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会当天，沈黎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手里紧攥着那本蓝色笔记本。她已经把要朗诵的诗反复练习了数十遍，却依然觉得喉咙发紧。窗外，十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别紧张，"室友小雨递给她一杯温水，"就当台下都是人偶。"
沈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这不是普通的朗诵，那首《致观星者》里藏着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如果林疏月听出来了怎么办？如果她没听出来又怎么办？
文学院的小礼堂已经坐了不少人。沈黎躲在后台的帷幕后，悄悄掀起一角张望。第一排正中央，林疏月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头发松松地挽起，正低头翻看节目单。似乎感应到什么，她突然抬头，视线正好对上帷幕缝隙中沈黎的眼睛。
沈黎慌忙放下帷幕，心跳如鼓。那一眼足够让她看清林疏月今天特意打扮过——她戴了那对珍珠耳钉，是沈黎在蓝色笔记本里写过"很适合她"的那对。
"下一个节目，中文系大三沈黎，朗诵作品《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及原创诗歌《致观星者》。"
主持人的报幕声让沈黎浑身一颤。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时差点同手同脚。刺眼的灯光下，她只能依稀辨认出第一排的轮廓。正如约定，她将视线锁定在林疏月身上。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作者：巴勃罗·聂鲁达。"
开口的瞬间，沈黎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诗句如溪流般自然淌出，那些在私下练习过无数次的词句，此刻有了生命。当她读到"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时，她看见林疏月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闪烁的眼神。
第一首诗结束，掌声响起。沈黎停顿片刻，翻开蓝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接下来是我的原创诗歌，《致观星者》。"
礼堂突然安静下来。沈黎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这首诗比聂鲁达的那首更加私密，字字句句都是她不敢直接对林疏月说的话。
"你站在天文台的穹顶之下，
望远镜对准无垠的夜空。
而我是你镜头边缘，
一颗不起眼的星辰。
你记录星座的轨迹，
我记录你眼里的光..."
朗诵到后半段，沈黎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诗中那个"观星者"太过明显，几乎就是林疏月的写照——那个总是安静观察、细心记录的女孩。而"不起眼的星辰"，则是永远躲在角落注视着她的自己。
当念到最后一句"但愿有一天，你能调转镜头，看见我这颗为你闪烁的星"时，沈黎几乎不敢抬头。掌声响起，她匆匆鞠躬，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第一排那个身影。林疏月没有鼓掌，而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用一种沈黎从未见过的专注神情望着她。
下台后，沈黎躲进洗手间的隔间，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不确定林疏月是否读懂了诗中的暗示，更不确定那种专注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打开蓝色笔记本，她飞快写道：
"10月24日，朗诵会结束。她听完了整首诗，眼神很奇怪，不是讨厌，也不是高兴，而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我不敢上前问她感受，现在躲在洗手间里，像个懦夫。"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几个女生说笑着进来。沈黎屏住呼吸，从她们的谈话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沈黎那首原创诗写得真好，是在暗恋谁吧？"
"肯定是给林疏月的啊，那么明显的''观星者''比喻..."
"但林疏月听完后直接离场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沈黎的心一沉。林疏月离场了？是因为她的诗太过露骨吗？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等外面安静下来，她悄悄推门出去，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得像张纸。
走出礼堂时，夕阳已经西沉。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沈黎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她和林疏月昨天练习的地方。老槐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疏月坐在他们昨天并肩坐过的长椅上，手里捧着那本米色笔记本。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
"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林疏月的声音很轻，却让沈黎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黎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应该道歉吗？为那首越界的诗？还是应该假装那只是一首普通的作品？
林疏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沈黎慢慢走过去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密。
"你的诗..."林疏月开口，沈黎的呼吸随之一滞，"很美。"
沈黎侧头看她，发现林疏月正低头翻动那本米色笔记本。借着路灯的光，她瞥见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剪贴的小纸片。
"我也有记录的习惯，"林疏月轻声说，"和你一样。"
她翻到某一页，递给沈黎。那是一篇日期为"9月15日"的笔记，上面写着：
"今天读书会，沈黎分享了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她说话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像珍珠一样落在我的心上。当她读到''生命是一个光圈，飘浮在意识的深渊上''时，眼睛里有光。我想收集她所有的光芒，又怕自己的渴望太过明显。"
沈黎的手开始发抖，纸张在她手中簌簌作响。她不敢相信自己读到的内容，这简直像是从她自己的蓝色笔记本里摘抄出来的。
林疏月又翻了几页，每一页都记录着与沈黎有关的片段：她喜欢的书，她常坐的位置，她发呆时的小动作...最新的一页是昨天的日期：
"沈黎答应朗诵时看着我。明天，当她在众人面前读诗时，只有我知道那些话是对我说的。这种隐秘的联结让我心跳加速。我想告诉她，我早就调转了望远镜，她从来不是边缘的星辰，而是我视野中央最亮的光点。"
沈黎抬起头，发现林疏月正凝视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睫毛在脸颊上留下细碎的阴影。
"我..."沈黎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林疏月轻轻合上笔记本，从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给你的，"她将盒子递给沈黎，"本来打算等朗诵会结束再给你的。"
沈黎接过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的笔身上点缀着细小的银色星辰，在暮色中微微闪烁。
"我知道你总是用那支旧钢笔写笔记，"林疏月说，"这支更适合记录星辰的故事。"
沈黎的视线模糊了。她小心地抚过笔身上的星辰图案，突然明白了一切。林疏月早就读懂了她的心思，用同样的方式记录着对她的关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谢谢..."沈黎的声音哽咽，"我很喜欢。"
林疏月微笑着看她，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沈黎全身涌过电流般颤抖。
"你的诗里问，我是否会调转镜头，"林疏月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答案是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从图书馆第一次相遇开始。"
暮色四合，第一颗星星在天际亮起。沈黎鼓起勇气，轻轻握住林疏月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松开，而是十指相扣，将两人的笔记本紧紧压在一起。
蓝色与米色，星辰与月光，终于在这一刻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