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超过了卿徊,这么一磨蹭下来,轮到他和鱼莲子的时候前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终于到了。”卿徊边喘气,边用手扇着风。
鱼莲子看了一圈,小声问道:“在哪里报名?”
卿徊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的桌子:“那里。”
鱼莲子揉了揉眼睛:“这样太简陋了,合欢宗这么穷的吗?”
那边就摆了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背靠着大树,脸都被树叶遮住了,似乎在闭眼假寐,女子则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卿徊不确定道:“可能这只是第一道测试关卡,不需要太复杂。”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流程,之前进玄云宗是因为他是关系户,直接被他爹娘丢进去的,没有任何试炼。
没等鱼莲子说话,桌子后面的女子朝着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谁要加入合欢宗?”
鱼莲子小步跑了过去:“我和他都想加入!”
“名字?”
“鱼莲子。”
“年龄?”
“二十。”
“哪里人?”
“长霄洲栢韧山。”
女子将这些信息输入到一个玉牌中,很快鱼莲子的生平经历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仔细审查了一遍,没找出什么问题,放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将一朵瓷白的石头放在了鱼莲子面前:“将手放上去,测一下资质。”
鱼莲子将手放上去了有一会,但没看见任何反应,当即人就愣住了。
不会吧?
不应该啊。
正当鱼莲子心碎之际,女子手中的玉牌震动了一下,她满意地笑了笑:“天赋不错。”
鱼莲子还有些不敢相信:“那我这是通过了?”
女子将一个令牌递给她:“嗯,明日来这里报道就好。”
鱼莲子一蹦一跳地走到旁边,给卿徊让出了位置。
女子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流程:“名字?”
“卿徊。”
“年龄?”
“三百二十岁。”
女子输入信息的动作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多少?”
卿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三百二十岁。”
气氛沉默了,旁边睡着的男子察觉到迟迟没人讲话,还以为招生结束了,伸手将脸上的树叶拨开,声音有些哑:“可以回去了?”
他将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整个人都从树荫中露了出来,一张冷漠又桀骜的脸就这么闯入了卿徊的视线。
卿徊挑了挑眉,不是他以貌取人,这个少年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合欢宗的。
面前的少年剑眉星目,束起的黑发凌乱不羁,碎发乱舞,浑身懒洋洋的,却不掩张扬肆意的气质。虽说修炼之人驻颜,但卿徊估摸着这人年龄不大,正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过渡期,隐隐可以看出将来的风采。
眼见少年起身想要离开,女子开口道:“师弟,还没结束。”
少年挺直的背又弯了回去,看上去有些生无可恋。
他认真问道:“我在这里有什么用?”
“这是师父的吩咐。”女子说,“而且你在这里,麻烦就少了许多。”
总有些人以为合欢宗就可以动手动脚,虽然她不怕这些人,但也懒得动手。自从旁边坐了个人后情况好多了,师父的想法果然有用。
少年丧气地趴在桌上,女子将注意转回到卿徊身上,犹豫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这个人的脸她是真的喜欢,看着都赏心悦目,但是规定又……
她委婉地说道:“你这个年龄入职合欢宗我们是不太推荐的。”
卿徊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拿出了另一项履历:“我有八个前任。”
少年听到数字睁大了眼睛,在卿徊脸上看了又看,心想好看的人果然都花心。
卿徊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垂眸,看清他的神情后心中好笑,这人不是合欢宗的吗,怎么还这么震惊?
女子拿出招生标准仔细查看:“数量上达到了要求,但我们合欢宗也不是没有要求的门派。”
卿徊将记忆中的那些面孔翻了出来:“他们分别是忘隐宗佛子、前任妖王易隋、现任妖王江献仙、鬼王商逐、散仙花编、添云洲许应是、新晋修士宁常、望道峰景莫叙。”
他一连报了一长串的人名,剩下的三人都听呆了,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拍板:“合欢宗欢迎你!”
他们就缺这样有能力的人,这人只要往这里一站就是块招牌,多能激励师弟师妹啊。
至于卿徊说谎这个可能性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人有过道侣一事她也知道,谁敢在他们身上造谣,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而且卿徊这张脸摆在这里就是最强的证据,一点怀疑的心思都浮不起来。
她将卿徊的信息录入宗门,抬眼看着他和鱼莲子:“我名张印,你们唤我张师姐就好。”
“明日巳时之前来这里就好,到时候你们会知道怎么做。”
“终于可以走了。”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卿徊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头顶,然后收回了目光。
脾气大,年龄小,实际上连身体都未发育完全,还挺有意思的。
尽管只有瞬息,少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你看什么?”
卿徊只是勾了勾唇,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年皱着眉,微微抬起头看着卿徊,然后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睁大了:“你……”
卿徊喉间漾出一声低笑,卡在他爆发的点上转过了身,往后挥了挥手:“张师姐,明天见。”
说罢,他朝着鱼莲子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鱼莲子不知所以然,但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走出没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桌子断裂了。
“你生什么气?”张印问道。
少年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面挤出:“那个卿徊,他笑我没有他高。”
张印也有些想笑,安慰道:“你才刚满十八岁,没他高不是正常吗。”
说是没有卿徊高,但实际上也没差多少,但少年还是耿耿于怀,心中憋着一股气。
张印趁机提醒道:“谁让你平时天天睡大觉,动都不动一下,现在后悔了吧。”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卿徊没再忍着,放声大笑。
鱼莲子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弯起了眼睛:“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比我还小两岁,修炼之人都年轻,我还真看不出来。”
卿徊笑着摇了摇头:“只有未经历过世事的少年郎,才会有那般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
像他这种被命运毒打过很多遍的,性格和脾气早就收敛了。
“那我呢那我呢?”鱼莲子飞快地往前跑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着卿徊,慢慢倒退。
卿徊失笑:“你别这样走路,摔下去就不好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鱼莲子停下来不动。
“你和他也差不多,”卿徊走到她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一看就是年岁还小,刚出来闯荡的人。”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轻松,报完名后,卿徊像是卸下了一桩心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真切感受到他真的要重新开始了。
鱼莲子对卿徊之前说的话感到好奇:“你真的有过八个道侣吗?”
卿徊也不知该怎么准确解释,只道:“有些只是前任,并没有定下道侣契约。”
鱼莲子了然地点点头:“那你肯定很适合进入合欢宗。”
但是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修什么道呀?”
卿徊面色一僵:“说来话长。”
鱼莲子没被他转移话题:“长话短说。”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卿徊开口说出了三个字,“无情道。”
鱼莲子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去,被卿徊一把揪住了衣领,拎了回来。
“好好看路。”
鱼莲子陷入了一种迷茫:“为什么是无情道?”
卿徊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但是知道这是实话后才更不解了。
“说来话长,”卿徊又搬出了套话,含糊道,“年少不懂事。”
“无情道也能谈恋爱吗?”鱼莲子疑惑。
“我也不知道,”卿徊摊开手,“我师祖就叫我去体验一番,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鱼莲子:“那你懂了吗?”
卿徊嘴角抽了抽:“我要是修成功了还至于在这里吗?”
鱼莲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哦。”
她真是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莲子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在揭卿徊的伤疤:“抱歉,我不是故意……”
卿徊打断了她:“要是真的介意我就不会讲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并非放不下对他们的喜欢,而是放不下恨。
他对每一任道侣都很认真,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必然是结束上一段的感情,一丁点喜欢不再留存,唯一留下来的便是反感,这是他对感情的尊重。
如若有人问他对前任是否还喜欢,他能很肯定地给出回答,不喜欢。他又不喜欢犯贱,被打了一巴掌还要把另一边脸凑上去,他只想扇回去。
卿徊常常想,如果他能把每个人抓起来揍几顿没准就看开了。
但他当初没这么想过,一心想着快些从痛苦中爬出去,找一个新的道侣过往的痛苦就会被幸福取代,但实际经历告诉他这样没用,这就是饮鸩止渴。
蒙住一道伤疤,那道伤疤只是看不见了,但依然存在。
卿徊记得师祖叫他出去历练,不要被无情道拘住,凡事随心而为就好。
他在历练中遇见了很多人,谨记师祖的教诲,察觉心动后也不逃避,任其自然发展。
他没想过杀妻证道,也没想过修成无情道后将人一脚踹开,他只是想着能堪破道最好,堪不破也无所谓,和喜欢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开了。
没有一段得到善终。
于是彻底看不开了。
卿徊恨那几个人恨得牙痒痒,他想,如果哪一日连恨都没有了,也许就是真的放下了。
“卿徊卿徊卿徊……”鱼莲子声音拖长,像是念经一样,“你怎么不理我?”
卿徊回神:“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
鱼莲子指着眼前这条街:“到山下了,找家客栈休息吧。”
他们挑了个位置最好的客栈,这里设有聚灵阵,灵气充足,且正对着合欢宗,在楼上可以看见那边的景象。
价格也非常对得起待遇,一块灵石一个晚上,鱼莲子感觉心在滴血。
卿徊和她各要了一间房,她势必今天要修炼回本,但刚进去没多久就嫌无聊拽着卿徊溜了出去。
因着最近招生,城内的人很多,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卿徊和鱼莲子,一个没有买东西的**,一个没有买东西的灵石,两手空空地街上逛来逛去,最后一齐停下了脚步,盯着一家人满为患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