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707悬浮在幽蓝的海水中，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他的银发如同流动的月光，渐渐融入黑暗。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水流拂过耳际的细微声响。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皮肤上密布的针孔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实验室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的价值就是你的血。"吴博士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别想着逃跑，E-707。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E-707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新的血珠渗出，在海水中化作蓝色的光点。远处，几条好奇的小鱼被光芒吸引，却又在她抬头时惊慌逃窜。
她转头看向两个方向：
一边是向上延伸的光亮——那里有实验室的追兵，有姐姐可能还活着的希望，也有更多等待净化的海洋。
一边是向下延伸的黑暗——那里有神秘的人鱼，有未知的危险，也可能有暂时的安全。
E-707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突然发狠般地向海面游去，黑发如同旗帜般在身后展开。但就在即将接近光线时，她停住了。
一条受伤的鲸鲨从上方缓缓沉下。它的侧腹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显然是爆炸造成的。鲸鲨痛苦地摆动着尾鳍，浑浊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E-707僵在原地。
她想起了B-707被电击时同样痛苦的眼神。
手指颤抖着伸向鲸鲨的伤口，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收回。她转身看向深海，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
没有言语，只有一串气泡从唇边溢出。E-717最终调转方向，向着黑暗游去。
随着深度增加，光线越来越暗。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这里的黑暗与实验室的不同——没有刺眼的无影灯，没有监视器的红光，只有纯粹而包容的黑暗。
"哇！你是新来的吗？"
一个欢快的声音突然从珊瑚丛中传来，E-717警觉地转身，看到一条橘白相间的小丑鱼正兴奋地绕着她转圈。
"我是尼莫！这片海域最棒的向导！"小丑鱼骄傲地挺起胸脯，橙色的鳞片在微光下闪闪发亮，"你是人类吗？但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天哪，我从来没见过能在深海呼吸的人类！"
E-707警惕地盯着它，没有回应。
"你叫什么名字？"尼莫继续问道，好奇地凑近她的手腕，"噢...这些伤口看起来好疼...是被鲨鱼咬的吗？还是..."
E-7..."她条件反射地回答，却在说出编号时突然顿住。记忆深处，姐姐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昭昭，记住你的名字，沈昭。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我叫沈昭”
E-707的指尖微微颤抖。
“沈昭，真好听！”
她愣了愣，手指蜷缩了一下。
"等等！"尼莫突然瞪大眼睛，"难道是陛下带你回来的？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从来不让人类靠近宫殿的！上次有条迷路的潜水员差点被他..."小丑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昭抿紧嘴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太久没和实验室外的人——不，是生物——交流，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那个..."尼莫小心翼翼地游近一点，"你的手在流血..."
沈昭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又掐进了掌心的旧伤。她慌忙松开手，几滴血珠飘散在海水中，立刻引来几条好奇的小鱼。
"别碰！"她突然出声，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些小鱼惊慌逃窜，沈昭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挽留又缩了回来。
尼莫睁大眼睛："你的血...会发光？"
沈昭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它。实验室的经验告诉她，任何关注她血液的人都不怀好意。
"那个银头发的..."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声音刻意压低，"是谁？"
"那是我们的陛下啊！"尼莫立刻兴奋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惊吓，"西太平洋的统治者！最强大的人鱼！"
沈昭的心沉了下去。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突然觉得可笑——逃出一个囚笼，又跳进另一个。
"他...很可怕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沈昭立刻后悔了。在实验室，多余的提问总会换来电击。
但尼莫只是歪着头思考："陛下确实很严厉啦...不过他从不伤害无辜的海洋生物。"它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上次那个潜水员，陛下只是把他吓跑了..."
沈昭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条受伤的小鱼游过，她下意识伸手，又在半途僵住。
"它不会咬人的。"尼莫鼓励道。
沈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抚上小鱼的伤口。蓝色的光点从她指尖渗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小鱼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沈昭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笑又忘记了该怎么笑。
"太厉害了！"尼莫欢呼着转了个圈，"你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
沈昭迅速收回手，表情重新变得冷硬。"带我去住处。"她生硬地说，声音里的颤抖只有自己能察觉。
穿过珊瑚丛时，沈昭的目光不断被周围的海洋生物吸引。一只海龟慢悠悠地游过，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喜欢海龟吗？"尼莫热情地问。
"只是观察。"沈昭立刻别开眼，声音恢复了实验室式的平静，"在实验室...我们不被允许有喜好。"
尼莫突然停下："实验室...是什么样子的？"尼莫似乎把实验室当成她的家了。
沈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些白色的墙壁，刺眼的灯光，冰冷的仪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白色的。"她最终只吐出这个词，手指又不自觉地抚上手臂的针孔。
尼莫似乎想说什么，但沈昭已经游向前方。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说不出的孤独。在转过珊瑚转角时，她悄悄回头看了眼那只痊愈的小鱼，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软，又很快被警惕取代。
直到小丑鱼突然问道："你会留下来吗？"
沈昭停住了。这个问题在实验室也经常出现，只是措辞不同——【"你会配合实验吗？"】【"你会乖乖听话吗？】
"不知道。"她最终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尼莫似乎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它小心翼翼地游近，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别担心...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沈昭没有回应。她看向宫殿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个银发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就像在实验室的监控室里，那些观察她的眼睛一样。
珊瑚宫殿最深处的议事厅内，银发男子静立于水晶穹顶之下。流动的月光透过海水，在他完美的轮廓上投下斑驳光影。
"陛下。"一位红尾人鱼恭敬地低下头，火红色的尾鳍不安地摆动着，"那个人类女子已经安顿在偏殿了。"
男子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王座扶手上镶嵌的珍珠："说下去，赤鳞。"
"属下不明白！"赤鳞突然激动起来，红色的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为什么要收留一个人类？那些陆地的渣滓根本不配..."
男子微微侧首，银发在海水中划过一道冷光。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赤鳞立刻噤声。
"她不是普通人类。"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赤鳞不甘心地低下头："可她身上带着那些实验者的气息...陛下，这太危险了。"
男子缓步走下台阶，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将她留在视线范围内。"他停在窗前，望向远处偏殿的微光，"她的血液能净化污染，赤鳞。你见过那片海域了吗？"
"见、见过..."红尾人鱼不安地摆动尾鳍，"但代价是什么？万一她是实验者派来的..."
"那就更好了。"男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赤鳞犹豫片刻，终于压低声音问道："属下听说...她的血对您也有影响？"
男子的表情纹丝未动。一片银鳞从他指间脱落，缓缓飘向赤鳞："告诉巡逻队，加强偏殿周围的警戒。"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不要惊动她。"
"陛下是担心她会..."
"我只是好奇，"男子打断道，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的微光上，"一个被人类折磨的实验体，为何会拥有净化海洋的能力。"
赤鳞恭敬地行礼退下，火红的尾鳍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流光。议事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游动的鱼群见证着这位海洋霸主深不可测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