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失败后》 第1章 第 1 章 白日无端起风,方才还湛蓝的天空渐渐失了光亮,被一层又一层的乌云挡住。 黑色的云层涌动,如翻涌的墨水一般,雷鸣声隐隐从中传来。 风势随着愈发沉闷的雷声变大,树叶沙沙作响,被风卷起的尘土穿梭在空气中,悄悄地冲着人群而去。 卿徊脸色苍白,帷帽上的轻纱被风撩起了一角,他用袖子掩住口鼻,皱着眉轻咳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站在卿徊不远处的两个人也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动静?” “哪方大能要突破了吧?” “突破哪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又不是飞升?” 卿徊旁边的几人正谈笑着,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毫无波动,闪着不真切的冷光。 可不就是飞升吗? 这动静毫无消减之势,闪电的亮光忽然刺破云层,颇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卿徊身边的两个人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仰头看着天,视线顺着云层涌动的方向移过去。 “那是……望道峰?!” 这两人对视一眼,另一个人激动道:“这个方向指定没错,莫不是那位叙尘剑尊要飞升了?” “这百年间都没有人飞升过,上一次飞升听说还是三百年前叙尘剑尊的师父,我居然有幸能亲眼见证飞升盛况,此生算是没有遗憾了。” “这师门真是青出于蓝,距离上一次飞升也不过隔了短短三百年。” …… 和他们相同想法的人很多,一道道剑光往望道峰飞去,能亲眼见证飞升,对修炼的心境有大益处。 毕竟修仙修心,修为越高深便越难突破,心境的开悟至关重要,若是能突然悟道,直接突破也不无可能,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卿徊抬眼看着天空的雷劫,轻笑了一声:“不必白费力气,他飞升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修仙之人耳清目明,听到的人不在少数。 喧闹的人群寂静一瞬,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前面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想要找出说这话的人是谁。 一双双眼睛落到卿徊的身上,只觉这人奇怪得很,从帷帽到衣服都是黑色,像是鬼影一般,只有宽大袖口中露出了一点指节。 先前站在卿徊不远处的人出声打破了寂静,语气夹着嘲讽:“我还以为是谁,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居然也配评判叙尘剑尊?” 这话一出就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就是就是,这年头什么人都敢胡说八道了。” “怕不是看叙尘剑尊要飞升了心生嫉妒。” “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能看出这雷劫的威力,这人的修为怕不是连叙尘剑尊的一半都没有。” “穿的一身黑,真以为自己在装高手?” 卿徊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穿这身黑衣,当然是为了给景莫叙披麻戴孝。 “急什么?”卿徊双手环胸,语气轻飘飘的,“能或者不能,马上不就知道了。” 这些人没想到卿徊还敢回嘴,当即怒视而去,想要让他吃个教训。 但看见卿徊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姿态后,一时又僵在了原地,摸不清卿徊的底细。 这人的脸被帷帽遮住了,身上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身上毫无修为,二是实力远超他们的预估。 第一个可能很快就被他们排除了,如果卿徊没有修为那他们怎么可能看不清卿徊的脸,不过区区帷帽而已,对修炼之人来说毫无遮挡作用。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了,他们看不清卿徊的脸不是因为帷帽,而是因为实力不够,破不了卿徊的法术。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叙尘剑尊出言不逊,定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卿徊自然也猜出了他们的心理,唇角上扬,看上去有些狡黠,因着心情变好,连苍白的脸都红润了一些。 雷劫在空中酝酿了许久,众人都感觉到了什么,屏住呼吸,下一秒,轰鸣声在耳边炸开。 卿徊的眼睛被闪了一下,视线有些花,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连望道峰都看不清。 不过他也没了兴趣,在众人的注意都放在雷劫上时隐入了人群中,不再回头看。 他刚开始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嫉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景莫叙都可以飞升成功,那这修真界算是完了,天道也可以不用干了。 卿徊边走边揉了揉耳朵,他现在的身体没有灵力护体,内伤又没好,跟个病怏怏的凡人没区别。 这雷劫虽不是冲着他而来,但在威压之下也感到了不适,胸口闷得厉害。 卿徊找了家客栈进去,将房门和窗户通通关上,贴上符纸,声音全部隔绝在外,心跳这才慢慢平复。 他将帷帽取下,收入储物戒指中,往后一倒就躺在了床上。 他身上确实没有修为,但这帷帽是高阶法器,不然他怎么敢随意得罪这么多人。 以他现在的状况,这群人就算不用灵力,一人给他一拳都能送他入轮回了。 卿徊闭上眼,正准备睡过去时,睫毛忽然颤了颤。 他将手指移到丹田处,这里隐隐作痛,时刻都能回想起那一剑。 冰冷彻骨的剑没入身体,修炼了百年的元婴被毁,鲜红的血在衣服上晕开,疼痛顷刻间席卷全身。 比痛意更难忘记的是那双眼神,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面,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狼狈又渺小。 卿徊用手背遮住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吐出一口浊气,都过去了。 他的丹田已经被修补好了,其他伤口虽然没有好全,但是无甚大碍,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倒不是他不想一次性治好,只是剩下的伤想要快速痊愈只能用草药或者找医修,他没那个闲工夫,现在只想看景莫叙的好戏。 他只是失去了修为而已,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 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 卿徊垂落的手指握成拳,安慰自己的话一点作用都没起,反而是越想越生气。 怎么可能过去,他又怎么可能放下,他没有上去给景莫叙捅个十刀八刀都算是他克制。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打不过。 景莫叙是当今修真界第一人,距离飞升一步之遥,而他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有余。 卿徊叹了口气,伴着一堆的心事进入了睡梦。 雷劫持续了整整七天,卿徊缩在房里摆了一个香炉,他每天虔诚地上香,祈祷景莫叙能被这个雷劫劈死。 但这些话还未说出口,过往温情的画面就在卿徊的脑海中浮现,像是想要唤起他久违的善良。 卿徊表示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但还是改了口,希望雷劫能留景莫叙一命,劈成半身不遂,灵力尽失就好了。 七天后乌云散开,卿徊换了套红色的衣服出门,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去成亲了。 景莫叙渡劫一事在修真界传开了,都不用卿徊特意去问,到处都是讨论这件事的人。 卿徊在周围逛了逛,最后看见了几个眼熟的面孔,是之前嘲讽他的人。 他悄悄挪了过去,那几人正聊得起劲,倒也没注意到他。 “没想到那位高人当真没说错,叙尘剑尊飞升失败了。” 卿徊的嘴角抽了抽,他的形象怎么摇身一变从骗子成了高人? “几位道友,”卿徊想打探一下景莫叙的下场,加入了进去,“你们是说景……叙尘剑尊没飞升成功?” “道友你的消息有些落后啊,这件事都快传遍了。” 卿徊抑制住想要翘起的唇角,作出忧愁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有人以为他在难过,当即宽慰道:“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 “雷劫劈了七天,叙尘剑尊却毫发无伤,这已然能够证明他的实力……” “毫发无伤?!”卿徊忍不住打断了他,眼睛都瞪大了。 “对啊,”男子肯定道,“怎么了?” “我就是太高兴了,”卿徊咬牙切齿地说道,“叙尘剑尊真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 他控制着脸上的肌肉,维持在微笑的弧度,袖中的手攥成了拳。 男子感觉周围凉飕飕的,他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觉得眼前这位道友的笑脸有些狰狞。 卿徊随便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心中有些沮丧,难道他这些天上的香一点作用都没有吗? 这点坏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阳光驱散了,卿徊走在街上,脸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几缕发丝拍在脸上,卿徊还未将其勾到耳后,空中忽然传来了纸张翻飞的声音。 他抬起头,数不清的纸张像是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上面隐约写了字,但是他看不清。 卿徊正想挑起来,一张纸倏地糊到了他的脸上。 他两指捻住薄薄的纸页,目光飞快地将上面的信息扫了一遍,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合欢宗? 他又捡了几张来看,发现上面写着不同的宗门,这才想起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宗门招生时间。 卿徊之前是玄云宗的弟子,但现在已经被除名了。 他本想养好了伤之后当个散修,逍遥自在,再不受规矩的束缚。 但是现在看来,计划好像可以稍微变一下了。 储物戒指要灵力才能打开,卿徊现在没有灵力也能打开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卿徊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招生信息,既然无情道他修不了,那不如换一个方向走。 看在他有过八个前任的前科上,他肯定是个适合修炼合欢宗的奇才。 卿徊说干就干,走到城外从戒指中拿出飞舟,跳上去后塞了几块灵石进去,在上面点了几下,飞舟缓缓启动。 这里离合欢宗不远,卿徊内心充满了期待,趴在船边的栏杆往下看,被风拂了满面,发丝在脑后飘扬。 突然一道阴影飞快地从卿徊的头顶掠过,还伴随着焦急的女声:“哎呀哎呀哎呀,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了了!” “我不会摔死在这里吧,我不要啊啊啊啊啊这也太丢人了!” 卿徊仰起头,发现上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飞行法器,上面站着一个姑娘,正跟着左摇右晃的飞行法器摇摆。 她死死地抓着飞行法器,但是整个人都是歪着的,只要一松手就能掉下来。 卿徊驶着飞舟加速,很快就追上了那个飞行法器,他大声道:“你跳下来。” 那位姑娘乍一下听见声音被吓了一跳,这不是空中吗?哪里来的人? 难道这是她死前的幻觉? 没等她多想,飞行法器就摇晃着翻转了一个方向,姑娘也跟着翻了下来,她用腿卡在凹槽中,手臂牢牢地抓着法器的边缘,感觉脑浆都要摇匀了。 几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看着倒着的卿徊吸了吸气:“你是谁?” “卿徊。” “你为什么是倒着的?” 卿徊举起手指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才是倒着的?” 姑娘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开始害怕了,她的尖叫还未喊出口,卿徊率先捂住了耳朵:“你可以跳下来。” 姑娘看着下面的飞舟,眨了眨眼,然后利落地松手。 卿徊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他这具身体可经不起砸,不然还没到合欢宗就要先进医馆了。 而后“咚”的一声响起,看起来摔得不轻。 “痛痛痛!”姑娘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我叫鱼莲子,”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没过去,姑娘脚步不稳,声音都是飘着的,“多谢这位道友相救。” “我在这里。”卿徊出声提醒道。 鱼莲子看了看他那个方向,又看了看眼前,原来这只是根杆子。 她咳了一声,解释道:“方才我没看清。” 卿徊打量着面前的人,弯眉杏眼,眉眼还带着青涩。头发盘成了花苞状,碎发在空中轻轻抖动,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衣服,袖口束起,看上去很是俏皮,像是谁家出来历练的小辈。 卿徊温声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鱼莲子拿出一张宣传单:“合欢宗!” 卿徊看着那张熟悉的纸,眉眼弯了起来:“那还真是巧,我也要去这里。” “那我们以后就是同门了!”鱼莲子激动地说道。 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就好像丝毫不存在他们两个无法通过入门测试的可能。 卿徊“嗯”了一声,心情也很好,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加入合欢宗?” 虽然合欢宗不是邪门歪道,但风评确实不是那么好。 “我早就打听过了,”鱼莲子得意地掏出了几张纸,一张张点评过去,“合欢宗最自由,吃喝玩乐,样样不忌。” “听说玄云宗最恐怖,要求修炼极为刻苦,三天一小比试,五天一大比试,一个月还有一场试炼。” 卿徊也想起了那段苦日子,认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鱼莲子接着说道:“忘隐宗就更别提了,我才不要去当和尚和尼姑,那边肯定戒律严格。” “寻音宗也不行,我五音不全;归草宗不行,我不会种地;卜命宗不行,我不会算命;炼器宗不考虑,我没钱买材料;炼丹也不行,这个我也没钱;医宗更不行,听说学医很苦……” “再剩下就是一些小宗门了,我才看不上,我是我们山里最有天赋的一个人,当然要去大宗门!” 卿徊为她的发言鼓掌:“有志气。” 鱼莲子嘿嘿笑了一声,惊叹地看着飞舟:“你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吗?看着好有钱。” 她全身上下加起来一百多块灵石,这还是家中长辈凑的,飞行法器也是长辈传下来的,用的时间长了,也难怪会出问题,恰好她太倒霉遇上了。 “不是,”卿徊没有隐瞒,“百年来攒的而已。” 要是活了这么久都没攒点宝贝,那他拿什么修补丹田? 鱼莲子看他的眼神当场变了,像是看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你难道是合欢宗的前辈?” 她双眼放光,期待着自己也有成为关系户的可能,但很快这个幻想就被卿徊打破了。 卿徊诚恳地问道:“你看我身上有灵力吗?” 鱼莲子觉得他这话不对:“话本里的世外高人都是这样的,修为能被看出来的都是不厉害的角色。” 卿徊伸出手任她检查:“我是真的没有灵力。” “那你是怎么活了百年的?而且也没有变老。” 鱼莲子盯着卿徊的脸,感觉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多,一点都看不出年龄。 “我以前修炼过,”卿徊轻描淡写地将过往一笔带过,“后面发生了一点意外。” 修仙之人可以维持年轻的样貌,他的脸停留在在二十六岁,这是他对比了许久才选出来的。再早一些显得稚嫩,晚了又感觉活力不足,还是现在最好看。 尽管现在没了修为,但身体状态还是停在了这个时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现在会衰老了而已。 不过卿徊并不担心,从他失去修为到现在连一年都没到,丹田已经修补好了,只是这些日子忙着赶路没时间修炼。 就当是给自己放了个假,多休息一会也不错。 鱼莲子还没经历过修真界的险恶,当即愣了一下,眼睛都瞪圆了:“难道是有人陷害你?” “不算陷害,只是那人确实比我厉害多了。” “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修炼好了我一定帮你报仇。”鱼莲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多谢,”卿徊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看她,“不过这个机会估计很小。” 鱼莲子和他对视,感觉自己读懂了他的意思:“你要自己报仇?” “不是,是那个人太厉害了,再修炼百年我们也打不过。” 鱼莲子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怎么可能,又不是人人都是叙尘剑尊那么厉害。” 卿徊沉默了。 片刻之后,鱼莲子也沉默了。 她的身躯抖了一下,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你说的不会就是刚出生就会引气入体,六岁筑基,三十岁金丹,八十岁元婴,一百五十岁化神,三百岁合体期,五百岁就大乘期,前些日子飞升失败的修真界第一人——叙尘剑尊吧?” 叙尘剑尊就像是一块招牌,他的修炼经历她都快倒背如流了,家中的长辈每天都以此为榜样想要激励她。 “不是他,”卿徊看她被吓得厉害,微笑着撒谎,“是另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 鱼莲子:“我像傻子吗?” “这世界上哪里来的第二个和他一样厉害的人?” 卿徊纠正她:“其实还是有的,他的师父就比他厉害。”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他飞升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这不重要,”鱼莲子有些抓狂,“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得罪这个人啊,我就算修炼到地老天荒都没办法为你报仇了。” 卿徊没想到鱼莲子还想着帮他报仇一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闷笑了一声,故作忧愁道:“没办法,修真界的规则就是这样,我技不如人,合该这样。” 鱼莲子猛地一拍船舷:“有实力也不是恃强凌弱的理由。”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卿徊话锋一转,“万一是我做错了呢?” “你救了我,”鱼莲子皱起眉心,被他问得有些不确定,“我感觉你是个好人。” 比起远在天边,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见到的叙尘剑尊,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马上要成为同门的救命恩人。 卿徊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脸都快笑僵了。 他努力将唇角压下去,伸手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语气认真地说道:“今天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凭感觉想事情,不然被骗了都不知道。” 他和景莫叙之间的事情自有他自己处理,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鱼莲子抱着自己的脑袋,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你在骗我?” 卿徊不想说谎也不想继续让鱼莲子苦恼,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鱼莲子感觉一厢情感都付之东流了,她刚刚还情真意切地想着卿徊接下来该怎么办。 修真界果然到处都是陷阱,和山里一点都不一样。 鱼莲子经历了这一遭像是虚弱了许多,提不起任何情绪了:“你别敲我的头,长辈才能这么做。” 卿徊眉梢微微一扬:“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 卿徊都不用掐指算:“我也就比你多活三百年吧。” 鱼莲子哼了一声:“年龄大也没用,你终究还是要跟我一起进入合欢宗拜师,我们可是同辈哦。” 卿徊被噎了回来,幽幽道:“你这变脸也太快了。” 鱼莲子笑眯眯地摊手,谁让她在卿徊身上没体会到一丝老气横秋的感觉。 第3章 第 3 章 天空渐渐从蓝色被染成黑色,星子在上面闪耀,连温度都比白天要低了一些。 鱼莲子盯着闪烁的星星,突然有了一个问题:“卿徊,你之前说的那个飞升的人是叙尘剑尊的师父?” “对,明吟剑尊。”卿徊点了点头,“阙明吟,不过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 当实力到了一定的地步,名字就会被称号所取代。 “明吟剑尊?”鱼莲子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听说过。” 可能是长辈讲课的时候提过,但是她没认真听。 “为什么叙尘剑尊的称号不是名字?” 鱼莲子问了一个有些幼稚,却出乎卿徊意料的问题。 卿徊笑了笑:“叙尘这个称号是明吟剑尊取的。” 只不过当时还是叙尘真人,担不起剑尊二字。 卿徊和明吟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十岁入了望道峰,十八岁择了无情道,和明吟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十年罢了。 在他二十岁那年明吟就飞升了,此后望道峰上就只剩了他和景莫叙。 他也不知师祖为什么要给景莫叙取这个称号,但如今看来,景莫叙和这个称号完全挨不上边,只能用高高在上,不染尘埃去形容。 鱼莲子又冒出了一个问题:“明吟剑尊也是修无情道的吗?” “对。” 听见这个肯定的回答后,鱼莲子的脸皱成了一团,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一样。 卿徊半晌没听见她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感觉修无情道好像更容易飞升,”鱼莲子有些颓废,“可是我一看就不适合走这条路。” 卿徊噗嗤一声笑了:“不修炼无情道也能飞升,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就好。” “真的?”鱼莲子有些不确定。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上课没有好好认真听,现在什么都忘了。 “当然,”卿徊不逗她了,“修什么道都可以。” “那就好,”鱼莲子放心了,“我还是不想修无情道。” 卿徊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声音有些轻:“我也不想。” 他早就后悔了。 他至今没能明白无情究竟是什么样,明明师祖也有过道侣,对每一个人都很好,看上去也不像是无情,却勘破了道。 他按照师祖的吩咐去体验,想着只要经历了就好了,但许是因为他的无情道是由于第一段感情失败才一时愤怒选择入道的,初衷就不对,接下来也就越来越差了。 他想着用下一段感情来埋没上一段,一连经历了八段感情后他终于放弃了。 ——次次失败,越陷越深。 他想不开,看不透,放不下。 鱼莲子似乎感觉到了卿徊在说完这句话后情绪不佳,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下面,好亮!” 卿徊的注意被转移,他走到船边低下头,眼中倒映出星星点点的橙色:“看来是快到了,之前下面还都是山。” “这边除了合欢宗还有其他宗门吗?”鱼莲子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想要看清下面的景象。 卿徊:“这可就多了,不过大宗门就只有合欢宗。” “其他大宗门呢?” 鱼莲子有些茫然,她之前一直呆在山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下的城镇,对外界属实不太了解。 卿徊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张地图,缓缓展开在鱼莲子的面前。 “最大的这一块是长霄洲,是宗门的地界。”卿徊的指尖在上面移动,“大宗门各占据了一个方位,其他小宗门在里面,也算是寻求大宗门的庇护。” 地图上的地名发着微弱的光,鱼莲子看向其他两块地方:“那这里呢?” 卿徊耐心地解释道:“这边是奇枢洲,分为三城六域,三城是散修的地界,剩下五域则是鬼修居多,也是轮回之处。” “不是六域吗?” 鱼莲子有些疑惑,难道她刚刚听错了? 卿徊:“六域是通常的说法,剩下一域被称作添云洲,由司命掌管。” “司命?”鱼莲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不知想到了什么,卿徊的面色有些不好,张口说道:“就是算命的。” 这个通俗易懂的解释鱼莲子听懂了,她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想到:“鬼修都是鬼吗?” “有人,也有无法入轮回的鬼,”卿徊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鬼修和普通修士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讲究摆脱□□的束缚,专门修炼魂体。” 鱼莲子了然地点点头,还剩下一个地方她不清楚:“那这个地方是哪里?” “天御洲,”卿徊指着中间分隔的地界说,“这里又分了两边,左边是魔修的地盘,右边是妖族的地盘。” 鱼莲子兴冲冲地问道:“那边的妖族是不是都有耳朵尾巴?” “修为高深就可以保持人形了,不过那边确实常常可以看见还未彻底修成人形的妖族。” 鱼莲子的眼中充满了好奇:“我想去那边看看!” “天御洲一般不欢迎外人,去那里需要通行证。”卿徊将规则说了出来,眼见鱼莲子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又补充道,“不过想去肯定是有办法的。” 鱼莲子松了口气:“那就好。” 虽然她也不是没见过妖怪,但还是想去那边看看,听起都很有意思。 鱼莲子看着卿徊起身往船舱里走去,有些不解:“你去干什么?” 卿徊打了个哈欠,眼皮微微下垂,眉宇间堆着倦怠:“睡觉。” 鱼莲子这才想起了卿徊还没有灵力,她将头转回来,盘腿坐下,她一个人独处也无聊,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修炼一下。 她已经隐隐可以摸到筑基的边缘了,但就是还差了一口气。 突破这事也急不来,鱼莲子只能继续埋头修炼。 卿徊醒来的时候感觉四周都安静极了,他愣愣地看着船舱,过了一会才彻底从睡梦中脱离,想起他已经不在望道峰了。 卿徊将那些纷纷扰扰的记忆清除,抬脚往外走去,被清晨微凉的风吹醒。 见鱼莲子正闭眼处在修炼的状态中,卿徊并没有出声,而是兀自判断着飞舟的方位,缓缓降落。 待到日上三竿鱼莲子才睁开眼,她看着周围陌生的树林,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是哪里? 难道卿徊嫌她太占位置了就把她丢了? 鱼莲子的目光飞快地从周围扫了一圈,看见熟悉的那张脸后才放下心。 鱼莲子蹦跳着走到卿徊的身边:“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嫌我麻烦不想和我一起走了。” 卿徊眼神促狭,打趣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鱼莲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我想太多了。” 她的思绪跳跃得很快,沮丧了一会后就绕着卿徊转了一圈:“不过……” “不过什么?”卿徊问道。 鱼莲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卿徊:“你怎么把衣服换成白色了?” 卿徊抬了抬袖子:“不好看吗?” 他穿这套衣服自然也是为了景莫叙,之前那套黑色的不管用,他再试试白色的。 “好看是好看,”鱼莲子继承了家里长辈的审美,“就是看上去没什么精气神,不符合今天要进入宗门的氛围。” 还是昨天红色的那套喜庆。 卿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都要开启新生活了,还想着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干什么。 思及此处,卿徊转身缩进了船舱:“等我换一套。” 再次出来时,卿徊身上那件变成了孔雀绿,衬得整个人愈发漂亮。 卿徊的头发整整齐齐地被发带束在脑后,露出了整张精致的脸,抬眼看人的冲击力能让人呼吸一滞。 他并不是端方君子的长相,反而有些轻佻,像是摄人心魄的精怪。皮肤是冷感的雪白,眼形偏长,眼尾微微上勾,嘴唇透着薄薄一层红,没有表情时都像是在笑,真笑起来更是要人命,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写满了风流二字。 就算鱼莲子昨天已经看了一整天,此刻也免不了惊艳,抬手比了个大拇指:“好看!” “那就好。”卿徊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走吧。” 卿徊和鱼莲子一起走进欢桃城,两人的外貌就算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都算是出挑,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们顺着人群一路走到山下,阶梯的一侧摆了块巨石,上面刻着合欢宗三字。 从踏入这里的第一部开始就算是试炼,不允许借助外力,卿徊连储物戒指都用不了。 卿徊挑了挑眉,这个合欢宗有点东西,他的储物戒指并非外物,而是与魂体绑定,这都能被限制,果然不可小瞧。 卿徊抬头看着眼前的山,还没开始动就已经感觉累了。 倒是鱼莲子充满了热情,一溜烟就往上走了老远,靠在树边回头招手:“你怎么还不上来?” 卿徊迈开腿,应道:“来了。” 这一路上只见上山的人,却没有人下山,鱼莲子左顾右盼了一会:“难道合欢宗缺人,每一个人都招?” 卿徊叹了口气,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下山的人在那边。” 鱼莲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沉默了,那边可真是人挤人啊,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窒息了。 看得越久她越是有些紧张,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袖,秀气的眉毛蹙起:“我不会选不上吧?” 这个卿徊也无法保证,只能安慰道:“如果没进的话也不必灰心,可能你与这里无缘。” “说的也是,没准有更好的在等我。”鱼莲子很快就调理好了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光也越发毒辣。 鱼莲子虽然只是炼体期,但已有灵力护体,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疲惫。 卿徊累得够呛,第一次后悔没有提前修炼一下,雪白的肌肤被晒成了薄粉色,汗珠也从脸侧滑了下来。 第4章 第 4 章 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超过了卿徊,这么一磨蹭下来,轮到他和鱼莲子的时候前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终于到了。”卿徊边喘气,边用手扇着风。 鱼莲子看了一圈,小声问道:“在哪里报名?” 卿徊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的桌子:“那里。” 鱼莲子揉了揉眼睛:“这样太简陋了,合欢宗这么穷的吗?” 那边就摆了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背靠着大树,脸都被树叶遮住了,似乎在闭眼假寐,女子则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卿徊不确定道:“可能这只是第一道测试关卡,不需要太复杂。”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流程,之前进玄云宗是因为他是关系户,直接被他爹娘丢进去的,没有任何试炼。 没等鱼莲子说话,桌子后面的女子朝着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谁要加入合欢宗?” 鱼莲子小步跑了过去:“我和他都想加入!” “名字?” “鱼莲子。” “年龄?” “二十。” “哪里人?” “长霄洲栢韧山。” 女子将这些信息输入到一个玉牌中,很快鱼莲子的生平经历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仔细审查了一遍,没找出什么问题,放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将一朵瓷白的石头放在了鱼莲子面前:“将手放上去,测一下资质。” 鱼莲子将手放上去了有一会,但没看见任何反应,当即人就愣住了。 不会吧? 不应该啊。 正当鱼莲子心碎之际,女子手中的玉牌震动了一下,她满意地笑了笑:“天赋不错。” 鱼莲子还有些不敢相信:“那我这是通过了?” 女子将一个令牌递给她:“嗯,明日来这里报道就好。” 鱼莲子一蹦一跳地走到旁边,给卿徊让出了位置。 女子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流程:“名字?” “卿徊。” “年龄?” “三百二十岁。” 女子输入信息的动作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多少?” 卿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三百二十岁。” 气氛沉默了,旁边睡着的男子察觉到迟迟没人讲话,还以为招生结束了,伸手将脸上的树叶拨开,声音有些哑:“可以回去了?” 他将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整个人都从树荫中露了出来,一张冷漠又桀骜的脸就这么闯入了卿徊的视线。 卿徊挑了挑眉,不是他以貌取人,这个少年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合欢宗的。 面前的少年剑眉星目,束起的黑发凌乱不羁,碎发乱舞,浑身懒洋洋的,却不掩张扬肆意的气质。虽说修炼之人驻颜,但卿徊估摸着这人年龄不大,正处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过渡期,隐隐可以看出将来的风采。 眼见少年起身想要离开,女子开口道:“师弟,还没结束。” 少年挺直的背又弯了回去,看上去有些生无可恋。 他认真问道:“我在这里有什么用?” “这是师父的吩咐。”女子说,“而且你在这里,麻烦就少了许多。” 总有些人以为合欢宗就可以动手动脚,虽然她不怕这些人,但也懒得动手。自从旁边坐了个人后情况好多了,师父的想法果然有用。 少年丧气地趴在桌上,女子将注意转回到卿徊身上,犹豫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这个人的脸她是真的喜欢,看着都赏心悦目,但是规定又…… 她委婉地说道:“你这个年龄入职合欢宗我们是不太推荐的。” 卿徊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拿出了另一项履历:“我有八个前任。” 少年听到数字睁大了眼睛,在卿徊脸上看了又看,心想好看的人果然都花心。 卿徊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垂眸,看清他的神情后心中好笑,这人不是合欢宗的吗,怎么还这么震惊? 女子拿出招生标准仔细查看:“数量上达到了要求,但我们合欢宗也不是没有要求的门派。” 卿徊将记忆中的那些面孔翻了出来:“他们分别是忘隐宗佛子、前任妖王易隋、现任妖王江献仙、鬼王商逐、散仙花编、添云洲许应是、新晋修士宁常、望道峰景莫叙。” 他一连报了一长串的人名,剩下的三人都听呆了,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拍板:“合欢宗欢迎你!” 他们就缺这样有能力的人,这人只要往这里一站就是块招牌,多能激励师弟师妹啊。 至于卿徊说谎这个可能性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人有过道侣一事她也知道,谁敢在他们身上造谣,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而且卿徊这张脸摆在这里就是最强的证据,一点怀疑的心思都浮不起来。 她将卿徊的信息录入宗门,抬眼看着他和鱼莲子:“我名张印,你们唤我张师姐就好。” “明日巳时之前来这里就好,到时候你们会知道怎么做。” “终于可以走了。”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卿徊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头顶,然后收回了目光。 脾气大,年龄小,实际上连身体都未发育完全,还挺有意思的。 尽管只有瞬息,少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你看什么?” 卿徊只是勾了勾唇,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少年皱着眉,微微抬起头看着卿徊,然后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睁大了:“你……” 卿徊喉间漾出一声低笑,卡在他爆发的点上转过了身,往后挥了挥手:“张师姐,明天见。” 说罢,他朝着鱼莲子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鱼莲子不知所以然,但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走出没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桌子断裂了。 “你生什么气?”张印问道。 少年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面挤出:“那个卿徊,他笑我没有他高。” 张印也有些想笑,安慰道:“你才刚满十八岁,没他高不是正常吗。” 说是没有卿徊高,但实际上也没差多少,但少年还是耿耿于怀,心中憋着一股气。 张印趁机提醒道:“谁让你平时天天睡大觉,动都不动一下,现在后悔了吧。”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卿徊没再忍着,放声大笑。 鱼莲子被他的笑声感染,也跟着弯起了眼睛:“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比我还小两岁,修炼之人都年轻,我还真看不出来。” 卿徊笑着摇了摇头:“只有未经历过世事的少年郎,才会有那般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 像他这种被命运毒打过很多遍的,性格和脾气早就收敛了。 “那我呢那我呢?”鱼莲子飞快地往前跑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着卿徊,慢慢倒退。 卿徊失笑:“你别这样走路,摔下去就不好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鱼莲子停下来不动。 “你和他也差不多,”卿徊走到她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一看就是年岁还小,刚出来闯荡的人。”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轻松,报完名后,卿徊像是卸下了一桩心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真切感受到他真的要重新开始了。 鱼莲子对卿徊之前说的话感到好奇:“你真的有过八个道侣吗?” 卿徊也不知该怎么准确解释,只道:“有些只是前任,并没有定下道侣契约。” 鱼莲子了然地点点头:“那你肯定很适合进入合欢宗。” 但是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修什么道呀?” 卿徊面色一僵:“说来话长。” 鱼莲子没被他转移话题:“长话短说。”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卿徊开口说出了三个字,“无情道。” 鱼莲子一脚踩空,险些摔了下去,被卿徊一把揪住了衣领,拎了回来。 “好好看路。” 鱼莲子陷入了一种迷茫:“为什么是无情道?” 卿徊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但是知道这是实话后才更不解了。 “说来话长,”卿徊又搬出了套话,含糊道,“年少不懂事。” “无情道也能谈恋爱吗?”鱼莲子疑惑。 “我也不知道,”卿徊摊开手,“我师祖就叫我去体验一番,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鱼莲子:“那你懂了吗?” 卿徊嘴角抽了抽:“我要是修成功了还至于在这里吗?” 鱼莲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哦。” 她真是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莲子迟钝地发现自己好像在揭卿徊的伤疤:“抱歉,我不是故意……” 卿徊打断了她:“要是真的介意我就不会讲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并非放不下对他们的喜欢,而是放不下恨。 他对每一任道侣都很认真,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必然是结束上一段的感情,一丁点喜欢不再留存,唯一留下来的便是反感,这是他对感情的尊重。 如若有人问他对前任是否还喜欢,他能很肯定地给出回答,不喜欢。他又不喜欢犯贱,被打了一巴掌还要把另一边脸凑上去,他只想扇回去。 卿徊常常想,如果他能把每个人抓起来揍几顿没准就看开了。 但他当初没这么想过,一心想着快些从痛苦中爬出去,找一个新的道侣过往的痛苦就会被幸福取代,但实际经历告诉他这样没用,这就是饮鸩止渴。 蒙住一道伤疤,那道伤疤只是看不见了,但依然存在。 卿徊记得师祖叫他出去历练,不要被无情道拘住,凡事随心而为就好。 他在历练中遇见了很多人,谨记师祖的教诲,察觉心动后也不逃避,任其自然发展。 他没想过杀妻证道,也没想过修成无情道后将人一脚踹开,他只是想着能堪破道最好,堪不破也无所谓,和喜欢的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开了。 没有一段得到善终。 于是彻底看不开了。 卿徊恨那几个人恨得牙痒痒,他想,如果哪一日连恨都没有了,也许就是真的放下了。 “卿徊卿徊卿徊……”鱼莲子声音拖长,像是念经一样,“你怎么不理我?” 卿徊回神:“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 鱼莲子指着眼前这条街:“到山下了,找家客栈休息吧。” 他们挑了个位置最好的客栈,这里设有聚灵阵,灵气充足,且正对着合欢宗,在楼上可以看见那边的景象。 价格也非常对得起待遇,一块灵石一个晚上,鱼莲子感觉心在滴血。 卿徊和她各要了一间房,她势必今天要修炼回本,但刚进去没多久就嫌无聊拽着卿徊溜了出去。 因着最近招生,城内的人很多,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卿徊和鱼莲子,一个没有买东西的**,一个没有买东西的灵石,两手空空地街上逛来逛去,最后一齐停下了脚步,盯着一家人满为患的店。 第5章 第 5 章 “还剩最后两百份!”一个吆喝声从人群里传出来,“合欢宗考试秘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个声音很快就被其他动静吞没了。 “给我一份!” “谁挤我,不想活了是吧?” “别抢了,我的卷子要被扯破了!” “谁把我的拿走了?” …… 一张破碎的纸飘到卿徊的脚下,他低下头,只能看见上面有墨迹,具体是什么内容却无从知晓。 鱼莲子被震撼到了:“合欢宗还要笔试吗?” 这又涉及卿徊的知识盲区了,但他想起之前在玄云宗的时候需要上文化课,还要考试,毕竟文化水平跟不上的话连功法秘籍都看不懂。 卿徊觉得合欢宗应该也差不多。 没等他说话,鱼莲子拉伸了一下手脚,然后猛地冲了进去:“先抢到再说!” 她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然后一头扎了进去,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卿徊没来得及抓住她,也试图跟在后面闯进去,在被打了三拳挨了两脚之后选择了放弃,因为他发现努力了一通反而比最初的位置还要远了不少。 “卿徊,接住!” 卿徊站在外面理了理被挤皱的衣服和散落的头发,手指还未放下来就听见了鱼莲子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伸出了手,将空中的东西接住了。 卿徊将灵石付给了守在门口的老板,站在路边等候,迟迟都未看见鱼莲子出来。 正当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鱼莲子扒着门框探出了一个头:“终于活过来了。” 她和卿徊对视上,都被对方狼狈的造型逗笑了。 卿徊将东西收了起来:“走吧,回去看。” 回到客栈后,卿徊将试卷拿了出来,铺满了整个桌面,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鱼莲子像是被攻击到了,闭上了眼睛:“我有点晕字了。” 卿徊微微俯身,指尖从试卷上面划过,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所有内容。 这上面囊括的内容很广,包括但不限于合欢宗的历史,修炼的基础知识,各类灵草和法器…… 但是对于已经活了三百二十年且游遍各地的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知道的远比这上面写的要多。 “你拿回去看吧。”卿徊将试卷折了起来,递给了鱼莲子,“我不需要。” 鱼莲子面色一变,颤颤巍巍地接过:“不是吧,你怎么能背叛我,现状只有我一个人要受苦?” 见她这副模样,卿徊笑弯了眼,指了指她的房间:“你还有八个时辰可以准备。”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眼前刮过,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卿徊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卿徊叫了水,慢条斯理地沐浴过才上了床,双腿盘起,闭眼打坐,周围的灵气缓缓流动,向他聚集而去。 经脉被撑开,孱弱的身体不断被灵气洗涤,卿徊闷哼一声,几滴晶莹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衣服上,形成深色的痕迹。 一夜过去,眼前的黑暗渐渐变成红色,卿徊知道天亮了。 他睁开眼,几缕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将他刺了一下,长长睫毛垂落,缓解了些许不适。 卿徊站到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 有了过往的经验,前期的修炼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一个晚上足以他引气入体,从凡人跃入修仙者。 卿徊的天赋不差,确切来说是非常优秀,万里挑一,不然就算走关系也进不了玄云宗。 只是修炼一事,天赋和悟性缺一不可。 他这具身体的天赋好,但在无情道上的悟性太差,因此就算勤勤恳恳修炼了百年,也不过元婴后期,迟迟无法突破。 修炼越到后面便越是如此,有人百年无一寸长进,也有人顺风顺水;有人咫尺飞升,无法勘破,也有人一夜顿悟,修为猛进。 卿徊对此再了解不过,他已经够到了化神的门槛,也有实力和化神初期一战,却少了一把钥匙,无法真正跨入。 百年下来,他与元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止步不前。 不过卿徊并没有放在心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就算再难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卿徊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深色,飞快地叫了水,将衣服脱了下来。 虽然有除污的符咒,但他还是习惯用水沐浴。他掐着时间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在储物戒中挑花了眼,最后决定入乡随俗,换了一套粉红色的衣服。 卿徊系好腰带,对着镜子将头发束好,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从窗户溜进来的阳光打在丝质的衣服上显出水流般的光泽。 卿徊走了出去,发现隔壁的房门依旧紧闭,他伸手敲了敲:“莲子,准备好了吗?” 里面的动静都被门上的阵法隔绝了,卿徊也不急,在门口等了一会,不出片刻门就开了。 鱼莲子打了个哈欠,眼下有些青黑,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只是一晚上不睡对修炼之人没什么影响,但鱼莲子却直接蔫了,卿徊一看便知她是被那些试卷折磨了。 “背完了吗?”卿徊问道。 鱼莲子强撑着一口气:“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总不能连笔试都过不了,最后回到山里,那多丢人啊。 鱼莲子伸展了一下筋骨,从客栈走到太阳底下,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她余光瞥见一抹粉红,转了下头,笑眯眯地说道:“卿徊,我们穿了同一个颜色的衣服,这就是即将成为同门的默契!” 卿徊看向前面:“你抬头。” 鱼莲子应声而动,发现入目皆是粉色,像是进入了一片桃林,空中还有桃花在飞舞。 “怎么都穿着粉色?”鱼莲子扶额。 “合欢宗的宗门服饰就是这个颜色,”卿徊回忆了一下,解释道,“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都是想加入合欢宗的,穿这个颜色也正常。” 就比如他,也是因为这个才穿了粉色。 鱼莲子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最后定在卿徊的脸上:“就算都穿一个颜色,也还是你最好看。” 她张开手比划了一下:“你是这里最好看的一朵桃花。” 卿徊有些奇怪:“桃花?” “你不觉得这样看过去就像是一片桃林吗?”鱼莲子指着前面。 卿徊了然,唇角勾起:“那你是里面最可爱的一朵。” 鱼莲子咧开嘴,突然想起一个不着边际的事情:“你说,昨天那个男子穿粉色是什么样?” 卿徊想象了一下,忍着笑意:“那他绝对是里面最霸道的一朵。” 随着一声钟响,人群开始涌动,卿徊和鱼莲子缀在最后面,避免了前面的拥挤。 他们顺着昨天的路线上山,发现昨天登记的位置桌子不见了,多了一座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面有个凹槽,前面的人将令牌放了进去,身影也随之消失。 卿徊打量了一下:“传送阵。” 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了,鱼莲子闻声有些紧张:“是要被传送去哪里呀?” 卿徊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距离逐渐变近,鱼莲子想起一个问题:“那我们会传送在一个地方吗?” 卿徊:“看缘分。” 虽是这么说,但卿徊心里没抱多少希望,人数太多,能分到一个地方的概率太小。 鱼莲子皱起眉:“那我到时候怎么找你?” 卿徊并不担心,安慰道:“只要能通过考试,自是会再见的。” 他和鱼莲子一前一后将令牌放入凹槽中,眼睛一闭一睁,转眼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四周空旷,建筑皆由白玉石雕刻完成,连脚下的地面也是如此,轻纱从高耸的柱子上垂落,添了几分朦胧,让这里显得像天宫一般。 卿徊坐在椅子上,前后左右都是人,但是被施了阵法,不说讲话,他连看人都看不清。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玉简,他轻轻碰了一下,玉简随之铺开,上面什么都没有。 直到又一道钟声响起,玉简上面才浮现题目。 卿徊答题的速度很快,每当他抬笔,上一道题就会刷新,被下一道取代。 当最后一道答完,玉简上面的传送法阵亮起,卿徊眼睛一花,又到了一个新地方。 他正处在山里的一片苗圃中,上面种植了许多灵植,一眼下去望不到边际。 这一次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卿徊倒不认为合欢宗会单独给他设关卡考验,稍微一思忖便知,许是他答题的速度太快,其他考生还没来。 他还在张望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来得这么快?” 卿徊躬身行礼,老者指了指前面的苗圃:“一炷香的时间内,将绝莲、山青、薄露草……带给我。” 老者报了一连串的灵植名,也不管卿徊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直接点燃了香。 卿徊没有慌张,也没有手忙脚乱地行动,而是先整理了一下思绪,确定哪些灵植是自己要找的,又将灵植的习性回忆了一下。 待到思路清晰,他抬腿迈入苗圃中,目的清晰地往前走。 卿徊的速度很快,他心知现在只有他一人,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其他人答完了试卷也会传送过来,到时候人一多,要找东西就更难了,也许还会打起来。 这一关对卿徊来说并不难,只要记住了灵植的习性,找起来十分轻松,拖累卿徊的反而是他自己的身体。 虽然昨日已经引气入体,但修为还是处在最底层,他在望不到头的苗圃中来回跑动,将东西找齐的时候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卿徊以掌为扇,在脸侧轻轻地扇动,另一只手捧着灵植,不紧不慢地走回了燃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