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后的蝉鸣渐盛,水粉斋后院的合欢树开得如云似霞。雪嫣红立在石臼前,将苏方木刨成的薄片浸入热酒——那是从波斯商人处换来的“醉流霞”葡萄酒,酒液呈深宝石色,与苏方木的绛红相遇,顿时蒸腾起带着异域香气的薄雾。
“小姐,这‘蔻丹染甲’真要用酒泡三日?”春桃捧着刚熔好的凤仙花蜡,见她将染液滤入细绢,忍不住问,“昨儿个柳小姐试过,说比宫里赏的‘绛云甲’鲜亮十倍呢!”
雪嫣红取过羊脂玉碾钵,将染红的凤仙花瓣与珍珠粉研磨:“苏方木性燥,需用葡萄酒润其烈,”她想起现代美甲的底油原理,指尖蘸了点阿拉伯树胶调和,“再拌入凤仙花汁固色,最后用蜜蜡封层,方能染出这‘红玉映雪’的通透。”
说话间,前堂传来细碎脚步声。雪嫣红抬眸,见两个穿淡绿宫装的侍女立在帘外,手中捧着描金漆盒。为首的侍女福身道:“我家主子听闻坊主的‘蔻丹染甲’精妙,特遣奴婢来瞧瞧。”
雪嫣红心中微动——这两人眼尾处皆有不易察觉的朱砂痣,正是贤妃宫中“朱砂堂”的标记。她不动声色地推上刚封好的染甲蜜蜡:“有劳姐姐们跑一趟。此款‘红玉映雪’用苏方木与凤仙花同染,最宜配浅色素衣。”
侍女打开漆盒,见里面躺着十二片指甲大小的玉片,每片都染着通透的绛红,边缘还用银粉勾着缠枝莲纹。她指尖轻触,竟发现玉片上覆着一层极薄的蜡膜——正是雪嫣红改良的“固色封层”。
“坊主这手艺……”另一侍女喃喃道,“倒像是从波斯学来的?”
雪嫣红轻笑:“不过是些边角料的巧思。”她取过新制的“落英雪”胭脂膏,“倒是此款腮红,用初雪樱花瓣磨粉,最宜姐姐们这样的白皮。”
侍女们收了东西离去,雪嫣红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碾钵边缘。她知道,贤妃这是坐不住了——自宫宴刺客事件后,二皇子慕容云海的势力渐显,而她的水粉斋竟成了各方势力窥探的窗口。
三日后,京城贵女圈忽然传遍流言:“水粉斋的胭脂用了妖术,染了‘蔻丹’的指甲会勾魂摄魄。”“坊主雪嫣红是前朝余孽,借胭脂惑乱圣心!”
春桃哭丧着脸跑进后院:“小姐,李尚书家的小姐把咱们的胭脂全退回来了!还说……还说再用就要报官!”
雪嫣红正在滤“夜合梅”香膏,闻言手未停:“慌什么?”她指着案头的苏方木渣,“你瞧这木头,砍开时是白的,泡了酒才变红。流言也一样,看着汹汹,实则无根。”
她取过一张宣纸,用“凤凰泣”胭脂水写下几行字:“去把这个送到瑾妃娘娘宫里,就说‘落英雪’新色,请娘娘品鉴。”那纸上暗用密写药水,只有用特制的“显影露”才能看见真正内容:“贤妃借流言构陷,望娘娘相助。”
傍晚时分,瑾妃宫中传来消息:“娘娘试过‘落英雪’,赞其‘色如春晓,毫无妖异’,已着人在御花园设宴,专请贵女们试妆。”
雪嫣红放下手中的“星河璀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知道,瑾妃虽不争宠,却是后宫中少数能与贤妃抗衡的力量。更重要的是,瑾妃的父亲是三朝元老,说话极有分量。
“春桃,”她忽然起身,“把‘苏方染甲’的工具全搬到前堂,咱们今日就办个‘染甲雅集’,请西市的绣娘们都来试试。”
春桃愣住:“小姐,外面都在传……”
“就是要让她们看。”雪嫣红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轻染指甲。烛光下,她的指尖泛起通透的绛红,恰似枝头初熟的樱桃,“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眼见为实。”
当西市的绣娘们围着妆台,看雪嫣红亲自演示“苏方染甲”的全过程——从刨木片、泡热酒,到拌凤仙花、封蜜蜡——那些关于“妖术”的谣言渐渐平息。有胆大的绣娘试染后,惊叹道:“这颜色透亮得像琥珀,哪里是什么妖术!”
深夜,雪嫣红收到瑾妃的回讯,一张素帕上用“落英雪”胭脂画着半朵樱花,花蕊处点着一颗珍珠——这是“事已办妥”的暗号。她将素帕收进暗格,忽然听见屋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走到窗边,见月光下闪过一抹玄色衣角,腰间玉带扣上的流云纹在夜色中一闪而逝。雪嫣红微微一笑,取过新制的“点绛唇”胭脂膏,在窗纸上印下一个唇印。
窗外,夜风吹过合欢树,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雪嫣红知道,慕容云海定是得知了流言,暗中护着水粉斋。而她与这位二皇子之间的默契,正如同这“苏方染甲”的工艺——看似外露的锋芒下,藏着层层递进的深意。
“春桃,”她忽然开口,“去把‘百鸟朝凤’的妆图再描一遍,明日宫宴,咱们要让那些说‘胭脂惑主’的人看看,什么叫‘国色天香’。”
春桃望着自家小姐眼中的光芒,用力点头。烛光下,雪嫣红腕间的“苏方染甲”泛着温润的光泽,与案头“落英雪”的淡粉相互映衬,仿佛在诉说着一场关于美丽与智慧的反击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