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何出山?”在回去的路上,覃储突然这么问道。
这搞不好,就是个送命题啊。宋协在心里仰天长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答道:“此事说来话长。”
在覃储一脸吃大瓜的表情里,他叹了三口气,欲言又止四次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小生此次下山,”宋协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实是为了寻找一位心上人。”
覃储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稍稍眯了眼。
宋协被这个王爷的自恋程度震惊到在心里翻白眼。
“先生的私事,我也就不好过多问了,到时惹先生对学生烦了可就不好了。”覃储这么说着,一面笑眯眯看着宋协,一面抚摸着腰间的绳子。
宋协:“……”
随口一编,谁知道碰见个吃瓜大户。
他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了。
“在我五岁那年,饿到晕倒,某一年曾有一个与我同龄的有钱小孩,将我救回家,给了我食物。”
“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他。”
没想,听了这句话,覃储表情更加微妙了。
一直到回到房间,覃储始终没再说话。宋协懒得去问他什么想法,主要也是不敢问。
然而此时此刻,一墙之隔,隔壁的想法就精彩了。
好巧不巧,覃储还真在五岁的时候,给过一个小孩吃的。
当时看他饿晕在路上,小富家公子觉得好玩,把人捡回家了。
只是,他并不是那种很善良的人,这一点,自小就是这样的。当时给他吃的条件,是让他吃完后,把他狠狠打了一遍。
覃储望着窗外,新的荷花含苞欲放。
他若有所思:“莫非,他有那种癖好?”
宋协狠狠打了个喷嚏。
夜深而长,六月的雨,带了些寒气,慢慢侵染帘幕。他行于一条漫长的小道,前方漆黑无光,唯有手里一盏小灯,照见身前一方小天地,说起来也不是为这段旅程增添了什么,顶多让他心里亮堂些吧。
忽而坠落,他来不及抓住那双手,唯有在黑夜里,在油灯扔出的瞬间,照亮的那双,淡漠的双眸。
再次醒来,汗意已浸透掌心。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窗边泻进的柔光,月上枝头。
而后便是漫长无眠的夜,就这样睁着眼睛看云朵吞噬最后一点圆月,日光渐渐晕染柔软,红颜铺开在天际。
“宋先生。”
“王爷请您用早膳。”
门外稚嫩的女声敲击着疼痛的头,他揉了揉额角,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走到殿门的时候,屋里的人正埋头苦干,抽出空来看他一眼,又擦了擦嘴边,才优雅道:“先生早。”
“……”宋协化嘴角抽搐为甜美的笑容,“王爷久等。”
原以为会有些波澜的早膳,却平平静静的过去了,覃储真的只是叫他吃个饭。
然而终于在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覃储开口了:“我殿内尚有几名年轻力壮的少年,先生……”
他看了宋协一眼,似乎在思考措辞,半晌才接着说:“先生一个人住,房内又都是些丫鬟,难免会有些……无趣。”
宋协:……?
覃储见宋协一脸的震惊,慈祥地笑了:“先生莫怕,府内人虽是不多,却包罗万象,先生不必担心……”
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不过,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宋协正想解释些什么,刚开口,覃储却突然说:“先生,前几日府上新入一批典籍,我是个粗人,看不甚明白,先生可否与我同去?”
宋协是这么容易请动的人吗?
他是。
“当然当然。”
王爷府里能进来的东西,都不会太差,当然,宋协这么想的时候,也很自觉地把自己划了进去。
手里随便一本书,都是书生的梦。
他看着那本已经泛黄的《周生》,有些发呆。
“先生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覃储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带着一丝蔑视。
下意识生出的情绪让他想要将手里那本让他受辱的书丢开,然而话在舌尖绕了一圈,他却笑了:“谢王爷。”
覃储听见这话,眼里的笑意不减反增。
并不如其他人那般,可以轻易收买给他带来的不是安全感,反而让他愈发对眼前这个小小书生有了更难以捉摸的情绪。
覃储将书送他,他自然也就在此之前,将整本书细细讲了一遍。
《周生》里的字拗口难识,复杂而又无用的繁华辞藻堆砌,让废物王爷昏昏欲睡。
宋协不知该不该叫醒他,便只得停下来,等着他醒过来。
昨夜的一夜无眠,加之手里枯燥无味的典籍,让他在即便知道不应该有一丝松懈的情况下还是闭上了眼。
正午的阳光刺眼,透过纸糊的窗,洒在宋协手指按住的书页上。
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眼,阳光融入眼底,分明炽热,却不敢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