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弓道场里的秘密
午休时分的弓道场空无一人，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将木质地板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藤崎原独自跪坐在射位上，闭着眼睛调整呼吸。这是他在学生会繁忙工作外难得的清净时刻。
袖口下的护臂紧贴皮肤，伊阔送的生日礼物意外地舒适。藤崎原缓缓拉开弓弦，感受肌肉的紧绷与竹弓的弹性。就在他即将放箭的瞬间，道场角落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声。
藤崎原的箭脱靶了。
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声源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慌忙躲到了柱子后面，但没来得及藏起的相机镜头反射了一道刺眼的光。
“出来。”藤崎原的声音冷得像冰。
森田诚一郎磨磨蹭蹭地从柱子后挪出来，相机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盾牌。他比藤崎原矮半个头，乱糟糟的栗色头发下是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对、对不起，藤崎学长！我只是想拍些弓道部的素材..."
藤崎原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相机。屏幕上赫然是他拉弓时的侧脸特写，还有几张是前几天他和伊阔在医务室门口的争执。
“删掉。”藤崎原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
森田扑上来想抢回相机：“等等！这些照片拍得真的很好！学长射箭时的表情特别——”
“特别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伊阔拎着两个便当盒站在那里，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森田像看到救星一样转向伊阔：“伊阔学长！我只是在收集弓道部的宣传素材，但藤崎学长好像误会了...”
伊阔走过来，从藤崎原手中接过相机，仔细看了看照片，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
“构图不错。你是哪个班的？”
“一、一年C班，森田诚一郎。”
森田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我上周刚转学过来，对弓道很感兴趣...”
藤崎原冷笑一声：“感兴趣到偷拍？”
“原，”伊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森田同学可能是真的想加入弓道部。”他转向森田，“对吧？”
森田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我一直想学习弓道！那个...如果学长们不嫌弃的话...”
藤崎原刚想拒绝，伊阔已经微笑着点头：“欢迎。今天放学后可以来参加体验练习。”他顿了顿，“不过这些照片...”
“我马上删！”
森田手忙脚乱地操作相机，“其实...学长们在校园论坛上很有人气，特别是藤崎学长射箭的照片，在匿名版经常被讨论...”
藤崎原皱眉：“什么意思？”
森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刷地变白：“就是...那个...学校论坛…”
伊阔迅速拿出手机点开校园论坛，在匿名板块划了几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藤崎原凑过去看，屏幕上赫然是一组他在弓道场练习的照片，配文是：【高冷会长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专注的眼神谁能抵挡？】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下面还有一组照片——他卷起袖子时露出的伤痕被拍得清清楚楚，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会长手臂上那些是什么？自残吗？】
【没想到优等生私下这么阴暗】
【伊阔同学好像经常跟着他，该不会是在监视吧？】
藤崎原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浮现出无数双盯着他手臂看的眼睛。那些他拼命隐藏的伤痕，那些代表着他最不堪时刻的证据，现在成了全校的谈资。
“不是我发的！”森田惊慌地后退，“我只是拍了照，但那些帖子真的不是我...”
藤崎原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转身冲出弓道场，撞翻了立在墙边的几把竹弓。伊阔想追上去，但又停下来，严肃地看向森田：
“这些照片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
森田拼命摇头：“我发誓！我只在一个小群里分享过...一定是有人...”
伊阔深吸一口气：“森田同学，如果你真的想加入弓道部，首先要学会尊重他人**。"他把相机还给森田，现在，我需要去找我的朋友。关于入部的事，等你真正明白什么是弓道精神后再谈吧。”
藤崎原把自己反锁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储物间里。这是校园最偏僻的角落，几乎没人会来。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旧文件和破损的文具，灰尘在从气窗透进来的光线中漂浮。
他扯下左臂的护臂，那些丑陋的疤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在回放当时的绝望。现在全校都知道了，知道他是个割腕的疯子，知道他完美的学生会长形象不过是层脆弱的伪装。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
“原，我知道你在里面。”伊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开门好吗？”
藤崎原把脸埋进膝盖里，没有回应。
钥匙转动的声音。伊阔居然找到了储物间的备用钥匙。门开了，光线涌入，藤崎原条件反射地遮住手臂，但已经晚了。
伊阔蹲下身，轻轻拉过他的手：“别躲了。”
“现在全校都知道了，”藤崎原的声音嘶哑，“你满意了？终于不用再帮我隐瞒了？”
伊阔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
“看好了。”
他按下发送键。几秒钟后，校园论坛上出现了一条新帖子，标题是【关于藤崎会长照片的真相】，内容写道：
【今天流传的照片严重侵犯了个人**。藤崎同学手臂上的伤痕是幼年车祸留下的烧伤疤痕，偷拍并恶意揣测的行为已经构成校园霸凌。作为目击者，我要求立即删除相关照片，否则将上报学校追究责任。——学生会副会长伊阔】
藤崎原睁大眼睛：“你...为什么要撒谎？”
“这不全是谎言。”伊阔平静地说，“四岁那场车祸确实在你左臂留下了疤痕，只是后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交错的伤痕，没有说下去。
“没用的，”藤崎原摇头，“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会。”
伊阔坚定地说，“因为是我说的。全校第一的优等生，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他帮藤崎原重新戴好护臂，“现在，我们需要找出是谁发的帖子。”
藤崎原突然抓住伊阔的手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帮我？”藤崎原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明明可以装作不认识我，明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伊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因为十六年前，在樱花幼稚园的沙坑里，某个爱哭鬼把最喜欢的红色小铲子让给了我。那时候我就决定，要永远当这个人的朋友。”
藤崎原愣住了，那段模糊的童年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松开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记性真好。”
“只记重要的事。”伊阔站起身，伸手拉他起来，“走吧，副会长该帮会长解决麻烦了。”
放学后的弓道部气氛微妙。当藤崎原和伊阔一起出现时，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了，但好奇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
森田诚一郎站在角落，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弓具。他是今天唯一的新人，按照惯例应该由部长亲自指导，但部长临时请假，任务落到了伊阔身上。
“基础姿势有三点要注意...”伊阔耐心地示范着，但眼神不时瞟向藤崎原那边。
藤崎原独自在最远的射位练习，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靶子。部员们都不敢靠近，只有副部长大着胆子递了瓶水，得到了一声冷淡的谢谢。
森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突然小声问伊阔：“学长和藤崎学长认识很久了吗？”
伊阔调整森田的握弓姿势：“从小一起长大。”
“那...那些伤痕...”森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伊阔的眼神冷了下来："森田同学，弓道讲究''真、善、美''。真，是真诚；善，是善良；美，是美好的心灵。偷拍、传播谣言，这些行为违背了弓道精神。"
森田羞愧地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照片会被传到网上...我只是觉得两位学长在一起时的画面很...”
“很什么？”
"很特别。"森田鼓起勇气说，“就像...互相支撑的两支箭，少了谁都会倒下。”
伊阔怔了怔，没想到会从这个八卦的新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比喻。他正想说什么，弓道场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藤崎原的弓弦断了。
反弹的弦在他右颊留下一道血痕，而他的左手因为用力过猛，护臂滑落下来，露出了还未完全愈合的新伤。整个道场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上。
藤崎原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伊阔大步走过去，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的手臂。
“今天先到这，所有人收拾器材。”伊阔的声音不容置疑，“森田，麻烦你去医务室拿些消毒棉”
部员们迅速散开，假装忙碌起来，但偷瞄的目光依然不断。藤崎原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伊阔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没事的，”伊阔低声说，“我们走吧。”
藤崎原却甩开他的手，自己捡起断弦的弓，头也不回地走向器材室。伊阔紧跟上去，在关上门的一瞬间，藤崎原把弓狠狠摔在地上。
“够了！”他的声音压抑而破碎，“我受够了这种假装正常的生活！他们说得对，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伊阔一把抱住他，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你只是受伤了，而伤口会愈合的。”
藤崎原挣扎了一下，但伊阔抱得更紧了。渐渐地，他停止了反抗，额头抵在伊阔肩上，呼吸沉重而不稳。
“为什么...总是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
"因为只有我值得你展示这些样子。"伊阔轻轻拍着他的背，“现在，让我们处理一下你的脸。”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森田怯生生的声音传来：“那个...消毒棉拿来了...”
伊阔开门接过医药箱，森田却趁机挤了进来，迅速关上门。他递上一个U盘：
“我...我查到了发帖子的人。是我们年级的佐藤，他一直嫉妒学长们的成绩...照片是他从我电脑里偷的...”
藤崎原冷冷地看着他：“所以？”
森田深深鞠躬：“对不起！我已经让朋友删除了所有帖子，这是备份...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伊阔检查了U盘内容，点点头：“谢谢。不过森田同学，弓道部可能暂时...”
“我想加入。”
森田抬起头，眼神出奇地坚定，“不是因为八卦，而是...今天看到藤崎学长射箭的样子，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弓道。那种专注和力量...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藤崎原和伊阔对视一眼。器材室里弥漫着弓蜡和木头的气味，夕阳透过高窗洒进来，给一切镀上金色。
“下周一再来吧。”藤崎原最终说道，“带上入部申请书。”
森田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后识趣地离开了。伊阔用消毒棉轻轻擦拭藤崎原脸上的伤口，嘴角含笑：“看来会长大人也有心软的时候。”
“闭嘴。”
藤崎原皱眉，但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伊阔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错。藤崎原突然注意到伊阔的睫毛在夕阳下呈现出透明的金色，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好了。”伊阔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不会留疤的。”
藤崎原摸了摸贴好的创可贴，突然问道：“那个佐藤，你打算怎么处理？”
伊阔的笑容变得有些危险：“哦，我刚好是下周月考的出题组成员之一。”
藤崎原难得地笑了：“滥用职权？”
“这叫正义的制裁。"伊阔收起医药箱，”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并肩走出校园，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校门口的樱花树上，早开的花朵已经零星绽放。森田诚一郎躲在远处的柱子后，悄悄按下快门，但这次，他决定把这张照片永远珍藏在自己抽屉的最底层。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