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很小,只有12帖,能勉强住下两个人。风带着潮湿的热气潜进屋内,让室内温度反而比外头更高了两度。更糟的是这木造的老房子支撑不了大功率电器,因此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盘子那么大的小电扇来回摇头,嗡嗡地声音好像在说“不……行……不……行”。
桂正作赤裸着上身坐在榻榻米上,脖子上搭了条湿毛巾。他拽起毛巾的末端,擦了把脸,水分带走了些许热量,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盘起的腿前,放着一个扁扁的快递。
一年前从少年院释放后,他白天在港口附近的工厂工作,日落下班,而爸爸则在太阳刚刚西斜时出门上夜班。工作时间恰好错开,父子俩得等到谁休全天的时候才能碰上一面,今天也是如此,等他回到家的时候,爸爸早就出门去了。当他疲惫地爬回位于顶楼的出租屋,发现门前放着这个快递盒,盒子上没有粘贴快递单。他想起了早上接听的那通电话,这就是那个男人所说的“礼物”吗?
潘多拉魔盒。
他没有马上就拆开盒子,而是先去冲了个澡,利用几分钟时间思考该做的决定。
——你要不要试试从地狱里爬起来?
要的。
盒子里有两件东西。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枚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撑开信封的口子,里面装着沓万元面额的旧钞,稍作清点,有100张。不算太多,但足够这间出租屋两年的租金。信封底下是一台便携电脑,开机,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点开是语音通讯程序,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他登入的第一刻传来。
“晚上好,阿作。”
“你是谁?”桂正作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这种问题既不必要也不应该。
“你可以叫我U。”
U?Unknown的意思?
“我这里有一个计划,与国木田有关。说起来,你被逮捕后,他对你说过很过分的话吧?”
“你怎么知道?”
“所以果然说过。”
桂正作这才发现自己踩中了U语言里的圈套。
“你不想让他把那些话收回去吗?让他品尝一下,他那些话所造成的后果,让他也试试理想坠落的绝望。”
“他说过,他不会让任何人在他眼前死去……你要我在他面前杀人?”
传来两声轻笑。
“做不到的吧。成功带着炸弹进学校、最后零伤亡、还被轻而易举逮捕的你,无论是意愿,还是能力,都做不到。”
的确如此。
U接着说:“杀人这件事不由你来做,你有别的任务。我先说明后果,你会被军警以‘危险品使用罪’逮捕、判决重罪,最坏的情况是——你会死。”
接着是长达30秒的寂静。桂正作想,这是在等他做最后的决定吧?现在合上电脑还来得及,那100万就是封口费,U有这个预期。但会给他留30秒吗?甚至……如果自己不出声,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还将持续。
不。
桂正作的心突地猛跳了一下。
这是在让他自己认清形势。在自己登入电脑的时刻,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U无声无息地送来了钱和电脑,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的住址,知道自己白天的工作时段,也知道他还有亲人、上的夜班,甚至连家里没人的时间都准确把握……
U在告诉他:听从命令去执行任务的结果是他会死;而后悔退缩的结果他和爸爸一起死。
——我会愿意支付我的一切来实现这个愿望。
这就是代价。
桂正作的喉咙一阵发紧:“别说那些没用的。要我做什么?”
“做些会响的小玩意吧,做八个,最好是和两年前的那种外形一模一样。”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一个快递盒出现在了相同的位置。盒子里的东西用层层的泡沫纸和黑色塑料膜包住,又缠上了好几圈胶带,才堪堪充盈了快递盒的内部空间。桂正作小心地剪开外包装,露出了里面用不同容器盛装的内容物:NTEP、装有叠氮化铅的蕾管、空蕾管、硝化淀粉、点火器……他知道,和烟花弹改造的玩具不同,这些东西能真正把很多人送上西天。
“一字不落地执行我的要求。”U的声线很温柔,但内容却像冰凌,又冷又硬,不容置疑。
于是桂正作一五一十地按照U提供的技术资料制作了八份炸弹。现在这些“会响的小玩意”已经完成,在地板上摆成三行:
上层的四枚用了含初级装药的真蕾管,遭受撞击会引爆炸弹;中间的三枚装的是空蕾管,即便点火也只能燃烧无法爆炸;最后一份则是爆速只有TNT四分之一的硝化淀粉炸弹,并放入带有通讯模块的点火器,可用程序引爆,爆炸会产生剧烈闪光、低沉的暴鸣和2米范围内的冲击波,受害者会形成重伤而不是被炸的四分五裂立即死亡。
八份炸弹与定时炸弹都没有任何关系,但外形却完全复刻了两年前的假定时炸弹,甚至连表盘都还使用的是当时没用完的存货。
国木田看到的话,应该能够一眼识别。桂正作看着窗户玻璃反射出来的脸庞,比两年前成熟了不少,脱去少年稚气,面部线条硬朗了很多,皮肤也变黑了,光看脸已经不太能认得出他是两年前的那个桂正作了。而凭借炸弹相同的外形,可以让国木田能迅速辨识自己的身份,从而默认袭击是冲着他来的——这大概就是U想要达到的效果。
桂正作给地上排列整齐的东西拍了照片,发给了U。之后是漫长的等待,U似乎消失了,好几天没有再联系。如果不是制作好的炸弹和每晚开机等待来电的电脑,桂正作几乎以为之前的事是在做梦。
直到,电脑上突然出现12小时的倒计时。
“明天早上就是行动的时间,今晚的工作是确定行动细节。哦,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搭档。”通讯接入了一个新的通话对象。
搭档?他一直以为,去执行任务的只有他。
“晚上好!我是小文!请多关照!”
桂正作的瞳孔瞬间缩小!这声音清脆响亮,充满活力,是小女孩的声音!U,要把一个孩子也拖进这场犯罪吗?!
“我不需要搭档。尤其是个小孩子,碍手碍脚的。”
“哈?大哥哥,你是在小看我吗?我很厉害的哦,我每天都有练习空手道!”
不是这个问题!桂正作攥紧了拳头抵在嘴唇上,差一点就要喊出什么来。如果把这样的孩子拖入犯罪的深渊,那么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自己也成为了用别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欲求的混蛋吗?甚至更卑鄙更恶劣!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桂正作用拳头锤击地板,吼了出来。
“不。”U斩钉截铁地说,“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二对一。”
U接着说:“我知道你的疑虑,那么我先预言:第一,小文不会成为罪犯;第二,小文不会受伤或者死亡。”
“所以呢?”不是罪犯,原本还有受伤或者死亡的危险。他似乎猜到了小文的角色。
“硝化淀粉炸弹将在小文身上引爆。”
桂正作愣住了,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感到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会从哪里开始做不同的选择?六天前拒接U“赠送礼物”的电话?一年前没有点头?两年前接受栽赃陷害?甚至是干脆从来没有入学新鹤谷学堂?
都可以,这样今天就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了。
但时间不会倒转。
“那个……”小文说,“哥哥,我有必须要做这件事的理由,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吧。”
——爸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桂正作想,不是相信U,而是必须相信小文。
U似乎听到了他长长的呼气声,继续用平稳、舒缓的语调来描述整个计划,在一些关键点上还会多问一句“明白了吗?”,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后才向后推进。
“国木田会把日程排得很满,这是他的习惯,因此他会一大早就出门,从中华街站乘坐地铁,行动就在地铁站内展开。”
桂正作开了一罐冰可乐,冰凉的感觉能让他集中注意力。他回忆当年国木田在学堂里的表现,实在不觉得把这人拦在地铁有可行性。
他说:“他会按秒卡时间,不会在车站停留。中华街站人流量太大,恐怕还没发现他,他就已经上车了。”
“竟然有人按秒做事?!太可怕啦!”小文说。
“上车之前,他会接听到一个电话。”U继续说,“这能让他在站内停留1分钟左右,直到到地铁开车的最后几秒。你们两个可以在人流中迅速凭借‘打着电话犹豫是否上车’这个特征找到他。”
这么精确的时间?桂正作想,U绝不能将别人控制得如此精确,那么U就是给国木田打电话的人吧?
“然后?”
“把握住这个时刻,把装有四枚真弹的皮箱,当着他的面交给小文。我会往武装侦探社散布‘最近有炸弹客交皮箱给路人随机爆炸’的谣言,因此,国木田看到交皮箱的情景一定会冲上来抢走皮箱。所以,小文你拿着皮箱慢慢走,给足国木田反应的时间。”
“没问题!”小文无论说什么话,都有一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桂正作问:“怎么确定他会抢走皮箱?”
U冷冷地说:“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可能被炸弹客选为受害者,炸死在他眼前。国木田会置之不理吗?”
“小文。一定要把皮箱拿稳。不能晃、不能磕、不能掉……”桂正作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滑下,“那是震感炸弹,如果不小心引爆……”
“没问题,我的手可稳……”小文忽然止住了话音,“放心吧!”
U继续讲述计划:“国木田拿到皮箱会马上开箱确认,一眼望去就是定时炸弹的样子,他可来不及报警和等待拆弹专家……”
小文看着国木田抱着皮箱飞奔,脑中回忆着U昨晚交代过的话。
U说:“国木田确认炸弹后为了迅速就地处理,‘正确的方式’是把皮箱扔进河里,水可以有效衰减冲击波。因此他会直奔贴着河边的地铁5号口,不要跟丢他。”
小文跟着国木田跑起来,看着他三步当两步的跨上楼梯,冲出地铁口,将皮箱甩进了大冈川。皮箱重重地坠入河中,炸弹受到水面的撞击被瞬间引爆,“轰”的一声炸出高高的水花。
“虽然第一眼他会以为是定时炸弹,但撞击水面就被引爆了,这会让他修正认知——炸弹是‘震动感应式’,进而错误地默认本事件中所有相同外形的炸弹都是‘震动感应式’,这是让真正的主体计划成功实现的关键。”
小文看到看到国木田拿出手机报警,便一屁股坐在了进站口的台阶上,心里想着“我就拦在这里,绝对不能让你跑了”。
地铁站里,人群都挤在地铁口方向看热闹,保安都赶着去疏散和引导聚集的人群,站内闹哄哄的。桂正作趁着安保的疏忽,跳下了地铁轨行区,带着其他的炸弹向横滨站方向跑去。地铁在每日运营后停止后巡检,在次日运营之前关闭地铁站入口,所以没法在夜间提前潜入,必须趁乱轨行区后奔向目标地点放置炸弹。
按照计划,他得穿过日本大通站、马车道站、港未来站、新高岛站,最终将第二组的空蕾管弹安置在新高岛站和终点横滨站之间。
奔跑4公里。
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隧道里黑漆漆的,视线很糟糕,还得避免碰到供电轨。
9:20,这时候是高峰时段,5分钟一趟地铁,再过一会儿是平峰时段,也仅间隔8分钟一趟。港未来线车次频率很高,这是阻碍前进的一大问题。
“擅自进入地铁轨行区是违法的,当然你本来就在违法。”U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令人并不轻松的话,“但是任务完成之前要避免被地铁运营方抓到。”
“那国木田和小文呢?”
“武装侦探社是合法开展侦探事务的机构,国木田下轨行区不过是和地铁方打声招呼的事儿。换句话说,他们俩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检修步道上走,比你轻松得多。所以,加油跑吧。”
桂正作的侧脸贴着又湿又凉的道床,一辆地铁开着车灯飞驰而过,呼啸的风似乎要将他从地上拔起,忽然耳中响起“嗡”的声音,他赶紧咽下一口空气。在这4公里的奔袭中要经过双向大约20趟地铁,每一趟都得如此躲避地铁司机的观察,这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10分钟后,桂正作脑中剩下的只有“膝盖很疼”。
日本大通站,站台上站满了人,总不能大喇喇地从那么多眼睛下面走过去吧。站台高1米,乘客站在白线外。没怎么多想,他就跪下了,肩膀贴着站台的侧壁,确保自己身体所有部分都隐藏在站台上的乘客的视线盲区内,四肢着地向前爬行。爬过120米,又进入了无光的区域之中,衣服已经湿了,又热又凉的感觉有些难受。
9:30,桂正作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国木田和小文应该已经从中华街出发,他没法多休息1分钟,扭头看向将要行进的路,那边是无尽的黑暗——这才是刚刚开始,还有3公里。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如果忽略自己快要炸掉的肺和几乎碎掉的膝盖,剩下路程比他设想的要容易一些,花费24分钟走过了两站路。
9:54,到达新高岛站。
汗水“啪”地从额头滴到手机屏幕上。为了追赶上因躲避和爬行耗费掉的时间,必须在没有地铁经过的时间段内用尽力气奔跑。呼吸的气流带着“嘶嘶”的声音穿过气管,心脏用极快的频率突突地撞击胸腔,桂正作产生了舌根有铁锈味的错觉。
是极限了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被追上就好了吧,就可以休息了吧?被追上任务失败也不是你的错,反正任务成功也会死的,不过早死一点而已,没有区别不是吗?
本来就是成不了事只会忍耐的废物!
“闭嘴!”桂正作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远远的呜呜声传来,白光再一次照亮了隧道的墙壁,桂正作迅速翻下检修步道,俯在墙角。
站台就在前方10米,站内广播响起:开往横滨站方向的列车进入站台,请退至白线内侧以确保安全。
新高岛站是中间双轨两边站台的侧式站台设计,两侧站台都有乘客等车,毫无躲避的空间,无法使用先前的沿墙爬行策略,无法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通过。
桂正作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伪装成地铁检修人员?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人群面前走过?站台上起码有一百来人,但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任务就彻底失败,能冒这个风险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站内广播又响起:开往中华街站方向的列车进入站台,请退至白线内侧以确保安全。
两辆列车,同时在车站停靠了一会儿。然后开往横滨站的列车先驶离了站台,又过了一会儿,开往中华街的列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有什么模糊而确定的东西,从桂正作的脑中闪过。
——他会按秒卡时间。
——竟然有人按秒做事?太可怕啦!
“120米,20秒……不,15秒。”桂正作喃喃地说。
能做到吗?他问自己。
不要问。他回答。
现在是稳定的平峰时间,双向列车的间隔都是8分钟。前方就是横滨站,开往中华街站的列车会准时发车,问题就在开向横滨的列车能否保持稳定的速度到达新高岛站,这需要一点运气。
如果运气不错,两车可以同停20-30秒,双轨之间有大于3米的间距,足够他从中穿过,但是走霉运的话,两辆列车就会完全错过同停,到时候就不得不采取更冒险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车站。
10:03,车站又响起了广播,对向来车准时到达。
桂正作趴在地上,看着手机上的秒表默念:
1秒,上帝保佑。
2秒,圣母保佑。
3秒,佛祖保佑。
4秒,安拉保佑。
5秒,天照大神保佑。
“呜……”低沉的风压声传来,祷告显灵了。
列车堪堪停稳,他从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绕过左侧列车的尾部,眼前是一条明亮刺眼的细线,两侧列车的车窗高于他的头顶,乘客的后脑勺露出一半。
冲!大腿的肌肉紧绷,只有脚尖触碰地板,列车车身从他眼前向后飞去。
“哔——哔——”是列车关门的警报!
5秒!5秒!再给我5秒!桂正作张开嘴用力吸气,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两车之间拉上了一条无形的终点线,当他冲过的瞬间,胸腹之间似乎被没有重量的彩带抽打了一下。他向地面扑下,一个团身,从右侧列车的尾部滚到了隧道的墙角。两辆列车缓缓错开,各自向自己的终点进发。
成功了……
10:04,桂正作拍拍裤子上的灰,伸手捏了一把背包里的东西,继续向前走。
“在横滨站地下商业区不远处,有一个岔路,那里是地铁临时检修区,就在岔路口的附近紧贴轨道设置空蕾管弹。”
桂正作选择用轻松的脚步走完剩下500米,趁着这个时间恢复正常的呼吸,为待会儿的正事做好准备。
10:09,到达地点。等待又一趟列车过去后,他掏出了硝化淀粉炸弹放到了左边检修步道下,从那里又向前跨了3步,将三枚空蕾管弹依次贴紧轨道放置。下一趟列车将在10:19分经过。
接着他躲入了岔道,把背包里的电脑拿出来,U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程序,他确认了一下程序与硝化淀粉炸弹的连接,接着抄起了一根放在墙角的钢管,双手握紧,用力挥向前方:“安打!”
小文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功夫很有信心,国木田果然乖乖跟着走了。尽管发出了“为什么犯人会往隧道里逃跑?”“向地面逃跑到中华街不是更合适?”“小孩子跟着去追凶果然还是太奇怪了!要不我去追你回去吧?”之类的疑问,但小文富有热情的肯定回答,让国木田压下了疑虑。
“我可是正义的朋友!”
两人边聊天边向前走。小文盘算着桂正作的速度,时不时落在国木田身后四五步的距离。
“等等我嘛。”她像个正常的十岁孩子一样撒娇,国木田果然放慢了脚步。
10:15,两人步行了一个小时,国木田发现了轨道旁的炸弹,向前小跑几步检查情况。
小文则不动声色的挪到了检修步道,伸手摸索着桂正作放的炸弹,上面系有布带,她像戴项链一样,戴上了那枚炸弹,接着又悄悄走回了轨道上。
“你得演得真一点。”U笑着说。
“那可难了,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呀!”小文说。
还是有一点怕的,毕竟那是一个真的炸弹。
假设左手是一颗能瞬间把人炸成碎片的炸弹,右手一颗能把人炸成重伤的炸弹,进行比较的话,无疑是后者更令人感到恐惧。
与U说的一模一样,凭借与真炸弹相同的外貌,成功地误导了国木田,将之错认为了“震感炸弹”,并且想起了两年前的桂正作。当他回头呼叫小文时,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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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挂着炸弹一脸恐惧的小文。
“这时候,你与小文就可以一前一后包抄他了。”
这是一个国木田无法跑掉的阵型。
“我有问题!”小文像在课堂上一样出声请教:“我这无声无息的‘被绑架并被捆上炸弹’,他不会觉得奇怪吗?毕竟被绑架的话怎么样都得‘啊!啊!救命!’喊两声吧?”
“没错,所以阿作你得马上下手,在他察觉不对劲之前,就让他暂时失去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钢管朝着国木田的后背用力夯下,他无力地倒在了铁轨上。
桂正作的手从国木田的腋下绕过托起他的上身,这时觉得在港口干了一年苦力活也不是全无作用,这让他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变成了能拖起一米九的大高个的壮汉……
国木田纹丝不动。
桂正作看了一眼半昏迷的国木田,抬头超小文挤挤眼,小文也挤挤眼。
“喂!小妹妹,还剩2分钟就有车来,不想死的话,就出点力气吧。”
这时,小文才弯下腰,抱起了国木田的脚,两人合力将国木田抬弄到了岔路内的检修区并捆上了麻绳。
“为什么不干脆用真炸弹?为什么要让国木田以为轨道旁的是震感炸弹?为什么要骗他?”小文天真的声音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U似乎对好学的孩子特别有耐心。
“阿作需要带着炸弹行进4公里障碍跑,如果带着真炸弹摸爬滚打,人在半路上就没了吧。其次,我不打算产生任何死伤。我不在乎阿作会不会被判重刑,但要是死了人、甚至几百人,凶犯就会被严密地关押在危险犯监狱以待审判,这会影响我别的计划。小文和国木田这边我当然也会安排妥当。”
U的这番话真正给桂正作塞了一颗定心丸,尽管不知道怎样做到小文也不会受伤这件事,但如果这个结果不符合U的利益,那么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事情达成。
另外,不能被严密关押?桂正作察觉了点什么。
“国木田认为轨道旁的炸弹是震感炸弹、他真的认为列车会因驶过轨道被炸毁,我们的骗局才能成立,他才会被迫做‘1人与100人’的选择,进而选择‘让所有人都活’的方案——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U理智有序地说着,每一步都清楚明了,但桂正作完全猜想不到U到底想做什么,真正的目标是国木田吗?大约不是吧,自己是国木田的饵,国木田又是某个人的饵,某个人又是另一个人的饵,这个计划最终将延伸到哪里根本无从知晓。
“你是想要给某个人植入‘国木田让所有人都活着的理想是百分百坚定的’,从而影响那个人的决策?”桂正作觉得自己像摸彩票,惴惴地等着U开奖。
然而U似乎没有安排这个环节,只是继续写着故事。
“阿作,不要试图逃跑,让自己确保被军警逮捕。”
10:40,国木田昏迷时已过去了两趟列车,距离下一列驶过还有3分钟。
10:42,上当的国木田选择与少女自杀。
10:43,正在横滨站商业区购物的与谢野赶来,救下了两人。列车驶过了铁轨,穿着防爆装备的军警也冲了进来。
没有什么可聊的,U的预言成真了。
桂正作被军警铐上了手铐,从横滨站的地铁口上到地面,这个场景让他有了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有所不同,这次国木田走在了最前面,小文被军警护着走在了后面,她和桂正作的眼神对上,微微点点头。
“虽然打乱了计划,但竟然还能赶上军警本部的恐袭应对会议。”说着这样的话,国木田离开了。从横滨站步行10分钟就到达军警本部,这是国木田本来要去的地方吗?一个鲜活的、冒着热气的恐袭事件将会被国木田在会议上作为处置典型进行汇报,武装侦探社又要出风头了吧。
最不同的是,现在他对这件事已经毫无感觉了。
11:45,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了。
“这就是两次犯案两次被武装侦探社逮捕的少年?”一个身着酒红色军警制服的白胡子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随员紧张地回答他的问话。
“实在惶恐,福地长官,您不是还在开恐袭应对会议吗?!这样普通的案件竟会劳动您来问询!”
“哈哈哈”男人豪爽地笑着,“已经把重要内容听过了,何必还坐在那里浪费时间!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为了城市的安宁与和平努力,不能将时光浪费啊!”
“您说的是!”
接着福地屏退了随员,在桂正作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在笑什么?少年。”他将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微笑着的嫌疑犯。
“拘留室的冷气很足。”桂正作鼻子忽然有点痒,但手铐在桌上,根本没法揉鼻子,“阿嚏!”
福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则低头看着桌面。
“刚才在会议上听闻武装侦探社的参会人员汇报了事件,他们行动之勇毅让老夫十分感慨。但仅听信胜利者的说辞是不够的,你两次行凶……”福泽看了一眼手边的案卷,两年前的桂正作脸紧紧地绷着,隔着时间和空间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阴郁和绝望,然而此时的他没有丝毫的恐慌和惊惧,一派轻松。
“你两次行凶,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惩戒固然是威吓犯罪的方式,但无法挽救想要犯罪的灵魂。少年,把事情的原委和经过、你的想法和忏悔,都告诉老夫吧。抓紧一点的话,你还能赶上一顿午饭,否则只能等下一顿了。”
“啊,到我睡觉时间了。太晚睡觉会长不高。晚安。”小文说完就退出了语音通话。
桂正作没有退出,他知道他要做的事还没完。
“我被逮捕后就会马上有人来审问,口供要怎么做?”
U那边传出手指敲击着什么的声音。
“随你。”
U……想要自己做什么样的口供呢?桂正作盯着自己的手。
如果确实如自己所想,U希望某些人坚定“国木田不会放弃和改变理想”这一事实,那么这七天来的整件事就都是为证明这一点而服务。他和国木田对事件的描述各执一词的话,“某些人”就会对国木田的理想这一事实产生怀疑,因此……他需要为国木田所自称的内容给与肯定,国木田说东他说东,国木田说西他说西,哪怕国木田指鹿为马。但,国木田在会议上汇报了什么样的“事实”呢?自己应该承认哪一部分与自己有关“事实”呢?
——你是为了复仇才设下陷阱的吗?
——复仇?才不是。
在隧道里,国木田质问过他的犯罪动机。
想到这里,桂正作抬起头,双眼直直盯住福地,说:“国木田两年前阻止我炸掉校舍,我为了报复他,设下了陷阱,打算让一个女孩被炸死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式报复他?”
“他曾经多次和我说过,他不会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死去,这是他的理想。”
“U,听你刚才的意思,我不能被严密关押?”
“怎么?”
“那么是我要逃出拘留所,还是有人会把我从拘留所带走?”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找蠢货办事。”
“所以,是后者?那个人会杀了我,对吗?”
“你只需要牢牢记住——国木田的理想是真的,谁都无法扭曲他的灵魂。”
桂正作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
“你设置在轨道上的炸弹已经拆解,蕾管是空的。”
“我不知道,网上查的资料说放蕾管,我就弄了蕾管。”桂正作说。三份炸弹,只有空蕾管那份被保留了下来,其他两份都已经消失掉了,没有证据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真是幸运啊,□□没有冲击波引爆就只能燃烧,这大概就是两人还能被异能救活的原因吧。”福地真诚的表情似乎不是替活下来的两人庆幸,而是替这个少年罪犯庆幸,“你离无期徒刑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看来,会再次以持有□□提起公诉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如果硬是要说的话,我可能被国木田的理想感染了吧。”
桂正作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三根指针并在一起,指向了12。
“U,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我来做这件事?”
U长长的“嗯”了一声,然后说:“不是我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我。我见过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不甘心上天写好的命运,想要挣扎出去却不得其法,然后走向毁灭的道路。我只不过把另一种不错的选项,摆在了你们面前。是活下去的渴望和智慧的大脑做出了这个选择。从始至终驱使你做这些事的,都是你自己的心愿。”
桂正作喝下最后一口可乐,这一口已经完全不冰了,甚至因为易拉罐握在手里太久,喝起来温温的。
“阿作,你是明天行动的指挥官。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这台电脑会在国木田按下爆炸键的1分钟后启动,任何人都无法追踪到我。”
所以无法为了脱罪而供出U的存在。意料之中,U做事不留痕迹,他不会让任何犯罪弄脏自己的手。
“U,半夜了,你和别人说话也这么啰里啰嗦?”
对方哈哈地笑了起来,爽朗、愉悦,是很真实的开心。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你是我指挥过的人中最弱小的一个。”
桂正作也跟着笑了起来。
“去你的吧!”
“阿作。”
“嗯?”
“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