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人民医院。
1010病房。
滴——
滴——
心电监护仪一声一声发出警报。
祝明灿费力地掀起眼皮,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眼神有些迷茫。
这是哪?
他怎么会在这?
睡了好几个小时,加上麻药的劲儿还没过,他的脑袋现在就是一团浆糊。
整个人完全处于宕机状态。
感受到手臂麻木僵硬得很,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似的。
祝明灿眉头一皱,下意识看过去。
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枕头。
他的胳膊高高地搭在枕头上,缠着好几圈绷带。
祝明灿动了动手臂,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
终于清醒了。
也全都想起来了。
公司破产后,他妈出车祸去世了,他爸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了。
昨天下午他去公交局帮他爸办理销户,一时精神恍惚,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右手骨折进医院了。
唰啦一声,靠近过道的隔帘冷不丁被人拉开,打断了他的回忆。
“醒了?”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
祝明灿微怔,抬眼看了过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隔帘中间。
青年鼻梁高挺,穿着一身深色的冲锋衣,浑身上下都是简洁凌厉的黑色,英俊的脸上毫无情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祝明灿愣住。
那是他的死对头徐加礼。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表情,对面的人走到床边,轻轻托住他的手臂,把它放回枕头上。
“护士说手臂要抬高,不能平放。”
祝明灿愣愣地盯着他的动作,沉默了好一会,才僵硬地张了张嘴,“你——”
“嗯?”徐加礼抬眼。
视线在空气中相撞,两人同时开口——
祝明灿道:“你怎么还在?”
徐加礼道:“疼不疼?”
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两人都愣了一下。
祝明灿:“……”
徐加礼:“……”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砸在脸上,祝明灿眼皮一颤,莫名有些心虚。
“我为什么不能在?”徐加礼目光平静,漆黑且深沉的眼眸里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祝明灿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说:“你之前不是有事吗?我还以为你走了。”
徐加礼明显顿了下。
他缓缓收回目光,声音轻了些:“我不忙。”
祝明灿讷讷地道:“哦。”
“疼么?”徐加礼垂着眼皮问。
祝明灿干涩地咳了一声:“没有。”
昨天是徐加礼送他来医院的。
据说是碰巧路过,正好看到他从楼梯上滚下来,就顺手当了个好人。
拍片后要消肿后才能手术,徐加礼帮他办了住院手续,还坐了一晚上陪他挂水输液。
其实祝明灿是想拒绝的。
但是刚到医院那会儿,他疼得死去活来的,压根顾不上他们之前那些过节,攥着徐加礼的衣服就是一顿哭,稀里哗啦地掉眼泪。
后面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正窝在死对头怀里痛哭,还被对方看到了自己这副狼狈糟糕的样子,他当场石化。
差点原地去世。
那时候他看都不敢看徐加礼的脸色,耷拉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身体从对方怀里抽出来。
心虚得好像做贼一样。
就连吸鼻子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徐加礼以为他还在哭。
好在徐加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把手上的纸巾递给他。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祝明灿想,可能徐加礼他也觉得被讨厌的人抱着哭很尴尬吧。
点滴打了整整一夜,中途好几次祝明灿想开口让徐加礼先走。
可是每次抬头和那双冷淡到过分的眼睛对视,他就瞬间哑巴熄火了。
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
拖着拖着,就拖到了进手术室。
看到徐加礼连续接了好几个电话,好像有什么事要忙,祝明灿突然有些如释重负。
他忍着痛,呲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真诚又客气地向徐加礼道谢,让对方先回去,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反正都要手术了。
自己都这么说了,他们之前的关系那么差,徐加礼压根没有留下的理由。
他肯定会离开的。
——这是祝明灿打麻药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没想到手术醒来徐加礼居然还在。
祝明灿侧头看着身旁的人,眸子闪了闪,突然生出一点愧疚之心。
这次好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实徐加礼人还挺不错的。
即使他们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了,徐加礼也没有计较往日的恩怨,还愿意把他送来医院,甚至留下来陪他做完手术。
他是个好人。
祝明灿在心里说。
祝明灿和徐加礼高一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是同班同学,有段时间还当过前后桌。
徐加礼是他们班的学神,从入学开始就垄断年级第一。
祝明灿家里是开建材公司的。
那时候家里还算有钱,他爸妈资助了好几个学生上学,徐加礼就是其中之一。
徐家很知恩图报,偶尔会让徐加礼送一些自制的酸菜和腐竹过来。
因此他们在家里碰过好几次面,还一起吃过饭。
高三的时候祝明灿的数学成绩不好。
徐加礼还给他当了半年的家教老师,每周末都过来帮他补课。
按理来说,见面三分情,有这么多层关系在,他们关系应该挺好的。
实际上他俩的关系差得要命。
每次见面总要互呛两句。
当然了,一般都是祝明灿开口找茬,凶神恶煞的,徐加礼在一旁冷冷地不说话。
祝明灿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
谁让徐加礼平时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模样,欠揍得要死。
他是大少爷脾气,平时就骄纵惯了,是坏透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气。
于是每每开口都凶巴巴的,带着尖酸刻薄,总要刺一刺对方。
徐加礼越高冷,他就越想惹徐加礼生气。
其实一开始祝明灿是不讨厌徐加礼的,甚至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好感。
因为徐加礼长得挺符合他的审美的。
——祝大少爷从小就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一起玩。
但是后来祝明灿发现,徐加礼讨厌他。
而且不是一点点讨厌,是非常非常讨厌。
慢慢的,这份好感也就消失了。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他们的梁子就结下了。
有天祝明灿和朋友勾肩搭背去小卖部买饮料,碰巧遇到了徐加礼。
想着之前两人说过几句话,祝明灿笑嘻嘻地想过去打声招呼。
谁知徐加礼看到他过来就皱起眉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为什么不高兴?
这个问题祝明灿想了好久,想来想去,最终只能想到了一个答案——
徐加礼讨厌他,看他不顺眼。
不然干嘛对一个根本不熟的人皱眉冷脸。
不过最最最让祝明灿生气的还是那次晚自习。
那天晚上学校紧急开大会,纪律松散得很。
他和几个朋友偷偷摸摸溜到学校后的操场去喝冰啤酒。
不知怎么的,这件事情让徐加礼发现了,直接告到他爸妈那里去了,说他不学好,被狐朋狗友带坏了。
害他挨了好一顿训斥,直接停掉了半个月零花钱。
天底下怎么会这么坏这么坏的告状精。
祝明灿想不通。
“想吃东西么?”
徐大告状精冷不丁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
祝明灿愣了愣:“啊?”
徐加礼温声解释道:“医生说术后6个小时后可以吃东西,不过你现在暂时只能吃一些流食。”
祝明灿“哦”了一声,收回思绪,“我现在还不是很饿。”
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而且感觉浑身使不上劲,整个人恹恹的。
想了想,祝明灿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徐加礼回答道:“四个多小时。”
“这么久啊。”祝明灿算了算时间。
手术前要禁水禁食,加上手术和昏睡的时间,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算了,还是点一份吧。
说不定待会打完葡萄糖就饿了。
“我看墙上有个点餐二维码,我昨天扫了一下,好像是医院内部的食堂,可以送到病房,不如就吃这个吧。”祝明灿说道。
徐加礼道:“我可以给你做。”
祝明灿有点惊讶:“你做?”
这里是医院,哪有地方可以做饭?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徐加礼的家应该不在这边吧。
徐加礼解释道:“医院门口有一家共享自助厨房,提供厨具做饭。”
祝明灿想了想,道:“太麻烦了。”
徐加礼道:“不麻烦。”
“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附近有一家很近的生鲜超市,食材买回来我就可以做饭。”
祝明灿连忙道:“不用了,还是点个外卖吧,我觉得吃外卖就挺好的。”
不仅要去租借厨房,还要专门去买食材,这真的太麻烦了。
他不想麻烦徐加礼太多。
沉默了片刻,徐加礼垂下眼睛,喉咙滚动了下,“好。”
祝明灿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感觉徐加礼好像有一点失落。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祝明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从前每次和徐加礼见面,他都是高傲的、酷拽的、凶巴巴的。
变化太快让他措手不及,还没有学会怎么跟徐加礼正常相处。
最终还是徐加礼先开口了,“半个小时后再点餐吧,不然外卖都凉了。”
祝明灿道:“……好。”
安静了几秒,他艰难地动了动唇:“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徐加礼的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笃笃——
安静的病房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祝明灿在这个病房吗?”
“?”祝明灿眼皮一跳。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且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让徐加礼拉开隔帘出去看一看,一个爆炸泡面头小心翼翼地从帘子后面探了出来。
“灿哥!”看到祝明灿的那刻,那人眼睛亮了。
“终于找到你了!”
看清楚来人的样子,祝明灿怔愣了下,脸上多了几分惊喜,“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爆炸泡面头叫何知远,是两人的同班同学,也是祝明灿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何知远擦了把头上的汗,径直越过徐加礼走到床边坐下。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就打了个电话给你,结果是那个告状——”
突然感觉到头顶冷飕飕的,何知远话音一顿,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他僵硬地抬起脑袋,正好对上一双锐利而冷漠的眼睛。
徐加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何知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脚趾抠地。
艹,他刚才都没注意到徐加礼站在这里!
完蛋了!!!
一不小心把徐加礼的外号叫出来了,这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到有什么区别!
他对徐加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好巧啊徐、徐同学。”
说完,他慌乱地低头,忙不迭继续刚才的话题,试图掩饰尴尬。
“我打电话过去,结果是徐同学接的,他说你正在做手术。”
“吓得我以为你俩打架打进医院了,连滚带爬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回来。”
听到“打架打进医院”这几个字,祝明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是,我们没有打架,是我自己摔的。”
说完,他用余光瞥了徐加礼一眼,轻声道:“是他送我来医院的。”
何知远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徐同学在电话里说了,还是他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加礼说地址的时候语气怪怪的,说什么你可以不用来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作派好像小三,但气势又像打小三的正宫。
“谢了。”祝明灿笑道:“特地从深城赶回来看我,路上辛苦了。”
何知远在深城读大学,两个城市之间坐高铁要三个小时。
何知远嘿嘿笑了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兄弟之间说这些干嘛。”
看见两人一副亲亲热热好兄弟的模样,徐加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好烦。
徐加礼是攻,祝明灿是受
小情侣不拆不逆[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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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