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中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鹤宇猛地锢紧洪易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嘴狠狠捂住。
“鹤城主,我知道你在这里,最好还是乖乖出来,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了……”粗砺阴郁的声音传来,似只隔几步之远,片刻后又道:“躲着也没用,你已经中了我们精心为你熬制的半百毒,不出50步必定毒发身亡。”
鹤宇眼神微暗,闻言一动不动。
高个子面上浮起诡异阴恻的笑容,他四处走动,似寻踪觅迹。
突然远处蛊虫传来一丝动静,二人急忙朝反方向追去,快步跟上蛊虫,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远。
确定人走远了,鹤宇身体那根紧绷的弦才微微松开,他收回手将洪易推了出去。洪易突然被这般粗鲁地推出去险些跌倒。鹤宇平淡问道:“你竟然引来同伙来了这里,是为了影王蛊?”
洪易惨然一笑,不紧不慢缓声回了句, “何出此言,这一处明明是他们带我来的。刚才那人说的你也听见了。你已经中毒,一旦随意行走便会毒发。若是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往日的恩怨最好放一放。”
这里的机关暗器防不胜防,自己若是不帮鹤宇也不是不行,没有任何解决机关的经验想要出去根本难如登天。向那两人呼救也是不可能,没等他们赶来,自己恐怕就被鹤宇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鹤宇瞬间明白了洪易话中含义,笑到:“你怎知他们不是在诈我?”说完便抓了洪易衣领往更深处走去。
九曲梯中只余二人细微的呼吸声,时间不多,蒙面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们若是临时变卦,鹤宇的处境会极为被动。但他面上不显,毕竟还有个洪易伺机逃跑。
洪易听呼吸便觉极为平静,似老僧入定,极有耐心。
片刻后,鹤宇眉眼微弯,眼眸似含几分深意,隐在黑暗中察觉不出,语调颇为温和诚恳,内容却避重就轻,“你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先想法子离开此处,至于那两人能不能出九曲梯都是未必之事。”
鹤宇往暗阶深处走去,步步而上开口一一解释,“九曲梯顾名思义,在梯中行走之人,无论一直往下还是一直往上,都永远行走在同一条阶上,长长久久便如同在其中迷失了魂魄。而这一原理,其实是根据极细微的变化,角度光影标记来造成人的错觉,以肉眼来判断,或沿着标记走更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
他的声音如同玲珑珠玉颗颗掉落,清清浅浅落在洪易耳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然而洋洋洒洒一大堆对于听得懂的人来说自然是茅塞顿开。
洪易恨不得大拍双腿,这不就是现代人玩的空间几何题吗?他如同一只木答答的呆犬一般,跟着鹤宇身后一声不吭听他说话。
“……所以我们闭上眼走,反而更能走出这个地方。”
鹤宇最后一句落进了耳里,寻常人只觉胡说八道,这睁着眼睛处处做记号都走不出去,现下却说要闭着眼睛?
但洪易知道在这一处所有理性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只有按照自己心中的感觉,闭着眼睛感受它的细微角度高低变化,才不至于在其中迷失方向。
没想到虚拟主角的智商比肩现代人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小世界不就是根据现代人的知识造出来的。
鹤宇见洪易没有半点动静,知道他已然明白其中原理,便也不再开口,闭目缓步而行,一步步感受其中变化,每一处高低变化,角度翻转,每过几梯皆记在心中。个中复杂之处根本不能靠言语表达,一步记错便是步步错,洪易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没有干扰鹤宇半点。
这般走了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出口,沿着正确的方向出了九曲梯。
二人在狭长的暗道中走了许久,才见真正墓穴大门。两扇铁门上刻着古老的咒语,繁复的纹路,上面布满斑驳的锈迹和点点青绿的苔藓。
鹤宇一路而来确认没有机关后,态度彻底大变,里头就是影王蛊,他如今自然也没了装下去的必要。
他按着腰部的伤口,止着伤口一直往外淌血,举起腰上中剑指向洪易,眼神漠然,“你先进去。”
洪易看着指着自己的剑,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他抬手以指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剑,嘴角微微弯起,面上似笑非笑,“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探路这等事自然应该交给我。”说着,便转身抬步往前走去,与鹤宇一身狼狈相比,他并不曾受伤,衣冠端正。
鹤宇默不作声看着他伸手推开了封闭的大门,里头的光亮沿着开启的门缝也发透出来。
一片金光闪闪,里头竟是用金子砌墙,连顶上都是金光灿灿。
鹤宇适应了黑暗,眼睛一时承受不住这般刺目的光芒,忍不住闭目侧头避过,待再睁眼时,洪易已然消失在正前方那一道墓口。
鹤宇往前一步看向里头,这不过是一间外墓,里头还有三个墓口通往里处。他腰间伤的口子太大,到现下还在往外淌血,血顺着皙白的指间慢慢渗出,滴落而下,在地上一一绽开如花,失血过多已经让他隐隐约约有些头晕。
他耐着性子在外头等了片刻,见里头再没半点动静,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头没有一剑将洪易杀了。
默站片刻,他握着剑一步步慢慢往里走,一条长长的通道直往里头,地上的繁华纹路诡异复杂,尽头隐约透着光亮。鹤宇走得极慢,一步一试探,确认了这道中没布机关才快步而去。
鹤宇一踏进去入眼的便是极大的墓穴,影王陪葬品可谓是中原人苦寻找的宝藏了。巨大的墓穴堆满了金币宝石,价值连城的珍珠贵器,如山一般堆砌而成,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捞一把都能够人吃一辈子。
鹤宇看向中间四面台阶上的寒玉棺,棺盖密封,上面刻着故去的王一生的事迹,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观之立现眼前,寒玉棺上头摆着一只匣子。鹤宇眼神盯着那只匣子,这就是那只陪帝王沉睡百年的蛊虫。
他看向远处的洪易,他半靠在墙面上,看着寒玉棺上繁复的图案神色未明,见鹤宇进来一句未言。
鹤宇收回视线,看向白玉棺上的匣子,从小包中取出几颗小钢珠,往棺材四周一弹,钢珠蹦落在金子砌成的台阶上发出极悦耳的声响,钢珠落地四下滚落后没有一点动静。
鹤宇随即往前几步,足尖一点飞掠而去,径直跃向了白玉棺那处,伸手探向匣子,指尖还未触及,便被极大的助力一挡,寒气棺往外冒的冰气突然猛烈击来。
鹤宇动作一顿,一时被击飞而去,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几十步撞到了后头的金刻墙上。
寒气入骨,五脏如同被碾压一般,鹤宇喉头一紧,感觉一丝腥甜,强忍片刻,终是没挨住当即喷了一口血。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笑,如夏日骤来的阵雨,滴滴砸落清荷,入耳三分清凉之意,颇有几分悠闲自得的滋味。
鹤宇慢慢抬眼看去,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洪易已经捂着胸口慢慢靠墙坐下歇息,笑过几许连带着他清咳几声,显然也是中招了。不过没鹤宇那么重,毕竟这么飞扑过去,寒气不往死里回击他,只怕这墓老早就人被刨干净了,如何还等得他们来。
洪易缓过气,才开口慢声笑道:“城主大人怎么这般着急,我还未探明白玄机,你这般贸然而去,现下可真是吃了大亏。”
鹤宇盯着他,眼中一片冷然。洪易太能忍,气息已然乱到这个地步,若是寻常人早晕了过去,这般伤重竟还强熬,死撑到他动手,刚头进来还一言不发,摆明要削弱他的实力。
鹤宇感觉自己的内力在一点点流逝,他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特意将刚头的事情糊上一张窗户纸,“方才是我不该那般态度对你,本是想在后天护着你和你一道进来的,没成想你不曾等我,倒生了这样的误会,现下你我二人都受困于此,若是再相斗下去,到头来岂不是玉石俱焚?”
洪易闻言一派闲散,显然不喜欢鹤宇糊得窗户纸,随意就揭了开去,三两下将局势道了个明白,“倒不是我要与你为敌,只是你武功太高,让我不得不为自己做一些打算,毕竟你刚头确实想要我的性命对不对?如今这般正好,我二人现下这般的情形没了谁都活不了。”
鹤宇闻言只觉心口微微一窒,一阵气血涌上头,头脑晕眩之间差点晕过去,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看来那两人下的毒是真的。他刚头那一口气若是没调过来,差不离就给他气得归西而去了。
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个拿捏不准便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这两叔侄还真的有几分做亡命之徒的本事。他们四目相对,恍若隔世。从前多么温馨都仿佛梦幻,如今竟然二人到了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