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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被掩盖的黑与白

作者:四六二四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路白将谢北雁那瞬间的惊骇与僵硬尽收眼底,然后他得逞一笑,微微低头,试探地说道:“太女殿下受惊了。有义父与路某在,定会护殿下周全,殿下……不必担忧。”


    每一个字都扎在谢北雁紧绷的神经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素刃与青羽用她们的身死证明了她们绝无背叛,谢北雁更不可能,路白究竟为何能知道她们的一切计划,甚至连只有她自己准备的暗器发簪也被他察觉?


    向来用做凶器的发簪,都是用于近身时偷袭,谢北雁不甘心地再次试图挣动被路白钳制的手腕,然而路白的手指如同精钢所铸,纹丝不动,谢北雁心知已失去最好时机,只得放弃。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宇文琉珠眼中,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宿敌的二人,却让她联想到痴心少年正抱着他倾慕的年长恋人撒娇,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路白仿佛才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将谢北雁推入宇文琉珠僵硬伸出的臂弯中:“看好殿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随即,他走向殿中那方被遗忘的大锦盒。


    “今日孩儿来迟,只因替义父准备这份薄礼,聊表寸心。”路白打开锦盒,司马严探头一看,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开无比满意的笑容。


    “哈哈!我儿真乃孝子!快给大伙儿都看看,是何等厚礼?” 司马严扬声吩咐,带着炫耀。


    路白依言,双手托起锦盒,缓缓转向殿内众人。当盒中之物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下时,一片得意的嬉笑伴随着偶尔的嫌弃声响起。


    盒中赫然是江太师的头颅,怒目圆睁,凝固着死前的惊骇与不甘。断颈处血迹已呈暗红,触目惊心。


    “日前,逆臣江安泰擅闯东宫,滥杀太女侍臣,”路白的语气仿佛他做了一件大好事,“更妄图乱政,对义父口出狂言,罪大恶极。现已伏诛。”他手腕微动,那颗头颅竟从盒中滚落,“咕噜噜”地滚到冰冷的地砖上,最终停住,空洞的眼睛正对着谢北雁的方向。


    路白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谢北雁脸上。


    谢北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被狠狠攥紧,眼眶瞬间涌上滚烫的酸涩。但在路白那审视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她强压下翻涌的悲恸,猛地低下头,快步走向之前滚落一旁的玉玺。


    她弯腰拾起那沉重的玉玺,借着擦拭玉玺的动作,飞快地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水光。再抬头时,脸上只剩劫后余生的苍白与真诚的感激。


    “方才情形甚是骇人,让路大人见笑了。”谢北雁借被女刺客吓到为由,掩盖见到太师被害的失态,双手捧着玉玺,递向路白,“本宫……多谢路大人相救之恩,并……惩处江逆,替阿水、阿月复仇。请路大人将这国玺,呈予国公。”


    路白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转身将玉玺郑重地放在司马严早已摊开的掌中。


    司马严终于将这象征至高权力的玉玺握在手中!他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狂喜之情溢于言表:“哈哈哈哈哈——天佑北淮!天佑我司马氏!”


    满殿之人,皆齐刷刷跪倒,高呼之声震耳欲聋,不由得让谢北雁想到“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亦随着众人欠身,姿态恭顺至极:“社稷已托付有能之人,北雁别无他求。只望父皇能回邺京养病,容不孝女侍奉终老,以尽人伦。望国公成全。”谢北雁一番话说得真诚动容,让人无可置疑。


    但司马严并没有那么好应付,笑声渐歇,他浑浊的老眼转向路白,带着征询:“白儿,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路白。其实司马严并非自己没有注意,但一来这种时候用他人之口来达到自己目的更符合司马严的身份,二来,他也想看看路白到底会不会对他尽心尽力。


    司马严当然是信任路白的,但他也是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的,他时刻会重新测试自己的棋子是否还在掌控之中,即使他也相信路白会交出让他满意的答卷。


    路白没有立刻回答,只见他慢悠悠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柄染血的仪扇。


    修长的手指抚过扇骨,精准地触碰到那隐藏的机括。“咔嚓”一声轻响,扇骨顶端弹射出寒光闪闪的尖枪,另一端匕首也赫然在目。


    “这凶器……”路白把玩着仪扇,冷笑道,“藏得如此精妙,刺杀计划更是安排缜密。此等死士,如何能入得了东宫,成为太女殿下的贴身侍女?实在令人费解啊。”他抬眼,分明不愿放过谢北雁,“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东宫早有安排?”


    “冤枉!” 谢北雁猛地抬头,早已准备好了应对这一刻,“本宫若与刺客同谋,怎会被挟持,险些命丧当场?国公明鉴!路大人明鉴!”她急切地看向司马严。


    司马严捻着胡须,眼神阴鸷:“白儿所言,不无道理。皇太女就算不是主谋,也难脱干系!我看这东宫必须彻查!里里外外,一个不留!” 他大手一挥,“宇文将军!”


    “在!” 宇文琉珠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擒拿谢北雁。


    “且慢!” 谢北雁奋力挣脱宇文琉珠的手,踉跄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国公!路大人!此事本宫确实毫不知情!为证清白,北雁愿以祖宗基业起誓!”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今日玉玺已献,然父皇尚在,国君仍是父皇!国公若仍不信北雁真心,我愿随国公即刻启程,前往炎城!于炎城祭天台,当天下众人之面,焚香告天,行禅位大典!尊国公为我北淮新君!届时,请满朝文武、邻国友邦使臣,共同见证!天地为证,神鬼共鉴!如此,国公可安心否?”


    这番话掷地有声,清晰地在殿内回荡。祭天禅位!当众!邀请诸国观礼!这已不仅仅是献玺,而是将皇权的正统性、合法性,亲手、公开地移交!其分量和昭告天下的决心,远超私下献玺。


    司马严愣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谢北雁会提出如此彻底、如此“识相”的方案,紧接着爆发出更加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好!皇太女此言甚合我意!深明大义!果真是深明大义啊!哈哈哈哈!”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即将登顶的兴奋,“事不宜迟,今日便启程前往炎城!今夜先在丹州行宫歇脚。宇文将军,苏将军,速去准备!”


    “是!” 众人齐声应诺。


    谢北雁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一松,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然而,就在她暗自庆幸这险棋替她成功打开了局面时,一道目光再次锁定了她。


    是路白。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被司马严的狂喜感染,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谢北雁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竟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北雁心下一凛,面上却迅速扬起一个微笑,迎向路白的目光。


    的确,谢北雁并非只为逃生——


    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路白……他是司马严最锋利的爪牙,亦是司马严最坚不可摧的城墙,明枪暗箭,皆被他挡下。如今之计,唯有深入其内,接近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才能打破这座城墙!炎城之行,才是真正的决战,是谢北雁唯一突破的机会:接近路白将他除去——才是这场献玺的最终目的。


    浩荡的车队碾过官道的尘土,旌旗招展,甲胄森然。司马严的仪仗居中,尽显僭越的威仪。谢北雁所乘坐的马车被严密地拱卫着,或者说,监视着。宇文琉珠带着一队精锐女兵,如同铁桶般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眼神透过车帘缝隙,时刻紧盯着车内之人。苏锦程策马行于队伍最前开道,而路白,则如同沉默的幽灵,骑着通体漆黑的骏马,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的最后方,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四周,确保着这支队伍核心的安全。


    暮色四合,车队终于抵达行宫。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灯火通明的宫殿群在夜色中显露出轮廓。谢北雁挑开马车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苏锦程和路白已下马,一左一右簇拥着满面红光的司马严,正朝着主殿走去,姿态恭敬却透着无形的掌控。


    很快,司马严与路白来到行宫中枢,最巍峨富丽的主殿,司马严的寝殿。


    殿内烛火亮堂,照着司马严的志得意满。路白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奉上:“义父,此乃江逆府中搜出的部分物证,请义父过目。”


    司马严接过扫了几眼,猛地将密函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哼!这个老虔婆!表面投诚,背地里果然包藏祸心,竟敢糊弄老夫!白儿,此事你又立了大功!”


    “为义父分忧,是孩儿本分。”受到褒奖的少年并未骄傲,而是越发恭敬,头颅低垂,只待这场大戏按他的计划落幕。江太师的死,既不是谢北雁看到的悲壮,也不是司马严以为的胜利,甚至连死去的江太师本人可能都不明白原因,那是只有路白一人的秘密。


    十二个时辰之前的太师府——


    路白负手而立,如同蛰伏的阴影。两名侍卫静立其后,气息阴冷。


    江太师行色匆匆地赶回,见到家中的少年并未惊讶,反而脸上堆砌着刻意的谄媚与焦急,与方才东宫中的刚烈忠臣判若两人:“路大人!谢北雁那小丫头片子怕得要命,她没上老身的当,说要献玺给国公,不然,只要她一脚踏出皇宫,老身就能坐实她勾结民间叛军谋逆的罪名。”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名单,双手奉上,语气带着邀功般的讨好,“不过也没白跑!这些是表面装聋作哑、实则暗地里拥立谢北雁继位的朝臣名单,还有赤林军安插进来的密探!都是些老狐狸,藏得极深!这份名单得来不易,老身费尽心机,路大人定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原来这江太师早已投向司马严,这几年她借着与谢北雁这层师生关系辛苦替司马严搜集证据,无非是想着将来无论哪边胜利,都有机会保全自身,甚至成为大功之臣。可路白接过名单展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师期盼的喜悦,或者对她的奖励,反而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冷笑:“可是我这里……却有另一份文书。”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袖中抽出另一张纸,展示在江太师眼前。纸上字迹潦草,内容赫然是江太师与“皇党”密谋行刺司马严、并辱骂其残暴的“铁证”!路白的声音在江太师耳中像忽然敲响的丧钟,“江太师,你与皇党策划行刺,辱骂义父,你的投诚……全是假的!”


    江太师难以置信,到底谁在污蔑她?得罪司马严会比死更惨,她拼命为自己辩白:“不!这不可能!路大人明鉴!老身在她们那边才是虚与委蛇!是假的!这文书定是伪造!定是有人陷害老身!”她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抢过那张纸细看,“让我看看!这……”


    路白手腕一翻,利落地将“罪证”收回:“你这样的双面人,留不得。”他不容江太师再多说,必须快速处理掉她,“你的名单,也……信不得!”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江太师急声尖叫:“慢!路大人!我还有一份证据!一份真正的铁证!足以证明我对国公的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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