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慕月猛地松开拽着沈雀的手,一个箭步挡在了“墨黛晞”身前,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她的眼睛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毫不畏惧地迎上金错刀那充满戾气的目光。
“金错刀!你发什么疯!”
金错刀的手悬在半空,半晌,她慢悠悠收了回去,来来回回打量着两个人。
她看着挡在前面的慕月,看着慕月身后那个哭得浑身颤抖,完全笼罩在慕月影子里的“墨黛晞”,骤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笑容。
那笑容里充满了恶毒的了然,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哈。”
一声轻蔑的冷笑从她紧抿的薄唇间逸出——我骤然觉得被什么击中——好熟悉的既视感!我在哪里听过吗?
但我现在无暇整理心绪,只能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金错刀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缓缓从崩溃哭泣的“墨黛晞”脸上移开,落在慕月那张写满怒火的、线条清晰冷峻的脸上。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带着洞悉一切恶意的腔调,一字一顿地吐出冰渣:
“我发疯?慕月,真正发疯的是你吧?”
她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你护着她?像护着眼珠子一样护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废物?为什么?因为……”
她刻意顿了顿,无视慕月已经变得有点苍白的面色,然后,用最轻、却最致命的声音,抛出了那把早已淬好毒的匕首:
“——因为你暗恋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浓雾无声地翻滚。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消失了。连“墨黛晞”的哭声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慕月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在惨白的手电光下,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着巨大的震惊、被当众扒皮的羞耻、以及一种无处遁形的、被彻底看穿的恐慌。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慌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狼狈。
她不敢回头。
不敢去看身后那个被她护在身后、此刻正泪眼朦胧看着她的“墨黛晞”是什么表情。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羞愤,所有被当众戳破隐秘的剧痛,在瞬间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你——闭——嘴——!”
一声尖锐到撕裂喉咙的怒吼,从慕月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慕月的声音,她的面容极度扭曲着,变得格外陌生——像抛弃我的齐蔓薰,像背叛我的池涧,像阖目被死吞噬的蓝饮冬——极致的感情驱动下,就会变得不像人类了!
她紧紧咬着牙,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紧握的拳头上,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金错刀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写满恶毒嘲弄的脸,狠狠打了过去!
金错刀似乎早有预料。她异常瘦削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向侧面一闪,险险避开了这含怒一击。
同时,她的手也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慕月挥拳的手腕。
“我闭什么嘴?你把她当成你那个死掉的前任的替代品,我这是替她发声啊。”
“我说了!闭——嘴——!!”
她们顿时扭打在一起。
拳脚相加的沉闷撞击声,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同伴就在眼前如兽般扭打,不知道是这种景象更恐怖,还是同伴被杀更恐怖?
她们像两头发疯的兽类,在湿滑的石阶边缘翻滚、撕扯。手电筒早已在混乱中脱手,滚落在一旁的草丛里,光束斜斜地刺向浓雾深处,照亮了纷飞的草屑和泥点。
沈雀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完全失控的暴力场面,似乎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别打了!住手!都住手啊!”那个“墨黛晞”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声音,带着哭腔尖叫着,试图上前拉架,却又被她们凶狠的扭打逼得不敢靠近。
“沈雀,你也来帮忙啊!”她绝望地向一边的沈雀呼喊,他如梦初醒,忙点了点头。
“别打了别打了!现在不是打的时候!”
沈雀嘶喊着,跌跌撞撞地冲上前,试图插入两个疯狂扭打的身影之间,想把她们分开。
“都是误会!别打了!危险!”
混乱中,慕月被金错刀一个凶狠的肘击撞得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后退,正好撞到冲过来的沈雀身上。
沈雀本就脚步虚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
一声短促的、充满惊骇的尖叫从沈雀口中发出!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脚下是湿滑长满苔藓的石阶边缘,他挥舞着双臂,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噗通!”
“哗啦!”
人体撞击石阶、翻滚。
最终撞断护栏,向下继续坠落而去。
骨头如枯枝折断般的声响,混合着一声凄厉到恐怖的、拉长变调的惨叫,从下方陡峭的、被浓雾和黑暗吞噬的山涧深处,清晰地、由近及远地传了上来!
那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扭曲、变调,最终戛然而止。
没有人说话。
浓雾无声地翻滚,吞噬了最后一点声响。
慕月僵立在原地,保持着伸手去抓的姿势,脸上所有的愤怒、羞耻、狼狈,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空白的、难以置信的惊恐所取代。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下方那深不见底,翻滚着浓雾的黑暗深渊。
金错刀也停下了动作,透过凌乱的额发,望向那吞噬了沈雀的深渊。我看不清她的目光。
而那个“墨黛晞”,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震惊而剧烈地颤抖着。
“沈雀……”
我注视着这一场闹剧的终局,被荒谬感和卑劣的喜悦来回反复拉扯着。
那声惨叫,像一把冰冷的钩子,瞬间勾起了我记忆中那同样绝望的濒死呼喊——在那个被我目睹的、上一个循环的惨剧里。
在绝境中,人类扭曲、被压迫,变得陌生又恐怖。果然,不管是我经历的那场闹剧,还是现在正在上演的这场,全都一样。
命运没有亏待谁,也没有优待谁,一视同仁地让我们陷入这冰冷粘稠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