配种了。” “我喜欢的,只有阿泽。”悦安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地观察我的神情。 我正巧喝水,差点没给呛死,“不是说什么呢?你都在电视上学些什么呢?” 我一边笑个不停一边擦嘴,“哪有泣血族喜欢人类的?法律都是禁止人类和泣血族相恋的。” 在法律上,泣血族根本没有人权,他们只有区区十来年寿命,又如何与人平等?可实际上,我根本不敢看向他的方向,我怕多看他一眼,心底的想法就被一览无余。 只是我听到他说:“我要,阿泽的,附属徽。” 我把水杯放下,走出去,扶住他的双肩说:“悦安,你听我说,我没法办理那个,但是你放心,我一直将你视作亲人看待,肯定不会抛弃你的。” 悦安点点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他对我只是主仆之情,像他这么单纯又未开智的泣血族,怎么可能明白人类的爱情是什么。 但是,我却低估了悦安他对附属徽的执着。 过了两天,我照常下班回家,打开门时我正奇怪怎么不见悦安的影子,之后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有。 我暗道一声不好,每次出门我都是将门反锁了的,他是不可能从正门跑出去的。 我马上打电话给老白,除了老白那里,我少有带悦安去其他地方。 老白说:“你先别着急,公安那边我有熟人,离得远,我开车带你去。” 没多久,到了公安局,但老白的熟人说我和悦安不构成领养关系,这没法立案,但他说可以帮我查看沿街的监控。 “对啊,可以查看小区的监控。”我真是急糊涂了,都忘了监控这回事。 从监控里可以看到悦安是走家里阳台,顺着外空调爬下去的,我家处在二楼,他有腿疾,下去了就没法上来,但是他非要出去做什么呢? 我说:“以往悦安都是很听话的,每天都在家里等着我。” 老白突然惊道:“等下!那里,放大看看!” 物业将画面放大,老白指着视频中的地面说:“他是在捡个什么东西?像是个什么金属制品。” 我一下反应过来:“附属徽!” “悦安不懂,他大概觉得每个附属徽都是一样的,他捡的应该是谁掉落的附属徽”我说。 老白一拍脑门,“唉,找吧。” 后来又查了街边的监控,只能看见悦安被一个戴口罩的黑衣男人带走了。 老白说:“那人好狡猾,避着监控上了辆什么车。” “监控里那辆车去往了郊区,那边是农村,好些地方都没有监控,”老白的朋友解释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郊区,”老白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希望别跟我猜想的一样……” “什么地方?你快说啊。”我拉住他着急地问。 “那边太远,开车过去得好几个小时。”老白说。 “你要不想去,我自己打车过去。”我看他犹犹豫豫,一句话掰成两半说,急的我想揍他。 老白:“你先冷静些,我带你去,如果那个地方没有,我们再做打算。” 一路上老白都不肯说清楚,只是对我道:“你现在这样着急的样子,冒冒失失的,你要我怎么跟你说?那边是灰色区域,属于三不管地带,等会儿到了地儿,一切都得听我的。” 途中好几个小时,车子从城里开到农村,一直开到了天黑,老白找了快空地停车,我一下车他就递给我一块口罩,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神色如此严肃。 老白:“你应该闻到了吧。” 我只是一下车就闻到一大股很恶心的味道,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是什么味道,胃里就先剧烈地翻涌。 “太臭了,这是什么味道!”我赶快从他手里接过口罩带上。 老白皱着眉头望着远处有光亮的地方,重重说道:“血腥味。” 我随老白走过一片黑暗地带之后,老白站在一个亮着灯的厂区门**代我说:“待会进去你别害怕,跟着我走便是,要是看到悦安,你也别声张。还有,千万别用手机拍照,要是被那些人发现,我们很可能会被当成曝光他们的人,然后被他们抓起来!” 光是站在这里,我就能听见里面狰狞的叫喊声和嘶吼声,还有些刀棒碰撞的声音。 “他们这是在杀……” 我还没说完就被老白捂住嘴,他小声道:“嘘!你别说,想不想活着回去了。” 然后我就看着一个膘肥体壮的中年男人扛着一个麻袋从里面出来,我瞪着眼点点头,然后跟在老白身后。 我边走边想起老白在车上所说:“看监控里那个男的开车的方向,悦安极有可能被卖到了这边,但算起时间来说,他要避开监控得绕远路,我们抄近道过去,应该差不了多少时间。” 但愿如此吧,我更希望悦安不要在这,因为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个泣血族,不论男女老少,都被绑着,泣血族大多不会像人类一样呈现老态龙钟之态,所以我耳边此起彼伏的都是些清脆年轻的声音,他们哀嚎着、求救着,就算有些嘴里被塞着布,眼里依旧不停涌出血泪。 那些人拿着刀磨刀霍霍,白的进去红的出来,手上利落得就好像那些泣血族根本不是什么活的生灵一样。他们手下的泣血族有的被肢解之后装进袋子卖往各地,有些直接被成批成批出售给商贩,这里就是一个集中售卖的屠宰场! 甚至有些案板上正在一片一片切割着被肢解好的……人肉。 “记住你来干嘛的,别同情心泛滥。”老白警告我道。 他是医生,对生死别离司空见惯,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他自是狠得下心,可我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那些泣血族……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这是在杀人!杀人啊! 我浑身颤抖、手脚发麻、止不住地想要呕吐,泣血族被屠宰的场景就真实地一幕幕发生在我眼前,我不敢想,我不敢想要是悦安…… 老白见我如此,狠狠掐住我的手腕,咬牙小声道:“你他妈不想回去,我还得回去!” 老白肯陪我涉险已是莫大的恩情,我强忍住泪水,一边是不敢看四周血腥的场景,一边又得细致探查悦安的身影。 整个厂区不过就这么大,悦安能在哪里?我到处寻找,突然注意到地上一个头发蓬乱的身形。 “老白,那边。”戴着口罩的我伏在他耳边耳语。 老白随声看了过去,悦安晕倒趴在地上,身上还被绑着绳子。 “你待会儿别说话,别让他们发现你认识悦安。”他稳住我,径直向那边走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要是发现我认识悦安,指不定使什么绊子。 老白摘了口罩塞进衣服口袋里,上前试探:“老爷,卖几条啊?”(兄弟,一斤怎么卖) 我一下明白他讲的黑话,这样好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是真的来买肉的。 “要哪头咯?”那人熟练地用磨刀棒磨着刀。 老白:“这个几多咯?”(这个怎么卖) 那人狠踹了悦安一脚,我刚想往前,老白便按住我的手。 他说:“这个这么糕,不要芽一点的?”(这个太老,不要嫩点的肉?) 老白:“芽的金呀,糕的刚好咯,专人要的,没给足银子咯。”(嫩的贵,老的刚好,有人托我买的,没给够钱) 他说:“块不咯?整头啊?”(要不要现杀?还是整只买?) 老白:“整头宣哦,专人要整头咯。”(拿回去杀的鲜) 他说:“行吧行吧,常数咯。”(常规的价格) 然后他用手比了“八”,将悦安装进麻袋里扔到称上。 老白用手机给他付了钱,接过麻袋抗在肩上,回去的路上他眼观四路小声道:“我知道你急,你能不能别急,咱们回去这段才是最危险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听他说的观察着那些人,果然那些手上无事的人都表面上看着自己的摊位,实则有意无意地盯着那些出去的人。 估计他们都是在这里不知道干了多久的行当,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地下市场好赚那些黑钱。 老白和我走出厂区,走到一处黑暗处。他将悦安放下来,我赶快背上悦安。 “先回车里再说。”他朝我点点头,我俩快速朝外跑去。 我气喘吁吁把悦安放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 “先离开这里,这边不安全。”老白启动汽车驶出这个市场。 我抱着悦安,摸着他脸唤他名字“悦安,悦安!你醒醒!” 他的呼吸太过微弱,过了好久他才迷离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叫我的名字:“阿泽。” 老白开着车也没法顾及我这边,“等会儿找个地方停下,我帮悦安看看情况。” 悦安轻微地咳嗽了两声,感觉是疼得根本咳不出来。 “悦安,你怎么样?”我替他擦着嘴角的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遮着的地方还不知道伤得有多严重。” 还没撑到老白找地方停车,悦安就猛地开始吐血,“老白,你快看看悦安是怎么回事!” 老白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在公路上停下。他进到车子后排来查看悦安的情况,过了会儿他神情凝重地不知道怎么跟我说。 “你快说啊!白梓溯!”我抱着悦安急得直叫他全名。 老白眼神游离根本不敢看我,“我……他肋骨全断,肯定被人打伤了内脏,又本身就有心脏病,在那边倒了太久,这附近又没有泣血族的医院,估计,估计撑不到回去了……“ “你说什么?”我整个人心脏像被重锤了一拳,连呼吸都快忘记。 老白闪进驾驶位:“我会尽快送你们到最近的医院。” 悦安也听到了他的话,嘴角竟然略带一丝笑意,像是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 “我以为,看,不到,阿泽了。”他艰难地抬手握住我的手。 “你别说话了,悦安。”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流出两行清泪。 “不,喜欢阿泽。” “不喜欢就不喜欢,乖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我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而悦安只是吃力地望着我浅笑,但他嘴角一直有鲜血渗出来。 “我……我,爱,阿,泽。”我心尖儿一颤,他刚才,他刚才说的是喜欢我?猛然想起他在家里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根本没当一回事! 我看向他,悦安的眼里盛满了笑意,他眼里是在期待着我的反应,我愣了大概有十几秒,就在他无力快闭眼的时候,我倾身吻了他的唇,浓重的血腥味涌入我的嘴里,我也没有躲闪。 我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求求你了,悦安,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悦安应该是感觉到了的,眼角掉出一滴晶莹的泪滴,那是正常的、透明的眼泪,他在生命最后一秒都是笑着的。 谁说泣血族都是泣血的,明明是我心痛得滴血…… 那一路上我都浑浑噩噩的,怎么回去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抱着悦安,他在我怀里从温热到冰冷。 我只记得……白梓溯后来对我说:“泣血族只有开心幸福时,留下的泪水,才是晶莹剔透的。” 《悦安》完,接下来是《琉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琉璃 这天白梓溯接了个电话,他原以为今天会和无数个往常的日子一样平凡,但没想到在去拜访表哥的途中,他去到了当地一个泣血族黑市。 早上他从自己的泣血族诊所开车出去,天刚蒙蒙亮,去往农村的路比较偏,一路上没几辆车驶过。 表哥同他一样,都是泣血族保护协会的,他们此次见面就是为了一同去暗访刚发现的那个泣血族黑市窝点。 到了地方,表哥给了他一个墨镜和一个口罩。白梓溯知道那个地方凶险,而且是一个不小的具有规模的黑市,说不定上头还有人罩着。 他们这次去,一是为了取证,二是调查清楚这条商业链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再从长计议如何断掉这条商业链。 这个黑市是在一座废弃的工厂厂棚内,里面摆有摊点、“肉”铺、铁笼,鲜血、黑血遍地,环境恶臭不已,白梓溯若不是戴着口罩非得臭晕不可。 但那些贩卖泣血族的人却是已然闻习惯了,他们有些拿着刀,有些叼着烟攀谈,斜眼注视着每一个想要买“肉”的客人。 而那些“肉”,有的整块整块放在摊铺上,有的被肢解了,手脚分类地堆在一起,内脏被单独陈列在另一边,用硬纸壳标注着不同的价钱。 “肉”,自然都是泣血族的肉。泣血族除了外貌比人类小巧、可人些,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白梓溯看着罗列的那些肉,那一块块的,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人! 因为法律没有明令禁止人们贩卖、食用泣血族,所以白梓溯他们也不能直接向司法机构报案。 如此庞大的黑市,一定存在着某些非法的勾当,只不过不能直接以其杀害泣血族的罪名检举,这是法律的灰色地带。 想要彻底摸清这个不法黑市,恐怕只来一次还不够,这里的商家都相当警觉,个别曾经想暗探此处的博主都被发现了拍摄设备,又被痛打一顿才扔出来,所以白梓溯二人除了手机没有带其他的电子设备。 仅凭文字的记录不能作为证据,即便有证人也是口说无凭,而且这片不知有哪个官员罩着,如此恶行、乱行泛滥,竟然殴打人也不管。 白梓溯跟着表哥往前走,这里面和以前到过的那些博主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令人恶心作呕。 白梓溯对疾病和尸体司空见惯,因为他是医生,治泣血族的医生,他自以为对待泣血族的死亡早已淡漠,如今见到这“尸横遍野”还是不忍心中悲痛。 他没有养过泣血族,更确切来说,他看过许许多多的人养泣血族,也看过许许多多场生离死别,他不想经历那样的事情,也不想亲自面对一场死别。 他白梓溯最怕的,就是那样的事。 所以他在店里收养过无数的泣血族,为他们找到新的主人,又收养新的被遗弃的泣血族,然后再为他们找到主人。 却从来没有真正决定领养一只泣血族,直到今天,白梓溯见到了他。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泣血族,被捆绑着手脚,眼睑是通红的血丝,嘴上被贴着黑色的胶布,金棕相交的发丝乱蓬蓬的,甚是其貌不扬。 路过一个摊位时,唯独白梓溯看出来了,那不是一只普通的泣血族。他有着金色的瞳眸,眼神里的不甘和憎恨满溢出来,似乎要从两只眼睛里射出箭来将面前的肉商刺死。 白梓溯从背后轻拉住表哥,说:“那不是个一般的泣血族,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传说?” 表哥也站定,细细端详了片刻,“金色的瞳孔也不是没有,你怎么断定?” 白梓溯解释道:“你看他,金瞳、金棕头发、尖耳,那耳朵不是被剪成的,而是天生的,更主要的是,传说他们是泣血族里万里挑一的智商超群。” 表哥:“你怎么验证他就是具有高贵血统的泣血族?” 网上流传过太多太多有着此血统的泣血族,但都是摆拍或以此为噱头赚取流量,少有的是真正的高贵血统。 智商超群又不是什么从外观上能看得出来的特征,他表哥要比白梓溯长上许多,都没见过这种泣血族。 白梓溯抿唇一笑,说:“我在科研资料上读到过,不会看走眼的。” 他上前几步,那只泣血族原本还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的老板,在注意到白梓溯后,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解和疑惑。 白梓溯与他眼神交汇,所在的位置背对着那家摊位的老板,于是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手势示意他别出声,然后又用两指比出逃走的动作,那只泣血族顿时心领神会。 表哥也上前两步,对他耳语:“我知道你看上他了,但你别吭声,我帮你把他弄出来。” 表哥掠过他去和那老板交谈,他们说着白梓溯听不懂的行话,白梓溯只听出他要价特别高。 那些肉铺老板一个个都不是刚入行的小喽喽,对于稀有的泣血族都早有耳闻,自然不肯以一般的价格卖给他们。 白梓溯扯了扯表哥的袖子,低声道:“贵没关系,我出得起。” 这些黑市上的铺子一般都是卖肉的,这个老板一早就识得这个泣血族不简单,要价是普通肉价的五倍,也料定他们肯定是想要的,所以咬死不松口。 表哥见价格砍不下来,就装作与白梓溯商量:“反正你家也有两只泣血族了,改天碰着合适的再买呗。” 白梓溯顺势点点头挑着毛病:“这只恶狠狠的,看着也不亲人,估计带回家也不好养。” 老板一听不乐意了:“什么不好,你们压根不识货!这可是北欧古早的血统!” 表哥趁机嗔道:“北欧?怕是假的吧?这年头哪还有这么罕有的血统?你又是个卖肉的,肯定是假的。” 老板抢着说:“我就是恰巧碰上了,他妈更好看,就生了他一个,然后就被人拿去虐着玩儿了。你们不信?我这还有视频呢!” 老板掏出手机递给白梓溯二人看,上面是一只女性泣血族被捆起来殴打的视频,从外貌看得出来美丽非常,可身上全是血迹和伤痕,被绑着双手,吊在高处,视频里她被一个刀疤男人一鞭一鞭凌迟,直到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被活生生抽打致死。 而她的孩子,就是现在白梓溯看到的这只泣血族。 “就只生了一只,算了算了,少点给你们,诚心要就拿去咯!”老板点了支烟叼着,比了个数字,意思少两成的价钱。 白梓溯和表哥相视一眼,然后扫二维码付了钱。 在看到他的母亲被虐待至死时,二人都心中悲恸,不得不隐忍不发,之前有博主发出这个视频,但被一些人花钱将热度压了下去,那些人有钱有权,泣血族保护协会的人想尽办法也只能用自己的账号增加转发量。 回去的一路上,那只泣血族绑着绳子,嘴上仍贴着胶布,白梓溯不敢将他松开,一是他母亲被人折磨致死,他自己怨恨肯定不小,二是这家伙本身就有超高的智商,与人类的智商相当甚至可能超过某些人类。 白梓溯打开手机里存的学术资料念着古早的血统研究:“古北欧泣血族,曾主要分布在北欧,其次分布于苏格兰、南美及澳大利亚。古北欧泣血族也被称为柯力泣血族,美国科学家通过大量测试研究发现柯力泣血族的服从智商超过德国血统和北美血统,在一百多个血统中排名第一。柯力泣血族身体强健少病、性格顽强、机警,记忆力敏锐。但一度被人类大量屠戮,接近灭绝,现今已极少有纯种血统留存于世。” “想不到是这么优质的品种。”表哥开着车感叹着。 白梓溯:“要是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碰到,说不定会被送去做实验。” 坐在他旁边的泣血族听了,睁大双眼狂摇头。 “哟,还挺机敏的,听得懂话呢?”白梓溯捏住他的下巴与他对视,他的双眸在窗外阳光的衬托下流转着绚丽的光彩,似是有万千星河辗转其中,“生得这么好看,多亏是碰见了我们,要不然被带去解剖多可惜。” 白梓溯作势“啧啧”了两声,故意用惋惜的语气阴阳怪气着:“死前经受非人的折磨不说,到时候肠子啊、心脏啊、肝脏啊都被挖出来,尤其是这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要被切成多少片拿来研究。” 在白梓溯的描述下,他那双晶莹的双眸中的神色立刻凝成了一道锐利的光芒,似乎要将语调怪异的白梓溯洞穿。 白梓溯看得出来,那种眼神是兽性,是对敌人的杀戮意图! 一般流浪在外的泣血族因为经常争夺食物而斗架是不少有的事,所以激发出兽性也无可厚非,但这只柯力泣血族不过一岁的年纪,泣血族一岁便是成年,他的兽性完全来自于亲眼看着母亲被虐杀。 白梓溯之所以对他形容那些恐怖的画面,只是为了让他知道,这二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应对谁都报以那么大的恨意,这是对他的恫吓,也是威胁,他就是要这只泣血族对他产生畏惧心里,进而臣服于他。 只有这样,这才是泣血族的唯一生路——被人类领养。 暴躁、憎恨、伤人、不愿屈服的泣血族,是没有人愿意领养的,只能被放归流浪。 很显然这招没有奏效,反而激怒了他,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里也没有恐惧,从最初的配合他们解救自己到现在全然的防备和抵抗。 白梓溯叹了口气,用手抵着下巴看向车窗外,心说这也太难驯了,这要是驯服不了的话,谁会领养啊。 真怪自己心头一热要将他带回来,那个老板说他们不识货,其实不识货的是他,这样的血统拿普通品种的五倍价钱都算少的。不过白梓溯带他回去更多是为了召集同门来做研究。 但白梓溯并不打算抚养他,他白梓溯可以接受十只、一百只、一千只泣血族从他生命中路过,可他坚决不会容许一只陪伴他直到这只泣血族寿终正寝。 那太残忍。 他见过太多的别离,其中也包括他那早逝的妻子,他们才结婚三个月,妻子出意外时甚至肚子里还有着他们一个月大的孩子。白梓溯的生活原本充满了期盼与幸福,他在安乐祥和的围绕中生出那么多的憧憬,那么多对未来美好的愿望,可是都一瞬间葬送在那一次死别中。 她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白梓溯不能说不想她,只是他强迫自己用工作占据生活。他是一名泣血族医生,救治泣血族是他的使命,他将无数的泣血族治好,将“陪伴”还给这些泣血族的主人们。但他自己却习惯了每天形单影只地上下班。 他,不需要陪伴,也不需要感情。 在之后的日子里,白梓溯再没有接受过任何人,他本就长得一副风流公子样,喜欢他的、对他一见钟情的都不少,但他一个也看不上。 他麻木地为泣血族治病,麻木地看着那些主人痛哭流涕,每一次,每一次看到一只泣血族离世,他都会想起自己跪在妻子的尸体面前哭的场景。 是啊,那太残忍,就连这只稀有血统的泣血族也不意外,白梓溯见着他的第一反应是好珍贵的科研材料。 现在的泣血族大多不会人类的语言不说,各个还体弱病多,同门的师哥一直在找这种血统的泣血族,如今却让他碰到了。 白梓溯对外宣称不再喜欢科研,所以独立出来开了这个医馆。他扛起这只泣血族关上车门,转身对表哥说:“表哥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表哥冲他挥手,“诶”了一声驶出这条街。 白梓溯将他放在诊疗床上,双手撑在他两侧,盯着他的双眼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许久,然后起身踱了两步,说:“既然眼睛这么好看,那就叫‘琉璃’了。” 他撕掉琉璃嘴上的封条,然后将他的手用锁扣拴在诊疗床边,自己便进里间忙去了。 琉璃趁白梓溯走后,尝试着使劲挣扎,手腕被嘞得通红,他蹲在地上无能狂怒。 “没用,别动了。”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琉璃握着右手手腕。 “你是谁?你也是泣血族?”琉璃抬头看见一张秀气精致的面容。 他笑了笑,“新来的?说话好?” 琉璃挑了挑眉:“我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这些说话都说不利索的,不想跟你废话,把你主人叫出来,给我解开!” “倔,没事,会好。”他半掩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去。 琉璃恼羞成怒,见拽不开这锁扣又被无端耻笑,便吼道:“白梓溯!你他妈就不是个好人!” “主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