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斜照,微风轻拂。一座宽阔宏大的院落门前,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文远候府。
精致的雕花窗户内,架子上的陈古籍典摆放整齐,桌上的笔墨纸砚似乎很久没用,床头的檀木小几上放着青花缠枝香炉,燃烧的香是安神香,淡淡的烟雾升腾而起,顺着青绿色帷幔的缝隙中飘进,床上的人一呼一吸间,烟雾很快消失不见。
帷幔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丫鬟。
“小姐都已经昏迷五日了,怎还不见有转醒的迹象?”身着蓝色衣服的丫鬟面上满是焦急。
“云渺,你去瞧瞧月娘的药熬得怎么样了。”另一个粉色衣服的丫鬟轻声叮嘱。
云渺正欲离开,便听见床上的人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
“小姐醒了!”云渺赶忙拉开帷幔,面带惊喜的看向床上皱着眉还在喃喃自语的人,云渺将耳朵凑到那少女嘴边。
“母亲,对不起。都是离离的错…”沈时序的声线极其虚弱。”
云渺皱着眉头道:“云悠,小姐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呢?”
“快去叫月娘,我在这守着小姐。”云悠推了推她的肩膀。
云渺应下,急步向外跑去。
“对不起!”沈时序猛然惊醒坐起。
云悠见状,忙伸出手轻抚她的背,“小姐,别怕。”
话音刚落,云渺便拉着一位年岁略长的嬤嬷地来到床前。
云渺气喘吁吁的握住沈时序的手,她眼眶红红的,道:“小姐,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
“云渺,说什么呢。”那位嬷嬷打断云渺还未说完的话,她看向沈时序,问道:“小姐,要喝杯水吗?”
沈时序看着眼前的人,不由一愣。
面前的三人都是母亲撒手人寰时留给她的。每一个都忠心耿耿,待她真心真意。
只是最后,她却没能护好她们。
当年她发现归容歧在祖父身边安插奸细,想要寄信出去,可身边却连一个武力高强的可信之人都没有。偏事出紧急,云悠云渺只能前去送信,途中被归容歧的死士追杀,最终曝尸荒野。而月娘是为阻止她被祭天最终被一把长剑刺穿胸膛。
可此刻她们都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面前。
是幻象吗?沈时序抬手轻揉太阳穴,闭着眼睛道:“这地府真是稀奇,竟然和家里别无二致。”
“小姐莫不是被摔傻了?怎么说出如此渗人的话。”云渺疑惑地看向沈时序。
沈时序猛地睁开双眼,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纤细白嫩,摸起来也软软的。丝毫没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她又撩起衣袖,两只手臂上也没有任何被烧毁的伤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不解,便听云渺道:“咦,小姐头上何时画了一朵花?”
“奇怪,醒来时还没有的呀!”云悠也疑惑道。
月娘仔细看了看沈时序额间突然出现的花,她思索片刻道:“这是…无义草?”
“云悠,去拿一面镜子过来。”沈时序道。
云悠很快将梳妆台上的铜镜取了过来,将镜子递给沈时序。
沈时序接过铜镜,铜镜中映出她的脸,鹅蛋脸,鼻头圆润,唇若樱桃。眼晴也是圆圆的杏眼,但此刻似乎是被镜中的自己吓到,她的眼睛有点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沈时序看向她额间那朵凭空出现的花朵,忍不住抬手去触摸,这是一朵活灵活现的彼岸花,一朵鲜红的彼岸花,那花的颜色似乎像滴落的鲜血。
她试着用手抹除,但却无济于事,索性便放弃。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十三岁时。怎么会变成十三岁时的脸呢?
难道..她回到了十三岁?
沈时序放下铜镜,目光急切地看向月娘:“现在是承明多少年?”
月娘依言回道:“承明七十七年。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
承明七十七年!七十七年!
沈时序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小姐!你在干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沈时序用了十成的力气。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迅速在白皙的脸颊上显现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沈时序丝毫不觉。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哭着哭着忽然笑了。
她回来了!她回到了十三岁!回到了没有被阴谋算计时!回到了还未嫁给归容歧时!回到了一切都未开始时!
十三岁这年,是林云卿和沈时婉正式开始向自己发难的那一年,是她们用种种肮脏手段诬告控诉自己这年,也是她遭受种种惩罚的开始!
既然老天看到了她的冤屈恨意,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前世种种,就要让仇人千百倍的奉还回来!要先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再让他们血债血偿。一天一天将他们凌虐致死。以解心头之恨!
“这二小姐也才十二岁,心肠怎生得如此狠毒!”云渺愤愤不平的抱怨将沈时序从回忆的沼泽中拉出来。
沈时序抬头看向云渺。
“云渺,不得胡言。”月娘道。
云渺本欲继续说,但被月娘提醒,只能无奈撇撇嘴,压下心中不快。
沈时序仔仔细细的把她们三人打量一番。
云渺性子莽撞大胆,云悠心细如发细致入微,月娘像是第二个母亲一样,将她视如己出。
这诺大的府内,只有她们三人是真心对自己的。可她又是怎么对待她们的呢?
前世的她母亲早逝,林云卿这个姨娘便顺理成章被扶正,沈时序被她温柔的表象所欺骗,看不穿她内里的狠辣。竟然还在妄想她会像母亲一样爱自己,还真是无可救药。
而在月娘每一次出言提醒时,她都不以为意。在云悠云渺每一次为她鸣不平时,她竟然还时时出言维护林云卿母女,甚至有时还因云渺出言不敬而责罚过她。
沈时序苦笑,真心待自己的她视而不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她视为亲人。
现在看来,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
沈时序再次将目光投向云渺,她道:“云渺,你继续说,二小姐如何?”。
云渺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沈时序知道云渺在担忧什么,于是她弯唇浅笑道:“放心,我不会再罚你了。”
她笑起来唇角两侧的梨涡明显,看上去懵懂无害。
云渺见她笑着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而后便语气不善道:“我那日明明看见是二小姐将你推下山坡的,她说香囊丢了让我们去找,分明就是故意将我支走,幸好我走得不远。”她声音逐渐微弱下去:“但我还是跑得慢了些...”
沈时序看出她有自责之意,她回道,“没关系。现下我已然清楚她的为人了,以后我们都要小心。”
怎么会不清楚呢,混沌一生换今世清醒。
六日前,林云卿带沈时婉与她去往净业寺祈福。祈福过后林云卿忽然提议去寺庙后山看风景,说是净业寺后山平台的枫叶好看的紧。沈时序自然是没有防备的跟去。途中林云卿借故离开,站在枫树下时,沈时婉突然说自己丢了香囊支走了她的贴身丫鬟和云渺,在沈时序转身欣赏枫叶时,沈时婉趁其不备将她推了下去。
幸好有树挡了一下,却还是撞到了头昏迷了五天。
记得前世醒来后,沈时婉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称自己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没站稳便将沈时序撞了下去。
但她们二人所在的平台上处处平坦,连沙砾都未曾见到,更不用提石子。但可笑的是她竟然信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沈宗元阔步走来:“离离,父亲来看你了。”
沈时序听到这个声音眼神顿时变得锋利,沈宗元看着她的眼神脚步不由一顿。
那眼神里似乎是…恨?当他想去细究时,沈时序眼神已恢复如常。
沈宗元便没有多想,他重新提步走到床边坐下,有些惊讶道:“离离,你这额头是怎么一回事?
沈时序看着他的脸,忍住腹中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她回道:“不知为何,我今日醒来时便无故多了这朵花。”
沈宗元皱起眉头道:“无故多了一朵花便罢了,怎还是这种晦气之花。这种花是会给家族带来霉运的。”
沈时序心中冷笑。这就是他的父亲,女儿滚下山坡昏迷五天,他来这的第一件事不是过问她身体还有何不舒服,而是关心一朵花会给家族带来霉远。
沈时序用手指抚摸那朵彼岸花,“父亲有没有想过,我这或许是因祸得福?”
“此话怎讲?”沈宗元问道。
“您看,女儿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摔下来还能大难不死,刚刚苏醒就多了这一朵花,依我看这或许是瑞兆。您认为呢?”沈时序答得从善如流。
沈宗元思素片刻,似是认可了她说的话,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离离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时序摇了摇头:“现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多谢父亲关心。”
沈宗元听着她的话,握住她的手道:“离离,你似乎和父亲疏远了一些。”
沈时序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道:“哪有?父亲多心了。”
沈宗元拍拍她的手,“离离,你婉妹妹向我认过错了,她也是被石子绊住。你怪她吗?”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怪她吗?
当然怪。
怎能不怪呢?
沈时序没答,她吸了吸鼻子,两行热泪便滚滚而下。
沈宗元见状,急忙帮她擦去眼泪,轻声问道:“离离,好端端的哭什么?”
沈时序带着哭腔回道:“父亲,您还记得我母亲吗?”
沈宗元沉默片刻,看向眼前这张与亡妻相像的脸,回想起那位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回道:“记得,父亲怎么会不记得。”
沈时序眼泪掉得更厉害,她声线微微颤抖:“父亲,我掉下山坡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母亲。这几日昏迷也时常梦见母亲,母亲说她对我有所亏欠,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没办法陪我长大。”
沈宗元有些慌乱地替她擦掉眼泪,“离离,有父亲在,你怎么会是孤苦无依呢,还有云卿,她也是你的母亲啊。”
沈时序扑进他怀里,抽泣道,“她是婉妹妹的母亲,您也是婉妹妹的父亲。”
沈宗元听了这话,顿觉心痛,脑海里满是亡妻临终前的叮嘱——不能让离离受伤,不能让离离委屈。
第一点…他没能做到。
第二点…他看着在怀里有些哆嗦的女儿,到底还是让离离受委屈了。
沈宗元心中一阵抽痛,眼前人是与挚爱之人孕育的孩子,此时不仅受尽苦楚。他自己竟还有意偏袒婉儿。这要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亡妻呢。
沈宗元语气坚定道:“离离,你想怎么惩罚她,告诉父亲。”
我们离离能屈能伸[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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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