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学生会长与优等生
周一早晨的校园广播里，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正在宣读上周违规学生名单。藤崎原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窗前，机械地翻看着本周工作安排表。他右颊上的创可贴已经换成了更小的透明款，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下午四点开会，弓道部训练六点开始……”他喃喃自语，指尖在“弓道部”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自从上周的偷拍事件后，他还没正式参加过部活。
门被轻轻叩响，没等他回应，伊阔就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在这儿。”伊阔将其中一杯递给他，“黑咖啡，不加糖。你昨晚又没睡好？”
藤崎原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他确实整夜未眠，每当闭上眼睛，那些论坛上的恶意评论就会在脑海中闪回。但他只是耸耸肩：“学生会工作。”
伊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月考模拟题，刚印出来的。佐藤隆治在你们班对吧？”
藤崎原挑眉：“你该不会真要——”
“当然不会。”伊阔笑得人畜无害，“我只是恰好在物理卷最后加了一道超纲题，关于光的折射与心理视觉误差的关系……恰好是佐藤最不擅长的领域。”
藤崎原啜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他清醒了些：“滥用职权还这么理直气壮。”
“这叫合理利用资源。”伊阔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对了，森田的入部申请我看了，履历意外地不错。初中时拿过摄影比赛金奖。”
“所以偷拍是职业习惯？”藤崎原冷笑。
伊阔正要回答，广播突然插播了一条通知：“请学生会正副会长立即到校长室报到。重复，请藤崎同学和伊阔同学立即到校长室报到。”
两人对视一眼，伊阔的笑容收敛了些：“看来有人先告状了。”
校长室里弥漫着浓郁的绿茶香气。小田切校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和蔼老人，但此刻他圆脸上的皱纹比平时更深了几分。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桌上摆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已经被删除的偷拍帖子截图。
藤崎原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裤缝。伊阔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
“首先我要道歉。”校长出人意料地说，“学校论坛管理存在漏洞，让这种侵犯**的帖子流传开来，是我们的失职。”
藤崎原愣住了：“您不……问那些伤痕的事？”
校长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学校无权过问。但我们必须严肃处理偷拍和传播行为。”他转向伊阔，“伊阔同学，你父亲是知名律师对吧？”
伊阔点头：“是的，他专攻**权案件。”
“很好。”校长合上电脑，“我希望学生会能起草一份《校园网络行为规范》，重点整治偷拍和网络暴力。作为试点，我们将对论坛实行实名制。”
藤崎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校长，那些照片……”
“已经全部删除了。”校长温和地说，“技术部追踪到发帖IP是图书馆的电脑，监控显示上周三下午佐藤隆治曾使用过那台机器。他将会受到相应处分。”
走出校长室，藤崎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背的衬衫已经微微汗湿。伊阔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没想到校长这么明事理。”
“是你父亲的影响力吧。”藤崎原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联系的？”
伊阔微笑：“上周五晚上。顺便一提，我父亲很想见你，说很久没见到他‘另一个儿子’了。”
藤崎原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伊阔家对他来说几乎是第二个家，尤其是在父母去世后。伊阔父亲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两份礼物，一份给伊阔，一份给他。
“下次放假吧。”他轻声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那个规范草案，今天午休能写完吗？”
伊阔晃了晃手机：“已经写好了，昨晚熬夜做的。就知道校长会找我们。”
藤崎原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伊阔：“你为什么总是……能预料到一切？”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在伊阔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眨了眨眼：“因为关于你的事，我从来不敢赌概率。”
午休结束铃响起时，森田诚一郎正鬼鬼祟祟地在一年C班后门张望。看到藤崎原和伊阔从校长室方向走来，他立刻缩回头，但还是被伊阔眼尖地发现了。
“森田同学！”伊阔招手叫他过来，“入部申请书带了吗？”
森田小跑过来，递上一个信封，眼神闪烁：“带了！那个……校长找学长们是因为照片的事吗？”
藤崎原冷淡地接过信封：“与你无关。”
森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佐藤被教导处叫去了，大家都在传他会被停学……”
“不会的。”伊阔打断他，“校长说了，给一次改正的机会。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可能要花很多时间补习物理了。”
森田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内存卡：“这是我拍的所有照片的底片，已经删除了电脑和手机里的备份。我保证不会再犯！”
藤崎原接过内存卡，难得地多看了森田一眼：“为什么突然这么有觉悟？”
森田推了推眼镜，声音变小了：“因为……周末我查资料时，看到了学长们初中时参加弓道比赛的报道。藤崎学长在领奖台上……表情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伊阔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森田。”
“对不起！我不该擅自——”
“那张报道，”伊阔轻声问，“能发给我吗？”
藤崎原皱眉：“阔？”
伊阔摇摇头，对森田笑了笑：“没什么，突然想回忆一下青春。快去上课吧，放学记得来弓道部。”
等森田走远，藤崎原才开口：“你搞什么鬼？”
伊阔神秘地眨眨眼：“秘密。”
下午的文化祭执行委员会会议上，藤崎原展现出了与平日判若两人的领导力。他站在白板前，条理清晰地分配各项工作，连最难缠的戏剧部部长都乖乖听从安排。
“弓道部的演武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三点，需要提前一小时布置场地。”藤崎原在日程表上做了标记，“伊阔，器材清单准备好了吗？”
伊阔从文件中抬起头：“已经和后勤部确认过了，箭靶和防具都会提前运到操场。”他顿了顿，“不过部长说希望增加一个双人演武环节，需要正副会长示范。”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藤崎原的笔尖在白纸上戳出一个黑点：“我没接到这个通知。”
“刚刚决定的。”伊阔面不改色地撒谎，“对吧，佐佐木部长？”
弓道部部长佐佐木一脸茫然，但在伊阔的眼神暗示下迅速点头：“啊对！就是……那个……传统弓道的礼仪演示！”
藤崎原眯起眼睛，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只能生硬地点头：“……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藤崎原一把将伊阔拽进空无一人的资料室：“你搞什么鬼？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表演双人演武了？”
伊阔无辜地摊手：“这是治疗的一部分。还记得心理医生说的吗？‘在公众场合建立正向联结’。”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围观。”藤崎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的怒意。
“但你需要克服这个。”伊阔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原，你不能一辈子躲在阴影里。那些伤痕不代表你是谁，弓道场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资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藤崎原盯着伊阔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他无法理解的执着。最终他别过脸：“……只有五分钟。”
伊阔笑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足够让所有人记住你的厉害了。”
放学后的弓道部比往常热闹。偷拍事件反而让更多人好奇这对“黄金组合”，新入部的成员增加了近一倍。森田诚一郎站在角落，笨拙地跟着前辈学习基本姿势。
藤崎原换好道服出来时，发现自己的射位旁多了一个人——伊阔已经在那里等他，手里拿着两把装饰华丽的传统和弓。
“试试看？”伊阔递过其中一把，“从京都特别定制的，仿古制式。”
藤崎原接过弓，手指抚过精致的漆面。这把弓比平时练习用的更重，但平衡感极佳。他不由自主地摆出基本姿势，感受弓弦的张力。
“好弓。”他轻声评价。
伊阔微笑：“文化祭就用这个表演。”
佐佐木部长吹响哨子，全体部员列队行礼，开始基础练习。藤崎原和伊阔作为技术指导，分别巡视两排队员，纠正动作。
森田的姿势尤其糟糕，弓拿得歪歪扭扭，像握着一根烧火棍。藤崎原走到他身后，突然伸手调整他的肩膀。
“右肩下沉，左手推弓不是握弓。”藤崎原的声音在森田耳边响起，吓得他一哆嗦，“眼睛看靶，不是看弓。”
森田结结巴巴地应着，脸涨得通红。伊阔在对面射位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基础练习结束后，佐佐木宣布了文化祭表演的安排。当提到正副会长将进行双人演武时，部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安静！”佐佐木拍手，“现在开始分组练习。藤崎，伊阔，你们可以先去准备演武内容。”
两人来到道场最里侧的空地。伊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设计了一套动作，结合了小笠原流和武田流的礼仪。”
藤崎原扫了一眼：“太花哨了。”
“但视觉效果好啊。”伊阔笑道，“想想那些女生的尖叫。”
藤崎原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纸张细看。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一个步伐、每一箭的时机，甚至包括两人交错时的角度。确实……很精美。
“试试看吧。”他放下图纸，举起弓。
伊阔站到他对面，两人同时行礼。他们从最基本的“八方射”开始，动作如镜像般对称。藤崎原很快发现，这套看似复杂的动作实际上非常符合他的习惯——伊阔明显是根据他的射箭风格特别设计的。
当他们进行到第三组动作时，需要背对背交错换位。藤崎原的护臂突然松脱，在转身的瞬间滑落下来。他条件反射地去抓，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两人同时转头。森田诚一郎站在柱子旁，手里的相机还举着，脸色惨白。
道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台相机上。藤崎原的手臂僵在半空，疤痕暴露无遗。
森田的手开始发抖：“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记录排练……”
伊阔大步走过去，伸手：“相机。”
森田颤抖着交出相机。伊阔查看屏幕，眉头渐渐舒展。他把屏幕转向藤崎原——照片上，两人背对背换位的瞬间被完美定格，藤崎原的手臂因为动作太快而模糊，根本看不清细节，整个画面充满动感与力量美。
“拍得……确实不错。”伊阔评价道。
藤崎原慢慢放下手臂，走过去看了看照片，又看向快要哭出来的森田：“……构图很好。”
森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藤崎原补充，“在部里拍照要先申请。”
“是！我记住了！”森田连连鞠躬，“这张照片我可以留着吗？绝对不会外传！我发誓！”
伊阔看向藤崎原，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可以。”伊阔把相机还给森田，“作为交换，你要负责文化祭的所有摄影工作。”
森田激动地点头，抱着相机如获至宝地跑开了。其他部员见状，也识趣地继续各自的练习，道场很快恢复了正常训练的声音。
藤崎原弯腰捡起掉落的护臂，伊阔蹲下来帮他重新戴好。
“进步了。”伊阔轻声说。
藤崎原没有反驳。确实，如果是上周，他可能会直接摔门而出。但今天……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继续练习吧。”他站起身，重新举起弓，“那个转身动作需要再调整。”
夕阳西下，道场里两个少年的身影在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们的弓弦同时震动，两支箭破空而出，正中远处的靶心。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