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沐毓露就觉得好笑,上一世她上蹿下跳想要嫁给穆衾寒,沐玉罡责骂她败坏沐府小姐们的名声,但是当穆衾寒这口肥肉到了他眼前,他又忙不迭地把自己女儿们都包装好送上去。
上辈子沐毓露自然是屁颠屁颠跟到了山庄去,可惜穆衾寒神出鬼没的,她只能偶尔远远地望心上人一眼。
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望眼欲穿,有时候她甚至能定定地在穆衾寒院外站上一整天,就连从来都吝于夸奖她的沐玉罡都忍不住赞叹,她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现在回想起这段黑历史,沐毓露难堪得直想撞墙。
穆衾寒,穆王爷,这辈子她沐毓露不稀罕了。
不仅不稀罕,今生她视穆衾寒犹如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只要禁了足乖乖待在房间里,也就避开了与曾经的这位心上人相遇的所有可能性。
沐玉罡狐疑地盯了沐毓露许久,企图从她的微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
却只在她脸上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坚毅。
全然是一副心意已决不可回转的样子。
沐玉罡一时倒真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干脆不再多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离开前他对守在院外的小厮们下命令:“大小姐禁足思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不仅她不许出门,旁人也不许进来探视,谁敢违抗,家规伺候。”
院外的小厮一叠声应着,一边恭送老爷离去,一边熟练地把院门锁上。
听见院门落锁的声音后沐毓露反而松了口气,她垂首望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心云,疲惫地冲她一笑:“心云起来吧,没事儿了。”
心云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方才沐毓露在天下第一楼看见穆衾寒之后转身就跑,两条腿的沐毓露跑得简直比四条腿的马还快,心云在后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追不上,好不容易赶回沐府,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听见沐毓露和三小姐双双落水的消息。
一瞬间她连自己的坟头选在哪座山都想好了。
三小姐沐星子是谁?那是老爷沐玉罡的心肝宝贝!
自家小姐把她撞进了湖里,老爷虽然不至于因此对小姐动用家法,但她这个贴身丫鬟是肯定免不了一场罚的。
再加上沐毓露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她相信小姐不是故意将三小姐推进湖里去的,但老爷不相信,若是小姐因此和沐玉罡起了争执,到时候挨罚的还是她这个小丫鬟。
轻则杖刑鞭刑,重则逐出沐府。
因此刚才沐毓露与沐玉罡对峙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沐玉罡一怒之下殃及池鱼,转头对她重拳出击。
却没想到这回沐毓露居然妥协得这么快。
分明受了委屈,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企图从老爷那里讨一个公道,反而自请禁足,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甚至也不吵着去庙会了。
心云又抖了起来。
她望向沐毓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恐。
她倒不是像沐玉罡那样以为沐毓露是溺水之后被脏东西缠上了,而是怀疑自家小姐上吊未遂被人夺了舍。
自从前次上吊未遂晕厥了半日,沐毓露醒来后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首先她好像突然之间长了脑子。
其次她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穆衾寒了。
心云即便再傻,也看得出来小姐今日之举有特别的用意,自请禁足平息老爷怒火恐怕倒在其次,她真正为的是留在府中,不出院门不去庙会,避开穆王爷的同时也避开了三小姐。
沐玉罡走之前说的什么?他说这一个月里不仅小姐不许出门,旁人也不得前来探视,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了三小姐沐星子。
沐毓露误穿了三小姐为参加庙会定制的一套成衣,这事儿心云一直惦记着,总怕沐星子突然找上门来借机发难。
如今可好了,三小姐跟她家小姐一同在湖里游了一圈儿,能否参加今晚的庙会都是个问题,何况跟跳湖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误穿了一件衣裳实在算不得什么。
小姐已经被禁足了,就算三小姐将衣裳的事儿告到老爷那里去又能如何,最多不过让小姐再多禁足半个月。
反正她看小姐已经完全歇了对穆王爷的心思,禁足就禁足,她根本就没打算继续出去制造同穆王爷的偶遇。
想到这里心云又是一个寒颤。
此可谓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如此看来今日她家小姐还真有可能是故意将三小姐撞入水中的。
她家小姐何时变得这般有脑子了?
她惊恐地望了沐毓露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沐毓露同样错愕地盯着心云看了半晌,乍一听她这样说,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又听心云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赶紧从我家小姐身上下来,赶紧把我小姐还回来!”
好好好。
沐毓露咬着牙点头。
敢情这丫头是以为她被夺舍了?又或者是以为她被脏东西上身了?
她俯下身子凑过去,轻轻揪着心云的耳朵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不是你家小姐还能是谁?”
心云一边喊痛一边站起身来,看着沐毓露熟悉的张牙舞爪的表情,听见她生气时熟悉的咬牙切齿的语气,无比确定眼前的小姐就是本人。
排除了小姐被夺舍的可能,心云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沐毓露的身上:“小姐你吓死我了,你这一次投湖跟以前都不一样,我听说你这次呛了好多水差一点就死了呜呜呜……”
沐毓露满脸黑线:“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就是头疼得很,你去帮我熬一碗姜汤,我喝了好睡觉。”
心云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到院子里的小厨房给沐毓露熬姜汤去了。
支走心云后沐毓露叹了口气,侧首将余光望向窗外,她启唇轻声道:“今天多谢风护院相救,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风护院今日并非在我这儿当值,还是快离开吧,免得父亲知道了责备。”
窗外静默良久后传来风问棠的声音:“小姐怎知我在此处?”
沐毓露轻轻笑了一声。
仔细听来她的嗓音其实十分清越好听,有如山间泉水,与她为人处事的张扬作风极为不符:“短短两日我便上吊一次溺水一次,在风护院看来,我怕是铁了心想要自尽吧?”
窗外的风问棠微微一怔。
的确如此。
他的想法与沐玉罡不同,他不觉得沐毓露是故意拉三小姐一起坠湖,他以为她只是在投湖的途中不小心撞翻了挡路的三小姐。
这是一场意外,却又不是意外。
老爷不许她参加庙会,也不许她出府制造同穆衾寒的偶遇,因此她铁了心想要自尽。
这就是风问棠的脑回路。
他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
“你想在这儿守着我,是怕我一次不成还有两次,两次不成还有三次?”沐毓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风护院,你恐怕是这个府里唯一一个真心不希望我去死的人。”
风问棠又是一怔。
说这样伤心的话,她果然还是想要自尽。
却听沐毓露继续道:“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会善自珍重的。”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像是在对他也对自己做下一个承诺。
风问棠不再言语,片刻之后沐毓露听见窗外传来风吹落叶般沙沙作响的声音,便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长长地舒了口气,沐毓露往后一仰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避开了穆衾寒,喝了一碗心云熬来的姜汤,她早早睡下,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再细细思量来日之事。
重活一世,她发现自己的身子骨貌似不大好了,根本经不起上辈子那般作死折腾。
这次落水似是寒气入体,到了晚上她浑身发凉直打哆嗦,干脆把自己闷头捂在被子里发汗睡觉。
睡着睡着感觉一阵又一阵凉风刮来,冷飕飕的无孔不入,就算闷在被子里也挡不住夜风带来的寒气。
窗户没关严么?
沐毓露不爽地睁开眼,这一睁惊得她差点心肌梗塞。
窗户不知被谁推开了,大敞着透进来白森森的月光,屋中分明再无旁人,可那月色里清晰地映着一个人影。
沐毓露彻底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准备尖叫。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儿,那道黑影便以极快的速度掠来,将她重新压倒在床上,伸出大掌牢牢捂住了她的嘴。
沐毓露十分委屈地望着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这位好汉你要财还是要色?要财没有要色给你,有事好商量求你饶我狗命。
奇的是来人似乎看懂了沐毓露的睫毛语,竟缓缓松开手,俯身认真地打量着她,半晌,轻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此言一出,晴天霹雳。
沐毓露被炸得外焦里嫩七荤八素,缓了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来。
这低沉魅惑的嗓音这高贵冷艳的语气,化成渣她都听得出来。
这个夜闯良家少女闺房还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黑衣人,居然是穆衾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