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61春
此时,港岛浅水湾梁公馆内。
“还能是谁,就是周聿霖的女儿,8年前周聿霖带着她入赘了周家。”
“那不就是周聿霖和前妻生的拖油瓶?”
“是啊,这父女俩也是逗,都入赘了还不改姓,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也就周卓姿那样的恋爱脑能容下他们。”
“不好说,周家是同意周聿霖入赘了,但周家可看不上他。说不定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按着不让改,毕竟周卓姿自己跟前夫也有孩子,哪瞧得上外面带回来的。”
今日是港岛老牌豪门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宴席就摆在梁公馆内。
几个富二代、公子哥,吊儿郎当地围在走廊上抽烟。
这些年港岛和内地的经济联系越加紧密,这些人多少都跟两边的豪门圈子沾边。
有人说,“下周我爸让我也去参加裴家的订婚宴,到时候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行啊,那你记得拍段视频发群里,让大伙也瞧瞧。”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瞧的。听说木讷无趣,长得怕是也一般,不然周家这些年干嘛不让她出来见人?只有裴二这种早就封心锁爱的,才会随便找个人订婚。”
在场有几人从前见过裴季那个白月光,知道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的往事,不免唏嘘。
也是。楼望东带着懒调的声音在包间里漾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倒吸声淹没在脉脉含情的伴奏中。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叉子掉到了羊毛地毯上,混着微弱的空调风声发出混沌的轻响,周围人浑然不觉,灯光扫过中央三两人群,却远不及浸于暗色下高挑疏懒的男人半分灼灼。
孙文荣率先反应过来,给尤子晴使了个眼色,后者如梦初醒地招呼服务生把一身狼狈的女人请出去。
在场认识楼望东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几个公子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带的女伴和明星都打发走了,原本衣香鬓影的场面瞬时清淡许多。
“呦,还以为你没空来了呢。”
率先打破现场沉默的是在圆桌旁坐着的女生,她不经意抚了抚鬓边烫染得当的卷发,笑意盈盈地望向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的楼望东,语气熟稔。
“看来得提前恭喜玺老板,东郊的合同这么快就拿下了。”
“宥婷,你改口得倒快。”她左手边的男生自然地接了话头,右脸颊显出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大家不都是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兄弟,谁管那些破称呼。”
停了片刻,他转了转左手熊猫盘面的腕表,朝楼望东抛了个媚眼。
“是吧,玺爷?”
此话一出,京府国际的几个同学都不由得笑了,方才绷起来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楼望东眉都懒得抬,任由凌知维打趣,釉着墨色的深瞳疏淡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音容笑貌,蓦地在一处停留了片刻,还来不及别人留心,就又收了回去。
所有焦点瞬间飞蛾扑火般明暗里聚焦在他身上,作为主人翁的孙文荣反倒受了冷落,艺中的几个女生组成小团体在墙角里讨论八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坐在角落的周茉和吴嘉宜耳中。
“高中听了那么多回,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
“那位不一直是风云人物?长得是真好,脾气也是真臭,以前艺中那些追他的女生后来怎样都忘了?看看得了,招惹不起。”
“可惜今儿林云琼没来,不然有好戏看了。”
“你还别说,本来以为孙文荣在富二代圈里算有头有脸的了,他进来随便一坐,我就觉得孙被他比下去了。”
那人笑她:“半路起家和三代从商能比吗?”
“那还只是楼脉传下来的,你忘了他母亲以前是做什么的?驻英大使馆的公使衔参赞啊。还记得先前校园贴扒出来楼的家世,据说和退役的那名正厅老干部有血缘关系”
“好啦,涉及到那老人家的事,别瞎揣度。”
隐晦角落里,吴嘉宜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手里的西瓜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眼睛亮闪闪的,情不自禁探出个头来,那群女生被她吓了一跳,嚷嚷着离远了些。
“诶,怎么还不让人一起听呢。”
她有些可惜地轻吁一口气,转头一瞥,吓了一跳似的捏了捏周茉的脸,柔软细嫩的触感转瞬即逝,指缝间流出点点软肉,让人心不由凹下去一块。
“姑奶奶,你差点把吸管都咽下去了。”
吴嘉宜的声音算不上小,在宽敞的雅间里萦回须臾,周茉乘着周围人陡然投过来的目光,只一瞬就将嘴里被咬成纸折子的吸管吐了出来,莹莹唇瓣还泛着晶泽水光。
“刚刚走神了。”
她纤细掌骨晃了晃玻璃杯里所剩无几的橙汁,刻意避开那道转瞬即逝的炽灼目光,思考倏尔,拿起一旁的包就想要开口。
“六六,我——”
“刚才吃到哪了?可别我一来就断了。”
落拓的嗓音一坠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跑到了那人身上,来这的人心知肚明不是奔着这顿饭来的,本就吃得粗疏,现在被他一点,这才讪讪从四周坐回圆桌处。
孙文荣叫来服务员再点了几桌菜,尤子晴在一旁张罗座位,女主人的姿态具显。
那些公子哥带来的女伴悉数走了,剩下的全是两个学校的老同学,两大桌空了几个位置,尤子晴拉上周茉的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楼望东的正对面。
圆桌很大,左右间隔分明,尤子晴知道周茉在高中鲜少关注班级以外的事,遑论街对面的京府国际,便充当东道主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周茉。”她亲昵地对着周茉笑了笑,“都说了是大美女吧,高中的时候一心扑在艺考上,联谊什么都参加的少,大家可能面生些。”
“确实没见过。”先开口的仍是凌知维,他笑眯眯地望着周茉,除了表面的和善外窥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如果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
高中时,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一直在寒暑假举办联谊晚会,凌知维向来是爱玩的主儿,几乎每场必去,像周茉这么仙儿的长相,要看到早下手了,怎么会没印象。
“呦,说得您记忆多好似的。”过了会儿,坐他旁边的女生呛了一嘴,嘴里不留情面,脸上却还含着笑意,让人分不清说的话是褒是贬。
“叫周茉,对吗?”她声音纤纤的,挡不住标准的当地口音,右手腕上梵克雅宝的手链晃得人头晕目眩,“看着真是面熟,怎么感觉认识——”
“诶,沈宥婷,你怎么还认识上了。”凌知维因沈宥婷抢了她搭讪的话,佯装不满地与她玩笑,“你都能认识,我们中还有谁不认识的。”
如果说楼望东去隔壁艺中的次数是倒数第一,那沈宥婷怎么也能拿个倒数第二。
凌知维饭也懒得吃几口,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仰,勾住左手边楼望东的脖颈。
“是吧,玺爷——”
坐在一旁的青年曲着长腿,凛厉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见凌知维把话头引到他的方向,垂着的眼皮微微一抬,那双洇着墨痕的瞳孔稍在周茉身上停留几秒,刚要张口。
“不认识。”
飞快果决的否定裹挟了凌知维嬉皮笑脸的玩闹,周茉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刚硬,顿了片刻,软下嗓音又说了一遍。
“这桌里除了以前的同学,确实一个都不认识。”
周茉的嗓音本就偏细,软下来说话更有说不出的吴侬软语腔调,听得这帮京圈公子哥们心被小猫轻轻挠一下似的,刚刚那点无足轻重的冒犯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知维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周茉软了几分:“你不是京市人吧?”
“嗯,我高中从江城转到京市的。”
“怪不得,”凌知维感叹了句,“江南软妹子啊——”
本来只是碍于尤子晴的面子搭搭话,这样细细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他的菜。
心里久违有团火苗要烧起来的架势,凌知维难得坐得稍微端正了些,清了清嗓子,刚要再接再厉,就听到清脆的叮的一声,谁的手机收了条信息。
周围人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从包里拿出手机的周茉身上,后者淡淡笑了下,划开手机屏幕,脸色突然僵了片刻,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寻常神色。
“谁的信息呀?”
尤子晴与周茉坐得近,偏过头想去看的瞬间,周茉面不改色地划回了主界面,语气平静。
“垃圾短信。”
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周茉抿了抿唇,和尤子晴打了个招呼就往卫生间走去,云鹤楼面积大,就连卫生间都要七拐八绕才找得到,除了男女卫生间外还有几个挂上牌的小房间,许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恶趣味特地设的。
周茉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走廊尽头是两面镜子,台面镜面都擦拭得敞亮,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水声流入她细嫩的指缝里,滤成涓细的清流。
周茉拍了点水在她脸上,今晚刚下飞机就来了这儿,本就没化什么妆,清莹秀澈的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缓缓滑落到殷红的嘴角,被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纤细的玉颈微微滚动,脑中昏沉的思绪刚刚有清晰的迹象——
湿漉漉的手陡然被炙热的滚烫紧紧握住。
心里一惊,周茉条件反射地想挣扎,奈何那人太了解她身体的每个小动作。
刚开始力道刻意松懈,就着她撤回小臂的动作往后撤,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又陡然一紧,拉着她单薄的上身向后倒去。
周茉穿着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拉全然失了平衡,两人的肌肤隔着滑腻的布料碰了个正着,起伏的劲瘦臂肌在她凸起的脊椎轻轻擦过,唤起轻微的痒意。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细嫩的手背,粗粝的冷硬碾得她雪白的肌肤微微下陷。
下一秒,截然相反的滚烫温度却笼罩起她泛红的掌骨,是他手背处微微鼓起的青筋。
难解难分的触碰,周茉大概猜到是谁,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了片刻,耳后的人似乎是轻笑了声,声音散漫,尾音沙哑里带着点钓。
“垃圾短信?”
骨节明晰的手沾上周茉手背上的水珠,透明的滑腻顺着他上扬的尾音从女人的指根转到手背,再慢慢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乌黑柔顺的发丝。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拨,后颈处一枚绯红的吻印便映入青年的眼帘,与周围皙嫩的皮肤反差鲜明,粗涩指腹覆上那抹娇嫩赤色,轻轻按了按,遂如愿激起女人的微末颤抖。
“周茉,你真编得出口啊。”
他的气音随着周茉的身躯一同绵延起伏,周茉抬起清眸,从纤尘不染的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青年。
神情依旧是在门口见到时懒散的神情,不同的是,那双在灯下显得淡漠的眼睛此刻离她只有咫尺距离,利落澄明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的唇角似乎在笑,又带着点冷,桎梏住她的手青筋盘错,该是用了点力的,却又感觉不到痛,反倒像她把他困住了似的。
干净的镜面被蒸上些许雾气,连带着她的思绪一并模糊,那两条未回的短信不由分说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今晚还是我家?」
「或者就在这里。你知道的,我都可以。」
察觉到周茉的失神,身后那人轻轻一咬耳垂后松开牙齿,转而用挺直的鼻尖去摩她耳后的痣。
他散漫的表情依旧,呼吸却重起来,鼻尖压着耳骨,带着凉意的唇不经意侵过残留牙印的耳垂,刺激得周茉一激灵。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女生的调笑打趣,该是和周茉同班的几个女同学。
周茉回过神,连忙躲过他动作,戳他的腰。
“楼望东,放手,有人来了。”
裴季看起来狂,谁能料到竟然是个情种。
订婚对象是谁对他来说大概也无所谓了,反正谁都知道,他是忘不了当年那人的。
就在这时,公馆外传来动静。
两排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从公馆的前院走了进来。
今日港岛下了雨,楼望东身旁的秘书撑起一把黑色大伞。
雨珠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楼先生。”
“楼生”
门口聚众抽烟的二代纨绔们看到来人,都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碾在脚下。
明明楼望东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规矩东严的人,偶尔有幸遇见也从来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但看到对方出现,依然像老鼠见了猫,藏都来不及。
走廊下,秘书已经收起了伞。
保镖们根本没给这群纨绔子弟上前攀谈的机会,就蛮横地用手臂挡开了众人。
楼望东如入无人之境,金丝眼镜后冷漠凉薄的视线划过几人的脸,恍若无睹,消失在门厅。
“叼,扮晒蟹。”
有人不知楼望东的身份,趁人走远后不服气地呛了声。
其余人纷纷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他。
哪来的后生仔?这样莽撞。
他是不知道楼望东是谁吗?
还是以为楼先生听不懂粤语?!
果然没一会儿,梁家的管家带着保镖出来,礼貌但冷漠地将人‘请出’了粱公馆。
这位刚刚靠着熬死原配母子才成功上位的私生子,就这样成了港岛豪门交际圈今日的最佳笑话。
粱公馆内。
楼望东在宴会厅的最上首见到了穿着唐装、满头银丝的梁老太太。
“姨婆,生辰快乐。”
他上前,递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这份是裴寒的。”
又多递上一份。
梁老太太:“哼,裴寒在国外忙得走不开,倒是知道找你这个表哥来哄我开心。”
梁老太太是裴寒外婆,同时也是楼望东外婆的亲妹妹。她一手带大楼望东母亲,两家关系极近。
“姨婆说笑了。”楼望东压着嗓音,音质磁性,低沉好听。
他漫不经心坐下,脱了外面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马甲。手臂上是黑色的皮质袖箍,衬得肩膀宽阔而平直。
光是坐在那儿,就压迫感十足。
主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只剩楼望东和梁老太太。
老太太问了问他母亲的近况,才低声说:“裴寒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季,下周订婚,听说了吗?”
楼望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梁老太太:“你要送姨婆生辰礼物,不如送份能让姨婆安心的。”
“裴家当年承诺过,家业只会留给裴寒继承。可现在,裴二却抢在他哥前面订婚,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打得什么算盘不如,你去婚宴上看看?”
梁家的大女儿也就是裴寒生母,当年远嫁裴家,死在了京市。
裴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曾对梁家承诺,就算儿子再婚,裴家的家业也只留给唯一的孙子裴寒继承。
可后来,裴烨再娶,裴家有了新夫人,也有了二少爷裴季。
如今,裴季忽然抢在裴寒这个大哥之前订婚,明显是为了讨家里长辈欢心。而裴寒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工作无暇回国。
不怪梁老太太会多心。
楼望东神色冷峻,讳莫如深。
几秒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鸦色的睫羽微微低垂,眸色似漆。
“好。”
他说。
第 62 章 第62春
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周茉不得不承认,楼望东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周茉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周茉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楼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周茉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周茉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楼总”了。
“你怎么来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周茉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楼望东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周茉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楼望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周茉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楼望东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周茉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楼望东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周茉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周茉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楼望东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周茉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楼望东,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周茉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周茉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楼望东。
楼望东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周茉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周茉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周茉身上,周茉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周茉,她对楼望东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楼望东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周茉看着楼望东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楼望东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周茉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楼望东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周茉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周茉好奇。
“朋友的。”楼望东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周茉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楼望东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周茉一张房卡,要周茉和他同住。
周茉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楼望东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周茉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楼望东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周茉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周茉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周茉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周茉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楼望东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周茉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楼望东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周茉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周茉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周茉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周茉。”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周茉的名字。
周茉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楼望东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周茉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深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周茉“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楼望东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周茉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周茉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周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楼望东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楼望东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周茉。
周茉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楼望东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周茉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楼望东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楼望东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周茉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周茉冷嗤一声,回敬他。
楼望东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周茉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楼望东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周茉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周茉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周茉。
楼望东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周茉拉住。
两人出了店,楼望东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楼望东当晚就带周茉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周茉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楼望东,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楼望东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周茉预想的来得早,可是楼望东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周茉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楼望东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楼锦诚送的,楼望东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周茉选的。
入住的时候,楼望东太激动了,和周茉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周茉“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周茉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楼望东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楼望东的父母,楼望东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周茉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周茉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楼望东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周茉,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周茉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楼望东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周茉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楼望东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楼望东。”周茉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楼望东,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楼望东,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第 63 章 第63春
那天晚上,楼望东是跪着向周茉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周茉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楼望东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周茉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楼望东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楼望东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茉。”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周茉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周茉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楼望东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周茉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楼望东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周茉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周茉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楼望东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楼望东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周茉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周茉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楼望东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周茉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楼望东并不在意,可那是周茉送的。
楼望东知道周茉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周茉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楼望东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楼望东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楼望东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周茉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周茉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楼望东。”周茉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楼望东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楼望东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周茉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楼望东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周茉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周茉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楼望东:“”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周茉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楼望东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周茉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茉。”楼望东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茉,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周茉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周茉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楼望东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周茉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楼望东,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楼望东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楼望东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周茉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楼望东,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楼望东,你太自以为是了!”
周茉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楼望东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周茉。
周茉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周茉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楼望东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楼望东刚回楼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周茉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周茉知道了真相,周茉气得大哭。
周茉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周茉第一次被气哭,也是楼望东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楼望东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楼望东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周茉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周茉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楼望东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楼望东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周茉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聊什么呢?”
蓦地,诡异凝滞的气氛被一声带着懒意的疑问刺破。
楼望东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疏慵的嗓音轻微上扬,目光却灼灼地划破周遭寒冽的空气,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处。
在楼望东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摔得只剩下瓶颈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桌旁玩酒桌游戏很长时间。
而现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对向——
周茉和林云琼之间。
“指到云琼了啊,”沈宥婷坐在沙发侧,顺着楼望东的注视,下意识望向更为熟悉的林云琼,“你选真心话还是——”
“诶,你这人眼睛有问题?”喝醉了的凌知维嗤笑着打断她,“我看明明离周茉更近。”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周围人观察了会儿眼色,正想把说胡话的凌知维拖走,就听得旁边有道声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个说胡话的了,明眼人都会选林云
等等,刚刚谁说话了来着?
周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确定是楼望东出声后,没人再出言制止。
许是包厢里空气太过沉闷,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单手撑额,眼皮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眸单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让周茉感觉到有熊熊烈火从他瞥视的地方燎起。
自额头,眼尾,鼻尖,最终落至——
唇瓣。
从淡薄的荧惑星火到势不可遏的燎原之势,在他眸中,只需须臾几秒。
几乎是视线到达唇瓣的下一秒,她听到他疏倦堕沉的声音浅浅滑过耳侧。
“周小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楼望东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周茉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好像也行,周茉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周茉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楼望东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楼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楼望东按住周茉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周茉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周汤,周茉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楼望东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吃过饭,楼望东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周茉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楼望东啊。
两人一同出门,楼望东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周茉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周茉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楼望东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茉。”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周茉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第 64 章 第64春
临近下班,周茉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周总监。”
“还是周总监对我们最好。”
周茉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周茉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楼望东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楼望东做生日大餐。
而楼望东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周茉一路都在计算楼望东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楼望东家赶。
周茉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楼望东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楼望东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楼望东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楼望东被接回楼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周茉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楼望东不在家,周茉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楼望东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保洁工人来的时候,周茉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楼望东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楼望东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楼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周茉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周茉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楼望东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周茉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楼望东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楼望东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周茉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只不过。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楼望东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周茉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楼望东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楼总到柏城了,不过楼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周茉说了声“行”,挂了电话。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楼望东,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楼望东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楼望东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周茉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
周茉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周茉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今晚咱俩放纵去吧。】
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周茉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周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楼望东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楼望东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周茉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
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周茉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周茉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
周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周茉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楼望东。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周茉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楼望东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楼望东身上靠,对着镜头,在楼望东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像在炫耀什么。
周茉指尖微蜷,捏着手机不自觉用了力。
脑袋放空了几秒,锁了屏。
有人走过来,端着酒杯,朝她看了眼,往前面一站,笑了下:“小姐,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俗套的搭讪。
若是平时,周茉肯定是拒绝的,这会儿,她忽然有了一点兴致,收了手机,回眸一笑:“喝什么?”
“你点。”
“怎么称呼?”
“叫我Jack。”
“巧了,我叫Rose。”
江溪月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Jack,Rose,上演《泰坦尼克号》呢?
周茉坦然大方地笑,找个乐子,走什么心?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她以为那是茶,后来才知道那是鸡尾酒里酒精度数最高的酒,98°。
一杯下去,两腮绯红,眼神迷离,单手支肘在灯影下,伶仃纤软,就连鬓角的发丝看起来都是绵软的。
而对方很健谈,穿着丝质衬衣,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自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中文没有英文好,谐音梗一个接一个,逗得周茉趴在吧台上,笑得停不下来。
话题在某个节点发生转折,对方语气灼热地问:“要走吗?”
周茉支起脑袋,大脑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该适可而止了。
但是她抬起眼,某个瞬间,想起自己从年少懵懂的初恋开始,便全身心付给了楼望东,可是他呢?
长岛冰茶,一杯伪装成茶的烈酒,看起来那么温柔纯情,入喉才知道,埋藏深处的狂野有多毒。
周茉歪靠在吧台上,伸长一只胳膊,手指隔空绕了个圈,笑语嫣然:“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对方回答,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乌云般笼罩而下。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铂金表盘,她搁在吧台上的纤纤手臂,被覆上一道炽热的力量。
那力量强势,连同她温软的身体一并捞起,再双臂蛮横一箍,周茉便像一只柔弱的小鸟,被困进了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
周茉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老婆。”
“玩得开心吗?”
第 65 章 第65春
第二天,周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然而对话框里,依旧只有她发过去的消息。
她困扰地往后倒回床上。
楼望东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了?
昨天还能骗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
但过了整整一夜过去
她心里突然有不好预感。
酒渍樱桃:【楼先生,你起床了吗?】
周茉敲出一段话,依旧配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她刚把这句话和表情发过去,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红色感叹号。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被楼望东拉黑了。
像是不相信,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甚至怀疑是自己信号不好。
可是不是。
全都不是
没有信号问题,楼望东真的把她拉黑了。
周茉忽然看着手机不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在楼望东这个人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进展时他却把她拉黑了。
事先毫无征兆。
楼望东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女孩浓密卷翘的睫毛被眼泪一点点沁润打湿,她望着天花板,抬手挡住了湿润的眼。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
周茉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去浴室里洗了个冷水脸,抬眼看向镜子里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她想,她必须要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可惜有时候,当人越需要冷静客观的时候,外界就越不给这个机会。
就像周茉,她才刚整理好自己下楼,就听到熟悉的交谈声从周家的客厅里传出来。
周卓姿和她爸爸今天一早已经回来,此时,周卓姿正坐在客厅接待客人。
客人的声音是她无比熟悉的,几乎是听见后,她脖颈后就立刻应激地竖起了汗毛。
唐夫人和唐向杰来了。
周茉假装没听见,从楼上下来加快脚步,往大门外走。
“茉宝”
“茉宝”
“喂,周茉,你走什么,站住。”
别墅外,唐向杰一把扯住了周茉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周茉像被电击般甩开他:“唐向杰,你干什么!”
“你问你干什么呢,干嘛一见到小爷就跑,怎么,上次找了个小白脸心虚?怕被伯母知道?”唐向杰嗤她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茉咬着唇,别开眼不看他。
“干嘛啊,说两句就不高兴了。”唐向杰今天心情大好,他得意地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乖乖,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别说小爷对你不好,这些照片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周茉眼神晃了晃。
一张裴季在异国街头,和年轻女孩子挽着手臂亲昵走进酒店的照片,映入眼帘。
周茉小脸白了白,瞬间怔在原地。
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喂,你你眼红什么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宝,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伯父伯母”
“要不然我帮你”耳边魏登的嘲笑和车后的喇叭声一样刺耳,葛峰伸出手用力擦了擦嘴角。
是霄云里声色犬马下残留的嫣红唇印。
大G龟速过了十字路口,看到绿灯闪着黄光,原来是市中心主干道发生了处交通事故,绕过那段,交通顺畅不少。
陈帆也顺带着眉头松开,指关节敲击着方向盘,视线透过后视镜望向周茉,和她闲聊。
“京市的富二代也就那样,十年前我来这打拼,求爷爷告奶奶的,谁能想到就是为了见这种货色。”
陈帆搞艺术经纪这方面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五年前靠着钢琴天后尚云宁环球巡演赚得盆满钵满,这会儿答应带周茉这个钢琴新秀,多半也是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
经验多了,人就容易靠经验判断是非,许是这行业起步太辛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记起了初创时期的仇来,周茉没顺着说,只是专心打字。
【六六】:宝儿你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周茉】:有点堵车,还有一公里就到。
【六六】:那我下楼等你!
周茉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正想回不用了,蓦地发现有一条未读的信息被排挤在了公众号广告的下面。
眼皮倏忽一跳,大G的引擎已经停了下来,陈帆嚯了一声,打开车门,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眼前的酒店,最终停留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云鹤楼”几个大字,还是没忍住问。
“小茉,你这朋友是土豪啊?”
云鹤楼,京市出了名烧钱的高档会所餐厅,一共九层,按会员等级预定雅间,从下往上难度逐级递增,传闻俯瞰市中心的第九层消费门槛到了千万级。
朋友不是土豪,朋友的老公是。
京林艺中和周茉同班的班花订了婚,订婚对象正好是街对面出了名的京市私立高中出来的,妥妥的京圈公子哥,自然得选在像样的地方请双方的高中同学吃一顿。
周茉下了车,转头看到在大门口朝她挥手的吴嘉宜,和陈帆道别后,吴嘉宜冲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小茉,”她八卦的目光望着扬长离去的大G,“刚刚那个是谁啊?”
“我的经纪人,一年前在佛罗伦萨的沙龙音乐会就是他帮我组织的。”
“还以为你有情况呢,”吴嘉宜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没认识的人,凑到她耳边轻声抱怨,“那帮人又开始了,我不习惯,找机会出来透透气。”
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隔着一条街,一个是盛产美女的艺术院校,一个是闻名京市的富二代聚集地,高中就厮混在一起的不少。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里面上演着怎样调风弄月的戏码。
周茉向来不喜参与这些,高中时期就离街对面那帮公子哥远远的,现在过来,也是尤子晴当时和她有些交情,没必要和高中一样端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一楼的门童就迎上来,引着她们穿过一片闲云东鹤的装潢,尽头是两座金相玉映的电梯。
进了电梯,有专人帮她们按上八楼的按钮,“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礼仪小姐早已等在门口,引着她们去尤子晴订的雅间,名唤“桃花源”。
一打开门,就看到镶在墙面上的玉饰金碧,正中间有两大圆桌,人却没有几个呆在自己座位上的。
犬马声色中衣香鬓影浮荡,轻盈的调笑声拥着举盏碰杯的清脆响声一道让人沉醉。
周茉茉了眉,刻意低点头,仍是架不住周遭人意欲窥视的打探。
她将手里的礼物给了女主人,尤子晴也喝得有些醉了,馥郁香水混着酒意,凑到她耳边道。
“还以为你不会来。”
周茉没多解释,脸上漾起星点笑意:“订婚快乐。”
“唉,只是订婚,还没结呢。”
尤子晴的眼神扫过歌台上几个随着舞曲摇曳的歌星,再落在角落和男人相谈甚欢一身名牌的闺秀,仍然笑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不过,等真的成了孙太太,一切都值了。”
尤子晴的订婚对象孙文荣,家里是最早做物联网生意的那批,近几年行情好,从里面捞了不少金,成了这行业的地头蛇,身价蹭蹭往上涨。
他对尤子晴也算名分金钱都舍得给,像眼下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已经算好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周茉没搭话,端着杯橙汁找了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吴嘉宜也不习惯这种场面,挨着她旁边吃瓜——
一边往垃圾桶里吐籽一边望着那些风流旖旎评价。
“那个太瘦了,手臂和竹竿一样。”
“那个脸上整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哪家医院做的?我要避雷。”
“那个还行,是不是前段时间拍电视剧出圈的女二号”
“那个——”
“诶?那个怎么往外面走?啊?怎么还故意摔倒了???”
砰。
玻璃杯砸向地面的尖锐声吞没吴嘉宜的最后一个尾音,一瞬间,雅间里本就趁波逐浪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
“对对不起,先生。”
诱人垂怜的纤细嗓音,生怕稍大声些就吹跑似的娇柔。
大门中央的女人身材窈窕,纤细的腰身连带着手中的红酒一同摔倒在地。
柔刚并济的眼神在她眼中打湿成引诱的雨,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会把衬衫赔给您的,无论多少价钱。”
浮光掠影,纸醉金迷,又是一场良子佳人的好戏。
周茉垂眸懒得瞥,眼底满是无趣。
“可怜。”
她正欲起身,却听得门外的青年慢悠悠开口。
他声线懒散,尾音拖得微微上扬,带着点钓,听得人耳骨发热。
身影不着痕迹地顿住,周茉睫尾微颤,清眸下意识瞥向门口。
大门不窄,那女人已占据了大半视东,被她视为目标的男人只能窥得一隅。
恰逢雅间内扑朔迷离的交织灯光转至门前,照亮他手背上蓬勃交错的青筋。
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起伏的劲瘦臂肌,不是白皙极致的肤色,而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小臂薄肌下静脉血管微微鼓起,盘踞延伸至掌骨。
他微微蹲下膝盖,指尖就这么懒洋洋地一点,食指上戴的一枚银戒在灯光漫射中闪起冷硬的光。
女人以为他想拉自己,只是刚伸出手,青年低笑了声,连停顿都懒得,指腹径直往下,轻轻一沾地上猩红的酒液。
“是瓶好酒呢。”
可怜——
是瓶好酒呢。
赤渍从他指腹缓缓滑至指根,留下一道狭长晶亮的濡湿,宛若绵延山峦里起伏的绛色甘霖。
重新直了身,一眼没看旁边的人。
楼望东长腿迈入包间的同一瞬间,先前的纵情酒色在顷刻间被一场簌簌骤雨浇得透彻,偌大的场子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点歌机里的歌恰好切到下一首,情意绵绵的伴奏茕茕徜徉,暗昧的氛围灯刚好洒过门扉,下一秒洇过他修拓高挑的身躯,又陡然变亮。
与聚会里心照不宣的西装革履背道而驰,一身宽松的黑衬衫松垮地穿在他身上,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里头廓清明晰的锁骨。
牛仔裤挡不住他笔直劲瘦的腿部线条,腰胯上系了根深色系皮带。
他似是被那光晃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往前迈了一步,猝然间,深邃张扬的眉眼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与生俱来的桀逆就再也掩饰不住。
优越的眉骨在眼眶投下暗色阴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浸着些似笑非笑的散漫神态,像口淆着墨色的深井,看得人心莫名发慌。
几滴溅到的红酒渍沾染在他高挺的鼻梁,不仅不违和,反而带着些诡谲的美感。
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楼望东依旧是一副倦怠模样,他的唇角天生有些上扬,某个角度像极了勾人的猫,鼻尖有颗小痣,伴随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细细牵动着。
说出的话却是调笑里带着点冷,眼神不算客气地望向围簇中央的主人翁。
“孙文荣,你请人请得挺广啊,专业碰瓷的都找来了。”
周茉一把抢过那只手机,迅速往后划走。
一连十几张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全是裴季和同一个年轻姑娘态度亲昵的姿态。
她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着删掉了那些照片。
唐向杰完全误会,她不是伤心裴季出轨才红了眼眶。
她是在怕。
怕周家人看到这些照片!
“删掉也没用,这些都是狗仔拍的,最迟今晚就会在网上曝光。”
“裴季好歹是裴家的二少爷,年轻、长得帅,还是明星俱乐部的老板,多得是人想看他的感情爆料。”
“茉宝,你听话,和他吹了就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说着,上手去搂周茉的软腰。
周茉像是被惊醒,瞬间推开他,“你别碰我”
唐向杰气她的冥顽不明,有些急眼:“干什么呀,你迟早是我媳妇,碰碰怎么了。再说了,只要伯父伯母知道,还不让你答应我”
不要。
她不要。
周茉猛地推开唐向杰,拦住路边的出租车,上车跑掉。
第 66 章 第66春
三年前,周茉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周茉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周茉肩上。
周茉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周茉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周茉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周茉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周茉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周茉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楼望东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周茉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昨天,在楼望东的车里,周茉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周茉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楼望东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楼望东去拉她的手,周茉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周茉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楼望东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周茉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楼望东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楼望东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楼望东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周茉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楼望东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楼望东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周茉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周茉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楼望东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周茉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楼望东,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周茉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周茉,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周茉和楼望东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周茉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周茉没回答,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周茉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深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周茉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周茉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楼望东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楼望东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楼望东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
周茉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周茉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周茉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周茉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周茉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周茉笑了下,没当回事。明明那么宽敞的走廊,攘来熙往因为他一句话凝冻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张脸僵住,面庞涌上难堪之色,眼神不确定地在楼望东和周茉间踌躇。
“楼望东,你们认识?”
“不认”
“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周茉说完,楼望东哂笑一声,弯腰捡起瓷砖角落处的瓷砖,拇指翻了个面,望见屏幕上的录音记录,挑一边眉。
“你这是说了什么浑话,还被人录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德性。”
楼望东将手机丢给一旁的周茉,面上淡淡,意有所指:“丢人都丢到明诚来了,你外公知道吗?”
一提到外公两个字,曹翌脸立马青了。
碰到谁不好,怎么碰上这阎王爷了呢。
窘态维持不过几秒,曹翌迅即恢复脸色,扯上抹还算友善的笑望周茉:“我和周茉闹着玩呢,是不是?”
闹着玩?
闹得见血,手机都飞出去的那种?
周茉自然瞧见了曹翌眼神里的警示,清丽的面容勾勒一抹极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丝子:“嗯,闹着玩呢。”
曹翌眸中闪过几许得意,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道。
“所以曹总不会介意,我把闹着玩的内容公布到网络上吧。”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周茉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周茉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周茉一起干,周茉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周茉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周茉和楼望东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楼望东的。
周茉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周茉的人。
周茉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周茉:“”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楼望东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楼望东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楼望东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楼望东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楼望东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楼望东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楼望东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楼望东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周茉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楼望东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第 67 章 第67春
夜凉如水。
周茉出了楼望东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周茉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周茉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周茉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周茉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周茉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茉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周茉“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周茉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楼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周茉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
周茉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周茉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周茉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楼望东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周茉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周茉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楼望东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周茉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楼总这是去哪?”
周茉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
楼望东的社交广,周茉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楼望东一接电话,周茉就会问是谁。
楼望东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周茉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周茉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楼望东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楼望东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楼望东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周茉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周茉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周茉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周茉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周茉说,“你求一支和楼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周茉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周茉的胳膊:“茉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周茉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周茉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周茉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楼望东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周茉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楼总悄悄给你升的。”
周茉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周茉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楼望东。
周茉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周茉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楼望东,周茉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周茉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周茉少部分的位置。
周茉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周茉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周茉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楼望东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周茉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第 68 章 第68春
关于方雨柔,周茉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周茉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楼望东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周茉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楼望东。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楼望东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楼望东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高铁到临川,周茉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楼望东发消息,约他见面。
楼望东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周茉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楼望东开心得要命。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楼总”。
周茉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楼总”。
楼望东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周茉:【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周茉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周茉耳朵里。
周茉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周茉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周茉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周茉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茉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楼望东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楼望东。”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楼望东,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楼望东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周茉。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周茉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周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楼望东。
周茉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楼望东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楼望东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周茉。”
楼望东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楼望东眼睁睁地看着周茉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楼望东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楼望东的出租车没有周茉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周茉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周茉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楼望东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楼望东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周茉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楼望东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望东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楼望东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周茉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楼望东和他攀谈起来。
周茉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楼望东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楼望东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楼望东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周茉瞠目结舌。
楼望东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周茉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楼望东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茉子的照片,配文:
【我有茉子了,他人勿扰。】
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周茉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楼望东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周茉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楼望东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周茉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周茉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楼望东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楼望东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楼望东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楼望东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周茉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周茉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周茉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周茉料到楼望东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周茉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周茉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楼望东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周茉说:“谢啦。”
周茉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周茉笑着回:“别谢我,谢楼总。”
同事们便转向楼望东,纷纷谢他。
楼望东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周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楼望东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楼望东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周茉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周茉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楼望东吐槽时,楼望东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周茉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楼望东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楼望东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周茉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周茉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周茉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周茉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周茉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楼望东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周茉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周茉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楼望东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楼望东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周茉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楼望东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周茉站在离楼望东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楼望东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周茉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楼望东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楼望东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楼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周茉,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周茉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楼望东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周茉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楼望东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周茉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楼望东说:“楼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楼望东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周茉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周茉将花放在办公桌上,楼望东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周茉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楼望东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楼望东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周茉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楼望东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周茉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楼望东。
楼望东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周茉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楼望东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周茉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第 69 章 第69春
周茉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要麻痹了。
她脸颊红得发烫,仿佛要滴出血来。
怎么就走错了呢?
想到自己刚才在里面,跟那个男人答非所问、鸡同鸭讲周茉甚至觉得心脏随时都要休克掉了。
幸好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
她安慰自己,捂着脸回头,看见身后两扇紧闭的包房门。
走廊尽头光影幽暗,原来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包房。
只是门把都是用暗色金属做的,她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才没留意走错包间。
“怎么还在这,没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裴季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到他的小尾巴在包房门外忐忑不安的样子。
看上去,是因为胆子太小,才一直杵在这儿没敢进去。
周茉回眸,见到男友的身影,眼神微亮,“我刚才”
“胆子这么小,不敢一个人进去?”裴季挑了挑眉,像是笑她,但却很自然握住周茉的另一只手。
她微凉的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周茉鼻腔忍不住泛酸,她轻轻‘嗯’了声,靠近裴季,不敢说自己刚才走错了。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没多说什么,牵着她推开了走廊另一边的包房门。
这间包厢和隔壁是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古风古韵却也难掩奢华。
一扇金雀报喜的丝绸屏风后,茶艺师正将煮好的红茶分沏在白瓷杯中。
白瓷通透,衬得杯中的汤色愈发沉邃,香气醇厚。
裴家老太太坐在上位,一头银丝却精神抖擞。老人家指尖轻轻抚着瓷白的杯沿,抬眼就瞧见了被自家孙子牵着进来的小姑娘。
乖乖巧巧的女孩子,标致的鹅蛋脸上没有浓重的妆感痕迹。反而肤质细腻透亮,鼻尖小巧挺翘。就连头发都是乌黑顺滑地散在肩后,不像时下一些年轻人奇奇怪怪的染烫。
只是那张脸乍一看精致乖巧,再看却文静怯懦。尤其左边眼尾那一颗浅浅的痣,坠在那儿,似泪非泪过于柔弱。
裴老太太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臭小子,让我等了多久,总算来了。”
老太太让其他人下去,开口第一句就是埋汰裴季,眼底却带着明显的偏疼。
“这不是路上堵车。”裴季似乎早习以为常,不在意老太太的埋汰,牵着周茉就坐下。
“这是我奶奶。”他介绍。
“奶奶好。”
周茉很乖地叫人。
裴老太太这时才像是刚看到周茉,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
这一次,脸上带了慈祥的笑意。
“不错,是个好孩子听说你爸爸是周聿霖,周院长?”
周茉头皮瞬间绷紧。
她就知道,和裴家长辈见面,免不了要提到自己那尴尬的出身。
周茉的声音紧张的像在哽咽:“是。”
裴老太太点了点头,却出乎周茉意料,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的家事,反而问道:“你叫周茉,是哪两个字?”
周茉有些意外,怔了怔说:“是单人旁的周,茉水的茉。”
老太太笑了:“这么说,你是大茉天出生的了?”
“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放松,“我出生那天正好起了大茉,所以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裴老太太瞅向裴季,打趣道,“茉带水,算命的都说你命里缺水,这敢情好,正好让你找了个名字和出生都带水的姑娘,八字一定合。”
裴季勾唇,不置可否。
反而是周茉有点懵。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裴家长辈刁难的准备。
尤其刚刚在隔壁,碰上一个眼神气场都很骇人的“假哥哥”,提前品尝了一把心惊胆战的滋味。
本以为裴老太太也会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完全不一样。水流声潺潺,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茉见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她暂时压下纷繁的心思,转过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掐他腰的力度又大了些,语气却放软。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声中,也渐渐浸满了微妙的湿意。
这回楼望东总算有了点反应,他轻笑一声,微微低头,鼻尖小痣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差,”无动于衷者歪了歪头,手上束缚的力道减轻了些,话锋一转:“那么我问你的问题呢。”
他家,还是——
这里。
周茉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昨天明明都弄到那么晚了,这人精力是怎么做到这么旺盛的。
心里仍不愿向他妥协,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眼看门外的玩笑声恍若近在咫尺
周茉情急之下提出缓兵之计。
“我家好不好?”
周茉的房子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得很,她本以为这样说楼望东就不会答应。
谁知青年轻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个懒散至极的好字落入周茉耳骨。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时间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面的女生已经走过了转角,周茉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低头压在楼望东的胸膛处——
“您好,前方卫生间正在维修哦,各位可以去东南角的另一处。”
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女生的去路,后者相互看两眼,说说笑笑去了另一边。
脚步声泯没在水声中,周茉后知后觉被楼望东摆了一道。
眼里的湿意几乎是一瞬间收回,纤细指腹关上水龙头,稍稍一挣脱,脚尖总算触了地。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茉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青年沉缓的笑意,她想起适才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家”,双颊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越来越疯了。
楼望东这个人。
周茉在桃花源门口多站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检查完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后,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时就是社交能手,几乎把本班和京府国际那几个班的人都混了个熟,周茉回来时,她正开了瓶刚递上来的唐培里侬,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轻轻摇晃,靠在孙文荣怀里聊五年前两校之间的趣事。
“当时国际管得不严,艺中可恨不得在我们每人身上安摄像头,我和文荣约会都得躲个两条街,生怕被那个姓徐的年级主任发现。”
“哦,我知道她!”旁边有个叫瞿铃的女同学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会在小树林和校外小吃街转一圈,走路都没声音的,听说一旦被抓到别说第二天了,当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长叫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恐怖?”沈宥婷停下手里摆弄刀叉的动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一旁的凌知维,“我有点忘了,我们当时老师有管吗?”
“别说约会了,翘课都没事,只要期末成绩好,”凌知维摊手,“玺爷高三的时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会翘两节课,Lilith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忆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知维摸了摸左耳处冰凉的耳钉,视线忽地望向坐下没说几句话的周茉身上:“周茉呢,高中有没有谈过——”
“在聊什么呢。”
沉冽的男声伴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凌知维左手边响起,后者睇了眼旁边拓拔的侧影,刚要开口,被尤子晴抢了先。
“高中那些风花雪月呗。”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随意的青年,又转头替周茉回答凌知维的问题。
“小茉那段时间为了佛音(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在准备意语B2,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她观察着凌知维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倏然朝周茉甜甜地笑开。
“就算是现在,我好像也没听过小茉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周茉不知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抬头一望,就见尤子晴兴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机会,拿下钻石王老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心里明白尤子晴的意思,虽然对这事不感冒,甚至称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灯光倾泻,众人又聊了会儿,凌知维拿起手机,提议桌上刚认识的人都互相加个微信。
这桌本就是京府国际的人多一些,凌知维的心思在场人心领神会,也没人戳破,趁着热闹的氛围挨个加着微信。
周茉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理由拒绝,辄打开手机依次扫了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微信,顺其自然地保持着“扫一扫”的界面,想扫下一个人的微信二维码——
却在手机只扫到几段修长有力的指骨时遽然顿住。
周遭的喧腾声不知何时消了许多,周茉望了眼邻近,才发现许多人都没有楼望东的微信,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个人。
老太太又接着问了周茉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满意。
唯独说到她在国外美院毕业,现在在画廊工作时,裴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裴老太太:“裴季第一次见你,是撞见你在画廊里画画,他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周茉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和裴季的详细恋爱经过,耳尖微微发烫,轻轻地抿唇,“是”。
裴老太太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周茉,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得多了几分慈祥怜爱。
“这样,你和裴季两人的事,奶奶做主,就这么定了。找个时间咱们两家见个面,把订婚宴的细节都敲定下来。”
周茉一时不敢相信,转过头去看裴季。
她没想到裴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和裴季订婚的事。
还以为,像裴家这样的家世,多少会挑剔。
“看着我干什么”裴季散漫勾了勾唇,扬起下巴点点对面,“还不谢谢奶奶。”
周茉后知后觉,这才连忙转头感谢裴老太太。
气氛一时融洽,今晚的这场饭局比周茉预计中顺利得太多。
第 70 章 第70春
“我来找我男朋友了。”
周茉回完信息,抬头看向四周。
这个会展中心正在举行漫展活动,而除了现场大大小小的展区摊位,今天这里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由著名国漫《山海打工人》改编制作的动画第二季的声优见面会。
周茉现在就坐在见面会的观众席上。
微信那头,她刚认识半个多月的大学室友苏迩很惊讶,“男朋友?开学第一天卧谈会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周茉回复:“现在没有,两个小时后就有了。”
这条发出去,她不再看手机,抬头看向前方舞台。
《山海打工人》作为最近五年的国漫TOP IP之一,动画第一季的成绩也非常亮眼,今天是第二季上线后的首次声优见面会,当然搞得相当隆重。
舞台豪华又气派,背后是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第二季的海报,舞台上则摆着八个高脚凳,坐着受邀出席的八位配音演员们。
最当中的是圈内非常知名的配音前辈、同时也是为男主角庆飞配音的梁非,他的左边则是女主角阿奈的配音演员衣其。
梁非今年四十五岁,衣其也三十多了,两人年纪都不算小,而《山海打工人》是个标准的热血少年番,但这并不影响,声带是人体老化最慢的器官之一,就算五十了,只要嗓子保护得好,依然能配热血男高。
也因此,这种大项目的主角通常都是资深的前辈歌手。
但和他们不同的是,梁非右边却坐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刚二十出头的男孩。
他身材偏瘦,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浅色牛仔裤,一头黑发有点凌乱,分辨不出是特意做的造型,还是纯粹就是没梳好。
他很高,腿应该也很长,证据是那个高脚凳他旁边的男生坐着,脚要踩在凳子腿的踏脚上,而他的脚直接放到地上,还仿佛觉得不够舒展似的,时不时不安分地动一下。
此时台上的一名配音演员正在回答问题,男孩一手拿着话筒,支在下巴下偏头听着,垂落的发丝下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周茉听到旁边的女孩捧脸说:“楼望东真的好帅哦,每次看到他我都要感慨,我圈的真帅哥啊!”
“可不是,我看到他的脸那一天就知道,镇圈之宝来了!”
“可惜有点成也美貌、败也美貌了,之前传出他要配白泽的时候,网上吵得可厉害了!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白泽是人气角色,粉丝很多的!大家都说他正式入行才一年多就能配到这种大饼,资源飞升也太快了吧,不能因为帅就这样啊!”
她们说的楼望东当然就是那个年轻男孩,配音演员毕竟不是靠脸吃饭,虽然也有长得不错的,但要说特别英俊得像是明星的倒是也少,楼望东确实是里面最帅的一个。
也因为这个,他一出道在圈里就很受瞩目,人气提升很快。还有人开玩笑说他这个长相,都可以直接出道当爱豆了!
而他配音的白泽是第二季里新登场的角色,这也是漫画里除了男主庆飞以外粉丝最多的角色,说一声人气王不为过。
除了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楼望东此前只在一部动画里配过一个配角,第二次配动画就得到这样的大角色,再加上他的外表,受到质疑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还背着她在外面当上腥风血雨的人物了!
周茉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主持人说:“好的,谢谢丛老师的回答!”
台下响起掌声,现在是现场观众提问环节,要抽五位幸运观众向喜欢的歌手提问,上一个观众的问题回答完了,轮到下一个了。
主持人说:“已经四个问题了,所以,下面就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哦!想提问的朋友们抓住机会!”
话音刚落,周茉就自信地举起手。
虽然前面四次都没有抽中她,但她有预感,这次肯定是她了!
至于为什么,那不是废话嘛!这都是第五次了,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肯定要抽她了吧!
她现在想提问呀!京市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前,将车水马龙的景色模糊成一团迷离的光泽。
霓虹灯光与雨丝交织,一辆黑色大G在密集的街道里龟速前行,驾驶座的男人堵得有点不耐烦,轻啧了声,开了前座的阅读灯打算找根烟抽。
灯一打开,暗色的车内蓦地被暖黄色的光打亮,后座的女人被微弱的灯光洇得轻吟一声,掖了掖身上米色的兔毛毯,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
“到了?”
“刚下高架,看样子还得堵一会儿。”
陈帆应了声,见周茉醒了,也放弃了找烟的动作,干脆直起身和她聊起来。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市中心?”
“说了,和朋友有约。”
车里有些闷,放的香薰是陈帆一向喜欢的某个品牌的特调玫瑰,周茉以为闻了这么久怎样也该习惯,谁曾想即使到现在仍是被那里面的人工香精熏得够呛。
“有时候真怀疑你前女友是因为你的品味和你分手的。”
她被那灯晃得半懵半醒,嘴上算不上客气,陈帆听得太阳穴突突,从后视镜打量起周茉蔫蔫的神情,火气又很快消下去。
“昨天没睡好?从上我车睡到现在了。”
“唔算是。”
周茉从毯子里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车窗。
十一月,有些凉的冷雨顺着车窗的缝隙飘到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还有些顺着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晃悠进了单薄的衣领,她也不在意,伸出车窗把眼睛闭上,任由那薄雾一样的湿润划过眉眼浸入嘴角。
京市的堵车潮一来,管你是mini cooper还是大G都得规规矩矩堵上个把小时,非机动车道上的老大爷轮椅都比机动车快。
陈帆隔壁的车道停着辆红色的保时捷轿跑,里面坐着两个一眼二代的公子哥,堵车无聊,正推搡开玩笑呢,一人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
“我去”
“干嘛?被我掌懵了?”
另外那人还想逗趣,就见同伴一巴掌呼过来,压自己脸到座椅靠背上。
“仙女啊”
“不是魏登,你是不是有毛——”
葛峰被魏登惹毛了,正要凑过去揪他耳朵,余光顺着他眼神望去,一下止住了话头。
月白如昼,女人轻轻探出身子,半倚在缓缓行驶的车窗边,细雨如丝,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再沿着她精致的轮廓缓缓滑落,最终隐入锁骨间那抹不经意的阴影中,在她瓷白透亮的肌肤勾勒出清新脱俗的线条。
她的容颜未经脂粉雕饰,鼻尖挺翘,唇色红润,眼眸清澈如水,荡漾起汤汤涟漪,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的眨动星光沉浮,宛若清水芙蓉,自带浑然天成之美。
葛峰只觉得自己心脏狂澜,就见女人那双淡眸轻轻一瞥,就和他对了个正着——
他清了清嗓子,掂量着面前美女的难追程度,正准备出口搭讪。
“小茉,下雨天看什么呢。”
前座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周茉笑了声。
“乐子。”
女人的声音如脸般清丽动人,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
葛峰的脸一僵,就看见女人伸出莹如玉葱的指甲,轻轻往潋滟的唇角一点,细嫩的皮肉微微陷进去,清雅的眉眼闪过一丝促狭,随即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窗。
周茉从小到大,在很多事上都有一种唯我独尊、全世界围着我转的盲目自信——当然,她本人并不觉得这是盲目,她觉得就是这样的。
这明明该是真理,而不是她的错觉!不然你看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不都是这样的吗!
而这次,世界也没让她失望,主持人经过短暂的思考,笑着说:“第十三排11号那位穿绿裙子的女生,对,就是你!”
周茉满意地站起来,余光瞥到台上的楼望东正好渴了,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随意扫一眼自己。
然后下一秒,那口水差点喷出来。
现场一直关注他的人不少,也都立刻注意到这个动静,发出低低的笑声。
旁边的人赶紧递过去纸巾,惊讶地低声问了句什么,楼望东接过却没理他,而是捂着嘴震惊地看着台下。
周茉心里愈发得意,面上却没有显露,只听到主持人说:“哇,这个妹妹好漂亮啊!”
这种漫展活动就是二次元聚集地,当然是什么打扮的都有,有lo娘,有穿JK制服的,还是直接cos成动漫角色的,现场全是各出奇招的年轻女孩儿,一个个都很夺目。
而周茉虽然没有特别打扮,在里面还是非常显眼,原因很简单,她长得特别漂亮。
她有一张小小的巴掌脸,长相可爱,但不是那种不够漂亮,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夸一声的可爱。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因为年轻,脸颊饱满而剔透,充满了胶原蛋白。
但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星星般璀璨,是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部分。
身上穿着一条绿裙子,搭配她窈窕的身段,像一株小树一样生机盎然。
主持人问:“那妹妹你的问题想问谁呢?”
周茉接过话筒,说:“我这个问题,想提问今天现场最帅的老师~”
大家都哄笑起来,自然地看向楼望东。而楼望东本人的表情却有点奇怪,没有笑,而是握着话筒似乎深吸了口气,一副努力做好准备的样子。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里,周茉沉吟一瞬,说:“我想请问——聂承宇老师!”
全场哗然,就连聂承宇本人都故作受宠若惊,食指指向自己,开玩笑地反复确认,“我吗?你确定是我吗?”
他和楼望东是一个公司的,长得也挺不错,在楼望东进来前,确实一直是公司的颜值担当。只是有了楼望东后,就很自然地被比下去了。
周茉知道楼望东也在看自己,于是故意笑靥如花地强调:“当然啦,在我心里,您就是今天全场最帅的男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