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海水，在偏殿的珍珠帘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沈昭蜷缩在贝壳床的一角，整夜未眠。每当闭上眼睛，实验室刺眼的白光就会在脑海中闪现。
"沈昭！你醒了吗？"尼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叩击声，"我给你带了早餐！"
沈昭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在实验室，"早餐"意味着抽血前的糖水。她无声地游到门边，透过帘子的缝隙观察——小丑鱼独自捧着海藻包裹，没有守卫，没有研究员。
"我...不饿。"她最终开口，声音因为太久不说话而干涩。
"可是..."尼莫失落地低下头，手中的包裹微微下沉，"这是最甜的红藻，我特意去珊瑚园摘的..."
沈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帘子。那条小鱼痊愈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拉开了帘子。
尼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看！还有会发光的海葡萄！"它献宝似的打开包裹。
沈昭轻轻接过转身游向窗边。窗外，一群彩色的小鱼正在花园里嬉戏，无忧无虑的样子让她胸口发闷。在实验室，她见过太多被解剖的鱼类标本。
"沈昭..."尼莫小心翼翼地靠近，"你不开心吗？"
开心？沈昭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个词在实验室的词典里不存在。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带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生物。"
医疗区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数十个透明的水母囊漂浮在中央，每个里面都躺着受伤的海洋生物。沈昭的指尖轻轻触碰一个水母囊，里面的小海豚立刻认出了她，发出欢快的鸣叫。
"它记得你！"尼莫兴奋地说，"你昨天救过它！"
沈昭的手悬在半空。在实验室，治愈只是为了收集数据，从不会有"记得"这种事。
沈昭的指尖轻轻触碰一个水母囊，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疼...好疼...】
她猛地缩回手，惊愕地看向四周。这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
"怎么了？"尼莫疑惑地问。
沈昭没有回答，试探性地再次触碰水母囊。这次她集中注意力，那个声音更清晰了：
【救救我...】
是小海豚！沈昭震惊地意识到，她竟然能听懂海洋生物的心声——这是实验室从未发现过的能力。
怪不得自己能听懂尼莫说话……
"它...在喊疼。"沈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尼莫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能听懂海豚语？"
沈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抿紧嘴唇。但为时已晚，小海豚已经兴奋地拍打着鳍肢：
【你能听见我！人类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这声音如此清晰，带着孩童般的纯真，让沈昭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解剖时无声尖叫的实验动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
当蓝色光点从她指尖溢出时，小海豚的心声变得欢快：
【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
治愈过程中，沈昭"听"到了更多声音——水母囊外，年迈的海龟正担忧地想着孙子；角落里，一只章鱼在默默忍受断腕之痛；甚至远处游过的鱼群，都在传递着零碎的情绪波动。
这种能力让她既惊奇又恐惧。在实验室，他们只知道她的血能净化，却从未发现她能与海洋生物心灵相通。
"那个...能请你..."老海龟缓慢地游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能听懂海龟实际说出的话——这不是人类语言，但她就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沈昭僵住了。她从未被"请求"过。在实验室，只有命令和服从。
"你的孙子？"她试探性地问。
老海龟惊喜地点头："你能听懂古海龟语！"
沈昭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游向小海龟。这次她主动放开感知，立刻"听"到了小海龟微弱的心声：
【爷爷别哭...我不疼了...】
这懂事的声音让沈昭指尖一颤。她轻轻将手放在海龟裂开的背甲上，蓝光比之前更盛。随着治愈进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在与海龟交流中变得更精准了——她能感知到具体伤处，甚至"看"到甲壳下的细微裂纹。
"太神奇了！"尼莫绕着他们转圈，"连人鱼医师都治不好这么重的壳伤！"
沈昭没有回应。她正沉浸在这种奇妙的连接中，小海龟的记忆碎片顺着蓝光流入她的意识——温暖的洋流，爷爷讲的故事，还有...一场可怕的爆炸。画面中闪过人类船只的轮廓。
她猛地抽回手，蓝光骤然中断。
【怎么了？】小海龟困惑地问。
沈昭的胸口剧烈起伏。那些记忆里的船只，分明印着实验室的标志。她突然意识到，这些生物受伤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追捕她的行动造成的。
"继续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昭浑身一僵，缓缓转身。银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医疗区入口，赤鳞跟在他身后，满脸戒备。
"陛下！"尼莫慌忙行礼，"沈昭正在帮..."
"我看到了。"男子打断道，目光锁定在沈昭苍白的脸上，"为什么不继续？"
沈昭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该怎么说？说自己看到了实验室的罪行？还是坦白能读取记忆的能力？在实验室，每项新发现的异能都意味着更残酷的实验。
"我...累了。"她最终选择说谎，声音干涩。
男子银色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金属瞳孔中的情绪："你的能力不止净化。"这不是疑问句。
沈昭的后背渗出冷汗。他知道了？还是试探？
就在这时，小海龟突然挣扎着游到她面前：【人类姐姐别怕！】它用脑袋轻轻蹭她的手，【我帮你！】
这单纯的心声让沈昭眼眶发热。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男子："我能听懂它们说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透露能力，"也能...看到一些记忆片段。"
赤鳞倒吸一口凉气："读心术？!"
"不是对人类。"沈昭不自觉地护在小海龟前面，"只对海洋生物。"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医疗区。沈昭能感觉到男子审视的目光，像要穿透她的灵魂。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男子突然转身：
"赤鳞，通知巡逻队，扩大禁区范围。"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任何实验室船只靠近，立即驱逐。"
沈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保护她？
"陛下！"赤鳞急切地游上前，"她的能力太危险了，万一..."
男子抬手制止，银发在海水中划出冷光："你治愈时消耗的是什么？"他突然问沈昭。
沈昭愣住了："我的...血？"
"不对。"男子靠近一步，沈昭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是生命能量。"他抬起手，一片银鳞从腕间脱落，"就像这个。"
鳞片飘到沈昭面前，突然吸收了她残留在海水中的蓝光，变成淡紫色。
"你每治愈一个伤口，"男子的声音低沉，"就消耗一分自己的生命力。"
沈昭震惊地看着那片变色的鳞。难怪实验室要不断给她输血...难怪她总是虚弱...
"所以，"男子转身离去，声音远远飘来，"别轻易浪费你的...礼物。"
沈昭呆立在原地，小海龟担忧地蹭着她的手指。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人鱼王，刚才或许是在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当最后一条受伤的鳗鱼痊愈游走时，沈昭的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她靠在珊瑚柱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该休息了！"尼莫焦急地绕着她转圈，"去温泉泡泡吧，能恢复体力！"
沈昭木然地点头，跟着小丑鱼来到偏殿后方一处隐蔽的洞穴。温热的泉水从地底涌出，在洞内形成一个小小的池子，水面飘着淡淡的白雾。
她机械地解开衣带，布料滑落时露出布满针孔的后背。在实验室，换药和检查时从不会有**可言，所以她根本没在意尼莫还在旁边。
"天哪..."小丑鱼突然发出一声哽咽的惊呼，"这些伤...这些..."
沈昭疑惑地转头，看见尼莫用鱼鳍捂着眼睛，橙色的鳞片都黯淡了几分。"你...先出去。"她迟钝地意识到，这里不是实验室。
等尼莫游走后，沈昭慢慢滑入温泉。滚烫的水流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那些陈年旧伤开始隐隐作痛。她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淡蓝色的血管，像是某种奇怪的纹路。
【暖暖的...】一条好奇的小丑鱼从岩缝中探出头，又害羞地躲了回去。
沈昭这才发现，在温泉中她的感知能力似乎更强了。整个洞穴都在向她传递着模糊的情绪——岩石的沉稳，水流的欢快，甚至远处珊瑚花园传来的集体意识。这种感知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站在网的中心。
她捧起一汪泉水，看着蓝光在指间流转。人鱼王说得对，这确实是生命能量。在实验室时他们只关心净化效率，从没人在意过她为此付出的代价。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沈昭警觉地抬头，看到一串珍珠被放在池边的礁石上——是尼莫悄悄送来的。小丑鱼的心声隔着岩石传来：【希望她能好受些...】
这种纯粹的关心让沈昭胸口发紧。她想起今天治愈的那些生物，每一声感谢都像一把小锤，敲击着她在实验室筑起的高墙。
温泉水渐渐洗去她指尖的寒意。沈昭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漂浮在水中。这是她离开实验室后，第一次感到...安全。虽然理智告诉她，人鱼王的收留必定另有所图，但此刻，在这方温暖的泉水里，她允许自己暂时放下戒备。
洞外，月光透过海水，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就像命运交织的网，将所有人——人类、人鱼、海洋生物——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沈昭还不知道，自己正处在网的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