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系统的指示,我应该要去找我的侍卫。这是我的死侍。
按照文中的发展,我和侍卫在一入黔南境内遇刺,我在打斗中跌入深谷,他们应该会顺着河流,来下游的城镇找我。
我出了苗寨,在苗寨不远,一个叫彩云镇的镇子上,买了身不太显眼的衣服。
毕竟都刺杀了,再穿着原来的衣服招摇过市,简直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
随便找了家客店住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镇上最热闹的茶楼里,找了个位置落座。
店小二为我引了茶,小小的一只瓷盏里倒满了淡色的茶水。
茶楼里有说书人在说书,很热闹,我一边感慨古人的生活就是惬意,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每天就是听听书,唱唱曲,品品茶,真是爽极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举起手中的瓷盏,默默的酌了一口,就不再喝了。
我没有品茶的习惯,茶品不出好坏,只有苦涩的回甘,麻痹了舌尖的味觉。
周叙白太过安静的坐在那里,但是他本人不知道的是,比起衣服,其实他的脸更为吸睛。
周叙白的长相是那种越安静越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书卷气,他长得清秀,身上是那种贵油雨浇养出来的碧螺春叶尖的味道。
比起衣服,他本人更需要的是一盏斗笠,或一盏幕遮,把这张脸严严实实的遮起来。
周叙白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如果想打听消息,茶楼是最好的地方。
你花钱打点不出来的消息,都在这里,无声无息的汇集着。
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周叙白正低着头蹙着眉,似乎要把那茶品出个所以然来,又浅浅的抿了一口。
那人脚步忽急忽慢,却在周叙白这里骤停。周叙白头也没抬,一只手放下茶盏,另一只手去接那人手里的斗笠。
那人长得很高,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停了片刻,好容易喘匀气,说,“公子。”
周叙白让他坐下说话,又叫小二添了一碗茶,一碟花酥,一碟绿豆糕,摆了花瓣的形状。
周叙白把斗笠带在头上,开始打量眼前人。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就是系统口中,他的死侍,褚七。
褚七自小就跟着他,是他为数不多的心腹,比起侍卫,更像家人。
朝廷上下风云多少年明争暗斗,风诡云涌,都是褚七在护着他,没有让任何人动过他一下。
就连小时候打破了东西受罚,也是褚七偷偷的给他拿了花糕去,关在柴房三天出来没有半点悔改的样子,反而更加神清气爽。
大有这次错了,下次还敢的气势。
褚七穿了一身玄色的衣服,显得整个人腰身很好,他手上虎口有茧,是常年拿剑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在茶盏上转了又转,最后还是不放心的问,“打斗中公子掉入河中,我和公子的精兵在上游顺着河流寻找了好久,都没有见到公子的痕迹。”
“这两天公子去了哪里,可有受伤?”
他眼中的关切不像假的,我简单和他说了事情经过,对沈宴清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不知道要怎么提起这个人,当下显然也不是好的契机。
简单说过以后,褚七放下心来,“公子没事就好。”
褚七蹙眉:“我们初入黔南境内,就遭到围堵,带来的人身手很好,死伤不多,我让他们守在城外听公子调遣,不要打草惊蛇。”
“只是这场围剿…实在不像巧合。”
简直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让这场调查被丞相之子横死黔南这件更大的窟窿给压过去。
我一边品尝花糕,一边在斟酌怎么和他说自己撞到脑袋失忆了这件事,让他把之前的都和我讲讲。
但是突然人群开始交头接耳,我竖起耳朵去听,只见楼下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小子走了进来,身后带了几个同样看起来就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
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云绸锦缎,在灯光下闪着明丽的光彩,铜臭味快要溢出来。
这么一比,周叙白身上穿的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但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周叙白磕起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往楼下看,耳朵还留意着四处的动静。
隐约听见了几个“节度使的儿子”字眼,结合一下也很好猜,想必眼下这个为首的这位,便是地方节度使贾重的儿子,贾阔膘。
贾重极宠他的儿子,是从一入节度使境内就早有耳闻的,听说节度使的老婆因难产去世,孩子一生下来十斤八两,很胖很圆润,就给他起名叫了阔膘。
因为从小没了妈,他父亲格外宠他,依仗无休止的父爱,就更加的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掺和一脚,什么狐朋狗友都敢交。
烧杀抢掠,除了前两个不敢干,其他的都没少掺和,只不过大多数人仰仗节度使的权威,又本着息事宁人。
更何况节度使的儿子混蛋,但是节度使却和蔼爱民,自己更是为人清廉。
据说家里有一次因为误会,被官府来查,翻天覆地却发现家里只有日常用的三缸米,连一壶多余的米都没有。
连府里的丫鬟都泫然欲泣,说老爷平时连米都舍不得多囤,米缸都是空的,说囤多了浪费,老爷说要修路,就拿了那么多家当,怎么可能贪污受贿呢。
众人纷纷对视,看着贾重身上的粗布衣衫,说不出话。
因此之后众人都是忍气吞声,没有人把这个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实则派周叙白来视察,也只不过是照本照样的核对一下账目,走个流程。
比黔南这里更困苦,更有可能私吞军饷的地方多的是。这里虽然经济发展一般,发展的是兜售茶叶的买卖。
每年给朝廷供奉三百斤上好的碧螺春,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茶叶耐旱,近年来天干,庄稼都歉收,茶叶却长得好,每年不仅能交齐供奉,还能额外上缴两百斤,用以充盈国库。
虽然赚的不多,但是起码人民吃饱穿暖,没有饿着,黔南的百姓打心里感激。
儿子混蛋,老子擦屁股,贾重这节度使也是当的可怜。
我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末,又浅浅的抿了一口。
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我坐在栏前,垂了眸子去往楼下看,从他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全貌。
原来是唱快板的老汉,被贾阔膘那群人不知道谁之中的一个打趴在了地上,一双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却还死死的攥着贾阔膘绣了金丝的鞋子。
贾阔膘似乎怕那脏兮兮又瘦的像干尸的老头弄脏了他的鞋子,大叫着一把把人踢开,嘴唇气的直哆嗦,带着金戒指的手指着老人半天说不出话。
借着光,周叙白适才看清那干干瘪瘪的老人为何一直跪在那里,却不退让,因为他的身后,站了一个泫然若泣的少女。
少女应该是刚刚坐在那里打快板的,如今一张清秀的小脸哭花了,惊恐又无措的看着贾阔膘。
贾阔膘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要多油腻有多油腻,“嘿你这老头,你家早说了要把闺女许给我,为何说话不算数,我已经给了你们十两银子,难道要反悔不成?”
他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女孩被他吓得狠了,一直在后退,哆嗦的不成样子。
老头又跪下开始磕头,声音又苍老又沙哑:“贾大官人,你行行好,我就这一个孙女,她爹糊涂了,糊涂了啊…”
“他怎么能卖女儿呢,贾大官人,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那十两银子…等我们赚够了钱,我就还你,还你…”
他说着又开始磕头,头撞的地板砰砰作响。
贾阔膘“呸”了一声,难得的用了一句谚语,可惜也没用对地方。
贾阔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没听说过这也能回收的,你少跟我废话,把小翠给我,老子今天心情好,饶你不死。”
老头虽瘦弱,却一直佝偻着跪在那里,没有动半分,只是不住的磕头,乞求有人能行行好,放他们爷孙一马。
那个被叫做小翠的女孩已经是泪眼朦胧,她上去搀扶着年事已高的爷爷,想让他停下。
但是老头撑着风干瘦弱的身子,磕到头出血也没有停下。
众人看不下去的有很多,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谁家都有本难读的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就不会有事情找上自己,自己就能平安无事,自己就可以麻痹自己。只要一日不找上自己,就可以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周舒白吃完了最后一块花糕。褚七给他递了一块方巾,周舒白接过擦了手。
这里太吵闹,他不想待了。所以他示意褚七,踩着木阶往楼下走。
那边周阔膘和他的小弟们似乎也是耐心耗尽了。
不知道他们之中的谁先开了口:“平等交易,你们家的矛盾管我们少爷什么事?”
接着有人附和:“对呀,少爷花钱买市,愿打愿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又有人说,“钱给了,人呢?”
那群人互相附和起来,贾阔膘被这些人壮了胆子,耐心也耗尽了,伸手就要去抓老头身后的小翠。
老头毕竟风烛残年,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被推倒在一边。
小翠的手腕被抓住,贾阔膘拽着小翠半拖半拉就要往外走,小翠哭的梨花带雨。
正当此时,突然有把扇子不情不重的敲了一下贾阔膘的腕骨,贾阔膘感觉到自己的腕骨处麻筋一酸,登时用不上力,松了手。
小翠立马后退几步,躲在那个拿着扇子的人身后。
贾阔膘气急败坏的回头,正要看是谁敢坏他的好事,只见那人戴着斗笠,气度不凡,身后还站了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两人看着就很不好惹。
周叙白笑了笑,“贾公子消消气,爹卖女儿,应该实属无奈,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贾公子拿去,权当我替他们二人还清这笔,如何?”
周叙白带着斗笠,贾阔膘哪认得出来他是谁。
他爹虽然和他说最近丞相家的小儿子会来视察,让他最近注意点言行,可是没说什么时候,也没说长什么样子。
他怎么会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当今丞相周濯宸的儿子,他周舒白又是朝廷钦点的监察官?
贾阔膘于是指着他鼻子,“你又是什么人,胆敢来坏本公子好事,没眼色的东西。”
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敢对周舒白这么动手动脚,除非他小命不要了。
褚七的手已经扶在剑上,眼里杀意不掩。周叙白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急。
其实放到现代,这就是流氓恶痞,绳之以法是最好,当街杀人,太过了。
抛弃这层身份,大街上喝醉了酒指着鼻子互相骂的人比比皆是,周叙白不会到了只是被指了一下就要他人头落地的程度。
周叙白眯了眯眼,神情突然有些冷:“更何况,十两,要买条人命?贾公子好算盘。”
贾阔膘脸又红又紫。
周叙白还是笑的,只不过笑的冷,冷的令人发寒,言语更是犀利的过分:“听过爹卖儿女,实属无奈的,但是没听过儿子卖爹,需要老子给擦屁股的。”
周叙白试图和他讲道理,这二十两银子是他好说歹说从系统那里讨来的,不给银子哪有力气讨生活?
系统:“…”
“昨天不是刚给了你十两?”
周叙白想起那个钱袋,他可全给沈宴清了,一分也没贪。
系统如果有额头,此刻应该会青筋暴起。
没办法,自己挑的人,自己受着,不得不又给了周叙白一袋热乎乎的白银。
我还没捂热乎,就又要交出去了。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钱来之不易,来的不易花的易。
但是显然贾阔膘根本不缺钱,这种人没有道理可以讲,也不吃这一套。
他此刻也是急了眼,只想要人,大骂道,“少管你爷爷的事,小心你爷爷我一会找人端了你们家,给我滚!”
他一边骂一边伸手,看样子是又要去拉小翠,小翠整个人缩在我的身后,眼看贾阔膘的手就要摸到我身上。
我额头青筋跳了跳,没由来的感觉后牙槽很酸。
褚七的脸很冷,剑已经出鞘半寸,我毫不怀疑贾阔膘再靠近我半寸,他的右手就会即将不保。
下一刻他突然说不出话,“啊”了一声像被蛇咬了一样,触电般收回了手。
褚七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他疑惑的看过来。
我一怔,这才注意到他肥胖的手上有一个小虫,呈红褐色,视力不好的人是看不到的,因为它比指甲盖还要小。
但是很可惜,我的视力是5.0^_^。
这小虫的颜色漂亮,身段也好,不像一般的野虫,活像人用鲜血喂养出来的。
贾阔膘急了用手去拍,但是小虫灵活,他怎么也拍不中。我没由来的想到一个人,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宴清不好好的当他的寨主,下山来干什么,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自顾自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全然没注意在二楼的另一侧角落里,有一个身着藏色衣服的人正端坐在那里。
没有什么额外的修饰,他的黑发柔软,发尾上的银饰在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贾阔膘被咬的地方很快肿的像块青紫的大馒头,他身边的那些张三呀李四呀都冲上来。
有的给他痛痛飞飞,有的喊着“给少爷包扎呀,止血呀”,再加上贾阔膘从小到大哪受到过这委屈。
他嗫嚅着,一边脸上恶狠狠的“等我找你算账”剜了周叙白好几眼,周叙白无辜的耸了耸肩。
毕竟确实不是我干的,我一个好好读书的三好青年,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哪有这能耐。
小虫爬回主人的手上,得意洋洋的邀功,那人拍了拍小虫的头,以示嘉奖。
小虫高兴的在他手上转了一个圈,然后钻进了他的衣襟,心满意足的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