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珍珠在嶙峋岩石间弹跳,最终坠入湖面。平静的水面泛起漩涡,惊动了岸边的格雷戈里和康拉德。
珍珠裂开的光流缠绕着小卡斯伯特下沉的身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温柔托起,如同母亲环抱婴儿般坚定。
小卡斯伯特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天地。他狼狈地攀上突出的黑岩,湿透的身躯在岩石上留下深色水痕。
这片被怪石环抱的湖泊透着诡异,那些扭曲的岩柱仿佛远古神祇遗落的玩具。
小卡斯伯特发觉自己的双手正泛着微光。不仅如此,所有浸过湖水的皮肤都覆着一层珍珠母贝般的光晕。
“您还好吗?”声音从小卡斯伯特身后传来。康拉德站在岩台上,年轻的面容皎洁如新雪,白色长袍垂落至脚踝,在阳光下隐约可见金线绣成的葡萄藤与麦穗暗纹。
小卡斯伯特点点头,随后脱下沉重的外袍,湿透的亚麻衬衣紧贴肩膀,“你们不脱吗?”
这个问题让教皇格雷戈里微微蹙眉。
“你都看到了?”康拉德的声音突然紧绷。
“什么?”小卡斯伯特困惑地甩着浸水的袖口,“你们的衣袍没被浸湿吗?”
意识到误会,康拉德的脸更红了:“我们没掉进湖里……”
格雷戈里上前在小卡斯伯特额前划了个十字。少年肌肤上的珍珠光泽瞬间凝固,与散落的珠子一同被无形丝线串联,重新环绕在教皇颈间。
“失陪了。”格雷戈里的手套轻擦过康拉德掌心,留下羽毛拂过般的触感。当康拉德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教皇已用掌心将他握住,“可以再握紧些。”
“等等……等等我!”小卡斯伯特慌忙抱起湿衣服,踩着他们的影子追赶。见两人毫无停留之意,他突然灵机一动喊道:“我可是王储!”
格雷戈里和康拉德果然驻足回望。
“路易·马蒂厄·洛林?”康拉德眼中闪过疑虑。眼前这个言行散漫的少年,与传闻中的王储相去甚远。更何况,真正的王储怎会不认识他们?联想到先前打伤修士的事,更觉蹊跷。
“证明呢?”格雷戈里在阴影中唤出他的银十字架圣器,指尖轻抚着上面的雕纹。
小卡斯伯特摩挲着金戒边缘,犹豫片刻后举起戒指:“这枚金戒可以作证。”晨光下,戒面上的狮鹭徽记闪烁着光芒。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幻境开始崩塌。
教皇宫中翼的圣泉池由整块孔雀石雕琢而成,边缘镶嵌着珍珠母贝与红宝石,池壁上镌刻的金色铭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水面飘荡着绯红的玫瑰花瓣,池底铺满朝圣者敬献的金币。
小卡斯伯特跌入圣泉池,溅起高高的水花。他狼狈地爬上池边,衣服再一次湿透,额前的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格雷戈里和康拉德倒没有小卡斯伯特那么倒霉。康拉德站在岸边,看着小卡斯伯特爬上来,喊道:“路易在这里!”
不知从哪儿涌出一群修士,一拥而上。格雷戈里透过头纱望向康拉德,明白他是想出口气。
毕竟起初王室拒不认账。国王罗伯特五世在信里反复强调,老教皇在位时曾与王室签署《圣约书》,规定王室有权审判犯罪的圣职人员。他坚称被打伤的修士有罪。
大主教埃德蒙接到消息后,立刻从南翼的圣灵大教堂赶来。眼前的哄闹场面让他愣在原地,他连忙制止那些修士,苍老的声音微微发颤:“康拉德,他怎么……”
小卡斯伯特听见埃德蒙的声音,这才从蜷缩的姿态中松开。其实修士们下手并不重,还不如平时被路易欺负时疼。
“达恩小公爵,您不该……”大主教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本该在圣灵大教堂的小卡斯伯特为何会出现在教皇宫,更别说以如此失礼的方式惊扰圣父。
“圣父!圣父!我忏悔,我不该欺骗您,不该撒谎说自己是皇室……求您饶恕我。”小卡斯伯特慌忙起身,跪倒在教皇的衣摆旁。
“那枚戒指是怎么来的?就是你用来冒充身份的那枚。”教皇见小卡斯伯特抿唇不语,白纱下的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埃德蒙,先让他换身干净衣服吧。”
此刻圣灵大教堂,真正的王子路易跪在告解室内,虔诚地望着教皇格雷戈里十四世,一字一句地告明。
“亲爱的圣父,我怀着满心的愧疚和悔恨来到您的面前,向您深深地忏悔。我深知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那狂怒的情绪如脱缰野马般失控,完全盖过了理智的光芒。
在那场激烈的争执中,我失去了自我,竟然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主的仆人。那一刻,我仿佛被恶魔附身。当我看到那修士蜷缩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尘埃,我心中竟然涌起了一阵可耻的畅快。
然而,圣父啊,这并不是真正的我。我应当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场争端,用言语去反驳那修士的可恨言论,而不是用暴力去回应他的挑衅。但请您相信,我并未忘记您的教诲,因为我本可以砍去他的双手。
圣父,您是至高至圣的存在,我恳请您原谅我的罪过,饶恕我这一时的冲动和错误,我向您发誓。我对您的敬重从未改变。
您虔诚的追随者,路易·马蒂厄·洛林。”
圣徒康拉德向大主教埃德蒙讲述了幻境中的经历,但隐去了他亵渎教皇格雷戈里的部分。按照教规,他们需要召集其他枢机主教共同举行弥撒,而小卡斯伯特也要参与。正是在这场弥撒上,教皇格雷戈里十四世将小卡斯伯特封为神使。
夕阳西沉,将圣灵大教堂的尖顶镀上一层暗红。二十余辆黑漆马车在广场前排成长列,车辕上的铜饰泛着冷光。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铁掌在青石板上磕出零乱的脆响,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暮色中凝了又散。
小卡斯伯特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袍,胸前别着神使徽章,由大主教埃德蒙送出教堂。
“卑劣的小偷。”王储路易侧目而视。他自知理亏,现下不敢当着众人面前发作。
“殿下,神使大人帮您找到了那枚金戒。”修士上前呈递给路易。
埃德蒙微微欠身,对罗伯特五世说到,“愿主的荣光与恩典永远庇佑着您,尊贵的陛下。我怀着无比喜悦与敬畏之心,为您带来了来自圣座的福音。虔诚的卡斯伯特·达恩,蒙受神圣启示,以坚定的信仰与纯洁的心灵,完美地经受了主的试炼。为此,至圣教皇陛下、格雷戈里十四世以圣座之权威,正式册封他为神圣教会之‘神使’,作为主在世间的神圣代言人。”
“神使?他偷了我的金戒……”
那匹白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鬃毛如火焰般炸开。它前蹄高高扬起,脖颈猛地一甩,重重地把路易摔下马。
罗伯特五世缓缓下了马车,或许是小卡斯伯特的幻觉,他此刻的语气比平日温和不少,“那么,神使是否继续居住在王宫里?”他停顿了一会,观察着埃德蒙的脸色,“或是圣父有其他指示?”
“没有,陛下。神使的起居生活还是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