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707的意识在黑暗中飘荡，如同随波逐流的浮游生物。
她梦见自己仍被困在实验室的培养舱里，吴博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E-707，你的血液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的手指敲击着数据板，发出刺耳的哒哒声，"今天的净化指标还差42%，再坚持一下。"
剧痛如潮水般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E-707骤然睁开双眼，咸涩的海水立即灌入鼻腔，刺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一串银色的气泡从唇边逃逸，在幽蓝的海水中画出扭曲的轨迹。她本能地挣扎，却发现身体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托举着，既不下沉也不上浮。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在水下呼吸——虽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丝穿过。
周围的海水清澈得不自然。以她为中心，半径二十余米内的水域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蓝绿色，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净化过。在这片清澈的水域中，阳光穿透海面形成的金色光柱格外明亮，照亮了漂浮的微小浮游生物。远处，浑浊发黑的海洋与这片净土形成鲜明对比，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深海特有的空灵回响。E-707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悬浮在不远处。那人有着令人窒息的完美轮廓，银白色的长发在海水中如丝绸般舞动，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拥有生命。他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在幽蓝的海水中微微发光。但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充盈着流动的液态金属般的光泽，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评估。
"你的血液，"他优雅地抬起手，一滴海水在他修长的指尖凝聚，转瞬间变成墨黑色，"能够彻底净化污染。"他的声音冷淡而矜持，仿佛在评价一件拍卖会上的艺术品，"有趣的小把戏。"
E-707想要开口，却只吐出一串细密的气泡。她的肺部像是被无数钢针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男人漫不经心地游近了些，冰凉的手指随意地抚上她的脖颈。E-707惊恐地发现，自己锁骨下方那个熟悉的追踪印记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实验室还在搜寻她。
"不必担心。"他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手指轻轻划过那个发光的印记，"在这个深度，人类的那些...玩具，找不到你。"说到"玩具"这个词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波让海水产生细微的颤动。男人耳后三道细长的鳃裂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锋利的骨刺："他们在用声呐探测你的位置。"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虽然不至于屠杀整片海域，但爆炸的冲击波已经伤害了不少生灵。"
E-707的脚踝处突然渗出一缕血丝，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在海水中迅速扩散，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光点所到之处，海水中的污染物竟然被彻底分解，连最顽固的放射性颗粒都消失无踪。男人微微挑眉，优雅地向后退去，那些血珠在接近他时突然变成了银白色，如同水银般悬浮在海水中。
"更有趣了。"他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淡，"你的血液不仅能净化污染，还能转化能量。"
又一声爆炸传来，这次更近了。E-707看见几条受伤的海豚从上方惊慌游过，它们的皮肤上带着明显的灼伤痕迹。她的紫罗兰色瞳孔猛地收缩，不顾身体的疼痛，奋力挣脱那股托举着她的力量，向那些受伤的生物游去。
"别白费力气了。"男人冷淡地制止她，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些轻伤死不了。"
但E-707固执地挣脱他的束缚，游向一条受伤的小海豚。那可怜的小家伙背鳍有一道明显的灼伤，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发炎。她颤抖着伸出手，让腕间的伤口渗出的血丝融入海豚的伤口。奇迹般地，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更惊人的是，治愈后的海豚竟然变得更加健壮，游动的速度明显提升。
男人悬浮在原地，银发在海水中缓缓飘动，金属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固执的小东西。"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味，但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评判，"你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特别。"
E-707没有理会他，继续在海底搜寻受伤的生物。她救了一条被冲击波震晕的海龟，帮助一群鱼鳃受损的鲷鱼恢复健康，甚至冒险靠近一只被爆炸碎片划伤的巨大章鱼。每一次救治都让她的血液能力展现得更加惊人——不仅能治愈伤口，还能增强生物体质，甚至让年老的鱼类恢复活力。
当她救完最后一只受伤的海马时，已经精疲力竭。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黑发在海水中散开，如同破碎的丝绸。恍惚间，她看见男人不紧不慢地游过来，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玩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矜贵的嘲讽，金属般的瞳孔微微收缩，"你的表演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就在这时，E-707注意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她艰难地转头，看见海底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由发光珊瑚和水晶构成的巨大宫殿，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宫殿周围游弋着无数健康的海洋生物，它们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这是她在实验室多年从未见过的景象。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你发现了我的居所。"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锁骨下已经黯淡的追踪印记，声音突然变得慵懒而危险，"也许...我可以利用一下你，给自己放松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E-707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男人优雅地揽住她的腰肢，银发在海水中划出华丽的弧线，带着她向那座神秘的宫殿游去。随着距离拉近，她震惊地发现整座宫殿竟然是由活的珊瑚构成，每一处细节都在缓慢生长变化，散发着生命特有的脉动。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小净化师。"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深海特有的寒意与诱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男人带着她穿过宫殿外围的珊瑚丛林，E-707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当他的手臂不经意擦过她的肩膀时，少女像触电般猛地缩成一团。"别碰我！"她条件反射地喊道，声音在水中变成一串急促的气泡。黑发如保护网般缠绕在周身，紫罗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是长期被当作实验品留下的后遗症，对任何触碰都充满戒备。
男人停下动作，银发在海水中缓缓飘散。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金属般的瞳孔微微闪烁："害怕触碰？看来那些人类给你留下了深刻的...教育。"
E-707咬紧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强迫自己平复呼吸，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在实验室里，每次触碰都意味着新的针管、新的电极、新的痛苦。
"我...自己会游。"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试图拉开距离。
男人出人意料地松开了手："随你。"他的语气依然傲慢，却微妙地调整了游动的轨迹，始终与她保持着半米距离。
E-707僵硬地划动四肢，却在经过一片珊瑚时突然顿住——那些美丽的珊瑚虫正分泌着不自然的黑色黏液，显然也被污染了。她下意识伸手，又在即将触碰时猛地缩回，转头看向男人。
"要救它们？"男人挑眉，"你的手在抖。"
少女深吸一口气，突然狠狠将手掌按在病变的珊瑚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蓝色光晕瞬间笼罩了整片珊瑚丛。她的表情痛苦却倔强，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什么。
男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当净化完成时，他忽然开口："不是所有触碰都会带来伤害。"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海水。
E-707愣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已经止血愈合——而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碰她一下。
当黑色黏液从珊瑚表面褪去，E-707望着自己恢复洁净的掌心，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里的海水，似乎没有那么令人窒息。
没有刺耳的电子音，没有时刻监控的摄像头，甚至没有那些假装关切实则贪婪的目光。只有随着洋流轻摆的海葵，和远处好奇张望的彩色鱼群。
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寸。
"看够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睫毛一颤。银发人鱼依然保持着距离，但那双金属质感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前面就是内殿。"
E-707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猛地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也曾这样，用温和的语气引她走进更精密的仪器。【"这只是常规检查"】、【"不会疼的"】、【"为了全人类"】...谎言裹着蜜糖，一次比一次甜美。
她突然向后缩去，黑发如警戒线般在周身散开。背脊撞上一株火珊瑚，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为什么救我？"她声音沙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在实验室里学到的真理刻在骨头上：所有恩惠都标着价码。
男人似乎被她的转变取悦了，耳后鳃裂微微开合："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他优雅地转动手腕，一片泛着蓝光的鳞片不知何时出现在指尖，"但你知道吗..."
鳞片突然吸收了她飘散在海水中的血珠，渐渐变成诡谲的银紫色。
"...会警惕的猎物，往往更值得捕捉。"
E-707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蹬水后退，小腿被珊瑚划出长长的伤口，鲜血如雾般散开。
男人却没有追来，只是将那枚变色的鳞片碾碎。碎屑如星尘般飘散。他转身，银发在海水中划出高贵的弧线："内殿有可供休息的地方。当然，"他侧首投来一瞥，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倔强的幼兽，"来与不来，随你。"
随着这个优雅的转身，他向着宫殿深处游去，留下E-707独自悬浮在光影交错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