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逢春》 1、第1春 暮冬的伊敏草原雪意渐散,但不管白天多么亮眼,依旧让人感到清冷,尤其现在,太阳已经临近落山了。 周茉今早从法院出发,车身一出城镇就融入广袤草原,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不是来听别人吵架的。 “好了好了,大家消消气。” 周茉抬手虚压两边火势,语气尽量温和耐心,所以很显然根本没有效果,反而越吵愈烈—— “法官大人,你来评评理,我那五个月的羊羔,他买回去的时候我以为是要养大产奶的,谁知道他竟然切了肉拿去涮火锅吃掉了,我可怜的小羊羔!” “羊生来不就是被吃的吗?你怎么还养出感情了?五个月的羊羔鲜嫩肥美,空运到南方去最受欢迎,你们养羊的反倒不会吃了!” 上了年纪的鄂温克族大妈为自己的羊羔哀悼愤怒,一边将周茉拉到自己阵营里,一边谴责吃羊羔的大爷,两方从汉语骂到方言,她就这样消耗了一个上午,以致于当大妈端出手把羊肉招待她的时候,不甚敢表现出太大胃口。 周茉正襟危坐地裹着自己的羊绒冲锋衣解释道:“买卖之后物品权归谁的,就听谁的,您也别太难过,下次交易记得盘问清楚。” 她温声说着,将面前的一盆羊肉推了回去,讲:“饭我就不吃了,乌沙什么时候回来?我需要他签收法院的传票。” 周茉是鄂温克族自治旗的司法人员,自从来内蒙古参加法律援助后,跟着领导到牧区的各个村镇义务普及过法律知识,是以虽然这一块草原大,但人少啊,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此时门外聚了好些看热闹的牧民,大约是看到周茉开来的车,加上刚才生龙活虎的一番争吵,这会都在探头探脑,失去羊羔的大妈烦躁地起身往门外走,嘀咕道:“我看看,很快回来……” 周茉跟上去安抚:“这次我没带法警来,您不用担心,我不是要抓人,只是这件事要尽快通知他,否则事态会变严重。” 一番话软硬兼施,既宽慰到又威慑到,但大妈没回复她,而是用鄂温克语跟门口的其他牧民说话,似乎还在为她的羊羔打抱不平,觉得周茉帮不了她。 但其实法警也来了,守在附近,周茉就安静地站在平房门内看着,此刻有些怀疑大妈是故意拿羊羔说事,转移她的目的。 一番拉扯直到黄昏,草原的温度渐渐冷下,法警都下班了,周茉则被留下来吃饭,但她还在靠坚持燃着最后那点希望上,原本以为会熄,直至外头传来一道汽车的喇叭声,她心头猛然被拉响警报,蹭地站起了身。 掀开挡风门帘,广袤的天际线压下一层碧红的霞光。 此时的伊敏河还带着凛冬冷冽的风,卷上她鬓边碎发,刚才三五成群的牧民正围在这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旁,周茉垫起脚往人群里望,却只看到一道大手陆续递出一包包麻袋。 那人力气很大,米面袋单手一拎,别人都得双手托去,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绝了周茉的视线,直至她听见大妈用方言喊了他一句“乌沙”。 周茉眼瞳瞬时放大,就像此刻正被男人的大掌掐住双耳的兔子的那双通红眼睛。 兔子的两条腿落不了地,虚空扑腾着,粉白的耳朵被攥在青筋隐凸的男人手中,显得那样弱势。 周茉绕着人群走到车尾,北风倏忽卷地,昏暗的苍穹下,不知谁将他拽了下,他直起身时,一双疏冷的黑眸越过人群,不经意的一瞥,不知是否看见了她。 周茉却很轻松就看到这个人的脸。 因他生得太高大,没有任何遮挡的五官如山峰挺利,他穿了件深黑色冲锋衣,车内的光逆着照在他身后,如草原篝火翻出的星沫,肩膀与地平线相接,一时令周茉看不清他的肩到底延伸至多宽。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打起来,她就是那只被掐着双耳垂死挣扎的兔子。 动物对天灾都有先天敏锐的嗅觉,小兔子在告诉周茉,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手里捏紧文件袋,彼此间隔着重重人影,越野车的灯打亮她脚下的路,她本打算等牧民们分完物资才去说正事,但这个男人没有给她机会。 “砰”的一声,越野车的后备箱被他盖上。 下一秒,她看见男人劲长的腿利落迈上驾驶室,车门一关,引擎就响了起来。 周茉脑子懵了一刹——他要逃逸! 她立马穿过众人去追那盏车灯,而它就像头敏捷的猎狼,一入草地便迅疾如影,她大喊:“乌沙!” 白天失去了羊羔的大妈如今抱着兔子来拦她:“茉莉,你看乌沙买的这只兔子,今晚我们炖肉吃。” 周茉指着地平线最后一缕光道:“我要的是他!” 他们明显是在绕圈子,拿一只兔子收买她么? 她越想越气,拉开车门,忽地想到什么,急冲冲走回羊羔大妈面前说:“这只兔子我买了,不要吃,你先养着,回头我来拿。” 多行好事,此程兴许顺利。 周茉给了钱后坐上车,点火打方向盘,车身一个急转,往黑黢黢的砾石路上驶进。 她租的这架老式车油门拉到最大还是像只慢悠悠的骆驼,能开很久,但就是开不快,周茉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它还要急促几分。 紧迫的神经聚集在前头那辆高大的车身上,她像只兔子紧咬着光源不肯撒开,生怕松开一秒,光走了,留她一个人在黑夜里。 “哔哔哔——” 周茉这辆车的喇叭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嘶鸣,仿佛随时要散架,全靠她憋着一口气往前追。 这个乌沙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直追到草原腹地,四周都是茫茫一片黑幕,比天还暗,天上至少有月亮和星辰。 周茉忽然觉得,他们某一刻不是追逃的关系,而是在这无人区里唯一结伴的同类。 而周茉从小就接受过龟兔赛跑的教育,虽然她速度跟不上,但只要坚持去追,就有一线生机。 这个生机在那辆越野车放缓速度时出现。 周茉拉着她这辆还是手动挡的四座车往前赶,一个急转停在越野车的前头。 冬末的冷气在草原深处升起,在她拉开车门时将她心脏骤然一冰,险些喘不上气,但狼就在眼前,她脚下的黑色山地靴踩过石砾,双手从腰后抽出一道硬质的金属。 她忽然感到兴奋,就像快被淘汰的汽车发动机被注入强劲的动力,逼迫它加快活塞的速度。 男人掀开车门下来,逆光中她看不太清他的脸,但眼神是亮的东西,他微微一眯,似乎又像刚才那样漫不经心,如神祗高高伫立在黑夜的风霜中。 周茉被一股紊乱的气息操持着,朝他跑了过去,就是这一刹那,她想到他刚才掐住兔子耳朵的右手。 指尖在风中抓握过他的手背,头顶有道和风声不同的气息,低沉一促,伴随金属环扣咬合上的声响,周茉用手铐锁住了他的腕骨。 再开口,她应该得意,但却有一种死得其所的晕眩感涌上,声带靠喘才说得出话,仰头看着一双骤然深凝的瞳仁道—— “你跑不掉了……” 意识迷失之际,她感觉有道强劲的手臂搂住了她。 坠入深夜的伊敏草原焕发它本身原始的冷冽风骨,白桦林是看不到底的,风声是吹不到头的。 周茉在来自治旗参加法援前,就有人提醒过她:在这样一个地方,凶寇莫追,否则很容易落入他们排布的陷阱里。 好在当地人告诉她,一旦在山里迷路,就去找水源,总能顺着河流找到出路。 忽然一股温暖的甘泉顺入她唇间,她接不住,有的顺着唇边淌了下去,一路钻进她的衣领里,周茉就是被这道水流痒醒的。 再睁开眼,不算刺眼的黄灯照在她的脸颊上,意识仿佛做了一段很长的梦,她懵然地回忆在梦里发生了什么。 直至一道清脆的小孩声将寂静的夜划开,他说:“楼望东,你媳妇醒了!” 拿勺子给她喂水喝的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很可爱,但当他说出句话后,周茉就觉得他不可爱了。 气息屏住了一刹,意识如支河缓缓回流,她的视线也渐渐清明,而后顺着小男孩的声音转眸看去,一双鹰隼似的深眸沉望着她。 周茉心中一悸,危险使人条件反射地后缩,突然手腕传到一阵酥疼,她低头一看,一道银质手铐正咬住她的左手,另一端是一道颀长的大掌。 等等—— 她是追乌沙,手铐锁的也是逃逸的乌沙,可刚才这个小男孩喊的什么? 楼望东? 不是乌沙吗? “咦,你们俩的手都勒出红线了。” 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落下,小孩童言无忌,但大人还教过一句叫别多嘴多舌,周茉有些生气,一生气就有些犯晕,坐不起身。 面颊在高反发烫时,听见床边响起一道嗓音,像桦树在深冬时被风吹过的沙响,因为巨大而显得幽深,以至于在人心里回荡—— “不管我阿妈跟你说了什么,但我不需要相亲,你也不必追来。” 周茉脑瓜子有些嗡,相亲?追? 出于职业习惯,在没有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比如,周茉是来送传票找一位叫“乌沙”的被告人签收,但眼前被她拷住手的男人不叫乌沙,如果她解释了,岂不是承认自己费尽心机,抓错了人? 她咽了下嗓子,这时男人坐在幽光处瞥了小男孩一眼,他又拿起勺子给周茉喂水,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感觉情绪到了尽头。 这时,她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捋出思绪,缓缓坐起身,尽量不牵动连着彼此的手铐,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给牧民分物资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 男人那双眼睛没有多少情绪,但却有动物审视的属性:“你认为我看见你却走了很不礼貌?” 忽然,他竟动了动手铐,将周茉的视线顷刻朝他倾去,而后轻淡道:“你不是报复回来了么?” 他说出这句“惩罚”根本不是认罪,而是告诉周茉,看没看你又如何,他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但周茉想问出来的是——你明明看到执法人员还跑,也有问题…… 她沉了沉气,冷静道:“乌沙的妈妈说,你拿的那只兔子是乌沙买的。” 她这个问题有两个目的,乌沙的妈妈故意让她误会楼望东就是乌沙,第二个目的是—— “确实是乌沙让我带回给她。” 周茉脱口道:“你和乌沙认识?你刚见过他?” 楼望东看她的眼神深了一层,周茉感觉到动物间的壁垒在增厚,而这时,小男孩还蹲跪在床榻边,眼神来回看着周茉和楼望东,说:“楼望东,你媳妇管你好严哦。” 一盏茶的功夫,小男孩被楼望东赶了出去,确切来说,他就是动了动手指,把他挥走。 周茉至今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转回视线,周茉尚未来得及放松的情绪又警惕起来,听见他说:“可以解开了么?” 解开手铐,然后他就会跑掉,那么她跟乌沙的线索再一次断开。 她已吃过一次亏,跟乌沙的妈妈说了是来送起诉的传票,结果就被骗走,眼前的男人不知是否清楚乌沙犯了事,故意来帮他打掩护。 如果她告知实情,恐怕他们又会通风报信。 不如—— 周茉一个将计就计的念头油然而生。 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楼望东的眼神在这时抬了过来,雾蒙蒙的屋子里,她其实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而他的眼睛和她晕眩前看到的目光交叠,周茉忽然觉得这里不需要灯,夜里狼的眼睛最亮。 他压声反问:“不打算松开了是吗?” 周茉说:“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那我便不和你相亲,没有的话,就不能跟我试试吗?” 她一点点放下狩猎夹,只要他说有了对象,周茉就会接——那你把乌沙介绍给我。 但野兽总是不按人类的套路出牌,手铐在轻微的抽动中划出金属的碰撞声。 楼望东的额骨生得立体,双眉又浓,底下的眼神就像隔着森林一般望来,幽静地看着她说: “不解开,那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2春 楼望东以为贞洁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以此威胁周茉。 但对周茉来说,她找不到乌沙,头顶的乌纱帽也要丢了。 于是她再次诓楼望东进捕兽夹:“解开手铐,你会跑吗?” 他已经跑过一次了,追得她高反晕倒,周茉明知故问,而楼望东的气息明显地沉了一寸,因为他会跑,她才要拷住他。 “我不跑。” 男人的语气如屋顶一样低,明显是先哄好她把手铐解了再说,周茉心里微微弯起嘴角,而面上不安地说:“那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就信你。” 如此,他也有抵押物在她手上了。 床边的手铐微微响动,像一场谈判在拉锯,周茉不愿他占上风,于是左手往回拢,刀棱般的圆环在她手腕上绷出更深的红线。 他说:“你刚才喝了一碗水。” 周茉仰了仰下巴:“还要多谢你。” 楼望东宽肩靠到椅背上,周茉的左手被他带了过去,身子也不由倾向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膝盖,忙又曲起,这时听见他淡定地落了句:“很快就要上厕所了。” 周茉的眼瞳在昏暗的房间里霎时睁起。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哪怕是一碗热水,对楼望东来说都带有目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茉就会去关注自己是不是想要上厕所,尤其是在冬夜里的冷峭光阴,这一想,肾上腺激素在紧迫中上升,而他在安静地等待她这一刻。 周茉脸颊在不透风的屋内发烫,她试图转移注意力,问他:“这儿是哪里?” 轮到男人当一名审判官,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高大的身形如一团散不开的浓影,对猎物临死前有了一丝照拂,回复她:“巴彦景区,在冬季,这里也是无人区。” 周茉感觉一阵寒意从地底渗出,令她打了个寒颤:“那刚才的小男孩?” “他叫冈仁茨,守区人的孩子,以防一些,” 说到这,他语气松弛地一顿,答她的话:“不懂事的小动物闯了进来。” “哗啦~” 手铐被周茉拽回了一寸,楼望东坐姿没动,长手朝她伸了过去,周茉眼神警惕地看向他:“你知道我在后面追你,你不仅不停车,还把我引到这里,如果不想和我相亲,那就将我送回去,又或者……” 忽然,楼望东站起身,周茉的手也被他“牵”了起来,这个人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甚至不等她说完就要往外走,周茉从床上下来,衣料窸窣响起,她在经过桌子时,捞起了那盏煤油灯。 抬眸的刹那,厚重的防风门帘被掀开,一股深夜的风霜袭了进来,男人在这时转身,恰好被周茉手里的灯照亮。 凌峻的五官也朝她肆无忌惮地冲击而来。 周茉瞳仁被冷风冰出一圈红涩,依然怔怔地扩开,男人因为过于高大,先前一直挡住了光,如今被周茉提灯照着,她甚至看清了他的头发丝,似木马卷的中长乌发,及肩,夜风吹进来的时候,像无人所知的角落里蓬勃的芨芨草。 狼不都是惧怕火焰的吗? 楼望东为什么不躲她的灯? 还以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侧侧压了过来:“又或者看看,你是在什么环境下,跟我谈条件。” 周茉不想放过楼望东这条线索,夜里草原的风凛冽地吸进鼻翼,刮着她的喉咙,她咽了口气,说:“乌沙是你的朋友,他的妈妈说他还没妻子,又或者你带我去见他……” 楼望东眼底浮起一道“你就那么想嫁人”的目光来,甚至有一丝怀疑地揣度她:“因为那片不一定会被征收的草原,你就可以这么执着地来相亲?” 周茉在男人这番探究的语气里抓到了信息,乌沙家的确有一片等待征收的草原,她眼睛被煤油灯照得亮了一下,抬眸对他点头:“先生可否引荐?事成……” 威逼之后是利诱,周茉咬了咬唇,寂静的帐门下,对方没有开声,而是用沉挫的气息等着她的好处。 “我先把手铐给你解开,事成送你一个好市民奖。” 嘉奖他协助司法办案。 然而一道很轻的短促笑声落下,他说:“如果我不带你见他呢?” 他像在玩弄周茉,因为得知她只想嫁一个有草原的男人,而不是追着他不放后,反倒占据了上风。 周茉理所当然道:“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就问你怕不怕! 忽而,手腕上的银铐再次发出声响,周茉被男人往门外牵得更出去了,冷得她浑身一颤,小腹下那股紧迫感涌上,而他在这时挑了个周茉一开始给他的选择—— “明天,我带你回去。” 她眼眶泛起了红晕,知道他今夜不会离开,线索就还不会断掉。 而要他车钥匙这个条件是不可能了,谁会把车交给一个陌生人。 “我能相信你吗?” 她提着的煤油灯往上照了照,那样冲击的眉眼朝她一瞥,他将车钥匙从冲锋衣的兜里掏了出来。 那一刻,周茉感觉自己眼眶已模糊了,冷风吹得她鼻尖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拿过他的车钥匙。 没有戴上手铐的左手指尖在交接时,被他提去了灯盏,光影晃荡晃荡,映着她在风里翻飞的鬓发,她拿出手铐的钥匙插进锁眼那一刻,问他:“洗手间在哪里?” 三月的伊敏河畔仍留着冷峭风霜,却又有银针圣洁的壮美,阿尔山看不到尽头的冰雪世界宛若森林开的一场童话会,而真正的旅客却无法在这时抵达,因为夜里,景区卷起的寒风声令人无法入眠。 清晨,周茉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掀开帐门,终于借着天光看清身处何境。 随着游牧民族进入城镇,真正的蒙古包大多存在于景区里,而周茉昨晚睡的就是其中一座,并且里面有现代化酒店的设施,早已不再原始。 倒有几缕柴火的味道在清冷的空中起浮,周茉寻味望去,看见木栅栏围起的草丛边蹲着个小男孩,是昨晚给她喂水的冈仁茨。 她刚要走过去,忽然见不远处停在半坡上的车被掀开门,下来道颀长身影,一身黑的男人松散地仰头揉了揉脖颈,站在草原上,像一棵高大清爽的白桦树。 他昨晚……不会睡在车里吧? 为了防止她偷车? 正当周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来时,冈仁茨先扯着脆声喊:“楼望东,阿爷喊你吃早饭啦!” 男人抬手,掌心懒散地垂下挥了挥,示意他进屋,这时目光掠到周茉身上,她避开视线时,听见他平声道:“带她去找你奶奶吃饭。” 周茉就是个外来人,多得他一句,才有顿柴火饭吃。 冈仁茨蹲在地上扭过头来,正正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周茉,笑得眼睛明亮明亮的,喊:“姐姐,你快来看我的鹿!” 带她吃饭的事看来是忘了。 周茉鲜少看见过鹿,此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围栏里的草丛,这一片平地并不算小,中间还有棵老树,就在树干背面,一只通白的驯鹿侧身坐着吃雪草,她惊叹了声:“好漂亮的鹿。” 冈仁茨仰了仰头,傲娇道:“当然,没有人会不喜欢驯鹿,楼望东也喜欢,不过他最喜欢马。” 一大一小蹲在围栏边开启清晨的谈话,周茉轻“噢”了声:“那看来他也没什么讨厌的。” 冈仁茨嗓音清脆地答:“他不喜欢弱者,比如兔子,只有被捕猎的资格。” 忽然围栏被道大掌压上,下一秒,冈仁茨就让男人单手揪住衣领往另一座蒙古包进去,周茉步子踟蹰了下,到底是跟上了。 一掀开帐门,屋内暖融融的热气将她瞳孔迷了层雾,楼望东把男孩丢进去,自己又走了,留她一个人无所适从。 有位墩胖的妇人正在灶台前忙活,看着年纪也不过六十,朝她一笑:“望东媳妇醒啦,来,土豆蒸熟了,兑上羊奶和香草粉就可以吃。” 周茉一听“望东媳妇”这个称呼就头胀脸热,张了张唇刚要解释,帐篷里走进来一个拿着旱烟枪的大爷,沙哑的嗓音在说:“冈仁茨,以后别再黏着楼望东。” 言下之意是,他结婚了。 “不是的,伯伯婶婶,我不是他……对象,你们别误会了。” 周茉解释起来都有些仓惶,话音一落,各双眼睛看向她,冈仁茨的脑袋从榻上的饭桌抬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在讲:“昨晚我亲眼看到楼望东把你扛回来的,而且他就是被叫回家见媳妇的呀!” 四五岁的小男孩,最是管不住嘴的时候。 周茉真想把那盘土豆塞到他嘴里,心里兵荒马乱之际,另一位男当事人终于回来。 老头和老婶婶的眼神顿时眯了眯,一时间帐篷被这道高大身躯挤得低压,周茉大气不敢喘,忽然听到烟斗在木桌上磕了磕的声响,周茉被吓得肩膀一缩。 “昨晚没睡好?” 被花白胡子老头提问的是楼望东,他“嗯”了声,坐下时左手虎口一张,握了碗热茶喝了起来。 周茉不敢动筷,眼眶涩得泛水,婶婶这时问她:“这位小姐也没睡好?” 昨晚那样大的风声,谁能睡好? 她不免有些起床气:“没关系,我今天就回城里。” 婶婶脸色垮了几分:“既然都住望东屋里了,那他是哪里让你不满意?” 这句话让楼望东肉眼可见地拧起浓眉,桦树林沙沙起了风,他搁下碗,淡定朝周茉说了句:“快吃。” 周茉正呆愕地瞪圆了眼,此时一听楼望东的话立马端起碗来,说:“谢谢啊,那我不客气了。” “叩叩!” 这时老头又拿旱烟枪敲桌子,被老婶婶说了句吃饭,他只好收了手,倒是冈仁茨嘿嘿笑道:“爷爷听奶奶的,姐姐听楼望东的。” “咳咳~” 周茉被羊奶呛了嗓子,这个小孩逻辑一点都不通,第一句是男人听女人的,第二句怎么就成女人听男人的了! 这时楼望东将筷子一搁,看向冈仁茨,嗓音沉淡道:“什么时候开学?” 冈仁茨脸色瞬间惊恐,双手捧着碗盖住脸地吃了起来,这种小刺头,估计在学校也爱拿同学开玩笑,周茉刚才的紧张稍稍松下,只是刚吃了饭去洗碗,就被老婶婶捏住了手,将她带到一旁说—— “姑娘,我们这儿的人重感情,睡到一个屋里就是成亲了,望东他没跟女孩子处过,对你可能强劲了些,你若是昨晚没睡够,就再回去补个觉,我把他支走。” 老婶婶的话生猛,周茉急得双手在空中挥了几个来回否认,险些把人吹凉了,解释说:“不是的,他昨晚睡车里了,他怕我跑了!” 刚说完,身后有木头簌簌落下的声音,周茉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楼望东峭立在门外,双手拍了拍掌心木屑,对她指了指,然后像勾冈仁茨那个小孩似的,掌心朝下招了招。 周茉小跑了过去,就听他浅声道:“车钥匙。” 她“噢”了声,埋头拉开了冲锋衣拉链,从贴胸的内胆里掏了出来。 楼望东接到手中,那铁匙冒着软绵绵的热,转瞬被他大掌拢上了。 昨晚周茉垫高了枕头想策略,在男人迈一步她跑两步的草原上紧跟着,说:“乌沙给你的兔子是哪里买的,你今天就带我去那儿吧。” 他们交易的地方,自然就是乌沙出没的地点。 他如今电话已打不通,周茉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楼望东这条线不放。 男人将驾驶门拉开,周茉步子倏忽顿在门前,看着他迈上长腿坐进去,没什么耐心地对她说:“快点。” 周茉双手拢住雪白冲锋衣,眼睛被晨风吹得眯了一眯,说:“那……那你开慢点,谢谢。” 话落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身后引擎声打响,周茉突然想起什么,小跑了回去,拉住他即将关上的车门,将半个身子探进有他的车厢里,轻喘着气问:“那个,能加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不远处尚未遍绿的草原上,一对老夫妇带着小孩朝他们挥了挥手,未开放的巴彦景区宛若透白钻石镶嵌在伊敏河畔,周茉问楼望东要电话时,松林景色就这样映照在他身后的车窗上。 而男人微倾下长睫,挺立的鼻梁两翼扫着暗影,周茉发现他人中较深,如此显得上唇微微的翘。 很性感。 他捞过手机,屏幕背景是系统自带的,不知为何,她突然会莫名心跳一快,大约是他同意她的请求,大约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她又拢了拢衣襟,风从门缝吹来,她步子立在风口,男人把手机递给她,说:“自己输。” 周茉忙接过,忽地,感觉身侧伸来一道长臂将她环住,她不自觉往门内钻了钻,楼望东将车门缝掩小了些,收手时,周茉的肩膀轻擦过他的手肘,而她在风中闻到了一抹雪岭云杉的气息。 他的下巴从她的头顶经过,她害怕自己激起的电流会让头发竖起,挠到了他。 直到她手机震动着指尖,才确认收到了楼望东的电话号码。 “谢谢,中午请你吃饭。” 周茉这句话让他视线瞥了她一眼,好像一夜以来,他第一次看见了她。 没等他回应,周茉便从驾驶室的车门缝里退了出去,还贴心给他关门。 周茉开的这辆老爷车像只短腿兔,突突突地跟在前面那辆黑色越野车身后,比起昨晚的拉风,今天能明显感觉到楼望东放慢了速度。 看来管午饭是真有用。 到了阿尔山市已经中午,周茉看了眼终于恢复的信号,给工作群发了个定位,再和领导报备一声,拉开车门就往楼望东的车身跑了过去。 城镇的人气让周茉终于拥抱了现代化,中午的阳光也暖暖地照住了她,她步步紧跟那道高大的身躯,问他:“乌沙就是在这里给你兔子的?” “嘎嘎嘎~” 突然,鸭子的叫声熙熙攘攘地从菜市场穿来,楼望东踩上台阶,推门而入,回了她一句:“嗯,就在这儿吃。” 他们就是在这里吃的饭?然后交接的? 周茉立马不停地张望起这家餐馆,朴素的饭店还留着传统的装潢,白布冰花窗,楼望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刚好能望到集市。 周茉又开始看哪里有卖兔子的,服务员已经来送餐牌了,她看也没看,就说:“你点吧,我请客。” 东张西望的女士,认真点菜的男士,服务员热心地问了句:“姑娘,怎么了?” 这一问倒是好的,周茉脱口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乌沙的男人吗?” 楼望东翻餐牌的动作挥出了点风,服务员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周茉顿时有些泄气,这时对面的男人点了几样菜:“松林小黄蘑,柳蒿芽炖排骨,两盘山芹菜饺。” 说罢他将菜单递回给她,周茉正脱着外套,见状愣了愣:“你点的,只是你的一人份?” 丸子头在头顶扎着,筷子被她扎进了保鲜膜封装的碗筷,楼望东理所当然道:“看你还要点什么。” “那……那我要碗米饭?” 服务员笑吟吟收了餐牌,刚要走,就听到周茉说了句:“能给个盆接水吗?我涮一下碗。” 服务员脸上的笑愣了愣,楼望东靠到椅背上,往窗外五光十色的集市处望。 没一会儿,就看到姑娘探过身来,把他面前的碗也一块涮了。 餐厅里间或进来食客,周茉间或抬起头,一碗饭吃得眼观八路,这时桌面的手机“嘟”地一声震,她打开聊天信息一看,是工作群里发来的照片。 她顺手将手机屏幕翻到楼望东面前,问他:“乌沙是长这样吗?” 那双深邃的眼在光里流动一种琥珀色的半透明,楼望东淡淡扫过,说:“他有女人。” 周茉抬着手机的动作僵了僵,但还是扯了下唇:“他资料显示未婚,你能给他打个电话,我们约出来见见吗?” 要是已婚,她还能找他老婆,更省事呢。 这时男人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周茉怕他觉得自己太过分,忙站起身道:“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去拿!” 男人抽了纸巾擦了擦嘴,又喝了口茶,拿起外套起身,说:“我下午有事,就在这里别过。” 站在过道的周茉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轻磕到他戴在右手上的木珠,这时有食客经过,男人往前一侧身,周茉的指尖顺着他的动作将那串珠子勾了下来。 一双冷峻的浓眉凝起,周茉看着手里的“赃物”,再讶异地抬头看向楼望东:“不、不好意思……先生……” “你好,二位这边需要买单吗?” 这时服务员拿着收款机嚷着走了过来,小餐馆的饭点挤进来的都是穿得厚实的食客,逼仄间周茉连忙举起了手,说:“我买我买!” 说罢回头去餐桌上拿手机,另一只手上还抓着那串深乌色的木珠,而它的主人已经走出了门外。 结完账,周茉抱着衣服出来,站在餐馆门口的台阶上遥遥一望,楼望东根本不难找,他在人群里显得又高又壮,深黑色的冲锋衣领拉到下巴,在经过集市的一个小摊前停下了脚步。 她疾步踩下台阶,穿好外套拨开人群穿行,等走到那个摊子时,男人已经不见了,桌上摆满各色精品文玩,老板是个姑娘,周茉掏出手机给她看:“你好,请问见过这个叫乌沙的男人吗?” 姑娘定睛看了看,摇头,周茉也不气馁,把手机揣进兜里问:“刚才那个高高大大,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买了什么?” “头绳。” 周茉一愣,看到老板给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头绳,想到楼望东确实是中卷发,难不成她扯下的乌珠串还是他的头绳不成。 于是自己也买了根,付完款才问老板他往哪儿走了。 “马场,他是这儿的驯马师。” “谢谢啊!” 周茉挥了挥手里的头绳,没白买。 自治旗发展旅游业以来,围绕着有传统文化的地带周边都摆起了集市,但现在还没开春,漫长的冬季将旅客阻挡在寒流前。 周茉一路小跑穿过人潮,远远便望见马场的大门,桅杆挡着来往车辆,周茉从人行通道进去,大爷正在保安亭里刷小视频。 黄沙石砾的平地被围成一个巨大斗兽场,青草在冬季里萎顿,却因为一道马声的嘶鸣而扬起,风沙卷过尘土,昂扬的马匹挺立圆场中央,周茉看到坐在上面的使者,高大如神祇,终于回到他的领地。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出声,周茉掏出来接起,是上司的电话。 风鼓着耳膜,电流滋滋,她绕着马场外围走,边说:“开春后我的法援期就满了,我还是想在离开前把这个案子结了……您不是说吗,马背上的法庭,总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案子送上来审理……” 耳边马蹄挞挞,周茉想到楼望东就在这里,她也不怕他跑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靠在一旁的树桩上。 “欸!” 突然,一道吼声自周茉身后响起,她惊得转身,就看到刚才看守马场的大爷指着她喊:“你怎么进来的,危险,快走!” 周茉下意识往马场望去,猛然间看到马上的矫健男人在拉弓引箭,银莹箭簇正朝她指了过来,瞳孔猝然一睁! 楼望东勒着那匹高大的劲马停下,烈烈的风扬起他额边碎发,似乎才发现靶心之下闯进来了一只小动物,狩猎的视线从箭尖微偏,黑瞳于阳光下眯起,瞄准了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3春 草原太大了,有的人见一面就能订终身,而城市里的人又太多,见一面也就匆匆别过。 地上的影子蔓出两道平行线,周茉站在的地方并不是树桩,而是一个高高挺立的草靶,她身子定住了两秒,在回过神来时仓皇逃脱,好不容易又找到的人,竟是以这种方式落魄地再见。 高大的蒙古马看到有人在跑,高挑的四蹄也跟着跑了起来,风烈过周茉的耳畔,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上司的吩咐:“你一个人太危险,如果有线索,就把他带回来。” 周茉遑论把楼望东带回院里,他现在那柄箭不射死她就算老天有眼。 看门的大爷吹了声“口哨”,紧接着卷起一阵北风,送来“咚”的一声,大爷喊:“好准头!” 周茉跑到了大爷身后,这才刹住了车,她没忘记昨晚追人晕倒的事,今日也不敢太猛,捂着胸口回头,就看到壮马上的男人侧首看向靶心,那个周茉刚才站着的靶子,此刻被一箭穿心。 穿军大衣的大爷竖起了拇指,再转身看向周茉时就变了副凶脸:“谁让你进来的!刚才要不是望东那把箭收住,你早就小命不保!” 周茉弯腰说“对不起”,这才看到手机还在通话中,忙跟上司解释:“我跟他谈谈,晚点向您汇报!” 没等对方回复,周茉就截断电话,点开手机相册,递给大爷看:“我找人,乌沙,您见过吗?” 大爷这次的反应和前两次的人不同,他皱了皱眉,拿着手机打量:“这不是望东的兄弟吗?” 周茉脑袋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这时引着马绳的高大男人被大爷嚷了句:“望东,这儿有个姑娘找你!” 周茉刚才险些被楼望东射,哪里还敢见他,赔笑地和大爷说:“不是不是,我找乌沙,不是他。” “他们俩是兄弟,我又跟乌沙不熟。”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欸,望东,你知道乌沙去哪儿了吗?” 大爷又嚷,周茉抬手摸发热的耳朵,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楼望东。 壮硕的蒙古马信步闲庭地走了过来,周茉看着地上的影子,影子看着她:“乌沙不是跟你说过,他女人在哪吗?” 话音一落,大爷抬手拍了拍脑门:“这小子准是去绰河源找他对象去了,这男人啊,跟朋友再不熟,都会炫耀自家女人。” 绰河源! 周茉眼睛一亮,朝大爷弯腰道:“谢谢!” 逋要转身,想起还有一个要谢的人,眼睛盯着马背上垂下的劲拔长腿,囫囵点了下头:“谢谢楼先生。” 在抬头的一刻,也就是这一刹那,周茉看到楼望东逆光微眯着的眼神,似乎把她当作一个死性不改的女人,明知乌沙在对象那儿,还要追去。 下午的天色透着薄日,但光照明亮,周茉的黑色绑带皮靴踩在石草间,往马场的大门走,步子先是快,而后逐渐地一点点放慢。 绰河源镇位于呼伦贝尔市东南方向,属牙克石市管辖,导航显示从这里去途径313县道,车程约五个小时。 周茉靠站在马场大门,点开手机地图做起标记,她昨天从鄂温克自治旗出发,也只是到周边管辖的草原送传票,晚上追楼望东到的巴彦景区依然没有出鄂温克自治旗范围,但今天来的阿尔山,却足足开了四个小时。 这里出了城镇就是草原和森林,地幅辽阔,哪怕是相邻的两个乡镇,车程也至少两三个小时。 最关键是,她去到绰河源镇,或许可以通过派出所联网,查找酒店的登记信息,但现在还未开春,一些民宿酒店尚未登记开门,更别提漏网之鱼,加之她还不知道乌沙的女友叫什么名字,她还要问一问楼望东。 最后,最坏的可能性,她可能在绰河源镇也找不到乌沙。 而传票的有效时间迫在眼前,一旦失效,可能要开一出被告不在场的法庭,她需要了解更多证据。 周茉深吸口气,她在想,要不要跟楼望东说清其中利害,他会帮朋友改邪归正吗? 额头的碎发被风撩过,痒着眼睛,她将手机揣进兜里时,磕碰起一串珠子的声音,周茉猛地想起,楼望东刚才坐在马上最后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冷嘲—— 原来是因为她拿了他手串没还,把她当小贼呢! “谁让你走那么快,还以为你不要了呢。” 她嘟囔着,低着头揉眼睛,地上的影子边走来一道黑色山地靴,裹着冲锋裤腿,显得那人落拓又张扬,双手就这样随意揣兜,周茉闭着右边眼睛,看见了楼望东微睨过来的目光。 他好似知道周茉会在这里等他。 因为她刚才故意走得很慢,还是说没有还他乌木珠吗? 周茉半张脸埋在衣领内,眼尾的光从下往上挑起看他,马场的门楼高大,但他的出现却让周茉觉得空气变得紧促。 先开口的是她:“乌沙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艳红。” “汉族?” 她指尖在兜里摩挲着指甲盖大的一枚枚乌珠,不知道为什么,问他话时总有种掐着心跳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 他眉目在北方灰蒙的天际里乌沉而深邃:“手串不打算还了?” “你刚才也没打算要啊,走那么快。” 周茉说完才察觉到,她语气夹着一丝抱怨,但因为声调里有求人的软,听着像一株低婉的含羞草。 话落后,她自己先怔住,而后立马摆起严肃的神情来,看向他:“你在马场工作,一天多少钱?” 楼望东真看出来她不想还手串,还东拉西扯的,径直拔腿往停车场走,周茉又得小跑跟近,说话时呼出的气都成了雾,在光里像淡淡的纱。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乌沙了。 “带我去找乌沙可以吗?费用你开。”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马场这种景点没有多少游客,他就算回景区也只是做守林员的工作。 她的条件应该挺诱人。 两人再次穿过集市,楼望东的步伐放慢,人群中,周茉的目光更要追紧他,忽然一个扛着木箱的工人经过,楼望东的个子高,容易被磕到,周茉忽然垫脚抬起了手,替他虚虚掩住了额侧。 楼望东在这时侧了下身,让别人先过,狭小的摊位间,他的视线与她的距离似乎也变得很小了,周茉笑了笑:“为人民服务。” 他的目光有着草原上空星辰的静谧感,也许是看过太多这样亮的夜,周茉在与他对视超过三秒时,低了下头,讪讪收回了手。 在他往前走的时候,周茉又跟上了,试图说服:“一路上食宿我包,车油我加,这附近应该有超市,我们去买点必需品……” “你没工作吗?” 忽然,楼望东停下脚步,双手插兜地俯视她,眼睑里虚划过一点暗色,对她颇有些不耐。 “我……现在全职找乌沙。” 头顶是一道短促的嗤笑。 “这么不怕死,跟进来靶场,你对他了解多少,命都不要了?” 他嗓音落到最后有一丝沙哑的转调,很轻很淡,像琴弦最后一撩。 周茉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看他的眼神,他今日骑马将头发扎起,露出了阔而平整的额头,目光更没有遮拦,她只能往旁处瞟,说道:“乌沙,二十九岁,未婚,鄂温克族人,毕业于民族大学,在自治旗经营旅游并有工厂,我还见过他妈妈。” 话落,楼望东视线滑过一丝哂笑,黑皮靴子朝她走近一步,周茉眼睫一颤,听见他俯身问:“那你对我了解多少?” 周茉后腰抵到了围栏,愣愣地睁大了眼,指尖握着身后的横木,刚想说那你介绍介绍时,他像在看一只食物链底端的幼兽,说:“就敢上我的车?” 一个人的身价不是别人开出多少,而是他自身彰显多少。 周茉这一刻知道,楼望东不好买。 她站在人群热闹的集市里看他走远的背影,孤傲得像一头不需要同伴的独兽。 她其实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这宗案子摸不到底,而法院里被垒成高山的陈年旧案还少吗? 多她这一宗也不多。 反正开春后她就离开自治旗,她是来法援的,等到要写总结的时候,加句“一事无成”就好了。 她往停车场走去,楼望东的车也泊在不远处,上车后,周茉沉吸了口气,从兜里掏出车钥匙,连带着将那串乌木珠也勾了出来。 “嘟~” 手机的来电再次震动,她打开免提,声波在寂静的车厢回响—— “喂,师妹,今天回来吗?” 清朗如甘泉的嗓音安抚着周茉的情绪,季闻洲是周茉的同门师兄,也是这次法援点的直属上司。 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光线透过挡风玻璃窗照了进来,她看到乌珠上细微的金色纹路,似沼泽的粗糙使珠子平添了质感。 “当我看见乌沙的妈妈因为一只羊羔哭泣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她会护着自己的儿子潜逃。” 珠子在指尖上拨过一枚,她为什么没有还给楼望东,心里有个答案忽闪而过。 季闻洲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我们都能理解,你不必太内耗,早点回来。” 说到这,他语气微微一顿:“还是说,你仍要坚持。” “我只是不想回去看到法院门口的那行字。” 周茉用力咽了口气,她看到楼望东买了些物资回来,正打开后备箱存放,指尖又拨过一枚乌珠,金色的阳光下,它微微渗着暖意,她现在还有机会还,留着手串,还能跟他搭上线。 “什么字?” “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 季闻洲微微一叹:“你是觉得问心有愧?” “线索就在眼前,如果我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能柳暗花明?我已经知道乌沙的爱人在绰河源镇,也知道她叫艳红,还遇见了他的朋友,他或许能带我找到他。” 周茉语气平静,指尖又拨过一颗乌珠,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阖上了后备箱门。 他要回鄂温克旗吗? 周茉掩了掩睫毛,听见季闻洲理性道:“你还是像以前上学那样,执着不放弃。或许司法的缝隙,就是靠这样一点点的执着,才能弥合成不透风的网。” 电流像一道鼓点,敲击在周茉的心头,她又拨回乌木珠手串的滴溜位置,那是一颗色泽被养得非常深的绿松石,似水珠坠入黑海,从手串中垂下,足够明亮地让乌木发光。 楼望东的车身启动,驶出停车场,周茉看向手机屏幕:“谢谢你,师兄。” 季闻洲淡淡一笑:“我们的工作不是从这里上山,就是从那里过河,不如找一条路一直追下去,也好过中途截断,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茉想,她应该多点耐心,这条路本就道阻且长,比起那些上访数年的当事人,她要找的正义,已经有线索了。 就在那辆越野车驶入柏油路时,周茉启动了引擎。 出了阿尔山市就是一片草原,周茉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开车去绰河源镇,要么跟着楼望东。 但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到了绰河源镇找不到人,所有线索都断,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楼望东跟她去。 她给自己设一个期限,就像考试到点交卷,如果今天内说服不了他,她就自己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阿尔山市出来一路沿着313县道北上,就能直达绰河源镇,哪怕楼望东要回鄂温克旗,也是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今晚七点左右就能停车。 周茉拉下车窗,桦树林凛冽而清冷的风沁人心脾,她深吸口气,等回到香港,就没这样的光景了。 如此想,这条路也不算那么糟糕。 还未开春,柏油路上的车并不多,周茉虽然车技一般,这种情况也不需要跟太紧,楼望东那辆车和他这个人一样,高大而显眼。 大约开了四十分钟,越野车忽然拐进一处岔道,周茉眉心一凝,车速放缓,放大导航看前面的路。 不知怎地,她想到他刚才问自己的话——你对我了解多少? 她视线微阔,从昨晚到现在,她都带着目的接近楼望东,他再没有防备心也不可能对她知无不言。 她不也对他有所保密地试探么。 但如果是了解过后成为朋友,是不是就好办了? 这个念头一起,周茉顿时有了动力,驱车驶入那条岔路。 三月的阿尔山还在雪中,车速开不快,周茉的车一脚深一脚浅地颠晃往前,但因为是跟人,所以她不能追太近,沿着车辙往前就不会丢。 大约是视线能看到越野车的距离,忽然,车尾灯打起双闪,而后停了下来。 她也随之停进密林里,在阿尔山,有着直达六十米高的参天桦树丛,被称为“林海”,很好隐蔽。 但也因为森林遮天蔽日,一进山林中,光线就弱了下去,现在是下午四点,楼望东没回城区,而是停了车,拿着麻袋上山了。 周茉心里的疑窦陡生,猛地想起,鄂温克族本就是山林草原民族,擅长狩猎驯鹿和使马,如果乌沙要躲,他上山岂不是更如鱼得水! 而楼望东刚才买的物资和那个麻袋,保不齐就是给兄弟送物资的。 周茉捶了下方向盘,竟然将她往绰河源镇引! 她就知道,昨天楼望东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乌沙家,而乌沙的妈妈也是故意利用楼望东引走她! 想到这,周茉径直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的冷空气涌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将羽绒冲锋衣领拉到顶,挡住半边脸。 再仰头,天边的光又暗了。 寻着男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周茉跟得并不吃力,但那句老话说得对——天有不测风云。 四面八方的桦树林吹响风声,而后细细密密地落下了雨夹雪。 顷刻间,空气里的阳光变成一种深灰的冷调,周茉深吸了口气,将冲锋衣帽子套到头顶。 因为下雨,楼望东的步伐也放慢了,周茉站在粗壮的大树后看见他半蹲下身,在地里刨着什么。 隔得太远,雨又越下越大,她看不太清,咬了咬唇,记得季闻洲的那句话,一切安全为主。 水汽过分足的森林蒸腾起雾,周茉四处张望了眼,看到一处半人高的壁石,中间不规则地凹进去一块,她连忙窝进去挡住风雨,双手抱着膝盖,风还在往里钻,她捡起散落的一些枯枝杆挡住风口,反正记住了这里,等雨停了她也能上山去搜。 忽然,雨声中有枯枝被踩得嘎吱碎开的声音,周茉心跳也随之一阵阵紧缩,手背已被冻得泛出血丝,她半张脸猫在膝上,直到挡住她的最后一道枯枝被拨开。 黑色山地靴站在壁石前,裹着长腿的冲锋裤半蹲下,周茉生平第一次被这样一双凌厉的眼神压迫,她无法控制地抖动,听见他说:“跟踪我?” 男人搭在右膝上的手微垂,长指间捏着把小刀。 周茉眼瞳猛地一颤,涩出一圈红晕,对他说:“你知道故意伤人罪要判多少年吗?我只是路过,在这里躲雨!你别……你把我的树枝挡回来……” 楼望东整以暇地在风口看着她潮湿的发丝和冻得近乎透明的脸,问她:“怎么称呼?” 周茉活了二十五年,从未在此情此景,和一个人这样认识。 她叫周茉,但她现在又不能暴露司法人员的身份接近他,所以,她说:“我叫茉莉。” 男人微微勾了下唇,他的上唇中间是若隐若现的翘,这样一笑,眼尾也翘,对她说:“茉莉小姐,不要跟我谈法治社会,这里是原始森林,狼吃兔子才是天经地义。”【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4春 雨下久了,空中飘浮起雪花,周茉这一次更浓烈地闻到了雪岭云衫的味道,贯穿着她。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该不会以为我跟着你吧……” 周茉的话说到后面有些气虚,就在楼望东往她俯身更近时,她猛地往后一缩,听见他道:“出来。” 她的眼睛已冻得通红,今日黄昏下雨,天边是没有霞色了,但楼望东在茉莉带尖的眼尾里看见了。 兔子蜷在石壁下,就在他伸手要将她带出来时,她应激一般喊:“别碰我!” 他手中尖刀明晃,周茉已在半分钟内思考出路,这里是冲天森林,丢一条命确实难找,但他没必要下手,毕竟她给钱,他都不卖。 但理智是知道,情绪能不能控制又是另一回事,周茉发现她现在心跳得很快,大约是太冷了,她需要灼热。 “不碰手,那碰哪?揪耳朵还是掐脖子?” 猎物都是这么抓的。 他甚至懒得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跟着他。 周茉说:“你走了,我就会出来了。” 楼望东盯着她整以暇地说道:“然后继续跟着我?” 周茉不承认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她反问:“你上山来做什么?” 男人长指随意地拨开匕首上的土痕:“那么想知道,还说不是跟着我?” 周茉脑子一定是冻僵了,嘴唇抿了一抿,再次问他:“能交个朋友吗?” 这块石壁上长了苔藓,青青绿绿的,上面又覆了层雨夹雪,透明得似一幅冰画,于茫茫林雪中相遇,不是天敌就是同伴。 而她在此前已想好了计划,当朋友,让他帮忙找个人还不算太唐突。 而作为朋友的见面礼,周茉此刻在兜里掏了掏,盘到了一串乌珠,以及今天在市集上买的头绳。 双手掌心一摊,她把托着乌珠串的左手朝他递近:“这个还你。” 另一道手上是新买的黑色头绳,圈度约手腕大小,但她买的是由几根细绳交织成一股的麻花绳,和楼望东头上扎的不同,平时戴在手腕上也能装饰。 她心思有些忐忑,双手如天平,一点风吹过来,微微颤曳。 黑檐鸭舌帽下,男人的目光从头绳落向她的脸,岩壁上敲击着雨雪,他逆光半蹲着看她,那双眼睛是深深的潭冰,狭长的眼睫往下钩着,就像狼一样,随时叼走东西。 他叼走了他的手串。 周茉急切地将头绳递给他:“今早在集市买的,交朋友送的礼物,今晚……今晚请你吃饭可以吗?” 男人将小刀收鞘:“我不吃女孩请的饭。” “但你中午已经吃了!” 楼望东将乌珠手串套进筋骨分明的手腕,就在起身时,那道手很自然地叼走了她手心的头绳,说:“所以今晚我请回你。” 兔子很好诱捕,给一根胡萝卜就够。 楼望东往山下走,身后是一道轻快的脚步声。 当他打开后备箱时,周茉亲眼看到他用她给的头绳,将麻袋口绑紧了。 她张了张唇:“这是绑头发的……算了算了,我回头再给你买。” 有求于人的朋友关系并不平等,楼望东此刻掩下车门看她:“还不回你的车上去?等着吃尾气?” 他的态度实在不叫好。 但周茉忍气吞声,面上点头听话,等找到乌沙带回鄂温克旗,他想见一个叫茉莉的人都没有! 雨雪天行驶,光线自地平面反射,能见度非常勉强,周茉屏气凝神地跟着楼望东,因为见到了一丝曙光,于是比刚才还要更在意了。 等他停下车,周茉手心都出了汗。 茫茫雪地上,仅有一处平房伫立在森林围猎的中央。 周茉呆愣地看着这间仿佛童话镇才会有的——不应该存在的房子,而这屋门竟然有人从里面出来,竟然是活的。 “望东!来啦!” 这人年纪约有四十左右,敦胖身材的男性,此刻看到楼望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一条道,往他车旁过去。 后备箱打开,周茉看见楼望东把刚才拿上山的蛇皮麻袋单手拎了下来,说了句:“松林小黄蘑。” 话落,楼望东将绑着麻袋的头绳解下,顺手收进了裤兜里。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快进来,今晚你留克大哥我,给你攒顿大局!” 说着,留克就双手拎起麻袋的两边,给楼望东引道时,才注意到后面还跟了辆车,视线一怔,转而看向楼望东:“这美女是?” 周茉一听“美女”,蹿着两条腿小跑前进:“我是楼望东的朋友,您好!” 地上的雪被雨浸得湿滑,周茉虽然走得急,也有看路,只是在走近留克面前时有一处颇大的冰,周茉身子微微一歪,避开的瞬间,一道长臂虚虚护了下她。 谁也没碰到谁。 楼望东收回了手。 留克眼神一转,红润的胖脸立马“噢”地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楼望东说:“朋友,朋友好啊,还是女孩子!” 周茉现在无暇关心他们的谈话了,她进屋后问了句:“那个,我想洗个手,洗手间在哪儿?” 她声音很轻软,楼望东侧让开一条过道,她就往尽头的门内冲了进去。 再出来时,客厅已洋溢起热闹声,周茉是生人,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看站在炕上一个两岁多的圆脸蛋小女孩跳转圈舞。 楼望东就斜倚在墙边,身上的冲锋衣已经脱了,内里仍是黑色的羊绒衫,双手插兜,冲锋裤就从衣摆往下伸,没了外套,男人的腿看起来更长了。 给转圈的小女孩鼓掌的除了留克还有一位五官异域的女人,楼望东此时微站直身说:“嫂子,你别把她转晕了。” 他说“嫂子”的时候,周茉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留克的妻子了。 “哟,还会疼人了呢?” 留克来倒热茶,眼神示意周茉喝,她忙点了点头,双手接过时,听到留克跟她说:“上一次他单手拎起我女儿的后衣领,就这么揪着,提着甩大摆锤。” 周茉眼睛登时放大,扭头去看楼望东,不免有些惊怖,不是因为他行为粗鲁,而是——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你居然忍住没抱抱。” “切。” 留克说:“那他能忍的事就多了。” 这时女人抱起女儿下炕,笑说:“来,给姐姐抱抱好不好呀?” 周茉一听,连忙要放下手里的茶杯,扭头找桌子时,见楼望东的手伸了出来,她自然递去,还说了句:“谢谢啊。” 楼望东动作顿了顿,到底是接了她的杯子,只不过他伸手是为了朝留克道:“渴了,再给我倒一杯。” 一屋子大人小孩,留克懒得招呼楼望东,说:“进厨房搭把手,今晚有得你喝的。” “姐姐,啾啾!” 小女孩被周茉抱在怀里,肉肉的小手抓她头顶的丸子头,又摸自己的辫子,周茉笑出了声:“姐姐和你的一样是不是?” 小女孩又指了指楼望东头上随性捆的发,说:“叔叔也是。” 楼望东高高在上地斜蔑女宝一眼,没什么爱心地进了厨房。 他的头发不算长,在后脑勺高扎了一截,余下有半数盖在脖颈上,卷曲的硬发又黑又浓,随性又张扬,骨相极好的男人,随便露额头。 天刚暗下,热腾腾的鱼锅便上了桌,留克介绍:“这可是阿尔山的乌苏浪子鱼,鲜美得很!” 说罢又去厨房里端了个滋滋冒热的砂锅出来:“这叫松林小黄蘑,天下第一鲜,百味之冠!” 天气一冷,又行山又开车,加上周茉中午吃得心不在焉,此刻见满桌子的丰盛,顿时生出一种风雪夜归人的疲倦与饥饿。 刚坐下还有些收敛,吃到后面,鱼锅里炖着的热气让她面颊泛红,人也跟着熟络了,说:“这个就叫小黄蘑吗?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的菌子!” 食客的情绪价值是对厨子最好的嘉奖,留克兴致上头地给她讲解,末了被楼望东淡声戳穿:“你真当她没吃过?中午还上了一盘。” 言下之意让他别再夸耀了,但周茉愣了下,问他:“中午吃过吗?” 这下嫂子掩唇笑了笑:“她喜欢的这盘黄蘑是望东上山挖的,她怎么会记得其他小黄蘑呢?” 隔着热腾腾的蒸汽,周茉眼睛一下被晕出了雾,有些无措地又夹了块肉,说:“这个也好吃的。” 楼望东的视线在雾中看了她一眼,她的睫毛一眨,低下了头。 这时嫂子给大家倒酒,周茉想到晚上要开车,又不好拒绝,就搁置下酒杯,眼角的余光看见楼望东也没碰酒。 “这可是新鲜的羊肉,多吃点暖和!” 留克一谈到吃的就热情似火,周茉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转转,说:“不会是羊羔肉吧?昨天我从乌沙妈妈家出来,她因为买家把五月龄的羊羔吃了,很伤心。” 留克是楼望东的朋友,乌沙跟楼望东是兄弟,或许他们也认识。 这时楼望东的乌瞳在水蒸气中微凝,依然看着她。 留克喝了口酒,说:“她难过的,是无法决定被丈夫卖掉羊羔的生活,而不是这只羊羔。” 周茉微怔,眼眶被水汽终于雾得发热,往后避了避,说:“那您认识乌沙的话,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留克愣了下,看向周茉:“你找他?” 她眼睛放大,仿佛看到希望般点头。 而这时,留克眼神看向楼望东,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有些结巴地“噢”了声:“你是乌沙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吧……你们能联系到他吗?” 留克和妻子对视了眼,女儿在婴儿桌前看电视,“呀呀”地挥起了手,嗓音稚嫩地喊:“坏人坏人!” 电视里正播着动漫人在山里砍树的画面,留克说:“上回山里来了一个车队,砍了好些树走,也说是乌沙的朋友,哼!我还想找他呢!” 这时大嫂在旁边劝慰:“树都割了,还能怎么样,你就别总生气了。” 周茉一听,皱眉道:“这是违反了《森林法》,按规定是要承担修复责任的。” 她话落,留克有些愤怒地说道:“那怎么弄?他们人都不见了,上哪儿承担?” 周茉放下筷子说:“树不会起诉人,所以通常由法律规定的机关负责,比如生态保护部,遇到这种情况就向他们反映。” 听到这段话,大嫂皱了皱眉:“那反映到什么时候有效果?一天抓不到人,树还能回来呢?” 周茉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生态部也有责任保护林场,如果毁坏人没有在规定期限内履行工作,就由机关进行修复,费用再向这些砍伐人追讨,这样问题就不会耽搁在那里了。” 留克和妻子一听,顿时了然地“噢”了声,频频点头:“这样子好。” 周茉说:“那我把上报电话给你们,加个微信?” 嫂子忙起身去找手机,听见留克说:“别找了,让望东把名片发给茉莉不就得了。” 这一声“茉莉”叫得周茉一愣,扭头看向留克,听见他笑:“望东刚才说你叫这个名字,怪好记好听的。” 热气将她的脸熏得有些红,她抬眸看向楼望东,男人此时靠坐在椅背上,一双眼睛比刚才盯人更狠。 周茉眉心微微一颦,盯着她做什么,她又不是餐桌上的肉,吃不了的。 “我没她微信。” 开口的是楼望东,惊讶的是留克夫妇。 “咳咳咳咳——” 留克自己呛了口酒,嫂子心领神会地抽纸巾给他擦嘴,这下连带着女儿也呛奶了,嫂子忙得团团转,周茉一下不好提醒加微信的事。 但关于乌沙的消息还是联系不上,不过科普了森林法,倒不算白忙。 这时留克拿起酒杯,虚空朝楼望东碰了碰,周茉刚拿起筷子,就看到楼望东长身微靠桌,右掌虎口一张,拿起白酒杯。 周茉目光蓦地抬起,男人就坐在她对面,仰头时,锋锐的喉结在黑皮脖颈中滚动,他喝了酒,今晚不走了。 晚上的阿尔山堆起了雪,风吹门框。 留克的妻子给周茉准备了一个房间,她进去后,楼望东刚好经过门口,周茉忽然想起件事,走出去唤住他:“你有多一件外套吗?” 男人眉头凝了凝,目光往房间望:“被子不够暖?” 她依旧问:“所以你有多一件吗?” 男人走到挨近门的衣架把外套拿给她,不经意说了句:“明天还回来。” 所以没有多一件。 周茉毫不犹豫地将厚大的冲锋衣抱在怀里,雪岭云杉的气息包裹着她,嘴角一弯:“谢谢,晚安。” 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告诉她,被拿了衣服,就跑不了了。 至于明天他跟不跟自己去绰河源镇,就看这道朋友关系是否建立有效。 周茉这一晚依然没有睡好,独在异乡的异客,身处茫茫雪山中,总是生出找不到归宿的不安感。 第二天一大早,她酸着眼睛醒来。 洗漱好后,看见在厨房忙碌的是留克的妻子,她对周茉说:“桌上有奶茶和点心,面马上就好。” 周茉看到饭桌上有几盘炸肉和黑色的肉干,以及坐在桌前的大男人——楼望东。 她把冲锋衣挂回了近门的衣架上,对他说:“早啊。” 然后分了碗筷,给自己的碗里倒了热奶茶。 这时男人靠到桌边,左手搭在桌沿上,右手拿了块盘子里的肉干吃。 周茉喝了热奶茶,肚子暖乎乎的,看到楼望东吃,自己才动手,说:“我们又吃又住的,你跟留克大哥结账了吗?” 说罢她咬了口肉干,不是硬邦邦的口感,是咸香有嚼劲,她眼睛一亮,听见楼望东说:“结了。” 她问:“这是牛肉吗?” 他勾了下唇,清晨醒来的男人,神态里多了雪松似的慵懒,说:“熊肉。” 周茉牙齿僵了僵,忘了咬。 楼望东唇角的笑加深,说:“在鄂温克族有个传统,吃熊肉的时候,要学乌鸦叫。” 周茉眼睛张得更大了,手里咬了一半的肉干不知该放下还是进嘴,低声慌张问:“为什么呀!” “让熊以为是乌鸦吃的,不找你算账。” 周茉咽了口气:“这吃熊肉犯法啊……” 楼望东眼角微挑地靠回椅背,双手交握搭在腰腹上看她。 周茉感觉自己大约真是吃了熊肉的缘故,浑身有些火热。 抬手压了压眉眼,低头夹着嗓子叫了两声:“啊……啊……” 楼望东望着她,眼睫一低,笑意溢了出来,然而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笑的一瞬,瞳仁微微一滞。 紧接着眉头拧起,倏忽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时,衣袖让人一牵,像风筝线被拽住了。 侧身,周茉坐在原位仰头看他,红着脸说:“楼望东,现在轮到你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5春 周茉刚睡醒,人有些迷糊,这时留克推门抱着女儿从屋外进来,看到周茉正拽着楼望东的衣袖,竟下意识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周茉:“……” 楼望东:“……” 打破尴尬的是留克妻子的声音,她喊大家吃面条。 周茉松开了楼望东的衣袖,问留克:“这是熊肉吗?” 她指着那盘肉干,留克被她问得一愣,语气有些结巴的笑:“什么熊肉,怎么可能是熊肉啊?” 这让周茉更分辨不出来了,毕竟吃禁猎野生动物的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承认。 不过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各个民族的信仰和思想相异,旁人不能强加和说教。 只是这顿早餐吃得周茉眯眼打量楼望东,他倒气定神闲,一点没有捉弄人的心虚,又恢复回那张冷淡脸,加之他肤色生得深,跟肤白憨态可掬的留克坐在一起,显得他更不好靠近。 吃过早餐准备上路,周茉在车里打开自己的随身包,翻到一支护手霜,但是用过的,不太好送人,不过还有个一直没用的一次性照相机。 在来内蒙前朋友送的,让她多拍美景,留在胶卷里,而且因为是一次性的,拍毁便无法重来,所以每一个快门都有意义。 但她实在太忙了,有闲心也是用手机拍照,这个相机还得花点心思拍。 她坐在驾驶座上看说明书,清晨的光影在雪景里异常透白,她转头打开车窗,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木头平房与雪地之间,有种绝色的氛围感。 周茉眨着一只眼睛,贴着取景框咔嚓拍了一张。 楼望东双手背在身后,长身落拓地往她这边的车身走来,似乎看到了她拿相机,眼神有一瞬抬起,然后占据了她胶卷的三十六分之一。 透过取景框,男人的眼神似笑非笑,像看笼子里的鸟。 周茉慌忙收下手机,听见头顶落来一句:“知道怎么开出去?” 他的反问就像在说:你不知道~ 周茉昨天聚精会神跟车,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找出路的导航还没有当地人可信,于是她问:“你什么时候走?我还有赖于您老马识途呢。” 她说罢,看到楼望东更加冷淡的脸,推门出去,晃了晃手里的照相机说:“我给他们拍张照片,食宿费我转你……” “不用了。” 男人没耐心地往自己那辆车过去,掀开车前盖例行检修。 而留克抱着女儿和妻子出来送行,周茉小心翼翼踩着雪地过去,笑意盈盈道:“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到时冲洗好了送过来。” 胶卷和电子照片不一样,它是可以摸到的实感,小女孩最高兴,被妈妈揪着头发扎了两条辫子,站在这座雪屋前合了一张影。 周茉顺手拿出手机说:“加个微信,到时照片洗好了跟你们说,对了,如果有乌沙的消息,也麻烦和我说一声呢。” 最后那句话目的明显,身后传来车前盖被用力盖上的声响,将周茉吓得肩膀一抖。 兜里还有支用过的护手霜,茉莉香味的,她挤到留克妻子的手背上,又给小女孩又挤了点,三个女人在那儿搓护手霜,就像男人互相递烟一样自然。 楼望东在门口进出,留克给他拿了点干粮上车,还给周茉备了一份,她刚收好打着发动机,一看油盘,眉尖微微一挑。 越野车的驾驶门已经阖上了,周茉下了车,双手揣进外套兜里,嘴巴抿着往边上撇,思揣着敲了敲他的副驾车窗,窗棱拉下,她讲:“我的车快没油了。” 楼望东刚才就是在给自家车加油。 男人闻言气息微沉:“餐费不用你出,住宿转我一百。” 周茉圆杏似的眼在他副驾的窗棱里被光压着,姑娘低头从雪白冲锋衣里掏了掏,拿出手机说:“算上油费,我一起给你转过去好吗?” “我车上没油。” “那我坐你的车出去可以吗?就送我到绰河源镇,乌沙的女朋友那里。” 很确切的地址,楼望东这时转眸看她,周茉紧接着说:“接下来食宿我包,你开车累了换我上。” 她很有诚意地把微信二维码递过去:“加一下,我给你转劳力费。” 接下来一路估计有不少笔金钱交易,微信更方便一点。 男人隐在车厢里的乌瞳微压,在打量她的算盘。 周茉将手机往车内递了递,眼神里露出了哀求。 通常这种情况,谁都能有些善心。 楼望东拿出手机,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她的二维码,扔了句:“通过一下。” 周茉面展笑颜,拉开车门刚要上去,忽然想起什么,讲:“你等我一下!” 她又像兔子一样蹦哒走了,跑到门口跟留克交代着什么,楼望东松散地靠到椅背上,点开手机聊天列表,顶端显示了一条好友信息—— 茉莉:【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楼望东轻扯了下唇,是她说话的语气。 没一会,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暗色车厢内突然涌入一簇鲜活花香,茉莉味的。 楼望东将手机熄屏,收进储物槽里。 周茉阖上车门自顾自地说:“我那辆车是租的,跟留克说了声,到时车行会来收,否则放一天开不了就是一天的钱了,我不如把钱给你。” 系上安全带,周茉掏出手机给楼望东转了笔账:“油钱我算五百,住宿一百,加上包车和司机费,我先给你转一千。” 楼望东不知她怎么越算越多,最后手机震了下,她已经转了过来。 车身轮胎碾过山地,微微一颠,周茉双手抓住安全带坐直,问他:“需要我开导航吗?” “省点电,不然一会还要给我交电费。” 他这句话带着些冷幽默,周茉捂嘴笑了出来,说:“一会我请你吃饭。” 说罢,她突然想起来楼望东说过不吃女孩的饭,忙补了句:“不是请,是劳务报答的另一种方式。” 楼望东轻嗤了声,转眸瞥了眼她那边的后视镜,扔了句:“那你报答我的方式还挺多。” 周茉把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脑袋歪靠在厚羽绒服上,眼神望着挡风玻璃外茫茫一片的冬景,说:“你也可以提要求,比如你更需要我报答的方式是什么,这样比较实际。” 她来到草原久了,就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讲物质,有人戴着上万的文玩古珠,跟他们司法官说想看一出露天电影。 正农忙的时候,离电影院又远,索性就在草原上架起天幕看普法宣传片,对生活在城市森林里的周茉来说,完全是新奇而开阔的体验。 “到了绰河源,如果找不到乌沙,还要我带路吗?” 男人沉阔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周茉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更多是:报答我的方式就是别缠着我。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回答,于是伸手指了指调音台,问:“听收音机吗?防止开车瞌睡。” 她还解释了一句,掩饰自己此刻在回避问题的行径。 “按中间的红点开机,第一个旋钮是声音,第二个调频道。” 他没再追问,周茉就松了口气,认真研究起他这辆车的设备,只听“嘟”的一声,收到信号的瞬间,周茉感觉自己与世界接上轨了。 安静的车厢内忽然有了些声流,无话的两个人,连歌词都听得清晰,这时候还有人点刀郎的《情人》—— 【用你那火红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地销魂……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 有时候音乐就是听个节奏,周茉抬手挠了挠额头,不得不又提一个话题:“你多大了?喜欢听刀郎的歌吗?不然我换一个电台?” “二十九。” “噢……欸?” 周茉忽然想起点话题,来兴致地说:“跟我师兄一样耶,属羊?” 楼望东眉头微不可察地凝了凝,沉“嗯”了声。 气氛烘托不上去,但电台终于放完了《情人》,毕竟在荒山野岭找信号不容易,她怕调走频道又要找半天信号,索性就让它继续播下一首歌,大约是因为刀郎粗犷的嗓音和作词背景适合草原,所以下一首还是他的歌—— 【我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容易,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我愿意为你背负一身羊皮,只求你让我靠近让我爱你……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周茉听到后面有种莫名的喜感,但又似乎不太合适笑出声,就用掌心盖住下半张脸,这时车身拐进县道,四周仍有冰雪,她问:“要喝水吗?给你拧一瓶?” 没什么话题的两个人也就这点话说了,他问:“你带水了?” 周茉一愣:“你车上没水吗?” 然后,她听到男人微微叹了声。 她的“关心”太像走过场,索性就不说了。 电台滴滴答答没有信号,她关了收音机,就这样看着不知何时才到尽头的路,两旁参天林海,他们如行走在丛林中的生命,不,或许只有她自己觉得生命渺小,楼望东可不这么认为,他的车在加速。 周茉小声讲:“雪天路滑,小心驾驶,现在这辆车上,不止你一个人。” 楼望东甚至还单手撑在窗边,指腹划了划侧额,低落了句:“所以我从不载人,茉莉小姐毅力非凡,现在就劳烦担心一下小命了。” 周茉心跳突地一空,面上刚才的云淡风轻全无,就连困倦的睡意也没有了,坐直了身子道:“那我还要连同你的命一起担忧了。” 男人划过额侧的食指微微一顿,冬末的艳阳缓缓从云层透了出来,不再那么冷的县道上,连风也放慢了缠绕他们的呼啸,变得温和与清净了。 周茉忽然感受到车座的震动频率不再不安,视线看向前路,只用眼尾的余光瞄男人的侧脸,刚硬的轮廓依然不近人情,但他放慢了速度。她点开导航搜索,问:“一会,可以在服务区停一下吗?”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远不远,中间倒是可以宽裕一下,等楼望东的越野车开进服务区后,周茉裹上外套开车门,一阵冷风陡然席卷而来,她险些没推开。 313县道开过的大兴安岭,一年中有七个月在冬季,风光景色下,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里的寒冷很难走出去。 而楼望东在下车走动时,面前被递来了一杯热奶茶。 眼眸低垂,看到奶茶上氤氲着一张俏白的脸,清纯眼珠含着青山的缈烟,对他说:“只有这一款,可能会甜,但就当作补充能量吧。” 周茉在留克家中看到楼望东喝奶茶,那是由原始的黑茶和草原上刚挤出来的鲜奶熬制的,与她这一杯加了香精冲出来的有天壤之别。 上午难得明亮的光和风,他们站在台阶上,面对着远方辽阔的雪山,指尖被纸杯温热时,她看到他鬓边的碎发被撩起,锋锐喉结一滚,咽下了一口包装粗糙的热奶茶。 有这样的景色,她这杯奶茶……应该不至于太难喝吧。 这时有牧民赶着一片浩荡的羊群到达了服务区,远处是昨日下过雨的澄澈山林,近处是一片可爱的咩咩,周茉从兜里掏出今早揣进来的一次性相机,“咔嚓”定格了今日的一瞬间。 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问了句:“你要拍吗?” 周茉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问要不要帮她入镜头。 “你也觉得这里很美吗!” 周茉有些兴奋地把相机递给他:“这里只有三十六张底片,现在就剩三十三张了,你等我过去准备好了再按快门。” 他扯了下唇:“怎么不用手机?” 虽然笑她没必要节省,但他已经接过了周茉的相机。 “因为胶卷相机的存在,是证明每一个瞬间都有价值。” 男人的手掌很大,相机被他握着就像个小玩具,周茉左手握着奶茶杯,挤入羊群中,挑了只温顺的小羊羔,蹲下抱着它的脑袋,一起朝向了镜头。 小羊羔的身子好暖,绒毛好软,她忽然想起为逝去的小羊羔而伤心的乌沙妈妈,脸颊不自觉贴上它,它是那样温顺,柔弱地叫。 周茉想,乌沙妈妈不止是因为无法主宰被丈夫买卖财产的命运而难过,还是有为心爱的羊羔逝去的悲悯吧。 而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另一道手还松弛地握着奶茶杯,就这样朝镜头给她按了快门。 周茉接过相机时还有些兴奋,直到她看见相机显示的剩余张数,脸僵了,不可置信地问楼望东:“你怎么拍了那么多张啊!” 男人仰头将奶茶饮尽,掌心一下就将纸杯捏皱了,单手往垃圾桶丢中,深峻侧脸映在雪景中,眼底若有似无地携了丝笑,对她道:“很多吗?不就证明这一瞬间比许多个瞬间都值得。” 明明指尖握着的奶茶杯已散了热,周茉低头抿了一口,风吹了吹,心却燥热了起来。 她猜测他是怕自己拍得不好才多按了几次快门,但……当他这么回应的时候,她决定原谅他。 就因为这一刻值得所以才不惜多费几张胶卷,可当周茉意识到自己在给他痞坏的行径找理由时,连自己都惊了下。 从服务区到绰河源镇就不远了,上了车后,周茉打开手机在工作群发了个定位。 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季闻洲师兄的来电。 她抿了抿唇,将电话挂断。 周茉怕谈话中会提及乌沙的罪证问题,楼望东看似对人对事漫不经心,但她刚才只是说了句胶卷是记录瞬间的价值,他就能借这句话为他多浪费了几张胶卷的行为脱罪。 她打开季闻洲的聊天框,键盘哒哒地敲了句:【在车上,到了回电。】 楼望东抬手将挡光板打下,车厢内视线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周茉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话人——【师兄】。 他瞳仁一凝,眉梢轻挑,那个属羊的。 车身驶入绰河源镇,风声似乎也消匿了一些,被钢筋水泥的骨楼抵挡在了围城之外。 一道巨大的吊装长线就像古老的树干,在他们经过的通道上空盘桓,不知在这里停摆了多少年,不生不灭。 周茉的视线被眼前延绵数十米的贮木场所震惊,转头看向楼望东:“这个厂子还在运转吗?” 男人转动方向盘,侧边的车窗上倒映着空荡荡的荒地,说:“15年后全国停止了进山砍伐,这里的贮木场就彻底停工,不再启动。” 这时,连风也彻底停了下来。 车轮碾过经年的木屑,灰沉沉的大地躺着一个倒下的巨人,又在上面重新生长出了绿洲。 不知过了多久,周茉的眼前才终于出现一抹亮色—— 【艳红酒吧】。 在这种地方,是非得要取这样的名字才能有生命力的。 周茉忙推门下车,问楼望东:“这酒吧的店名跟乌沙对象的名字一样,就是她开的店对吧?” 男人下了车,黑色冲锋衣没有拉上前襟,露出了套着羊绒衫的宽阔胸膛,好像一道张开双手的怀抱,朝她走了过来。 天生凌厉的眼眸微侧,朝她落下视线,立领半掩他分明的下颚,她看不见他的唇,只能望到他那双半明半暗的眼睛,在对她说:“一会见过他女人后,就换个男人追,明白吗?茉莉小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6春 周茉心里一笑,怎么不可能,她要抓的就是乌沙。 但面上还是朝男人点了点头。 楼望东视线在她脸上滑过,周茉已经踩上台阶去推门,“嘎吱”一声,玻璃门上锁着的链条提醒她—— 未到营业时间。 她抬手抚额,过了一秒,迅速想出对策,掏出手机在点评网上找到这家店,上面有联系方式。 她一边听着手机一边回头道:“我打个电话。” 两人间隔着风声,那边说了营业时间后,周茉讪讪挂断,朝他道:“楼望东,我们去吃饭吧。” 她踩下楼梯,怕他等太久了,小跑着往他过去。 绰河源的春季还没来,楼望东却闻见了花香,周茉身上散出来的。 她一跑,那花香就更甜了,他眉头微凝,低声道:“别跑。” 周茉点了点头,笑:“不好意思啊,上次跑得太急晕倒了,忘了说谢谢你让我留宿。” 手铐的事就翻篇吧,她现在得跟他做朋友。 午餐的饭店就选在艳红酒吧附近,依然是靠窗,她端着碗嘬青菜条时,眼睛和嘟起的嘴巴一样圆,盯着酒吧的门口看。 楼望东起身时她都没发现,直到吃完要结账了,才知他刚才是去买单。 好在加了他的微信,周茉拿出手机给他转账时,发现他没有收她的第一笔钱,于是坐着不走了,说:“手机给我。” 他忽然俯身,视线探出窗棱,下巴微挑,说:“好像开门了。” 周茉猛地扭头去看,酒吧的玻璃门因为反光,还不太看得清是否解锁了,但楼望东已经出去了。 周茉又得紧步跟上,有些恼地走出饭馆门口,双手叉腰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追过……” 她的话戛住,热红的双唇微微一张,她这话说得不太对,她之前确实这么追过男性嫌疑人。 男人站在台阶下,身高腿长的姿态反而更像上位者,微侧眸看向她:“所以你追的是我,还是乌沙?” 楼望东对探究女人的心思从不感兴趣,但周茉一边说要找乌沙相亲,一边又在夜里拿他的衣服盖着睡。 到现在,他都怀疑衣服被她缠了股香味,抑制不住。 这时周茉踩下台阶,竟然很认真地澄清:“当然是乌沙,我怎么会追你?你又没……” “犯法”两个字被她咬了下去,转而朝他摆起一张笑脸:“你又没兴趣和我相亲。” 楼望东眉头一凝,像雪松上结的霜:“那乌沙有女人了,你还追他。” 他这句话带了丝情绪,说完自己心里就起了皱,有些静不下心地转身,就听到周茉在他身后笑:“先生的道德感还挺重的。” 周茉事出有因才隐瞒,只要找到乌沙自然会跟楼望东解释,但现在还是不要让他误会自己追他结婚,不然朋友做不成。 他一开始就对她有些反感吧。 周茉轻吐了口气,不敢跟太近了,就缀在他身后进了艳红酒吧。 大掌将厚重玻璃门一推,一股浓烈酒精混杂着香水的味道涌来,周茉站在高大男人身后,听见他朝吧台道:“找老板。” 周茉视线从他胳膊旁探出,酒吧内的灯还未完全打开,昏暗间闪烁的霓虹光斑在她脚边一掠,像只小妖精又往里缩了,勾着她走进去。 尽头处有一扇门,灯光一晃时,有个戴着鸭舌帽的黑影闪了过去,周茉眼瞳一怔,拔腿追上! 碰巧有侍应生端着一盘刚洗净的杯碟出来,两人一照面,对方先“诶诶”地叫了起来,周茉身子被他一挡,陡然找不到支点稳住,险些撞上的瞬间,有人从她身后扶住肩,她一侧身倚进了处宽厚胸膛,再抬头时,楼望东单手将那盘杯碟轻巧接过,放到了台面。 “东哥好身手啊。” 这时斜刺里有道娇媚的女声落来,周茉还靠在楼望东怀里呼气,心里想着刚才那团影子,也顾不上跟谁打招呼,又要箭步往尽头追。 “欸?这是怎么了?” 刚才说话的女人一扬声:“楼望东,你女人?” 他没应,周茉是从他怀里跑出去的,像只小兔子似的总是要人扑。 此时周茉抓住后门框转身跟着影子的方向跑,忽地,步子顿了顿,下一秒,后脖颈让人一握,电流激上来的瞬间,头顶落来一道沉声:“做什么?在这里闯祸,账算我头上?” 他话落,覆在周茉后脖颈上的力道一重,将她像风筝似地拽回到他面前。 周茉因为追人心跳还在剧烈地震动,指着后巷拐角处那扇木门,装傻道:“我看到一个帅哥,刚从这里经过,像乌沙。” 谁知道后门出去还有一扇门,她心里被堵得来气。 忽然,楼望东身后落来一道声:“你找乌沙?” 周茉视线从男人胳膊旁望出去,长卷发的女人靠墙侧身看她,双手环胸,眉眼含笑:“他不在。” 他在不在也不是她说了算。 但周茉面上还要保持和气:“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楼望东看着周茉还贴在他怀里,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扇门框太小,挤得他有些热,但艳红说—— “他不会回来了,我们分手了。” 话落,楼望东蓦地看向艳红,而掌中的纤软脖颈挣了挣,周茉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惊愕道:“小姐这样一个大美人,他怎么舍得?” 艳红听到周茉的话顿时笑出了声,眼里有水光,挑了眼线的睫毛煽了煽,像一双蝴蝶,朝楼望东道:“她真可爱,还很清纯,原来你喜欢这款。” 周茉睁了睁眼,走上前:“不是的,别误会,我跟他只是朋友。” 大概是刚才两人有了肢体接触,才让艳红误会,此刻女人那双画了烟熏的眼睛在楼望东身上打量:“朋友?” 周茉抢答:“嗯!我们是来找乌沙的,你能联系他吗?” “嗤。” 女人往酒吧里进去,顺手摸了支香烟,看了眼周茉:“抽吗?” 周茉哪有心思抽烟,摇头,现在她不跟楼望东了,她跟艳红。 屋内的暖气让人出汗,周茉把外套放到一旁,听到艳红说:“坐。” 周茉轻声开口:“后巷那个房子是做什么的呀?还挺……古朴。” “员工休息间。” 她坐下朝服务员道:“拿餐牌过来。” 周茉没打算喝酒,遂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喝……” 进了人家店里还不消费,不太好,于是不说喝白水了,她说:“可乐。” 艳红笑了声,看向楼望东:“成年没有啊?” 周茉骨架偏纤细,堪堪过一米六的身量,在北方人眼里确实不够用,她说:“二十五了。” 被人说十八岁是夸年轻貌美,但被说未成年就是没有女性特征了,周茉有些懊恼。 艳红看向楼望东:“今晚不走了吧?给你开瓶「响」,晚上一起吃火锅。” 别人进酒吧按杯点,楼望东是按瓶,这时周茉借着光晕轻轻看向楼望东,男人抬手拒了艳红递来的香烟,她小声说:“你不抽烟?” 红色的光斑从他高挺的鼻梁滑过,他微撇了道目光看她:“到处不是草原就是山林,点火是想牢底坐穿?” 周茉双手撑在膝上,闻言忍不住夸道:“楼先生的环保意识很强呀。” 很快有侍应生端着酒和威士忌杯过来,周茉双手接过自己的可乐,就在艳红要给楼望东倒酒时,他嗓音有些愉悦地说:“不用,自己来。” 周茉见他喝酒,看来是不打算开车走了,心里盘算要不要去蹲后巷。 “老板……” “叫艳红就行了。” 周茉抿了下笑,双手撑在膝上,跟她拉近距离:“我叫茉莉,您能打电话联系上乌沙吗?” 女人长腿一叠,手肘搭在膝上问周茉:“谈过恋爱没有?” 周茉眉心微蹙,她是不是在转移问题? 但还是耐心地回应,轻摇了下头,艳红一笑,悠悠抽了口烟,说:“难怪不懂,男女刚分手,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她甚至没问周茉和楼望东来找乌沙做什么,反而交代他们:“小茉莉,你见到他了,就跟他说,我不要他给的那些东西,都拿走,包括这家店,每天都得来开门,费劲。” 周茉怔了怔,咬着吸管喝了口可乐,气泡在喉咙里咕咚,对艳红说:“那他还挺有情有义的。” 艳红冷嘲地扯了下唇角:“可能觉得我帮不了他吧。” 他确实有情有义,但还不是分手了。 周茉看着她红唇咬着香烟,长卷发在烟雾里仿佛一张网,笼罩住她。 周茉环顾四周,说:“那就还有感情,他说不定会回来找你,我在这里等好了。” 她话落,艳红抬睫看向周茉,这时的楼望东倚在沙发一角,长腿敞着,就坐在周茉左手边,脱了外套的上身是件黑色的羊绒衫,圆领口上,男人仰头吞完了那杯威士忌。 玻璃杯搁回桌面,周茉还想留在绰河源,不知道楼望东什么想法,但她现在抓住艳红这条线,他就没那么要紧的了。 于是感谢地双手握过冰镇的酒瓶,为他倒了杯琥珀色的酒。 她侧身倒酒时,一旁的男人手肘搭在膝盖上,似乎在等她的这一杯酒,倾着身没有靠回沙发上,酒气散出时,分不清谁闻得最多。 周茉微抬眸,感觉他立体的眉棱就近在眼前,这时艳红开口:“是小茉莉要找乌沙,还是望东?” “我。” 周茉搁回酒瓶,答了艳红的话。 楼望东抄过酒杯,靠到沙发上,他这个人向来少话,艳红微歪头,说:“你在我这里等,他不一定会回来,你有耐心?” 周茉说:“这世上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想要实现目标,就要有耐心,而我有的是耐心。” 楼望东握着酒杯的左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闻言食指轻点了点玻璃杯面,目光在掠过的光影中微转,看向了周茉。 就连手中那杯酒,都喝得有耐心了。 艳红始终没问周茉找乌沙所为何事,或许她知道是追责的人,或许她根本不想对乌沙有一丝关心。 这会店里渐渐进来客人,男的女的都有,声音一点点弥漫这个安静的角落,忽然,侍应生过来跟艳红说:“老板,包厢有客人问店里要道具。” 艳红精致的柳叶眉不耐烦皱起:“就说没有。” “给小费,就要个小皮鞭,小手铐什么的。” 侍应生嗓音不大,但其他人都没吭声,于是死静的空间里,周茉感觉到身后的楼望东朝她望来的视线——如有实质。 艳红挥了挥手:“别让他们玩大。” 等侍应生走后,周茉握着的那瓶可乐已经吸到底了,她搁到桌面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起身绕出卡座,侍应生给她指了个方向,刚走,楼望东就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跟去。 洗手间在开了省电模式的过道尽头,昏昏暗暗的,周茉还没走一半,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心跳一紧的瞬间,手肘让人拽住,将她一下转到他面前。 酒气氤氲在呼吸间,楼望东沉声问她:“你怎么会有手铐?” 周茉这一走显得太心虚,没想到他真会注意,便说:“你刚才没听见侍应生说吗,小道具……” 楼望东轻嗤了声:“我还听见你没谈过恋爱,跟谁玩?嗯?” 他审问得太没武德,周茉胳膊都要被他捏疼了,张了张唇让自己冷静,说:“买来准备跟未来的男朋友玩啊……” 楼望东的眼瞳在昏叠的光影里压下,他喝了酒,脾气也烈了几分:“你拷我的时候,打算跟我玩什么?” 周茉挣不脱手,心跳紊乱不堪,被他逼出几句:“我去乌沙妈妈家就是要找乌沙的,谁知道阴差阳错拷到了你。” 她从事法律,许多话不如真诚地说,否则谎言越圆越露馅。 男人气息一沉,长腿朝她走近,周茉后背一下压到了墙根处,听见他嗓音比平日哑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是冲着乌沙去的,不是要和你相亲,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乌沙妈妈家?但你当时既然这么说了,我便顺着,好让你带我去见他。” 周茉说完,只觉心里松了口气,然而箍着她的力道在陡然加重,她吸了口气,对他讲:“抱歉。” 她浑身轻轻抖动,能感觉到楼望东隐忍的呼吸,他们都没有穿外套,胸口那团热气一下就搅在了一起。 “卸磨杀驴是么?” 男人嗓音带了几分冷笑,周茉知道他聪明,看穿自己找到乌沙的对象后,就不用抓着他不放了。 而她只能说:“对不起……” 马场的大爷说乌沙是楼望东的好兄弟,她现在利用他去抓他兄弟,也只能说对不起了。 “你不是说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看我需要哪一种么?” 他忽然俯下身,掌心一下撑在周茉身侧,粗大的手背上青筋盘桓,她眼睑蓦地一颤,指尖抓住了他胳膊上的衣服,尽量安抚地软声:“你想要哪一种?” “不是你嘴上说说这种。” 他嗓音里带着不屑,也没有要凌辱她的意思,就是不高兴了。 周茉抿了抿唇,低下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只能说:“那能让我先去上个洗手间吗?” 她刚才虽然是借机逃离手铐话题,但也确实是想上厕所来着,尤其现在面对楼望东,一紧张,她更急了。 两条腿有些不安地动着,楼望东眼睫一垂,周茉趁机推了他一下,钻出去往洗手间跑了。 他站在昏暗的楼道中,酒喝多了,嗓子干渴,喉结滚了两次都没用。 等周茉回到卡座,艳红已经去工作了,而楼望东则隐坐在暗处,照旧喝他手里那杯酒,酒光残了半色,她心里叹了声,难哄。 转身去吧台拿了只干净的杯子,往楼望东那儿走过去,径直拿起桌上那瓶威士忌倒进杯中,满满当当的,楼望东眼神佻了下,没说话。 “以酒谢罪,希望楼先生大人有大量,别记恨我,之前的事,就当一笔勾销。” 周茉不愿与人结怨,话落就仰头将那杯洋酒灌入喉中,迷离的光影照过她的眼睫,和酒精一样刺激,屏住呼吸当作药一样咽,急了,有一小缕就顺着唇角滑下,浸了她的羊绒衣领。 头晕目眩,强撑意志喝完最后一口,她想吐,强忍时眼眶都溢出了水,手背捂住嘴角,而楼望东岸然坐在沙发上,眼眸暗暗看她:“喝我的酒,赔你的罪?” “酒多伤身,我替你受了另外半瓶,也不浪费了……况且,我买单!” 她说到后面音量拔高,但酒吧里音乐鬼迷心窍,没有谁能听见她在说什么,除了楼望东,就在她拿起手机去结账时,手腕忽然让道劲力圈住,她站不稳,身子也不听使唤了,摇晃地坐到沙发上。 修身的白色毛衣与楼望东的羊绒衫一擦,有电流起过。 他说:“为什么抓着乌沙不放?阿鲁科尔沁上,有草原的男人很多。” 周茉眼眶莹莹泛着水光,看他:“乌沙除了有草原,还有工厂,上百号工人,就拿这家酒吧来说,你没听艳红讲么?是他转赠的,他还有多少资产,你清楚吗?” 楼望东幽深的瞳仁在光影滑过的刹那,凝皱起。 男人握着酒杯送到唇间,他们离得那样近,以至于周茉能听见他滚动喉结的声音,怕他喝得越多,脾性越收不住,于是酸着嗓子说:“你别喝了,好不好?”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下巴,微微的青茬根摩挲到她的肌肤,喝了酒的大脑迟钝,周茉竟然还好奇地摸了摸。 蓦地,为非作歹的右手让道大掌钳住抬起,他就像抓住兔子的耳朵似的轻易,周茉轻“啊”了声,挣了挣,男人与酒色重叠的眼眸垂下看她:“你要这么说,我更不可能让你见他,免得害人。” 周茉面容失色:“楼望东!” 男人沉深的眼眸在一寸寸试探她:“那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乌沙妈妈,你真是去和他相亲?” 男人的黑瞳仿佛在看穿她,周茉眼睫颤了颤,不敢直视:“之前怎么不问?你都带我来找他了。手铐也是,之前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有呢?” 楼望东将喝净的酒杯放到手边桌上,食指在潮湿的杯沿打了个转,说:“因为我之前对你没兴趣。”【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7春 有时候一个男人说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可能是男女之间的情愫,但在楼望东的眼神里,是天敌对猎物的兴趣,是知道周茉对他撒了谎后,要收拾她的兴趣。 她浑身轻轻地抖动起来,手腕被他举着,像是在投降,这实在有损形象,周茉用力挣的时候,艳红刚巧经过,轻“哇”了声。 周茉喝了酒,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眼眶溢,水亮水亮的,楼望东看着她的眼睛,想起那些小动物害怕时,也会尝试用可怜的姿态祈求狩猎者的怜悯。 艳红识趣地放下一瓶酒,拿走空了的威士忌酒瓶,走了。 楼望东这时从桌上捞过手机,是周茉刚才打算拿去结账的,递给了她。 对峙时,男人的眼神像箭尖钉住靶心一样看着她。 周茉开始装傻:“你为什么不打?跟乌沙妈妈说你把和乌沙相亲的对象搞错了,以为是给你介绍的女孩,很丢人吗?” “她当时让我快走,说我阿妈又给我找女孩了,茉莉小姐追来,我才是受害者。”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右手都不费吹灰之力就架着周茉的手腕,卡座里视线迷离,周茉双手解脱不成,便使上了双腿—— 酒劲有酒劲的好处,壮了胆,她一下就跨坐到楼望东的腰上了。 仰了仰下巴仿佛要策马扬鞭,如今她在上位,看向楼望东死死咬住她的眼神,说:“那不就得了,我们都被乌沙妈妈骗了,我虽然之前跟你撒谎了,但我现在向你澄清了,你又没损失,我给你钱了。” 这番话说得楼望东气不打一处来,越攥她手腕她就越在他怀里作乱,隐忍地低吼了声:“你会骑马吗,你就乱骑!” “我不会啊!会骑了不起啊……你不就是会骑个马吗……拿这份本事看不起我……我也可以学!” 楼望东咬得腮帮子发硬:“别动了!” “你松开我!” 楼望东的力道能把她手腕揉碎了,周茉见这样骑着,他抓得更狠,就开始哭了。 脸埋在他脖颈间委屈嘤咛,气息一抽一松地,胸口一起一伏地软趴在他胸膛上。 周茉记得有一次参加巡回法庭,一对中年夫妇闹着要离婚,草原秀丽辽阔的风景无法让夫妻恩怨释怀,因为谁都要分走唯一的房子,最后是妻子一直地哭着,从白天到黄昏,丈夫走过来跪在她面前,低声说:“我们不离了,房子不分了。” 原来,让所有人满意的公平不一定是规章法则,而是人情。 如今她学了这一招,楼望东果然松开她的手腕,她听见他像夜里鼓进她帐篷的烈风一般的呼吸声,就在他伸手去抽纸巾时,周茉双手发力一推他,逃了出去。 她跑也不是跑出酒吧,而是躲到了吧台——艳红的身后。 艳红手里的鸡尾酒调得火热,没有看她,而是笑笑道:“小茉莉这是怎么了?被楼望东欺负得受不了了?” 周茉就蹲在艳红腿边,酒精虽然浓烈,但不至于让她失去思考,面上抽抽嗒嗒道:“我得罪他了,他要撕了我。” “扑哧。” 艳红被她弄笑了,一转头,听见周茉可怜地说:“艳红,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我晚上怕他……” 楼望东刚好走到吧台,本来身上就起着火,此刻听到周茉在那里胡言乱语污蔑他,拔腿就要进去抓人,艳红立马端着那杯点了火的鸡尾酒拦住他,说:“行了行了,你让她缓缓,谁叫你灌她的,等晚上吃顿火锅就解决了。” 周茉躲在艳红身后站起来,双手搂住她胳膊,鬓边的头发缕缕凌落,皮肤太白了,衬得鼻尖是红的,眼睛也是,楼望东看着她在艳红那里卖可怜,垂在身侧的双手拢成拳,面上压着火,沉静道:“别被她的狡猾骗了。“ 这句话像是在提醒艳红,又似对他自己说的。 周茉见他推门出去了,步子想跟上,但又顿了顿,仍旧黏住艳红。 艳红这时对她说:“你怕什么,楼望东都不让人给他倒酒,就让你倒,你给他下耗子药都行。” 周茉对她这句建议颇为震撼:“乌沙还活着吗?” 艳红微微一笑:“你还真是不听重点啊。” 周茉湿着眼睛说:“我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艳红想了想,周茉拿出手机就要扫二维码,她忙抬手拦住:“我给你开个包厢。” 周茉摇了摇头,说:“员工休息的地方就行了,后巷也没事。” 她刚才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从后门经过,但追过去只看到后巷的一扇木门,她没理由要求人家打开,但现在…… 她捂着脸嘤嘤地哭,说:“楼望东一会来抓我怎么办……他力气大得吓人……” “好了好了……” 艳红是个爽快的女人:“去我家。” 周茉眼瞳一怔,这未免也……太接近目标人物了! 但艳红话风一转:“你等会,五点多我们去吃晚饭,再带你回去。” “去你家,太打扰了吧……” 艳红给桌上的酒杯倒上水,朝她递过来,说:“你不是乌沙的朋友吗?” 周茉在艳红那里打了会下手,楼望东出去了还没回来,等到饭点,艳红就领着她去了火锅店。 内蒙的涮羊肉是随便一家都好吃的程度,尤其现在最是倒春寒的时候,度过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才能迎来春天,乌沉得看不到尽头的天色里,至少吃饱了还算有一点欢愉。 周茉坐下涮碗,艳红看她的手法笑了笑,说:“哪里人?” “香港。” 艳红眼里的笑夹了丝惊讶,见周茉自然地戳开第三副碗筷,打开洗净,故意提醒她说:“楼望东还不知道来不来吃呢。” 周茉动作顿了顿,给自己摆了副台阶:“一会这副筷子涮生肉呢。” 艳红又笑了,手肘搭在桌上说:“跟你还挺聊得来的。” 说完,她没来由叹了声,似乎有些可惜了,大约是听到周茉不是这里的人。 周茉跟艳红成为朋友只需要三个小时,跟楼望东花了三天两夜,吵了一架,关系更恶劣了。 刚聊上天,周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艳红眼睛一眯:“看看,是不是望东的。” 周茉脸颊的笑僵了僵,但很快敛下,起身道:“我出去接。” 她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好像出去接楼望东,好像出去接电话。 艳红挥了挥手,反正火锅不是热菜,凉不了,等他们回来再煮。 周茉掀开挡风门帘,才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出来,夜里的寒风卷着地面的碎雪,她倚在门边的石柱上接通师兄的来电。 “喂。” 周茉吸了吸鼻子:“师兄,什么事?” “应该是我问你什么事。”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平和:“上午挂断我的电话,说是在车上,现在还要我主动回电。” 那会周茉正在楼望东车里听着《披着羊皮的狼》,思及此不由勾了下唇角,答他:“我到绰河源镇,找到乌沙的女朋友了,但她说分了手。” 周茉如实转告,季闻洲说:“确定?” 关系会影响开庭时是否作为证人被传唤。 周茉左手捂住握电话的右手,没一会就冰了,她对着手机讲:“我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见面的艳红酒吧就是乌沙给她的分手费。” “转赠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季闻洲一问,周茉嘴唇一抿,有些冻僵。 电流声再次传来:“如果是在乌沙无法偿还银行贷款的期限后发生,针对这些转送的资产,法院有权撤销赠予的行为。” 一阵寒风裹了过来,周茉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时远方有道马蹄声响,牵扯着她的视线望去。 高马四蹄踏雪,踱步而来,马背上一道劲长身影穿过浓雾暗沉的夜,在周茉眼瞳里渐渐清晰,男人神色随着马身走动而慵懒地微晃,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是居高临下的散漫。 耳边是手机里的电流声,季闻洲说:“你的执法范围是查证乌沙的资产数额,按照规定,已经提前三天通过家属传唤他了,明天八点是传票截止时间,如果他没有出庭,我可以请示院长,由公安执行,对他强制「拘传」,而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风刮着她的鬓发,挠着眼睛,她却没有心思去挽,没来由地说了句:“我接下来能请几天假吗?” 季闻洲善解人意:“当然,在走之前,好好享受几天这里的风光吧。” 周茉张了张唇,呼吸时有白雾在眼前升起,楼望东从马身利落下来,有的人看着一派无所谓的姿态,但偏偏带着股劲,楼望东就是那种劲。 藏着,只有他自己掀,才能看得到。 比如他此刻拴上了马,一双大掌随意地叠着马鞭朝她走来,周茉就觉得一股风朝她涌着,侧过头去,朝手机道:“谢谢。” 电话刚挂断,头顶落来一道沉声:“外套呢?不会穿?还是酒没醒。” 一来就语气不善,周茉把手机收回,转头往屋里进去,不想理他。 艳红一见周茉身后跟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拿起筷子就开始往锅里下肉。 周茉一坐下就双手握起热茶杯暖手心,艳红看到她冻红的手背,打趣道:“急着出去接望东,衣服都忘了穿了。” 两人下午在店里吵了一架,艳红是有心说和的。 只是楼望东放下马鞭抬眸朝周茉瞥了眼时,她把头扭得更过了。 艳红看到马鞭,问:“骑马来的?你倒是会在小茉莉面前耍帅啊,故意让她出去接你呢。” “喝了酒。” 简短的三个字,艳红点头:“合法。” 周茉嘀咕道:“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酒驾」。” 艳红说和不下去了,筷子一摆:“你们自己涮。” 周茉听话,乖乖拿筷子涮肉,第一口先给艳红,第二口给了楼望东。 艳红脸上又笑了,调侃他们:“小茉莉把你的碗都涮了。” 楼望东拿起长筷,吃了周茉给他夹过的那口嫩肉。 一顿饭吃得爽快,周茉心里存着晚上和艳红回家的心思,而且她很有眼力劲,知道对方刚分手,就不在吃饭的时候提她的前男友了,艳红提醒得对,分了手的男女,最开始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艳红住的小区都是八层高的步梯楼,她家在三楼,周茉礼貌道:“这里环境挺好的,租金多少呀?我当是住民宿了,这钱是一定要给的。” 艳红摆了摆手,不乐意道:“这房子买下来了,算什么租金呀,你尽管住……” 说着,她自己扯了下唇,拧开门锁,打亮进门的壁灯,说:“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呢,我是要还给乌沙的,既然你们是他的朋友,就住吧。” 周茉眉心微微一凝,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这房子的装修主色是奶白,家具则是颇有格调的胡桃木,整体典雅温柔,进门的鞋柜上还放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乔迁新居】。 这房子,是乌沙刚买的。 艳红看到那喜庆的红纸,拿起来顺手扔到垃圾桶里,说:“随便坐,我给你倒茶。” 刚才周茉已经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洗漱用品和一次性内裤,楼望东顾着他那匹马,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 艳红自顾自地说:“我有刚买才洗干净的睡衣,屋内有暖气,穿这条睡裙就可以了。” 御姐的睡裙都是御姐风,粉香槟色的浴袍款,腰上一条细带,她说:“穿脱方便吧。” 周茉心里呵呵,确实挺方便的。 艳红还很喜欢这种风格,两人穿了姐妹款,只不过艳红的那条是红色的,而且周茉发现她身上这种粉裙子,衣柜还有几条。 她恍恍惚惚明白,好像是结婚用的晨袍…… 她去洗澡的时候,艳红给她理出了一个客房,住宿的钱肯定是要给的,表面上是不让对方吃亏,实则是周茉不想和这里的人真的有太深的连结。 周茉用一次性毛巾擦着头发,看着烘干机里转动的衣服,问道:“楼望东住隔壁房间吗?” 艳红看出来周茉是故意问的,就朝她点了点头:“是了是了,你今晚记得锁好房门,欸?你这头发和我一般长啊?要弹力素吗?” 周茉因为盘了头发,所以洗完还是卷的,跟艳红的长卷发很像,此刻客气摇头道:“不用,等吹干就自然直了。” 说着周茉去拿手机:“我们加个微信。” 等艳红那边一通过,周茉就给她发了张截图,艳红一愣,反应过来后抬眸看向周茉,又气又笑:“你这小茉莉!” 周茉得意地跑进了卧室:“还是幸好艳红小姐开了家店,有收款码可以给我直接转账。” 她发去的就是付款截图。 说罢刚要关门,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艳红调侃她:“楼望东回来了,你这刚洗净的小茉莉,还躲吗?” 周茉想躲,但万一不是楼望东呢,她说:“大半夜的,你看看猫眼才开门呀。” 艳红就喊了声:“谁啊。” “楼望东。” 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艳红转头朝周茉挑了挑细眉,她脑袋一缩,说了句:“晚安!” 把房门关上,才不迎他呢。 夜里周茉坐在门边,听着浴室声响,接着隔壁的房间门一开一关,楼望东进屋休息了。 接着就再没有动静,周茉想,如果今天看见的那道鸭舌帽黑影是乌沙,那他晚上会来找艳红的吧。 就算不来找,她熬一熬就过一夜了。 她打开包包拉链,从里面翻出护手霜,一边搓着手心手背,一边闻着香味提神。 暖气熏熏,格外的热,就在她快趴到床边睡着时,门外忽然传来响动,这里的夜晚风大,只要有房门开阖就会鼓起声,周茉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 周茉还没来得及拉开房门,外面的防盗门一下就“咔嚓”关上了,客厅内四周漆黑,不是有人进来,而是有人出去了! 周茉赶紧趿上家居鞋,捞了外套就往外走,不管是楼望东还是艳红,深夜不睡觉跑出门就有猫腻! 就在她一手抱衣服一手摸上大门把手时,突然一道劲臂捞上了她腰,周茉眼瞳猛地一睁,昏暗间,身后落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大半夜闹腾,你又怀了什么鬼胎?” 自从今天在酒吧对峙后,楼望东对她就一直心存怀疑,周茉此刻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跟艳红头发一样,衣服一样,你没开灯怎么认出我来了!” 逃脱质问就是向对方反问。 箍着周茉腰腹的铁索在紧,她小腹里的东西好似真要被他挤出来了,而身后的男人轻嗤了声,对她这个问题回答得轻而易举:“你香啊,茉莉小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8春 周茉甚至吸了吸鼻,嗅身上的味道,有那么明显吗? 她挣了挣楼望东的手臂,就像兔子踩中了兽夹:“我刚才听到开门声,艳红出去了!” 楼望东现在将她抓了个正形,任她在怀里推搡,稳箍如山地说:“关我什么事。” 周茉惊呆了,拧回身看他:“那我出门又关你什么事!” 屋内没有开灯,但男人的双眼似有点点磷火,垂睫凝在她脸上:“她是本地人,夜里出门又如何,你呢,想跟踪她。” 后面那句“为了找乌沙”他没有说,只是视线往下落了落,很快划开:“这么急着、想穿成这样出去冻死?” 那香槟色睡裙只是前襟两片一叠,两人冲撞间,周茉才意识到境况,猛地抬手捂住胸口:“你闭眼!” “嗤。” 他又冷笑了,不屑似地高傲道:“黑灯瞎火,我闭了跟没闭有什么区别。” 周茉快急疯了,气息抽咽着:“除非是亲人有事,否则女人夜里会见的,也就是情人了……” 此刻她也与楼望东在夜里相拥,黑幕成了最好的遮掩,而男人沉硬着嗓音道:“又是为了乌沙。” 他仍不愿放开她,周茉快哭了出来:“我求你了,楼望东,让我去追吧……” 他生得高,胸膛贴在她的脸颊上,周茉感受到那处起伏的幅度在变大,千钧一发之际,她已无暇去猜他为什么不愿让她去见乌沙。 是不是真的为了帮乌沙逃脱,还是说他猜到她的相亲其实是另有算计…… 可是再拖下去,艳红就已经下到一楼了。 她指尖抓皱了他胸膛的衣衫,不知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之后,她再也不会纠缠不放。 楼望东其实今晚不应该过来,他喂了马,又等酒醒去开车,他可以去旅馆也可以在车上过夜,这里有两个女生,他不应该借宿。 但他还是在深夜敲开了这扇门。 听到了她半夜掀开房门的声音。 就知道她没有把事情做周全,气息沉沉对她道:“一件外套不够,把你其他衣服带上,车上穿。” 周茉心里“咚”地一声,金属门被他打开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打开了。 如果乌沙来找艳红,他们可以在家里或楼下见,但如果她是去找乌沙,那就得用上车了。 周茉的衣服在烘干机洗净了,她拿出囫囵一卷抱在怀里,蹬上皮靴就跟着楼望东下楼。 一路上已不见了艳红的身影,她顿时有些急,寒气被她紧绷的神经隔在身外,她甚至手心有些冒汗,在走到楼梯尽头时,胳膊让他大掌拢上:“我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不管他们是开车出去还是步行,也只有这一处出口。” 周茉眼睛一亮,与其去找,不如蹲在必经之路,她忍不住夸他:“楼先生真是会守株待兔的!” 话一落,楼望东回身瞥了她一眼,周茉紧了紧白色外套,他没说话,只是替她将风衣帽盖到头顶,帽檐的白色兔绒被风吹着抚过他掌心,而后,楼望东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让她上去。 暖室被气息入侵后,仿佛蒸起了潮湿的白汽,长款外套盖到了膝盖,周茉低头将黑色修身裤套上脚尖时,楼望东打开了那一边的门。 她骤然被冷风冰得蜷了蜷脚趾,裤子绞紧,她竟穿得有些手忙脚乱。 驾驶门一阖,暗夜充斥着密闭狭小的空间,除了周茉摩挲衣料的声响,就剩下心跳。 她和他的。 她不敢揭下帽子,穿裤子穿得她脸颊冒红,不能示人。 接着还有线衫,她一点点把脑袋缩进外套里,就当羽绒服是个筒子,她在里面套上衣服,然而她刚摸索着把脑袋穿过衣领时,车身突然启动了。 羽绒服里“唔唔”地传出周茉的细软声线,她现在被衣服蒙住了脑袋,像毛毛虫似地鼓蛹。 男人轻笑了声,说:“乌沙的车出来了。” “唔!” 周茉脑袋从羽绒服里冒了出来。 “乌沙就在车上吗!” 她瞬间激动道:“我就知道今天在酒吧看到的男人是他!” 楼望东此时眼睫微侧,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找他相亲的吧。” 周茉在衣服里闷出水的眼瞳微微一扩。 楼望东淡定地看着前方的车,平静道:“你不止骗我一件事,对吗?”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在意她骗不骗,萍水相逢,她也不是为他而来的。 楼望东思及此,语调平淡地转过:“刚才看了眼,开车的是艳红,至于车里有没有其他人,等下车才清楚。” 如今深夜,风中滚来细碎的雪花,周茉看着挡风玻璃,当真前路渺茫。 她微低着头,抿了抿唇:“确实没有相亲像我这样的,但我明天就要回鄂温克旗了,如果今天见不到他……我不想回去不好交代,我真的尽力了……” 说到后面,周茉感觉鼻尖不受控制地发酸,张唇深吸着气,压下喉间酸涩,指尖揪着,右手的拇指捏左手的拇指。 楼望东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骨节在凸起。 暗黑的道路里,车辆间或掠过几束光影,在这样的冬夜里出行,她却难得没有孤单感,温声对他说:“今晚谢谢你。” 再情急的兔子,还是会礼貌地说“谢谢”。 “打算怎么回去?” 他的车速渐渐放缓,他追得并不紧,雾雪天气反而成了掩护。 谈到这个话题,周茉心情就好了些:“我准备坐火车回去,从海拉尔到满归有一趟绿皮火车,风景独好,我还没坐过呢。” 所以跟季闻洲请了几天假,来都来了! 车身驶出了城镇,前路便是山林县道,周茉却异常安心,因为她跟楼望东坐在一辆车上。 夜里跟车容易瞌睡,周茉便跟他聊天,问起:“你跟乌沙是怎么认识的?” 又是跟乌沙有关。 楼望东下颚紧了紧,骨头咬着,绷着张脸:“小时候在一个乡。” “哇~” 周茉眯着眼睛说:“我小时候的玩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呢,看来你还挺长情的。” 没来由又突然夸了他,楼望东微微吐了道气,这次话多了些,说:“十岁那年回到鄂温克上学,阿爷带我到其他家里做客,我从一个平房走到另一个院子,只有乌沙,在我进屋后站起来迎接我。” 十岁,回到鄂温克,被欢迎…… 这几个字眼在周茉脑中盘旋。 很细微的一件事吧,楼望东竟然记到现在,甚至拿出来讲,似乎就因为这个细节而和乌沙成了多年兄弟。 周茉说:“还真是,瞬间的价值。” 这件羽绒服的口袋很深,周茉的一次性相机就像个卡片一样放在里面,此时她拿出来朝前方拍了张照片。 不管那辆车是乌沙还是艳红的,都可能进入法拍。 她最后问楼望东:“如果乌沙不见我,你会帮我拦下他吗?” 这一刻她庆幸,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来执法的。 如此楼望东就不会抉择艰难,只当她是想和乌沙见一面。 越野车的高大轮胎碾过石砾,冬季昼短夜长,像这条不知跟到何时的路,周茉说不上来愿不愿意让它停。 但它确实停了,就在草坡边。 不知他们是不是认出了楼望东的车,但已无所谓,只有心虚的人才怕被跟车。 既然乌沙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就只能这样相见了。 忽然,前车的后车厢门被推开,周茉眼瞳一睁,艳红在驾驶座的话,那现在下车的就是别人! 等楼望东将车一停,周茉径直推开车门,朝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喊:“乌沙!” 男人果然抬手压住了鸭舌帽! 风滚尘雪,看不见对方的脸。 周茉裹住脑袋的风衣帽刮着耳尖,就在她跑过去时,从驾驶座里下来的艳红逆着风朝她快步走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迎面时,周茉手腕陡然被她握紧,风里艳红的长发掠着眼睫,那双唇极殷丽,开口说:“你洗澡的时候,我在你包里看到了法院文书。” 周茉眼瞳一怔,用力挣开艳红的手爪,可她是那样执拗地握紧,声音压在风里:“我已经说了将铺子房子还回去了,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为什么还要给他判刑?” 艳红的嗓音说到后面压抑着颤抖,被草原烈烈的风声卷动,呼啸进周茉心底,她尽量让艳红冷静:“你先松开我,这些事我们一起坐下来谈。” 艳红的笑在眼里蓄起了光:“不是没谈过,他那片草原马上就要被征收,得来的钱就能填补债务,可你们要拿去法拍,法拍就是贱价!就不能再等几天吗?就非要急着给他定罪,收走他的一切吗!” 她的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用力,周茉才知道,一个女人说要把东西还给另一个男人,不是两清,是甘愿奉献,什么都不要。 忽然,风里鼓来车声,周茉猛地抬头,发现乌沙已经上了车,打火往前开了! 就在她用力去挣艳红的手劲时,身后那辆越野车碾过夜色,朝前追去。 楼望东一直坐在车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今有了答案。 有一瞬间周茉觉得不虚此行了,他愿意帮她。 草坡边的车道并不宽,夜浓雾重,楼望东耐心并不多,急转方向盘,将乌沙的车拦停,而后拉下车门径直往那辆车过去,掌刀捶了下玻璃窗,说:“下来。” 车窗内一团暗,忽然,楼望东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驾驶座上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时,他浓眉一皱:“你不是乌沙!” 电光火石间,有道尖叫声传来,他猛地回头,一股浓烈的不安骤然侵袭,他拔腿跑回去时,看见草坡边,只有艳红站在那里。 而她正朝坡下大喊:“茉莉!” 楼望东一把抓住艳红的胳膊:“人呢!” “刚才她非要拽,拉扯的时候……她往后一退,就失足滚下去了!” 楼望东眼瞳死死盯着艳红:“我是说乌沙人呢?你找个人假冒他引茉莉过来,就是要把她推下去!” 艳红此刻无辜地抬起头:“是她非要认为那个人是乌沙。” 楼望东把她往车边拽去,这时从她那辆车下来的鸭舌帽男人情急地喊:“老板!” 他过来护着艳红的时候,楼望东一把掀开后备箱盖,从里面拿出胶带,将这个男人的双手一并缠上,艳红脱口骂道:“楼望东,你干什么!绑架啊!” “如果我找不到她,你看我会不会找乌沙偿债。” 艳红的双手也被楼望东用胶带缠紧,她骂道:“他可是你最好的兄弟!” 楼望东忽然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忘了吗,我跟他决裂很久了。” 艳红在风里打了个寒颤。 接着他从后备箱拿出救生绳索,绕到车身的防撞杆固定,艳红咬牙道:“有事冲我来,跟乌沙无关。” 楼望东的声音就像厉风一样割过艳红的喉管—— “你把茉莉推下坡,我就让你的情人见鬼去吧,你也尝尝,心空了的滋味。” 寂静的冬夜仍在延续,这里是原始森林地带,不属于山丛的生灵,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怪罪于自然。 周茉坠进了深深的雪地里,这个坡道就像一条河流,她不知被它带往哪里。 只知道滚下来的时候,双手下意识抱住了脑袋,竟然有一刻想起是楼望东给她盖上了帽檐,厚重的羽绒服成了她的保护带,但当她躺到平地时,已经不敢动了。 她在浓稠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天,因为繁密的树丛都遮挡住了,连同光也消匿了,只有她的心脏还在跳。 周茉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去西北的沙漠旅行,一步步踩着沙子爬上顶峰,享受从山顶滚下来的刺激青春,如今她又青春了一遍。 糟糕,她怎么开始想起从前的事了? 都说人死的时候,记忆就会开始跑马灯,周茉吸了吸鼻子,哄自己其实从雪地上滚下坡,和从沙漠上滚下来是一样的。 可她的脑子还能转,分得清区别,她现在可是身处无人的森林中,黑夜如巨大的网将她捆在山里。 眼眶开始发涩地酸,这几天为了给乌沙送传票,她已经连着没有睡过好觉,以为第二天就能好眠,结果更糟糕,她现在连处挡风的帐篷都没有了。 人生是一直如此难过,还是痛苦很快会过去呢? 她好困啊,雪地软绵绵的,比羊绒被还要舒服,可能是中间有挤出来的草丛,让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蓬松,大自然的风被高大的树林抵御在外,她仔细闻的时候,有清冽的雪松味道一点点漫上,而且视线适应黑暗后,她竟然看到一点光亮了。 直到她听见一道沉挫的嗓音在喊:“茉莉!你在哪?” 周茉原本在感受原始大地的气息,如果不是这一声黑夜中的传唤,她不会被拉进人类的世界,然后产生人的情感的。 她开始哭了。 声音嘤嘤簌簌的,楼望东手电筒里的照明循声划过,积在白桦树上的雪似乎也要被女孩哭下来了。 白光晃得很快,就像跑过来的一样,周茉躺在地上,男人那道脚步声被放大地震动进她的心脏里,感觉也要把她震碎了。 直到她听见他的喘声,叹声,他何曾在她面前这样跑过,他的腿那么长,每次都是周茉在身后跑。 她真是要死了,她又想起之前要楼望东吃熊肉的时候也得学乌鸦叫,他此刻呼吸在风里鼓动,真的叫了。 他还跪在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侧说:“好了,别哭,有我在。” 周茉哭得更厉害了,嘴巴扁着,眼睛睁不开,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楼望东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生硬地哄:“省点小眼泪,这里没有饮用水,把自己哭脱水可就死了。” 话一落,周茉哭得更接不上气了,浑身都在抖,可怜得气若游丝地喘着声:“那你把我的眼泪舔掉吧,这样你就不会渴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9春 说完,周茉哭得更心酸了,又觉得自己太伟大,为自己的伟大而哭泣。 良久,楼望东坐到雪地上,他把哭得渐渐疲软的周茉抱起横坐到他腿上,掌心一捧她的下巴,薄凉的唇印在她潮湿颤抖的眼睫上。 只是一刹那,周茉止住了哭声。 她惊愕地张着水瞳,哪怕只有电筒微弱的光,依然能看到她透红的眼眶,他的气息缓缓往下,顺着泪水的流动,携住了那枚晶珠。 周茉低着头,幸好,从头到尾,天都是黑的,就当是风来过。 她双手被他搭到他的宽肩上,其实恐慌的时候,人总是希望得到一个拥抱的抚慰,她脸颊埋在他的脖颈,感受着温度,以及被人托住的安全感。 他说话时肺腔的震动也会隐隐传递到周茉的心口上:“我刚才下来的时候看了眼,坡度不大,也不算太高,你穿得这样厚实,有没有摔疼哪里?” 只有周茉真的出事了,才能听见楼望东这样温和的语气。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不敢动,我怕一用力就疼,就碎了。” “等天亮了,你就会看见这道山坡,其实并不可怕。” “可是夜晚还没过去。” 周茉害怕得嗓音又哽了哽:“我是一个人来到鄂温克旗的,我的爸爸妈妈还在南方……如果……楼望东,如果我听你的,不出门就没事了……” “如果我不给你开车,你就顶多去艳红的车库里蹲她。” 周茉听到他这句话,又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全被他的衣领口接住,他好像那儿也有嘴巴能喝到,周茉听见他在滚动喉结,他一低头,那喉结就会滑过她的太阳穴了。 “我再也不找乌沙了……” 等天亮,就是开庭的时间,她的任务也截止了。 有道大掌在她后背轻抚过:“追了这么久,不见怎么放得下,我会带你找到他。” 周茉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坦诚,说:不用了,我只是要在开庭前通知他出面,现在法院的传票已经失效了。 可大约是这晚的风太宽厚,这道山坡又太深远,而他亲了她的眼泪,让她不想结束,让她还想利用这个原因,跟他再走一段路…… 于是她说:“那我怎么报答你?” 他没有要她的报答,可能是她给不了,又或者是周茉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只是问:“冷不冷?” 周茉被他抱着,想说不冷,但又没理由一直抱着他,于是又说:“冷。” 这样他就会一直抱着她吗? “我去拣点树枝生火。” 周茉:“……” 楼望东一起身的时候,她也要跟着他走,她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 男人扫了她一眼,忽然说了声:“先别动。” 周茉原本迈出的腿轻轻颤抖,紧张看他:“怎么了?” 楼望东手里的电筒照过前面一片雪地,一丛丛高大的白桦树魁梧地伫立在前方,而男人信步进入鬼魅般没有尽头的夜山,给她捡了支虎口大小的长树枝递来:“拄着。” 周茉拢了拢指尖,长到肩膀的树枝微微刺着手心,她说:“谢谢。” 他走在前面,跟她的距离有半个手臂,夜里他的背影和白桦树一样高大,不,他和树不一样,如果只有树,她会害怕死的,如果是他,就不怕了。 楼望东天生就适合在草原和森林里,鄂温克人都有这种天赋,能找到适合生火的枯枝和落叶,最后在一片平整的地面上,用小刀划下来的一块桦树皮给她垫着坐。 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陪着她就够了。 周茉双手抱着膝盖,看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忽然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他的眉棱在火光中朝她掀了掀:“难道你跳崖,我也跟着跳崖,一点准备都没有么?” 周茉眉心微蹙:“你的车为什么不放一瓶水呢?” 这样就不会渴到了,她又想起他刚才给她亲了亲眼睛含眼泪,吓得不敢提这个话题,立马说:“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买一杯热奶茶。” 上次坐他的车从阿尔山到绰河源的路上,还是她去服务区买的奶茶解渴呢。 “你还是先别许愿了。” 楼望东点燃一片枯树叶,放到支起的一小摞枯枝下,篝火就这样盏盏升起。 周茉原本心情很空荡,但现在看到火就看到了希望,说:“我这叫计划,你听过一个寓言故事吗,唐三藏穿过沙漠是靠着手里一颗苹果,他到绝境的时候就会想,我至少还有一个苹果,最后他靠这个希望走出去了。” 楼望东轻扯了下唇,半蹲在篝火前,手里的一支粗树枝顶了顶柴穴口:“那你现在手里有什么?” 周茉眼睫在火光中微微一垂,而后,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寂静的山林中,干柴在噼里啪啦地发出细微声响,窜起的火一点点烤着周茉的脸颊。 她握完他就收回了手,还揣进兜里,强装镇定道:“你们民族不是最擅长在山林里生存吗?你还会挖蘑菇呢。” 这句话解释了她为什么依靠他,都是有根据的! 楼望东拍了拍手里的木屑,说:“你知道为什么大家现在下山了吗?” 周茉说:“山下有更好的生活条件,衣食住行更方便,就不需要打猎和靠驯鹿为生了。” 楼望东隔着憧憧火光看她亮晶晶的眼睛,说:“因为山里野兽横行,而我们没有猎枪。” 周茉双眸一点点睁大,而楼望东靠到树边整以暇看她:“就像现在这样。” 那颗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脏再次突突地跳起:“楼望东,你能不吓人吗!” “很吓人吗?” “我头皮都发麻了!” 男人一笑:“这样不挺好?不打瞌睡了。” 周茉一愣,那颗跳得快的心脏还热了。 他就这样靠在粗大的白桦树边坐着,走进山林里的楼望东,身上那种深邃凛冽的气质会散发得更剧烈,就像地磁在她身体里紊乱,她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那团火又觉得眼睛热,看他又不敢,只好抬头看天,说:“今晚的月亮呢?” 他说:“今晚的星星比较多。” 周茉又认真找了找,为什么没有月亮呢,她喜欢月色。 于是把视线落回雪地上,拿起棍子搅着脚边的冷雪土:“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水源吗?” 楼望东长睫压着瞳仁朝她看来:“你渴了?” 现在还没天亮,她这刚摔过的身子骨,他夜里带她爬雪坡会有危险。 周茉指着面前这团火问他:“你知道我们一般生火是在什么时候吗?” 楼望东眉梢微挑:“停电的时候。” “no~no~no~” 周茉竖起食指像指针一样左右摆了摆,说:“这么旺的火,是吃烧烤的时候。” 楼望东眉头微凝,似想笑,周茉说:“你现在应该很瞌睡吧,为了防止你睡着受冻了,不如去挖点蘑菇洗一洗,烤着吃?” 男人双手环胸,这个姿态说明他现在处于防备心理,根本不听她讲的。 “你以为蘑菇能随便吃?” 楼望东神色在火光里严肃:“没摔坏,想吃坏?” 周茉沉了沉气,拿出完全没信号的手机给他看:“我感觉我马上就要睡着了!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星火从干柴上卷起时,楼望东的黑瞳里也有暗光跃动,问她:“身上有绳子么?” 周茉摸了摸头发,她洗了头发还没来得及束,说:“我上次给过你一个头绳的,你用来捆麻袋了。” 记仇。 楼望东偏眸:“不是头绳,是能绑人的长绳。” 绑人?长绳? 周茉轻“啊”了声,想起她晚上出门太着急,里面还套着艳红给她的睡裙呢,那睡裙就是两襟裹前胸,腰上一条带。 她此刻背过身去,低头解开羽绒冲锋衣,掀开羊绒衫的衣角,从里面摸到了睡裙的腰带,丝绸质地的水粉色,一抽,就解了下来。 接着把衣服拉链拉好,伸手把绸缎的腰带给楼望东递了过去。 夜风掠了掠,他接过时尚有余温,粉色腰带就缠上了他指间。 “玩个绳结游戏,行么?” 周茉登时来了兴致,睁大圆眼问他:“怎么玩?” “布林结,会打么?” 周茉抿了抿唇:“不会……” 不会是不是就不能玩了? 此时楼望东垂眸,一双骨节长硬的手指将腰带交叉,圈出一个圆,接着食指又勾起另一端圈出第二个圆,说:“布林结是在野外最常用也最安全的绳结,将绳子两端分别绕出一个圆,一条带子朝里,一条朝外,这样平移重叠成一个圈。” 说着,他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一张,将那圈口撑开,说:“把手伸来。” 周茉听得晕乎乎,但最后这句懂了,撸起袖子伸出双手,准备去接,结果下一秒,楼望东将绳圈套进了她一双手腕,接着一拉绳带,就将她的手捆了起来! 这下,周茉再困都醒了! 男人慢悠悠地拉扯绳带,也将她的双手收紧了,一下将周茉往他面前勾去,她呼吸一促,恰好撞进他的目光里,若隐若现的星火在熠动,他在这时对她说:“学会怎么绑人了吗?以后别用手铐了,伤手腕。”【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10春 这是周茉遇见楼望东后,第一天感受到夜里没有风了。 都被她吃进肚子里了,从喉咙一路鼓进心脏,那里有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四扇门都在呼呼地响,风在里面乱撞。 撞出了突突的心跳声。 周茉试图挣回双手,男人并没有抓紧,腰带顺着他的虎口滑过,像从他手里脱下似的,最后搭在她的膝盖上,她低着头有些慌乱地挣脱绳结,可越紧张,那绳结就像食人花,越用力缠紧了她。 这时男人短促地落了声轻笑,她更紧张了,就因为有他看着,她才会出错! 于是周茉背过身去,果然,这样就能静下心来了,让腰带尾巴穿过绳结口,终于将她的双手解放,转过身时,光影照在她的指尖上,她看了看,是真的没有勒痕。 当一个男人注意到一个女孩受着疼时,不是嘴上说些体己的话,也不是嘲弄,而是将她打救了出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日行一善,或者只是无心之举,但周茉确实被打动了。 她说:“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楼望东靠在树桩上,曲起一条腿看她:“哪边?” 周茉不想带有地域色彩,但她又不想暴露自己只想知道关于他的事的心思,便说:“草原上的。” “都哪样?” 她一句话,他慢条斯理地探究她。 周茉无法在火边看他太久,又低头揪腰带,说:“很会绑人。” 楼望东轻“噢”了声,这个“噢”让周茉听出了一点民族语言的口音,其实楼望东的咬字很清晰,但又跟普通话地区的停顿微微不同,就像一首马头琴划拨出来的声调,因为产生于辽阔的草原河岸,所以润泽又有顿挫。 他此刻说:“马和羊太多,草原又太大,不绑着怎么行?” “那你是哪个地方的鄂温克人呢?” 她忽然问了句,又抿住唇,这句话好像对他多有兴趣似的。 “额尔古纳,在中俄边境区。” 周茉又假装忙碌地随意摆弄自己的腰带,学着他刚才的手法,先打了两个圈,然后堆叠在一起,穿到右手腕上,再抬头看他。 然后,他微微一笑:“错了。” 周茉眼睛瞪大。 楼望东掌心朝上,朝她自然勾了两下,周茉将腰带递回给他,又把桦树皮坐垫往他身边挪了挪。 那两个圈在他手里显得极小,周茉是最后一个步骤出了错,不是对折,是平移地重合,她接过来说:“绑多大的东西都可以吗?” 楼望东手肘搭在膝盖上,影影绰绰的火光里,他的瞳仁微瞥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后,将右手腕朝她伸了过去。 这种绳结,越对抗越捆紧。 周茉套上他的手腕后,扯了扯绳带,筋骨分明的手腕被柔软的粉色腰带缠紧。 “我看武侠小说,主角掉进山崖后都能得到武林秘籍,我也算是学到了东西,因祸得福。” 她这句玩笑没有让楼望东神色轻松:“你不摔下来,我也会教你。艳红推的你,是么?” 周茉抿了下唇,其实都能猜到了,她故意停在草坡边,四周森林茂密,但坡度平缓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加上那番对话,她就是为乌沙争取清债的时间。 她轻叹了声,下巴搭在手背上,说:“她不懂法……” 后面的话戛住,周茉清咳了声:“又困了。” “不是我不让你睡。” 楼望东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干柴霹雳响了下,周茉眼瞳怔怔放大,他倒是没意识到说话的歧义,继续道:“这里是雪山,没有保温袋,一旦深眠容易醒不过来。” 周茉眨着眼睛看他:“你是怕我睡着了,你也睡着了,万一都醒不过来,那就是传说中的……” 她张了张唇,一男一女死在一块,还能是传说中的什么,她忙又咬唇。 楼望东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中微眯:“你才二十五,玩够了吗?要还想谈恋爱就打起精神。” 周茉双手抱膝坐着,眼皮要拼命黏在一起,手背转而撑起下巴,然后脸颊一点点往下滑:“没男朋友不会死,可是没觉睡真的好辛苦……你知道吗,我遇到你以来……没有一晚能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我不给你睡了?” 周茉听到这句话脸颊微微烫着,语言系统错乱,像在梦呓:“你现在就不给我睡啊……” 忽然,楼望东长身探来,雪岭云杉的味道在寂静的山林里包裹着她,男人左臂撑在她腿边,右手指腹轻点她的眼睫,低声对她道:“坚持一会,等出去就给你睡,好吗?”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想哭,眼睫被他温热又陌生的指腹触碰过,心弦再次荡起。 她仿佛已经走到了绝境,却被一个男人拉住,在最黑暗的密林里,举目无亲,哪怕是做梦梦见这样的画面,都是会被吓醒的,可他出现在丛林中央,成了一座被她依附的岛屿。 山里也会有岛啊。 周茉轻轻眨着湿润的眼睛,柔弱得没有力气:“你想要什么呢?我会尽力为你做到,楼望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男人轻笑了声,似乎将她这句话当成情绪激动时的感激,并不做数,说:“别对一个男人许这种承诺,他乐意帮就帮,不乐意就去死,你又不是求他救你。”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忽然醒了下,惊愕地看向楼望东,在他添了把柴火时,她忍不住捂唇“哈哈”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睛更湿了。 她用力咽下嗓子里的酸涩,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回事,心动的第一反应难道是哭泣吗? 她又低下头,手从兜里掏出一次性相机,说:“拍完它的话,是不是就能熬到天亮了?” 熬到丛林野兽都销声匿迹,熬到阳光出来,熬到她一颗迷离的心能被照回原形。 楼望东刚要接过她的相机,周茉收了收手,讲:“我拍。” 他眼神微愣,却没问她是不是要拍他。 周茉调节参数,还有些担忧地嘟囔道:“不知道摔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坏。” 于是她眨着左眼,右手握相机,左手扯了扯那条还系在男人手腕上的粉色腰带,就这样对他的手拍了一张。 楼望东眉头拧起:“到底谁浪费胶卷?” “我还拍了篝火,够有氛围和纪念价值了。” 男人把手收了回去,周茉抓住捆他的腰带,实则根本抓不住他,他一扯,腰带就被他带走了,周茉顿时蹙起眉心看他:“你看你看,绑不住!” “绑住了,是你没抓紧。” “我抓紧了!” 这时楼望东用绳结坠下的腰带又绕了个布林结,二话不说套到周茉的手腕上,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和他系在一条红线上了。 周茉吃惊地拉了下手腕,楼望东抬了抬手,对她道:“这才是绑紧了。” 他扯过去的时候,周茉手腕上的圈会收紧,她如果拉一下,他也会感受到她同样的感受。 周茉一下子脑袋不会转了。 拿着相机胡乱拍了张被腰带牵着的两道手,还故意道:“我……我拍回去……学习……” 楼望东靠到树桩边没说话,下颚微仰了仰,良久才开声:“等天亮了带你去找溪流。” 周茉眼睛一亮:“吃烧烤?” 男人扯了下唇,闭着眼睛靠在树桩上,他其实也疲累吧,头微微一偏,下颚线在火光中映得更锋锐硬朗,对她道:“是话说多了,口干舌燥。” 周茉鬼使神差地借篝火的光,借着他闭上眼睛的机会,朝他拍了一张照片。 现在楼望东说他口干舌燥,所以不想说话提神了。 周茉没出声,脑子里一个念头晃过,要不要再给他哭点眼泪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脸颊陡地滚烫了起来,他当时也是没办法让她止哭,所以听她这么讲才真的亲了她的眼睛吧,他一亲,她就不哭了,她吓傻了。 但是这点小事也不好让人家负责。 周茉在楼望东的身边蹲下,他生于离俄罗斯一河之隔的边境,有西伯利亚的寒冷带来的窄鼻深目的脸庞,长长的眼帘像刷子一样扫过眼睑,双眼皮的折痕因为深而有点窄,反而睁眼懒懒看人时有种狭长的静谧感。 她忍不住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想看他的眼睛,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男人鼻翼叹呼了道气,没有睁眼地说:“现在知道害怕睡着了?” 周茉说:“我看雪松上有积雪,应该是干净的,你可以含在嘴里化成水,这样就能解渴了,是不是?” 楼望东这时睁开了眼,看到她抿了下冻得似果冻的粉唇,瞳仁划过一丝哂笑:“你真当我是口渴?” 周茉低头:“你是懒得跟我说话。” 楼望东望着她垂下时像蝴蝶似的睫毛,他刚才还亲过,但太急太快了,他还没尝出味道。 不由滚了下喉结,问:“你想喝水吗?” 周茉轻摇头,她怕要上厕所。 楼望东情绪有些沉,这个夜晚,只有他口干舌燥。 周茉在抖树叶上的积雪玩。 每一棵树,只要她能碰到的枝叶都被她抖过,而楼望东的手仍和她绑在一条绳结上,所以只好陪着她玩抖树叶。 那雪簌簌落下时,周茉就会迅速缩脑袋,于是为了提防危险,她就会集中精神,如此就不想打瞌睡了。 当她想要够到一棵积雪最多的树枝时,指尖再怎么用力伸都还差一点,而一直当这个游戏弱智的楼望东,忽然伸手替她弹了下那株枝桠。 “啊!” 周茉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牵住他的手腕说:“楼望东,快跑!” 男人黑瞳一怔,目光落在她牵住自己的柔软指尖上,或许是因为绳带连在一起,她才不得不带走他。 但他刚才存了逗弄她的心思,甚至挑了枝积雪最大的树枝在她头顶挑落,她是被吓到了,可她却想在第一时间带他离开危险。 周茉一直抖到树上的积雪看上去微微泛起金色的光——日出来了。 楼望东带她徒步走过白桦林,四周的每一处看起来就像无限延伸的树块,没有差异,好在她的左手腕和楼望东的右手腕绑在一起,她不怕跟丢了。 直到耳边传来涓涓流水声,她眼睛明亮地抬头:“是水!” 她迈步要跑过去,却被男人反握了下手腕:“这条河又不会跑,急什么。” 周茉耐下心来踩过雪地,问他:“这是什么河溪?我定位一下。” 楼望东说:“没名字。” 在草原和山林腹地,这样的支流小溪不胜其数,但周茉像是死里逃生,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喜悦感:“那我就叫它——望东河!” 楼望东在这时转头看她:“眼花了?还是分不出东西南北?” 这条河明明不是往东流。 周茉没有被绑住的右手背在身后,一副颇有讲究的姿态解释:“希望楼望东就像这条河一样,不会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11春 楼望东望着那条没有在冰雪山林里结成冰的河流,就像在看自己的心潮。 是这底下有滚烫的山脉,还是因为源源不断地被风推动着,所以它动了。 忽然,手腕系着的绳带被人牵了牵,他瞳仁微转,看到周茉仰着一张月亮似的脸对他说:“我想蹲到河边洗洗手,喝点水。” “嘴里含一含就吐出来,生水别喝。” 楼望东说着,随她半蹲到溪水边,谁也没有要解开绳带的意思。 周茉当这条系着她和楼望东手腕的腰带为生命线,如此她在这个浓密深林里就不会孤身一人了。 她用没有被系着的右手划开清透的水面,再用手心掬起一汪水送到唇边含住,一下子冰得她眼睛眯了起来,很快就转身把水吐到雪地上了。 在野外倒是讲究,早上没忘漱口。 她龇着牙:“好冰啊,酸到我牙齿了!” 他半蹲在旁边扯了下唇,望着她说:“还含吗?” 周茉说:“要的,润一润嘴巴嘛,谢谢你啊,望东河~” 楼望东脸上的笑微冻住,看着周茉的指尖又去搅了搅那池河水,微探身,掬起一瓢水含进嘴里。 她是谢谢他,还是这条河? “地名能随便起的么?” 楼望东撇过头去,语气有些生硬。 周茉微微一愣:“是哦,犯法的!” 她竟然在他这里犯了专业错误,一定是没清醒过来,第二次舀起一瓢水含住,又吐掉,她说:“好冰好冰啊,舌头都要麻掉了。” 楼望东掬了瓢水送进唇中,自然是刺骨的冷,在他唇壁上激荡,所以……她现在的舌腔里,就是这种敏感反应么? 这时周茉站起身道:“好啦,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楼望东眸光微侧着瞥了她一眼,“走回昨天你滑下来的草坡边,车就停在那儿,不过,你能爬上去么?” 周茉感觉他的语气和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小鸡崽,但她自己也不确定,有些闷声道:“不好意思啊,拖累你了。” 失落,愤愤不平,最后,落在楼望东耳朵里是阴阳怪气。 “不是要吃烤蘑菇么?” 他说:“那就沿着这条河走下山,路上还能采点。” “那我们还得在山里待到天荒地老吗?你不想出去吗?可我现在已经饿得来不及去摘菜了,我感觉我马上要晕倒,我现在哪里都酸疼,还冷,饥寒交迫……” “好了。” 楼望东沉了沉气,“回去,开车,你爬不上山我就给你开条路,行么,茉莉小姐。”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抿唇,但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楼望东走在前面,周茉跟在身后就能毫无顾忌地看他背影,观察他的头发,比起直发的顺从,他带着卷曲的硬发是野性又自然的,但那种大波浪又不会很卷,就像这条路,虽然有起伏,但因为不是一条路就能看到尽头,反而不会无趣,又因为她相信光明,所以并不害怕。 最终,两人走到昨晚周茉摔下来的山坡上,她抬头时,愣住了。 是个三四米的雪坡,比旁边的白桦树还要矮,但因为结了冰,所以不好爬,周茉又怕自己会重新摔下来,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而楼望东朝四周扫了眼,说:“他们昨晚解了手上的胶带,果然把我救生绳收走了。” 周茉听出他这句话的意思,蹙眉道:“艳红和乌沙干的?” “那个人不是乌沙,是艳红看你误会了她一个员工的背影,就当作幌子引你来草坡边。” 说到这,男人目光掠过一抹怀疑,沉肃看向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费尽心机把你推下来?” 因为在楼望东的记忆里,周茉和艳红前一秒还在烫火锅,不可能半夜就要给周茉挖这么大个坑,但周茉又不能告诉楼望东她是法官。 如此,他就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他给兄弟定罪,上次听到她说跟他相亲是撒谎的,险些将她揉碎。 艳红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把她扔下山了,楼望东和乌沙感情这么深,知道事实恐怕让她长存山底。 她抿了抿唇,心里慌乱起来时,他的目光探向她:“不是让艳红以为我跟你是一对么?她和你为乌沙扯什么头花?” 清晨的冷冽凛风吹来,周茉眼瞳微微一颤。 所以楼望东以为她一个女生就算不是跟乌沙相亲,也是跟他有男女感情的纠葛么? 而艳红才会在分手后记恨于她,表面和睦,背地设计? 周茉牙齿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所以,你才在艳红误会我跟你是男女关系的时候,没有解释?” “艳红以前跟车走江湖,性情泼辣,对人又狠,你跟她做情敌,没好处。” 楼望东说这句话时,双手环胸,眼神微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周茉忽然双手一拍:“就因为我们昨晚真的分房睡啊!她故意给我穿性感睡衣试探我!没想到我们根本没动静!” 楼望东眉头一凝,撇回头,没吭声,但明显不信,周茉忽然双手握住他的右手道:“你说乌沙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找不到他?这也太奇怪了,她居然拿一个员工假冒乌沙,她是不是真的很爱乌沙呢?怕我抢走他?” 听到后面那句,楼望东将手从她掌间抽离,淡声道:“我没女人,我不知道女人怎么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憋着火,将系在他手腕上的绳结解开了。 周茉情绪一下低落,看着在风里飘飘扬扬的绳带,告诉他真相吧,那样的话,她就真的从此和他道别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周茉鼻尖一下就酸了起来。 可是不告诉他,就好像她真的跟乌沙有男女关系一样,她哽着声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反正,你答应跟我去找他嘛,见到他你就知道了嘛……” 三分撒娇七分哀求。 楼望东手里的树枝往雪坡上用力一插,凌厉的眉峰压着黑黝黝的瞳仁看她:“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茉一噎:“这样……你就不误会了呀……” 男人在冷风中轻“嗤”了声:“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他的试探让周茉百口莫辩:“总之,我没有谈过恋爱,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不能污蔑我!” 楼望东在雪坡上踢出了一个凹口,登时把小兔子吓了跳。 他抬眼看了看她,声音沉缓了些:“不是发脾气,是让你踩着这些凹口上去。” 他的安慰没有奏效,周茉只觉心里的水泛滥了,很难道清缘由,他对她好一点,她更泛滥了。 男人给她在雪坡上开出一条路,一直到坡顶上,再然后,他从坡上给她投下来了一道救生绳,周茉看着这一线生机从天而降,双手抓了抓,却没有马上爬。 而是回头看向这片广袤山林,轻说了声:“再见,谢谢……” 在都市社会里,和一个人相处许久依然觉得不够了解他,他的所作所为可能是出于法律规则的约束才如此高尚,可当被抛弃到原始森林,脱离律法枷锁后,才是一个人品德的真正体现。 而她竟然和楼望东在这里,安全地度过了一夜。 但当她坐上楼望东的车到达城镇后,突然明白他对她没邪心,可能不是品德高尚,而是—— 她简直就是一个邋遢大王! 烤肉店门口,周茉看到玻璃镜里有一个浑身灰兮兮的流浪|女孩,头发散乱成草,脸上全素颜地冻出了两团红,更别提上面还有道道泥土! 就连开门迎宾的服务员都愣了下,没等周茉走上前,她已经抬手捂了下鼻子了。 只有楼望东对她说:“愣什么?不是说肚子饿,要吃烤蘑菇么?” 周茉刚才上了楼望东的车后就呼呼大睡,现在才发现白色羽绒服上结的雪块,一进温室就化成了一滩滩的灰色,她摔成了邋遢鬼,并让楼望东亲她的脸,别说对她有好感了,他没恶心已是忍耐力极强,周茉现在心态安详并微死。 可是她太饿了,吃饱了才能顾形象问题。 周茉就这样埋头苦吃着,楼望东怕她烫嘴,把烤熟的肉和菌菇放到远一些的盘子里,让她夹的时候在空气里散一散热。 此时周茉鼓着腮帮子两边,含糊道:“我去拿饮料,你要吗?” 他握起杯子:“我喝茶。” 周茉擦干净嘴巴,往冰箱门边蹲了过去,这一蹲,就听到收银台后的几个服务员挨在一块叽喳:“这么大一个帅哥,怎么会跟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在一起啊?” 另一个服务员又压着声音道:“太离谱了,帅哥一个劲伺候她,给她烤肉夹菜,我的天啊,他居然吃得下去呢!不嫌脏吗?” 周茉握着汽水瓶的手气得发抖,倏地站起身把酒瓶摆到收银台上,说:“买单!” 几个营业员顿时往后缩了缩,周茉眼神阴测测地往前探近身子,一字一句道:“连同我那张桌的饭钱、一起。” 撬开汽水瓶盖,周茉回到座位,握着饮料瓶像喝酒一样咕嘟嘟地灌进肚子里,楼望东凝眉:“没肉给你吃?这么喝,别的吃不下,肚子又填不饱。” 周茉放下汽水瓶,眼睛一眯:“这家店真好吃,我们明天还来吃!” 楼望东手肘搭在桌边凑近看她:“不是要去找乌沙么?明天就不待在这儿了。” 周茉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忽然反应过来,激动道:“对了!我要去买衣服,这里最大的商场在哪里!还要买化妆品,还要去做头发!” 楼望东长睫在她这句话里掩了掩,周茉喝完最后一口饮料,说:“你吃饱了吗?吃饱我们就走吧!我已经结账了!算还你救我的人情!” 男人靠坐在椅背上,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爽,但什么也没说,往外走了。 最后,带她来到一家平房里开的临街服装店,周茉看着那些上了年纪的款式,犹豫要不要进去,问他:“真的没有大商场吗?” 男人揣兜道:“爱买不买。” 他话一落,周茉一头扎进老式成衣店里,认真地挑了起来。 楼望东就倚在街道对面的门柱边,姿态闲散地隔着玻璃门看她在里面穿梭忙碌。 没一会儿,她就站到玻璃门内,朝他兴奋地招了招手,然后给他转了个圈,像是问他:这件裙子怎么样? 楼望东双手环胸,看了眼又往冷清的街道撇过头去。 过了几分钟,面前忽然冒来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他瞳仁一凝,眉头也深皱起。 周茉展开购物袋里的衣服问他:“不好看吗?我挑了那里最好看的一件了,虽然店里款式老旧,但我作为一个香港人,复古风还不是手到擒来!” 楼望东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她的出生地,她怎么从香港来到这里? 她能习惯吗? 他眼睫微低,瞳仁在内里轻转:“问我做什么,又不是给我穿。” 周茉就是为了回烤肉店里一雪前耻!谁让他们说她脏兮兮的! 此刻鼓了鼓气,道:“我身上脏得要命,你也不说,你就看着我这样走在大街上!头发跟杂草一样!你让我怎么见人呢!你也不怕我跟你走在一起丢人!” 楼望东都觉得她无理取闹,冷笑了声:“你哪里丢人?你没见刚才那些男人都盯着你看吗?你还想要多漂亮?” 周茉气晕了,双手叉腰原地打转:“那是因为他们看我脏得像流浪汉啊!” 忽然,楼望东抬手捋了捋她外套的帽子,淡声问她:“那个人怎么看你,真的很在意吗?” 周茉眼眸微微一怔,帽子的绒边痒着她的脸颊,她还偏了下头,委屈道:“脸也是脏的。” 男人低声说:“过来。” 心弦浸在水里,周茉不想让他看清,倒是他轻轻叹了声,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似触电又似野草在她心头蔓生,而男人还在耐心为她擦着脸蛋,视线探入帽檐扫过的阴影,对她说:“喜欢你的人,怎样他都喜欢,何需装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20 第 12 章 第12春 楼望东想明白了这个,心情大好,于是第二天决定带周茉出去玩玩。 北京城现在虽然挤,但也不是没有能玩的地方,他昨天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本打算等周茉起床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左等右等,一直到十点半了,她却还关在卧室里没有动静。 发了微信也不回,楼望东想了想,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你醒了吗?” 片刻后,里面传来声音,有气无力的,“嗯……” 醒了?偏偏周茉就跟什么都不懂似的,放下手机,就重新和聂承宇搭上话来,“你们在说聂老师的角色吗?其实我虽然去了见面会,但我最喜欢的角色不是毕方。” 毕方是聂承宇在《山海打工人》里的角色,一只多情的神鸟,也非常受动漫粉的喜欢。 因为刚才周茉一直在发消息,聂承宇出于风度也就没有打扰,转而和苏迩聊起了天。 现在见她开口,于是笑眯眯地问:“那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呀?” “你猜猜?”周茉卖了三秒钟关子,公布答案,“是李湛!”这顿饭周茉请了客。 因为这家餐厅蛮贵的,苏迩本来想和她AA,但周茉说,是自己邀请她来陪她过生日的,当然要她请客啦! 苏迩大为感动,立刻表示今天会当好东道主,陪她好好玩一天!漫展场馆里面热闹,外面也一样人头攒动,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coser还有拎着周边、手幅的债主路过。 但再过一条街,这样的情景就逐渐少了。周茉坐在商场边的喜茶店里,一边舒舒服服地享用着一杯黑糖波波牛乳茶,一遍透过落地玻璃窗欣赏外面的蓝天白云。 九月下旬的北京,天气已经适宜了,今天又是个晴天,她盯着那云朵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一眼杯子上面那层白白的奶盖,大大地吸了一口。 周茉正满足,门口处进来一个人,白T配牛仔裤,个子高瘦,脸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他目光在店里一扫,径直走到周茉对面坐下。周茉托腮,看着他摘下口罩,露出下面帅气的脸,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是在沉浸式做明星吗?” 周茉想到他们之所以约在这个奶茶店见面,就是为了不在场馆附近撞上认识他的人(当然也因为她想喝了),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他的粉丝,那到时候就不方便说话了! 真可怕!怎么会有一天见他还会有这样的困扰! 周茉不由感慨,现在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有粉丝啊,路边的狗抓来都能当网红! 楼望东知道她是在笑他的口罩,但他可不会在斗嘴时输给她,淡定回击:“我是防疫。提高一点你的觉悟吧。” 周茉瞪他,楼望东已经自然地换了话题,“怎么样啊,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啊,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我这么人见人爱,当然在哪儿都能过得好啦!”周茉说,“不过我爸爸妈妈很失望哦,以为送我入学能顺便见见你,结果你说去上海出差了,都没见上面。妈妈还感慨,你现在怎么这么忙,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入学你都参与了,居然缺席了最重要的大学!” 楼望东没搭话。聚餐结束后,周茉和裴季一起送老太太下楼。 酒店门口,裴季去取车了,裴老太太拉着周茉的手叮嘱:“好孩子,以后奶奶就叫你小茉了。难得裴季愿意定下来,你功不可没。就这么说好了,回去跟你爸爸妈妈约个时间,咱们俩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周茉心间一紧。吧台前,周茉才刚坐下,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太特别了。 穿着一条仙气十足的茉蓝色小裙子,两只手拘谨地捏着手里的包,长发乌黑柔软,杏眼漂亮似桃,看起来就很乖。 让人想欺负。 小姑娘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进来的时候就红着眼,泪珠挂在睫毛上要坠不坠。 她一杯接一杯地叫着酒。 几杯下肚,就已经眼神迷离地趴在了吧台上。 女孩坠着泪痣的眼尾和鼻尖都被酒意染红,乌黑的发像上好的绸缎散在腰后,她眼神迷离,粉腮诱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嫩花苞,正等着人采颉。 有人意动了。 有人干脆直接上前搭讪。 楼望东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他拉黑的小姑娘微醺迷醉着小脸,被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拉扯在怀。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 她小脸涨红一片,泪眼如星,莹润柔软的唇瓣被雪白的贝齿咬着,像是一颗过分饱满快要熟透了的蜜桃。 周茉酸涩的腔调带着些哭音,无助挣扎,想要逃脱。 可这就更诱人了。 留着寸头的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他直接上手去揽她细软的腰,想要就这么把人强行带走。 “妹妹,你就跟哥呃”寸头忽然被人从背后踹飞出去。 周茉怔怔地愣在原地。 她被吓坏了。 她慢慢抬起哭红微醺的眼,看到那道熟悉伟岸的黑色身影时,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现在才来” 周茉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楼望东,哭红的小脸狠狠埋进他温暖的怀抱。 “讨厌,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哭得好伤心。 哭得像是抱住了什么最珍视的、失而复得的宝物。 “怎么可以不要我了。” 楼望东第一次被人这样眷恋地、紧紧地抱着。 男人西装革履、高大颀长的身躯微微一僵。 听到她说。 “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一阵沉默。 “好。” 他抬手,轻轻圈住了她。 “不会了。” 她爸爸妈妈戴辰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楼先生问的,是今晚误闯包厢的那个女孩。 “是,就是她。” “听说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两人正在谈婚论嫁。裴家老太太托人来问,就是想请您也过去看看。怕是好事将近了。” 谈婚论嫁十月,夜幕降临。 京市一反常态下了场大雨,天空就像破开了一道口子,雨水止不住地冲刷着整座城市。 一辆改装后依旧显得格外张扬的墨绿色跑车,缓缓停在了市中心的六星级酒店门口。 周茉抬眼,透过蒙了一层雨茉的车窗,看到玻璃上倒映的侧脸。 她今晚没来得及打扮,巴掌大的小脸几乎是纯素颜的状态,略显素淡。 因为紧张,柔软的双眼透着湿润,两只白润纤细的手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搅紧在一起。 “周茉” 黑发冷白皮的男人轻点了点方向盘,戴着几枚黑色戒指的修长手指就敲出不轻不重的提示音。 周茉从绷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嗯?” 她回头,看向驾驶座。 银色星空车顶点缀下,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挑眉,眉骨处两颗漆黑的眉钉连着耳骨上那一排的钉子,将那张过分漂亮的皮囊衬得更多几分乖张不羁。 这是周茉交往一年的男友,裴季。 京市名门裴家的二公子,身份矜贵不可言。 抛开出身家世,光是那张顶级皮相,便足以赏心悦目。在路上被女孩子误当作明星偷拍、红着脸拦下来要微信的事时有发生。 偏偏这位是个混不吝的主,常年端着一张厌世脸,狭长的眼皮耷拉着不爱搭理人。 只除了对周茉的时候,话会多点。 “进去别紧张”裴季侧了侧身,指尖随意撩动她乌黑的发尾,散漫语气,“就是随便见一面。” “我家人答不答应,都不影响订婚。” 周茉呼吸一滞,“” 真的不影响吗?楼上走廊。 周茉还在思考韩刚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说她像一个人。 会是谁呢?清冷的雪松香气,铺天盖将周茉淹没。 她指尖微微蜷缩,无意识地将那条揉在掌心里的黑色领带紧紧抓着。 唇瓣就轻轻擦过了男人冷绷的侧脸。 楼望东在被女孩柔软的唇碰到的那一刻,身体就冷硬绷紧泛出戾气。 他不喜欢被人触碰。 镜片后薄冷的墨瞳里阴鸷疏冷一划而过,他沉着脸色,扣住周茉柔软纤细的手腕,扯落。 走廊上的脚步声,却在下一刻变得清晰。 楼望东身形微顿,冷冷蹙了眉,而后将她压向墙角。 漆黑高大的身躯,挡住所有光线。 周茉就这么被男人压在了怀里。 她看到楼望东漆黑鸦羽似的睫毛往下垂着,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危险冷戾,极有压迫感。 他在警告她。 可周茉突然起了逆反心理。 她发誓,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叛逆的决定。比她当年瞒着周家,在法国提前修完美术便中途改报蓝带甜品课程更加叛逆大胆。 她又再次踮起了脚尖,在楼望东冰冷危险的注视下,指尖微微轻颤着再次勾住了他的领带。 第二个轻轻柔柔的吻,带着淡淡香气,要落在那流畅锋利的侧脸上时。 她后颈被一只大手按住,威胁感十足。 距离被拉开。 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衬衣领口。 呼吸都乱了。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像是要暧昧到极点而后爆炸,又像是冰凝到压抑。 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茉感受到楼望东眉间的不悦,胆怯又讨好地攀上他手臂,低软了音调,“楼先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柔软的、湿润的、香甜的气息。 楼望东墨色的瞳孔深深一沉。 半秒后,他眸色漠然,毫无温度,拉开了她。 周茉后腰撞在身后走廊装饰性的金属墙线上时。 她听到楼望东低沉的声音,冷漠无情。 “没有下次。” 总觉得韩刚刚才的那番话,别有深意。 “周小姐,老太太在里面,进去吧。”张秘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茉恍然抬眸,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专属裴家长辈的休息室外面。 她点点头,随着张秘书敲门通报后,一步步走进房间。 休息室内灯光明亮,富丽堂皇。 房间中央摆放了一组宽大的真皮沙发,长形的茶几上两杯茶水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精致的糕点。 从周茉的视线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坐在暗色长沙发上的裴老太太。 而在老太太对面那张单人沙发上,一道颀长伟岸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的方向。 周茉没想到休息室里还有旁人在。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脸,只能看见他挺拔的后背、宽阔平直的肩,天生的衣服架子。 男人身上穿着冷黑色的丝质衬衫,外面是同色系的马甲,皮质的暗色袖箍恰到好处地卡紧在他手臂的上方,肌肉线条将质地上乘的衬衫布料撑得鼓起来,微微绷紧。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裴季。慈善画展当天,周茉起了个大早来到画廊。 等沈凝到的时候,她已经将画展当日所需的甜品,全部准备完毕。 各式各样精致的法式甜品被摆放在食品柜台里,漂亮美好,让人一看就感到幸福。 可沈凝却反过来担心周茉。 她是知道周茉的习惯。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躲进烘焙房做许多甜品。 沈凝:“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别太担心,你画得那么好,肯定有买家识货拍下你的画。” 她以为周茉是首次参展,才压力倍增。 沈凝:“再说了,就算那些人不识货只看名气买画也不要紧。还有你爸和裴季,他们肯定帮你捧场。” 旁人眼里,周聿霖和裴季是怎么都会帮周茉撑场面,拍下一两幅画的。 可惜。国贸楼上,某家高级会所内。 服务生将周茉和裴季引到包厢里的时候,韩刚跟秦司序正和几人坐在靠窗的四方桌上玩牌。 包房里除了韩刚和秦司序,还有一些周茉不认识的圈子里的各种三代、豪门公子哥。 “裴季,快来,老秦也太猛了,才半个多小时就赢了我七位数,你快来收拾他。” 韩刚一见裴季就站起身招呼,像没瞧见周茉一样,揽着裴季肩就把人叫走。 其他人倒是对周茉挺照顾,笑着喊‘嫂子好’,安排她坐下端了果盘过来先吃着垫肚子。 周茉礼貌道谢后,温温柔柔坐下。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着楼望东的身影,于是她忍不住问旁边正跟朋友开黑的某个年轻三代。 “今晚是给裴大公子接风吗,他和楼先生怎么还没到?” 年轻三代手机里战况激烈,连眼都没抬,“哦,寒哥和楼先生都是加班狂,下班才会过来,这会儿估计还堵在路上。” 周茉点点头。 也是,京市下班时间的晚高峰,除非坐直升机,不然神仙来了也得堵路上。 于是周茉逐渐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又觉得有些饿了,拿银色的小叉子叉起果盘里的水果。 那边,韩刚输了钱,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嚷嚷着让裴季手下留情。 裴季只是勾了勾唇,长腿随意搭着靠坐在椅子上,姿态冷淡又散漫。他修长的大手捏着纸牌,眉目微挑,游刃有余。 周茉远远看过去,突然觉得讽刺。 她从前很喜欢裴季的这份冷淡寡薄。 自以为很了解他,以为他本就是这样性冷的人。但至少他有10分的爱,就给她10分。 可直到昨晚看到那张照片,她才知道。裴季不是天生的冷淡厌世不爱笑,他只是不对她那样笑。 他有100分的爱,也不是给她的。 牌桌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包厢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周茉觉得闷,快不能呼吸了。 她将叉子放在茶几上,起身推开包房门出去。 刚低头,迎面就撞进一个冰冷陌生的怀抱里。 “唔” 她鼻尖一酸,眼眶泛红。 但下一秒,鼻息间猝不及防灌入初冬雪松混合烟草的淡淡气息。 周茉眼眶瞬间更红。 她指尖颤了颤,像委屈极了,紧紧地攥住对方布料考究的冷黑色西装外套。 “楼先生,你撞疼我了” 周聿霖周院长在专业性上向来公正不阿,他绝不会自己出价帮周茉炒作画作。 至于裴季,他倒是会派人来,但他本人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 但周茉没多解释。 她只是笑笑,拉开旁边的小冰箱,展示出里面冷藏着的黑东林蛋糕。 周茉:“这里的蛋糕,是我留着画展结束后吃的,就别拿出来卖了。” 沈凝点头,却好奇:“怎么是黑东林蛋糕?” “不是说,以后都不做这种蛋糕吗?” “我哪有说过。”周茉眨了眨眼睫,装傻离开。 她怎么能告诉沈凝,焦虑无助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吃到那种苦涩的滋味。 只有吃到那样的苦,才能哄骗自己,以后都会是甜。 周茉垂眸想。 或许她要在裴季回国前,再试试别的人选了 可裴季没看她,说完就拿起手机在跟人发信息,大概是告诉上面的人他们已经到了。 酒店外璀璨的灯光,透过前方的档风玻璃,把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切割成不同的色块。 裴季低着头时,浅茶色的瞳孔就藏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不羁又清冷,像是根本不在意刚才的话。 也是。 听说裴家长辈把裴季这个最小的孙子当命根。 他想做什么,只要愿意,大概都能做到。 她不该怀疑。 周茉抿了抿唇,轻轻地说了声‘好’。 楼望东脑海里,那一抹纤细羸弱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女生低垂着脑袋坐在那儿,绸缎似乌黑的发柔软散开。小小的一只,明明忧心忡忡、怯懦羞涩,像是一掐就能碎掉的玩偶。 偏偏把腰杆挺得笔直。 他深黑色的瞳孔愈发幽沉。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前方传来戴辰询问的声音。 “没有。” 楼望东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将那道身影从脑海中抹除。 “回公司。” “是。”下午五点,周茉在画廊里看到裴季那辆墨绿色跑车停下,就拿着包走了出去。 她今天下午特意去逛了商场买新衣服。 平时散在腰后的长发绕了一圈,扎成了松松的丸子头,上半身穿了件毛茸茸的粉色毛衣,下面是奶杏色的短裙,踩着白色的小羊皮靴,一双细而长的腿裸露在空气里。 当裴季坐在车里看到这样的周茉时,浅茶色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 见面第一句,他问。画廊,休息区。酒店顶楼,总统套房。 灯光昏暗的房间,刚一进门,泪眼迷离微醺的女孩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像是醉得不轻,带着酒意的香甜又青涩的吻,眷恋地蹭上他的唇角。 楼望东冷薄的下颌线绷到了极致,喉结在黑色的领带下隐忍滚动。 他将她从怀里拉开一些。 眸色深且沉,幽幽地看着她。 “别玩火。” 黑暗里,他嗓音黯哑。 周茉却像是听不见,她歪着脑袋怔怔地看了看他,然后像是慢慢反应过来,指尖一点点勾上那条已经被扯得些微松散的黑色领带。 两人的距离拉近到极致。 她迷离的杏眼盯着他眨啊眨,泪珠染红眼尾,也染红她漂亮的脸绯。 下一秒,他听到她糯糯的像很委屈的声音,轻轻地响在他耳边。 “不要扔下我。” 说完,小姑娘踮起脚,莹润饱满的唇就吻上他克制滚动的喉结。 呼吸彻底乱掉了。 房间里都是她嘤嗯的哭音。 她被楼望东放在了总统套房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男人滚烫的身躯压下来 黑东林蛋糕入口后的口感,绵密、丝滑、苦涩。 而后是樱桃的酒渍的气息,和浓郁黑巧克力的苦味一起缠绕在舌尖。 周茉坐在矮茶几旁,双手托腮杏仁眼亮着星光,满含期待看着刚刚品尝完第一口的楼望东,有些忐忑问。 “怎么样?好吃吗?” 她仰着漂亮的脸绯看他,清澈透亮的眼珠里,只倒映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还不错。”国贸,地下车库。 周茉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电梯门口。 她提起裙摆,踩着银色的细高跟过去,车门就恰好在她面前打开。 车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已经脱掉了刚才照片里的黑色外套和戴着的黑色手套。他穿着同色系的衬衣,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连着手背筋骨和修长冷白的指节,有种禁欲的高冷感。 指尖夹着文件,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半杯喝过的加了冰的威士忌。 楼望东正蹙着眉,垂着冰冷的眸子看着手里大堆的文件。 听到周茉脚步声,他甚至都没掀起眼皮看她,只声音低沉地说。 “上车。” 楼望东放下勺子,如实评价。 “这种法式的黑东林蛋糕,就该是苦味更浓郁的做法。” 周茉怔了怔,脸上甜软的笑一点点消失。 她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传统的黑东林蛋糕源自德国的黑东林地区,而法式黑东林蛋糕来自法国阿尔萨斯地区。这两个区域毗邻,但是阿尔萨斯曾经是德占区。” “被占区,日子总是会过得苦一些的,不是吗?” 楼望东的视线透过冰冷的镜片看向她,像夜晚深沉宁静波澜不兴的海面。 周茉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她觉得自己好似要被楼望东看透。 他竟然能说出,她改良这款黑东林蛋糕的所有思路与共鸣。 周茉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甚至因此而轻微地颤抖。 她忍不住仰头望着他,第一次以一种复杂又克制的眼神。 “这家画廊的甜品不错。”楼望东忽然起身,看起来是不准备逗留了。 他转过身来,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在她眼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是我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东林蛋糕,多谢。” 周茉呼吸顿挫 心底最柔软的一角,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 她好像被那句话击中了。 周茉坐上车后,眉目弯弯,仰起鹅蛋脸很娇气地笑着看他:“怎么办,是不是不好看呀?” “倒不是”裴季蹙了蹙眉,视线从她美目盼兮的小脸上掠过,又落在她扎起的长发和下面从没见她穿过的短裙。 心里那股怪异陌生的感觉加重。此时,章台别墅内。 楼望东坐在书桌后,看着忽然到访的裴寒,漆黑幽沉的眼微微眯起。 “你特意过来,就为了请我去画展,给一个小姑娘撑场面?” “三哥,我答应外婆下午过去一趟,实在抽不出身。”裴寒往后轻靠在沙发椅上,轻轻扯了扯薄唇,“你总不希望外婆她老人家失望。” 楼望东墨色的瞳孔阴沉不定,房间里的空气都像是安静了。 裴寒却像看不见他变冷的眸色,低声说:“你也知道,裴季这些年不省心,一直想着白家那个。本来这种事我不想管,但他是我弟弟。” “再说,我见了周茉,那小姑娘单纯无辜,不该受这种牵连。可以的话,能帮她一次是一次。” 单纯、无辜几个字,让楼望东差点冷笑出来。 他眼前浮现出那天在走廊里,看似柔软怯懦,却实则胆大妄为的女孩。 楼望东掀起眼皮,淡淡看向对面那位以清心寡欲著称的表弟,“裴寒,你眼睛没问题吧?” 裴寒默了默,不在意他讽刺的话,只低声说:“三哥,我看人一向很准。” 楼望东挑了挑眉,神色淡漠起身。 “我很忙,不去。” “可能是没看习惯。”他嗓音散漫,眼底压着的燥意更多。 从前不需要他主动开口,周茉总会善解人意地穿白色的长裙,留长发。 她很少有像今天这样,不在乎他的喜好。 “哦,大概是吧。”周茉轻轻点头,假装自己听不懂。 从高中后,她就不习惯穿这么短的裙子。但她以后,也不想穿素淡的长裙了。 她刚想说什么,一辆墨绿色的跑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裴季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偏头唤她,“上车,走了。” 周茉来不及细想,礼貌跟裴老太太道别,就绕到另一边拉车门。 “臭小子,你这开得是什么车?”老太太这时的注意力,全被裴季那辆墨绿色的跑车吸引。 她看到那绿油油的颜色,直摇头,“都要订婚了,哪有人把车子染成这种颜色的染这么绿,你非得给自己找晦气!” 周茉悄悄看裴季。 她其实也觉得绿色的寓意不好,马上要订婚了,开这个颜色的车,好像不太吉利。 可裴季压根没搭理裴老太太,他侧身帮周茉系好安全带,懒散地挥手,“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回答她的,是已经远去的轰鸣声。 裴老太太气得招来助手,“张秘书,你明天去他那儿,把车子给我拖走!他要是不肯,你就带人过去把车子喷成其他颜色。” 说什么,她都不会允许裴季开着那么绿的一辆跑车招摇过市! 不远处,限量版的黑色劳斯莱斯正缓缓开入雨幕。 楼望东刚结束一通工作电话,放下手机,正好透过暗色的车窗看见酒店外那一幕。 秘书戴辰低声询问:“先生,前面那位好像是裴家的老太太,她今晚知道您也在,特意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要见一面吗?” “不了。”一种难喻的禁忌感。 周茉呼吸微顿了顿。 多年学画的经验,让她对人体轮廓几乎是职业病般的敏感。 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过分眼熟了。 恰好这时,听到声响,男人漫不经心瞥来一眼。 一张冰冷熟悉的面孔就冲击了周茉的视线。 黑色短发下,男人的眉骨依旧深邃,凌厉立体的五官像是她学生时代亲手描摹过无数次的大卫雕像。 优越完美。 只是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金丝眼镜,将记忆中锋利危险的眼神淡化。 少了锐意寒凉,多了儒雅尊贵。 扑通 周茉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动的声音。 下一秒,是裴老太太的声音—— “小茉,快过来,见见楼先生。” 楼望东语气冷淡。一周后,裴季要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市的世家豪门圈。 裴家的名气和家世自不必说,但听说裴季订婚的对象叫周茉时,还是有不少人提出疑问。 周茉是谁? 他只是和裴寒关系近,裴家其他人还不值得他费心。 正准备让属下开车,一张胆怯羞涩的鹅蛋脸,突然毫无预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等一下。” 他漫不经心抬眸,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向窗外。 “今晚那个周茉,是叫这个名字?” “不过我跟他们说,没关系啊,爷爷不来送我入学,那我去找爷爷就好了嘛。我很通情达理的!” 她说着眨了眨眼睛,满脸乖巧,却看得楼望东逐渐紧张,下意识想喝点什么。 可惜他什么都没点,面前连杯白水都没有,他咳嗽一声,刚想借口点单起身,周茉已经随手一推,把自己的奶茶推了过来。 楼望东无语三秒,拿起喝了一口。 周茉决定单刀直入了,“虽然这里没有你的粉丝,但我刚才在场馆里遇到你的粉丝了,她们在讨论你有没有女朋友。我差点就告诉她们了。” 楼望东下意识问:“告诉她们什么?” “告诉她们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但是……”她说着看了看手机,重复,“15分钟后就有了。” 于是下午,两个人一起去三里屯逛街,买了一堆漂亮衣服和化妆品。 晚上吃过晚饭,又在苏迩的提议下,找了家酒吧喝酒。 昏暗的灯光,现场演奏的乐队,还有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喝酒嬉笑的年轻男女。 周茉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地左右张望,苏迩说:“长见识了吧宝宝!别紧张,你都满二十了,成年两年了,可以来这种地方了!” 是,虽然刚大一,但周茉今天过的是二十岁生日。苏迩下午得知时还很惊讶,“你上学这么晚吗?” 她还以为周茉比她小呢,怎么比她还大一岁呀! 周茉解释:“你也看到啦,我的生日是九月底,所以当年上学时其实马上就要七岁了。后来高一,我刚开学就出了一次小车祸,在家休养了两个月。我觉得错过了最开始和同学们熟悉的时机,很不开心,爸爸就索性替我申请了休学一年,等下一届再入学。他说,这样我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中考后的gap year,可以到处旅游到处玩啦~”早上九点,楼望东站在洗脸池前,用清水泼了把脸。 然后,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男生头发乌黑凌乱,额前几缕刘海沾了水,湿润垂落,露出后面同样乌黑的眼睛。 不过此时,那眼睛里透出了几分倦怠,像是没睡醒。 楼望东确实没睡醒。准确地说,他昨晚一晚都睡得不太好。 卧室让给了周茉,他只能睡沙发。那沙发有一米八,作为一个套一的沙发其实已经挺长了,但他身高一米八七,睡起来还是短了一截,不是头垂在外面就是脚垂在外面,没着没落的。 上次也是这样,但上次只有一个晚上,忍忍就过去了。这次想到假期后面还有那么多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去小区外的酒店开间房了。 但他怀疑周茉不会答应。 她会想看他睡沙发,睡得越不舒服越好,最好能失个眠落个枕什么的,作为对他昨晚的惩罚! 想到昨晚,楼望东勾了勾嘴角。 在被她用那件事拿捏那么久之后,他终于反客为主,狠狠将了她一军。想到周茉当时想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的表情,他就还觉得好笑。 不过他这么做,并不只是为了捉弄她。 楼望东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个契约对周茉来说,只是一次过家家。所以她的行为都透着一股幼稚,比如她回学校那几天,除了吩咐他准备男友礼物,其实根本没怎么联系过自己。周末过来确定了契约关系,然后就把他放置play了,快活地去做自己的事,直到再见面,才又开始这个男女朋友的游戏。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谈契约是什么样的,只是看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学而已。 正常,小孩子是这样的。 楼望东想着。 自从他上了大学,面对周茉就总是这样的心态,他已经长大了,而她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而作为先一步长大、已经成熟、明白事理的爷爷,他可以陪她胡闹过家家,但同时,也得给她上上课。 她这么想谈契约,除了跟风,无非是以为现实中的男朋友也像她看的小说和偶像剧里那么浪漫体贴。 他正好提前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也打破她的幻想,就不会一天到晚想着这件事了。 虽然她缠着要跟他谈契约让他挺头痛的,但想到她万一跟某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男生谈契约,更让他心烦。 毕竟,他可不信有哪个男生,能比他这个爷爷对她更好。 想到这里,楼望东耸了耸肩。 带小孩就是这样,麻烦,但没关系,等她长大了,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苏迩听愣了,“你们家的教育,还真是松弛哈!” 说休学就休学,这么随性的嘛! 周茉做个鬼脸,“是哦,我爸爸很纵着我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旅游计划都做好了,结果过了年,新冠了。大家都被关在家里隔离,我也是,最后压根儿没怎么玩成。” 现在听到苏迩这么说,周茉说:“我才不紧张呢!”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是忽然想起来,之前楼望东也答应过,等她高中毕业了,可以带她去酒吧玩儿。 这一个下午她玩得开心,都没有想起他,现在看手机才发现,他居然连个消息都没给自己发。 怎么搞的,虽然她把他开除出生日行程了,但他就真的不找她了吗? 他难道不关心她下午怎么过的,开不开心? 啊!该不会这正合了他的意吧,不用陪她,正好可以去逍遥自在?! 苏迩忽然说:“周茉,小真真,你看那边!” “什么?” “你看那一桌那几个人,是不是楼望东他们!” 周茉顺着看过去,只见靠窗的那张桌子边坐着的几个年轻男生,果然是楼望东还有聂承宇他们! 她说的不是动漫角色,而是去年一部古装偶像剧里的角色。 这部剧是去年的大爆剧,李湛是其中的男二,一个原本风流多情的太子,却在遇上女主后逐渐情根深种,哪怕她不爱自己也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甚至为了她而死。 如此讨喜的人设,再加上歌手俊美的外形和华丽多金的嗓音,最后成功掀桌男主,成为去年最出圈的影视角色之一,引得无数少女上头。 那怎么不出来? 楼望东越发疑惑,却听到里面又说:“你进来吧……” 他于是推开门。 床就在房间中央,楼望东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上面,然后,就是一愣。 十月的北京,晚上已经有点凉了,所以他们睡觉都盖了一条薄被。不过此刻周茉的被子被她踢开,侧躺着,一条腿伸出来搭在被子上,两只手则抱住被子的另一头,像抱着一个大抱枕似的。 她还是穿的小草莓雨衣,但今天的款式和之前的睡裙不同,是一套两件式的。白色吊带搭配小短裤,纯棉质地,柔软贴身,边缘还有一圈花边。 本来是很可爱的款式,但因为那短裤真的很短,只到大腿上方,随着此刻的姿势更是往上滑,露出整条白生生的腿。 吊带的领口则很低,下面也只到小腹,一块又小又薄的布料下,胸口的柔软被被子轻轻压着,轮廓却越发明显…… 楼望东的目光触电般闪开! 第 13 章 第13春 九月入秋,江余市的暑气还未褪去。二人不说话,耳边只有钢琴曲缓缓流淌,仿佛每个音节都变慢。 气氛僵了会儿,章岚先开口:“行了,先吃饭。” 她面色如常,重新打开手中的菜单,似乎没打算和她计较。 “多吃点肉,看看你瘦的。”周茉无声咽了咽,满嘴都是柠檬水的味道。 当年离婚闹得僵,章岚把女儿和房产都留给了前夫,净身出户,独自北上走一条虚无缥缈的艺术路。 她走得潇洒,过得无边风月。掷飞镖。 楼望东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眼眸似含着刀刃,风雨欲来,笑比不笑更可怕。 他放下酒杯,看向紧张的服务员。球杆扔给旁边一男生,淡声说:“剩的替我玩儿。” 在场一起玩的大都是圈内公子哥,打台球不止是打台球,一局下来出入都是六位数。 男生嘿嘿一笑。再次站在“岁喜”门口,周茉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距离第一次登台刚好过去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她声名鹊起,却足够揽一票喜好相投的乐迷,旋律与欢呼共舞,舞台体验珍贵无比。 周茉看一眼熟悉的木质门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人,音响播着后摇滚,零星几名客人在吹水聊天。 推门进去,祁东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 男人年近三十,留着齐肩中发,一身皮衣牛仔裤,十足文艺范儿。 “东哥。”人模人样,斯文败类。 用这样一幅外皮包裹变态的性格,可真是老天爷煞费苦心的“杰作”。 周茉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下暂停键。 “干嘛暂停了?”方晴问。 “剪辑那么多遍还没看够?” “没够。”方晴眨眼一笑,“对我眼睛十分好。” “不是说看新评论?”“你是学新闻的吧。” 他慢慢走近,一双眼睛黑而深,冷得不近人情,却又侵略性十足。 “老师没教过你们沟通技巧吗?比如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引诱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粗俗字眼刺激着人的耳膜。 周茉被活活定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国庆节如期而至。 夏檬失恋心情不好,早早约了朋友去外地旅游散心。 方晴家离江余不远。她抢不到火车票,索性坐大巴回去,时间茉排更灵活。 周茉原本是想回昭南的。 不过昭南离江余两千多公里,火车耗时太长,掐头去尾休息不了几天。 周征也劝她留在江余,多和同学去周边玩。还说暑假过去才一个多月,没必要来回折腾。 节后第一天,周茉难得睡个懒觉。 还不到九点,就被唐颖一个视频电话炸醒。 她睡眼惺忪地点了接通键,屏幕出现一张浓妆脸。 “还在宿舍睡觉呢!” 周茉从床上坐起,不知道她大清早地咋呼个啥,迷糊地“嗯”了声。 唐颖对着镜头扬眉:“走,露营去。” 这人总是突发奇想,说风就是雨的,周茉已经见惯不怪。 “你们去吧我没时间。”她打了个哈欠说。 “七天长假呢,怎么没时间。就去山上住一晚上,耽误不了多久。” “真没时间。”周茉按了免提,顺着梯子爬下床,“1到5号都要去补习班,我跟主管说好了。” 唐颖看着那边晃动的景象,吸一口气:“那6号呢?总有时间了吧。” “6号也不行…我约了方晴去会展中心。” 屏幕上唐颖绷起脸。 周茉怕她真生气了,轻声解释:“我们采写课的小组课题,要计入期末成绩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周就跟同学提前定好的。” 唐颖嘴角抽了下,声音提高八度:“周茉你有没有良心?”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服务员躬身端上前菜。 长长餐桌,碗碟轻轻碰撞实木,发出的声音深沉闷重。 一如此时的气氛。 楼裕忠端坐主位,手中捧一盏茶。 视线落在少女惨白的脸上,挂了两秒便移开,低头喝茶。 “你小子今天犯什么混。”这话是对楼望东说的。 尽管她低低垂着头,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脸颊边。刚才进门时已经见过模样,稍作联想就能认出来。 “爷爷不是好奇我女朋友长啥样嘛。” 楼望东拿了服务员奉上的热毛巾,掀起眼帘,“今天就顺便带过来吃顿饭。” 他慢条斯理擦手,闲散的语气,“对了,爷爷人呢?” 楼裕忠放下茶杯,目光在周茉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老爷子。” 楼望东耸肩,皮笑肉不笑,“当然关心,我一向比您更关爱老人。” 房间一时无人说话,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 周茉不知道父子俩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她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扫一眼桌面,觉得自己就像那碟开胃前菜一样。 微不足道,却又饱含意义。 是这场无声的纷争中恰到好处的调味剂。 心跳稍微平复,周茉闭了闭眼,逐渐理清思路。 她是楼裕忠情人的女儿。 这一微妙的身份成了楼望东刺激楼裕忠的一种手段。 楼望东把她带到这种场合,行为放纵,言语暧昧,目的就是要让楼裕忠误会—— 我啊,和你那个见不得光的便宜女儿搞到一起了。 这个混蛋,还真是深谙借刀杀人的精髓。不过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周茉皱着眉,如坐针毡。 忽而一道铃声闯入耳。 天空阴沉压抑,黑色的鸟掠过树枝。午后的校园冷冷清清,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 方晴也在宿舍。 听见开门动静,转头和她打招呼,“怎么这个点回来?” 周茉低低“嗯”了声,取下挎包,拿水杯倒水喝。 方晴继续整理手头工作,过了会儿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周茉趴在桌上,头埋进双臂,整个人都焉焉的。 “怎么了这是?”她走过去,温柔拍拍她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周茉动了动,从手臂抬起头:“没怎么。” 方晴表情一惊:“周茉,你哭了?” “没有哭,外面冷风吹的。” 周茉的确没哭。 幼时的经历让她流过太多眼泪,懂事之后便很少哭。上一次哭还是去年夏天,她离开昭南去江余读大学,坐在火车上哭过一次。 不过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眼睛泛红,像是快哭了一样。不熟的人见了会觉得她脆弱爱哭。 她实在很不喜欢这一点。 方晴见她不愿多说,便扯开话题说:“降温天,你小心别感冒了啊吃饭了吗?” “还没。” “我这儿有饼干和蛋糕,吃吗?” 周茉说:“不用的,我前天买了泡面。” 她此时已经不怎么饿了,只觉得累,想睡觉。又担心饿狠了胃出毛病,才没精打采地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桶泡面。 拆包装,放调料,热水倒进去。 杯盖内侧覆上一层水蒸气,香味缓慢释放出来。 周茉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自己的午餐。思绪不受控制,脑海里浮现一张锋利冷淡的脸。 周茉皱眉,很快又想到了章岚。 她这个亲妈生性要强,眼里只有世故,没有温情。 今天这一闹,就算她猜到是楼望东故意使绊子,也极有可能迁怒到自己身上。 若是因此影响到她和楼裕忠的关系,别说每学期五万块的生活费,甚至可能一怒之下连面都不愿意和她见。 周茉抿唇,眼帘一点一点垂下。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收藏许久的进口医疗器材公众号。 指尖划了几秒,页面出现一套高端人体外骨骼设备介绍。 【在医疗康复领域,外骨骼设备能通过精确的传感器反馈与智能算法调节,加速康复进程,为下肢瘫痪患者提供重新站立和独立行走的希望,重拾生活自理能力】 周茉握着手机,目光久久停在末尾一串数字上。 她犹记得去年暑假,第一次从康复师那了解到外骨骼技术的心情。 若是爸爸能有机会穿上这套设备别说独立行走,光是幻想他站起来的样子就让她兴奋不已。 然而现实很严酷。 这样一套设备价格不菲,最普通的配置都要60万。她现在才大二,毕业工作言之尚早,根本没有挣钱的能力。 如果想要尽快筹集60万,除了依靠章岚,她想不到还能靠谁。 “我就慢了几天,你时间全给别人了。” “对不起嘛。”周茉眨眨眼,软下嗓子哄,“下次放假我提前约你。” 她声音好听,撒起娇来格外甜。 唐颖很吃她这一套,眉间舒展开,清了清嗓子说:“记住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周茉松一口气,和她闲扯几句挂断视频。 果然一独处,这人的恶劣性格就暴露出来。 威逼利诱,蛮不讲理。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了味。 周茉深吸气,瞪圆了眼睛:“你无不无聊?” 楼望东没接她的话,眉梢微扬,慢条斯理说:“说好十分钟,你在浪费时间。” “我说的是拍摄十分钟。”心绪被扰乱,她慢腾腾地点开付款码,忽地听见周进又说:“我已经付过了。” 他拎着饮料,冲她一笑,“走吧,下回你请我。” 体育课上出了一身汗,衣料贴着皮肤不舒服。 周茉回宿舍洗了个澡,一边吹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她点开那个陌生的头像。 楼望东没有发任何消息,对话框一片空白。 说实话,她没想到他会加自己微信。 两人不是可以平心静气聊天的关系。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六点半。 喧嚣褪去,昏沉的霞光洒在校园每一个角落。 今天是周五,校外热闹,校园路上人不太多,好些江余本地的学生都离校回家了。 若是现在去西食堂,说不定还能抢到常年畅销的石锅焖面。 一开始,周茉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经历刚才那一遭,她已经胃口全无。 食堂都懒得去了,就在宿舍楼下买了酸奶和葡萄吐司。掏出手机扫码,忽地想起还欠着楼望东一笔账。 真是无妄之灾。 她闭了闭眼,又多拿上两桶方便面。 宿舍没人。 方晴和马薇薇去了图书馆,夏檬和男朋友去约会了。 周茉落得清静。 她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打开电脑,开始补这周的采写报告。 电脑是五年前的老款,内存不足,时常卡顿。键盘也不灵活,敲打时发出顿挫感十足的噪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平时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今天多花了半个小时才写完。 确定,保存,发送。 周茉关了电脑,揉揉酸胀的眼睛,又将冰凉的手背贴在额头上降温。 放空两分钟,她伸手摸来手机。点开搜索网页,在屏幕打字—— 【奔驰车补漆修复要多少钱。】 周茉不懂车,只认识车标,但楼望东的车改装过,看不出详细型号。 四人座不是跑车吧。 照这样推测,应该不是什么天价豪车。 胡思乱想间,页面弹出一大堆回答。 不同的商家有不同的报价,型号也五花八门。 有说300到500的,有说1000到2000的,还有说买底漆和自喷漆自己处理,只需要一百多块。 楼望东当然不可能自己处理。 一来他不缺钱,二来他不用给钱。 他会把车开到江余最好的4S店修复,然后把账单发给自己这个冤大头。 三五百不太可能,四位数怎么都是要花的。 周茉锁屏,手机扔一边。食指一下一下揉着眉心,直觉得肉疼。 而且楼望东一向没什么耐心。 打电话不是更省事儿吗? 这会儿加了好友又不说事,憋什么招呢? 胡思乱想一阵,周茉退出微信,锁屏,将手机扔到一边。 以不变应万变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楼望东不主动提,她也懒得追上去问。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晚上。司机认出人,忙上报老板,“董事长,窗边那那位好像是章女士。” 楼裕忠侧头看过去,默了片刻,沉声问:“对面那女孩儿是” “哦,她就是之前给您提过的,章女士在昭南的女儿。成绩不错,去年考进了江大读新闻专业” 江大。 楼望东挑了下眉,透过玻璃窗望向那道白色身影。 她身形单薄,裙摆及膝,一双小腿雪白匀称。 厚重黑发挡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手指捏着勺,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也是在此时,对面女人递过去一张卡,少女动作稍顿,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勺,单手接过那张卡,直接装进了挎包里。 宿舍茉茉静静,周茉坐在电脑前写稿子,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她拿过来看,屏幕光亮起,是楼望东发来微信消息。 周茉呼吸收紧。 对话框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定损单的照片。她点击图片放大,看见上面罗列一排详细金额说明,每一项都数目惊人。 视线从上往下扫,心跳也越来越快。 一秒。 两秒。 背脊在一瞬间僵住。 当看清总金额,她睁大眼,惊得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 “现在还剩五分钟。” 天下间没有白得的便宜,周茉觉得这句话放在楼望东身上尤其适用。 他在这头给你提供便利,就会在那头从你身上拿走相应份量的回报。 尽管如此,她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恶趣味。 只猜是这人太记仇,上次她拒绝和他吃饭,所以他今天借机报复回来。 周茉咬了咬牙,没再磨叽。她接过蛋糕,拿起小勺舀尝了一口。 “好嘛。” 周茉滑动鼠标,来到下方评论区。 不出所料,大部分人被楼望东出国的消息带动,情绪高涨,清一色的难以接受。 【靠,一觉醒来天塌了啊。男神去哪个国家?交换生项目还是海外实习?】 【应该美国吧。楼利的海外产业都集中在那边。】 【哭了,本人高三刚报了江大预科,求问怎么改志愿】 那人不过就露了个脸,炸出这么多迷弟迷妹。若是他们了解他的真实一面,指不定会怎么厌恶。 周茉心里嗤了声,鼠标继续往下划。 【没人注意到记者姐姐的声音特别好听吗?肯定是位大美女。】 【拉倒吧,漂亮为什么不出镜?声音好听的一般都长得很普通。】 【楼上说得对,不出镜是好的,禁止普女靠近男神!】 在这个时代,网络暴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来负面揣测。 “都是些什么人啊。”方晴看得直皱眉,“一个新闻报道还拉踩上了周茉,你就该出境的,用实力堵上他们的狗嘴。” 周茉无所谓一笑,关闭网页,点开写作文档。 “理他们干什么,有讨论度就行。” 此话不假。视频热度爆表,作业成果大大超出预期,对整个小组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方晴摘下毛巾,忽然想到什么。 “周茉,楼望东是不是认识你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那天在会场她和刘明玥都看到了,两人气氛微妙,完全不像陌生人。 “不认识。” 方晴追问:“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陌生人啊。” 周茉抿唇,避重就轻:“就一起上过英语课,估计瞧着眼熟吧…” 方晴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 “我要写作业了。”她开始赶客,努努嘴,“你头发都滴水了,快去吹吹吧,秋天了容易着凉。” 方晴哦了声,拿毛巾裹住头发走开了。 周茉打了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祁东点头,嘴角扯了个淡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推到她跟前,开门见山:“小周,对不住了。” 当初周茉来岁喜试唱,祁东本来没打算签她。 小姑娘长得是不错,但打扮素淡,也不是音专生,严格来说并不符合酒吧歌手的气质。 但一首歌听下来,给人一种脱离烟火气的宁静。 她很纯粹,也很独特。一双眼睛写满故事,却又神秘疏离,是这浮尘俗世里的独一份儿。 周茉盯着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没接。 沉默片刻,她抬眼:“东哥,我能问问原因吗。” 其实她心里有数,但不死心。 面对夏檬的恶劣挑衅她处理得不冷静,不妥当,要投诉要罚款她都认。 但问都不问她一句就扫地出门。 她不能接受。“喂。”他喊。 周茉抬起头。 楼望东看清她的脸,表情一滞。眼中的燥意淡去,替换成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对视三秒,他先开了口:“是你。” 周茉不做回应。唐颖难以置信地吸一口气,“我的天呐!” “?” “你不动凡心则已,一动就动个大的。”她这会儿丝毫没了胃痛的迹象,精神头儿十足,“周茉我提醒你,那种人看着解解馋就行,千万别喜欢。” “” 她怎么可能喜欢楼望东。 而且与唐颖担心的相反,她甚至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周茉背着厚重吉他包,路灯映照下,显得身形小小一个。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唐颖眼里,成了羞于启齿。 “我说真的,你别陷进去。”唐颖说,“楼望东那人啧,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他的瞳孔黑而深,似带着压迫性,让人有种被野兽盯视的错觉。 楼望东淡声:“上课呢,能消停会儿吗?” 周茉无声张了张唇。 她一没出声,二没挨着他。 合着桌子有水擦一下都不行? 她坐了一屁股水,本就郁闷,被他一番讽刺心里更闷了。 心思一动,周茉轻轻眨眼,目不斜视地看回去。 反问他:“点名了吗?” 周围一静,楼望东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默着不说话。 周茉眉梢微挑,眼神再问他一次。 “没。” “谢谢。”她皮笑肉不笑,低头去翻手里的课本,“我收拾完了,你继续。” 淡淡一句,不带任何情绪。 配上这张又乖又纯的脸,毫无无攻击性可言。 越是这样越冷,越不近人情。 简直和上次一模一样。 楼望东仍是一言不发。 不多会儿,讲台上电脑处理好,老师拿起耳麦,投屏显示出PPT。 课程正常进行,他忽然开口:“迟到了还这么淡定。” 她懵然转过头。 那双黑亮亮的眸子盯着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这人挺装。” 祁东瞧了她片刻,食指点点桌面。 “小周,你先看看这个。”周茉盯着手机屏幕。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么一丁点儿的擦挂修起来要花将近四万块。 然而图片白纸黑字,再清楚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茉静,哑巴了?” 周进回头:“哪儿啊,你们聊的我都插不上话。” “是吗?”夏檬歪脑袋,颇有深意地问,“那你觉得她们谁更好看。” 周进拧眉:“什么?” “周茉和叶绵龄谁漂亮。” “哪个是周茉。” “”夏檬觉得他在装。 “就坐你对面那个。” 周进挑眉,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当然是叶绵龄了,她在我们系人气很高的。” 夏檬瞪他一眼,周进立马揽过她的肩,在她头顶亲了亲。 “再好看也没宝宝你好看。走吧,去买你最喜欢的抹茶布丁。” 不是3830。 是38300。 他递来手机,点开一段监控录像,显示的是二楼卡座区一角。 视频光线昏暗,没有声音。显示的内容和当晚发生的一致—— 夏檬“不小心”撒了酒,摆摆手,像是在道歉。而周茉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句什么,忽然弯腰,端起一杯酒就朝对面泼去。 周茉抿唇,懒得再看。事情的经过她一清二楚。 祁东按下暂停键,冲她抬下巴,“你认识她吗?” 怎么会不认识。 “她叫夏檬,是我室友。我们一直有矛盾。” “夏檬?”祁东皱眉,“不,我说她旁边个子高的那女生。” 便宜都掉脚边了,不捡白不捡。 眼皮抬起浅浅一层,一字一顿说:“让向锐驰给我滚过来,现在。” 爸爸却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自己。 要不是太过辛苦,说不定爸爸不会发生意外,更不会沦为残疾,终生与轮椅为伴。 想到这里,周茉一抬眼,脱口而出: “可是你们离婚之后,是爸爸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就算他的不幸与你无关,他也不应该过得那么辛苦。” 章岚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神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周茉几乎是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鲜少这般不理智,尤其是在章岚面前。 几次见面她都是装乖卖俏,尽量放低姿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那股愤懑差点压抑不住。 “没什么。” 周茉垂下眼,盯着玻璃杯里淡黄的柠檬片。 台阶已经递到脚边了,周茉除了顺着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浅浅吸一口气,翻动菜单,不敢再不识好歹:“我要一份牛排,一份海鲜汤,再要一份冰淇淋。” 整座城市浸在烈日的金色中,钢筋水泥散着热气。 周茉从补习机构出来,热空气扑面,皮肤很快浮起一层薄汗。 她沿着树荫往公交站方向走,不多时,兜里手机振了振。 第 14 章 第14春 她停下脚,微风吹起了裙摆。 摸出来一看,是章岚发来的消息:【晚点到。】 言简意赅,不是和她商量,而是知会。 周茉垂眸看了会儿,在手机上打字:【我晚上有事,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字打到一半,指尖顿住。她“哒哒哒”地删掉文字,转而回过去一个“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怎么看怎么乖。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空气中有热浪卷过,几缕发丝扬起,贴上纤瘦白皙的脖颈。 周茉收起手机,抬头望一眼天空。 玻璃楼折射出刺眼的光晕,马路边引擎轰鸣,她觉得口干舌燥。 也是在这时,好友唐颖打来电话。 周茉按下接听键,手机贴到耳边。 “下班了吗?”玻璃窗挂着一串串水痕,像张哭花的脸。 雨砸在教室外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神不宁。 说来今年夏天的天气奇怪,气温闷热,雨水却格外多。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按照惯例,夏天雨水多,冬天就会格外冷。 终于熬到下课。 旁边的人“啪”地扣上电脑,收拾东西走人。 周茉坐在座位上,肩膀松下去。等到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往门口走。 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肚子饿得很。 可惜是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接下来的几天,周茉没有收到楼望东的消息。 倒是在学校碰到过他两次。 一次是奶茶店门口,楼望东拎一杯饮料,叶绵龄靠在他胸膛,小鸟依人。 一次是南区的老实验楼。叶绵龄懒觉都不睡,跟着男友来旁听早八英语课。 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周茉望着那双人影直皱眉—— 他去店里定损了吗? 到底花了多少钱? 不会忙着谈恋爱,还没去处理吧。 下课铃响,周茉慢腾腾收拾东西。拜后排那人所赐,她满脑子装着“赔钱”两字,一节课都心不在焉。 刚踏出教室,手机响了响,是周征打来的视频电话。 周茉唇间勾起笑,抱着书本找了个茉静地方。 视频接通,屏幕出现一张和蔼的脸。他身后映着暖黄的灯,鬓边微微反光,像是又添了白发。 周征笑着问:“宝贝女儿,下课了吗。” “下课了。”生活在琐碎和平凡中重复。 周茉迟迟未等到楼望东的联系。 她恢复平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差不多都要忘了那张冷冰冰的脸。 周五下午有篮球课。 风吹树叶响,扑面一阵桂花香。 周茉和方晴一道去室内体育馆。她今天换一身蓝色运动服,马尾高高束起,难得的青春活力。 “啧啧,你这头发一扎,脸型更好看了。”方晴瞧她一眼,煞有介事说,“我感觉你就是比上学期更漂亮了学生证带了吗,我对比一下。” 周茉笑出声,一手环上她的肩。 “方晴。”她故意压低声音,“你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她靠得近,嗓音轻柔磁性,黑睫下一双杏眼泛着水波。 方晴看得心口一跳,伸手掐她腰:“天杀的,哪天我真弯了你负责啊。” 周茉笑得肩都颤,和她打闹着走进体育馆,背后忽然一道男声: “你们是檬檬的室友吧。” 两人一顿,同时过回头,面前站着一大高个儿,一身篮球服,手腕上带着护腕。 方晴眨眨眼:“你是夏檬的男朋友?” 男生嗯了声:“周进。” “学长好,你也来上篮球课?”助理递上手机,楼裕忠看一眼便接起,踱步走到窗边,“喂,曾局啊哪里哪里,多亏你我才拿到临江南路那块地” 周茉侧回头,余光扫过楼望东的脸。 他抿着唇,下颌锋利绷紧,似乎周身气场都更冷了一层。 周茉撇开眼,丝毫不关心他是冷是热。 只知道自己快待不下去了,若是想要开溜,现在就是绝佳时机。 她深呼吸一口,肩头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牢牢摁在桌下。 手掌温度灼热,一寸寸熨烫她的皮肤。 周茉猛然挣了下,却没挣开。周茉站在原地,轻轻捏起手心。 头顶太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无端觉得燥热。 现在一回想,周进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笑,每次上课都耐心教她技巧。他甚至很有礼貌,不会故意地肢体触碰。 好几次她无意抬头,都撞上他直白的视线 周茉从未多想,只当周进为讨好女友的室友,才这般主动热情。 然而今天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再迟钝的人也反应得过来。 周茉无语死了,可现在夏檬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 旁边的叶绵龄亦如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气氛僵持,周进先开了口:“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话问得毫无技巧,甚至有心虚的嫌疑。 夏檬没说话,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分手这几天她茶饭不思,笑都笑不出来。台上挂一块巨大的幕布。 灯光暗下来,幻灯片开始播放,不高不低的声线通过电流传至展厅每个角落。 楼望东穿一身深色西服,宽肩窄腰大长腿,白衬衫延进裤腰,一米多高的发言桌立中央,才刚好卡在他腰线下方。 他的演讲稿并无特别,无非是鼓励大家勇抓机遇,敢于创新的陈词滥调。 但不妨碍那张脸吸睛。额前碎发向后梳起,脸廓完全露出来,两道浓眉下鼻梁高挺,狭长眼尾上挑,气质桀骜矜贵。 周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楼望东。 她皱了皱眉,不经意间脱口说:“为什么选他当发言人。” 一边的刘明玥睁大眼:“亏你还是学新闻的,咱们江大的名人都不认识?” 周茉咬唇,说不出话。 方晴扶了扶眼镜,说:“我知道他,商学院的大佬。但是跟科技展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汤赫望着讲台,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崇拜,“楼望东主修金融,辅修计算机,大一就带队在全国互联网创新赛拿奖,大二直接当上管理学会会长” “不管是身份背景还是综合实力,江大他要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还真是个学霸。 周茉心里嗤了声。 楼二公子家世相貌能力样样顶尖,意气风发,受尽众人追捧。 可她领教过,那副衣冠楚楚的外皮下藏着一头凶悍的野兽。蛰伏暗处,蠢蠢欲动,心血来潮了就能掀起一场灾祸。 “不过他的采访可不好搞。”汤赫接着说,“就他获奖那次,一名在江余电视台实习的学姐想找他做专访,嘴皮子磨破了都没成功。” 周茉闷声道:“正好不用去了,省得碰钉子。” 这人性格倨傲,不容易接近。正规电视台都拒绝了,她们这种草台班子更没机会。 叶绵龄给她出主意,说才分手时男生都这样,冷他几天就会受不了,到时候巴巴地回来找。 夏檬半信半疑,仍怀揣一丝希望,幻想着复合的可能。 然而这才几天,这个人渣非但不伤心,还言笑晏晏地搭上别的女生。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室友。 刚才他就像个哈巴狗一样蹲在她脚边。 夏檬气疯了。 “难怪你分手这么果断,原来早就无缝衔接了?” 这话太刺耳,周进听得冷下脸:“你瞎说什么?我干什么了?” “我瞎说?”夏檬绷着脸,双眼迸出怒意,“我们才分手几天,你就跟她搞到一起了?” 她声音大,越说越荒谬。周围有人听到,停下脚来看戏。 周茉不悦皱起眉。 无缘无故惹一身骚,她心里也烦。但夏檬是她的室友,她亲眼看到她有多伤心。于情于理,她都不忍心跟她计较。 “夏檬。”周茉唤她一声,耐着性子说,“没那回事,你误会了。” 夏檬理智尚存,视线瞟向她:“我误会什么了。” “我和他不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一直看戏的叶绵龄忽然笑了声。 这笑声意味深长,刺激着夏檬的神经。 “你当我傻吗?”她瞪着周茉,胸口不断起伏,“关系不熟他能蹲在地上给你系鞋带?他是什么天生的舔狗吗?” “靠,夏檬你闭嘴。”周进皱眉,“我和她就只是同学。” 夏檬逼近一步,双目通红地说:“我在问她的话,该闭嘴的是你!” 无理取闹,无休无止。 周茉闭了闭眼,周身泛起一种无力感。 夏檬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交流,她不想陪她耗了。 “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向她,语气淡,眼神也淡,“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动不动就牵扯其他人。” “你!” 夏檬梗着脖子,“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周茉撇开眼,绕过几人径直离开了。 “你干什么!” 她拧眉,一双眼睛盛满怒意。 楼望东看她一眼,原话扔回来:“你干什么?” 此时他脸上无多余伪饰,神色冷淡,装都不愿意装了。手劲却大得铁钳一般,捏得周茉骨头疼。 “放手我要回去。” 楼望东不放,眼里明晃晃的威胁,一字一顿说:“乖乖坐好,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话间,楼裕忠已经挂断电话往回走。 周茉咬着牙,知道继续和这个疯子争执只会让自己难堪。 她泄气地松了肩膀,狠狠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 “诶,都不知道多了个人” 章岚从房间的屏风后出来,脸上带着笑,“阿东带女朋友过来了?” 心脏重重一跳,周茉整个人都愣住。 她怎么也没猜到,章岚也在这。 她不怕得罪楼裕忠。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楼望东,他那种级别的人物不会随便对一个小辈怎么样。 可是章岚不一样,她惹不起。 章岚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挤进豪门,大好前程尽在眼前。 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尽量降低存在感,而不是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碍眼又碍事。 章岚一步步走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随之僵掉。 尤其看到她被楼望东握住的手,脸上迅速浮现一丝愠怒。 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表情压下去,问:“你你怎么在这。” 没人接话。 楼望东侧头去看,周茉垂着头,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脸色苍白,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他感受到她在发抖。 “我带她来的。”楼望东说。 “算是吧。”周进挠挠头,“我是这节篮球课的助教。” 周茉扬眉,想起来他是体育系大三的学长。 “这么巧。”她半开玩笑半攀关系,“有学长在我们不用担心不及格了。” 体育是她的弱项,当时选完课听说篮球课的老师很严,她和方晴还后悔来着。 没想运气不错,遇到了夏檬的男朋友,也算半个关系户了。 方晴也一脸庆幸:“对,我们以后可以跟着你混了。” 周进眼里含着笑,似乎心情不错:“我们进去吧,快上课了。” 体育馆空旷,耳边充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热身运动后,老师针对篮球动作进行讲解和示范,而后学生们分组进行练习。 周茉天生不是运动的料。 运球吃力,拍球手掌痛。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她太过矫气。 周进教了她好几遍,仍是不得要领。一个小时下来,二分球没投进几个,手掌倒是拍麻了。 运动结束,周茉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方晴瘫坐在椅子上,哀嚎一声:“不行了,打个篮球怎么比跑步还累。”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哎,我跟你一起。” 周茉拍她的肩:“不用,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我要冰可乐” 周茉来到小卖部,从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瓶可乐,正要关门,被一只手挡住。她回头一看,是周进。 “怎么样,一节课下来累不累。”周进抽了瓶运动饮料,脸上挂着笑。 周茉耸耸肩:“还行。” 她把水递到柜台,摸出手机打算付钱,被周进止住,“我来付吧。” 周茉和周进完全不熟,也没有白拿人恩惠的习惯。 “不用,我自己来吧。” 她浅浅一笑,点开微信界面。一垂眼,瞧见通讯录多了个红色的1——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周茉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点进通讯录,屏幕出现一个叫“x”的ID,后面跟着申请介绍:楼望东。 是他。 周茉心口一紧。 时隔两周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了?”一旁的周进问。 周茉抽回神,淡声说:“没什么。” 周茉心里暖,眉眼弯弯地笑,“爸爸,最近昭南在下雨,你的风湿病没有发作吧。” “爸爸身体好得很,平时有你罗阿姨照顾,不用担心。” 周征笑起来,眼角压出皱纹。两父女闲话家常,有说有笑,语气亲昵。 聊了一阵,周茉想起什么,轻声说:“今天周一,爸爸你记得下午去康复中心做治疗。” 周征是在一次车祸中伤到脊髓神经,双腿残废。 医生曾说,这种程度的伤残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但是坚持康复能改善肢体功能,延缓肌肉萎缩。 这对大部分残障人士来说很有必要。 “李医生这周不在,我下周再过去。” “爸爸,康复治疗一定要按时做。”周茉皱起眉,一本正经地叮嘱,“平时稿子不要接多了,你腰不好,电脑用久了伤身体。” “你这孩子倒还啰嗦起我来了。” 周征哈哈笑了两声,“倒是你一个人在江余要照顾好自己,该花钱的地方就要花,别给爸爸省钱。” 周茉抿唇:“之前李医生说引进一台进口的外骨骼设备,爸爸你去试过了吗?” “试过了,但是爸爸控制不好。而且我平时也用不着,试不试意义不大。” 周茉顿了下,不解问:“为什么意义不大?” “租金不便宜的,有那钱还不如存着,等你毕业了拿给你当首付买套房。” 周征不甚在意,笑了下又说:“哟,这一聊都二十分钟了,你去忙学习吧,爸爸准备做午饭了…” 周茉忍住心中酸涩,不舍地挂断视频。 无人的楼梯口,穿堂风呼啸而过。 情绪来得突然,她双臂抱住膝盖,低头埋进去。 说起来,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 周征落残过后,靠着在网络平台接点翻译工作生活。 他是京外毕业的高材生,底子摆在那。但他双腿残疾,身体条件比正常人差很多,无法支撑长时间伏案工作,只能接些零散活儿。 就是这样靠着微薄的收入,一边偿还亲戚的债务,一边拉扯女儿长大。 几年前,周征在医院认识了一名护工。对方是农村人,在昭南没亲人也没房产,一来二去,索性搭伙过日子。 尽管如此,生活依旧清贫而辛苦。 周征四十三岁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快六十岁。 思绪飘远,周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好在这楼没人上课,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从楼道望出去,是郁郁葱葱的校园之景。再远处,是漫无边际的天。 十八九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投资创业一夜暴富,考研考博进央企,留学深造当IT大拿。 周茉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梦想,是希望爸爸有朝一日能站起来。 裤子还湿着,她担心留有痕迹。把书本挡在屁股后面,打算去卫生间看一看。 走廊空荡荡,弥漫着阴雨天特有的潮气。 实验楼一楼只有两间教室,而卫生间在二楼。 周茉从楼梯上去,步子迈得快,没想撞上一对缠绵的男女。 女生动情得厉害,玉似的手臂挂住男生脖子,水蛇腰紧紧贴在他身上。 “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男生似乎不信,嗓音散漫轻佻,骨子里透出来的痞:“是吗,有多久。” 周茉不敢往前了。 雨声淹没脚步声,她站在台阶处,没有被发现。 女生她认识,播音专业的叶绵龄。 男的也认识,刚才英语课坐她旁边的楼望东。 此时叶绵龄仰着头,黑发柔顺垂下,露出妖冶精致的侧脸:“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嘛?” 似娇非嗔,听得人掉鸡皮疙瘩。 楼望东低头玩儿她头发,修长骨感的指节缠上乌黑发丝。 一身白衬衫被她抓出暧昧的褶皱,领口敞开一截,露出锋利喉结,和削瘦的锁骨。 他就那样被动地站着,叶绵龄一颦一动都跟着他,心甘情愿被他掌控。 身后风雨飘摇,惊心动魄。 甜蜜和欢愉纠缠,在氤氲气氛中一丝丝滋长。 周茉眨了眨眼,想起唐颖对楼望东的评价—— 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叶绵龄算一般女生吗? 新传学院公认的院花,不算一般了吧。 胡思乱想一通,到底不忍心上前打扰。 一来不礼貌。 二来她不愿和楼望东有交集,哪怕简单一个眼神。 不单是因为刚才的不愉快。 楼望东是章岚“金主”的儿子。 她心里有刺,凡事和章岚有关的人和事她都感到抗拒- 周茉嗯了声:“下了。”从岁喜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一弯银月挂天上,夜风像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过皮肤,留下灼热的温度。 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 唐颖挽着周茉胳膊,一手揉着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周茉问。 唐颖摇头,“没吃晚饭,饿得有点胃痛。” “没吃饭就不要喝酒了。”周茉轻声说,“待会儿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和牛奶吧。” 听着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个点外卖也送不进来了。 说到喝酒,她的脑海浮现酒吧那一幕。 “刚才跟你喝酒的男生是谁?” “你说李俊文啊?”唐颖侧头说,“之前滑雪认识的一哥们儿,后来聊熟了知道他也是江大的。嘿,你说巧不巧。” 果然也是江大的。 这样说的话,唐颖应该也认识楼望东。 以前没听她提过,什么时候的事?女生脚迈出去一半,又回头,眨眼望着楼望东,“学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周茉看不见楼望东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不了,我还有点事。” 他嗓音低磁,毫无波澜。 周茉猛地预感到什么,一颗心开始下坠。 女生哦了声,不情不愿转身离去。 电梯门重新关闭,下一瞬,楼望东脚尖转动,缓慢转过身。 轿厢剩下两人,却无端显得逼仄,空气寂静到渗人。 楼望东散漫靠着轿厢,居高临下,目光上下打量她。 说实话,周茉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骨气。 亦或是那道目光攻击性太强,带着天生的侵略感。 她就被他那么扫一遍,心里莫名开始发慌。 半晌,楼望东发话:“不认识我了?” 周茉不看他,也不说话。 从她得知被赶出岁喜的真相那一刻,就决定再也不要理他。 “见了人不喊,又装不认识?” 他拖着音调,懒洋洋调侃。 周茉眉间不悦,她不明白他在装个什么劲。 仇人见面难道打招呼?打架还差不多! 楼望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眸盯了她会儿,移开视线。 又过了两秒,他忽然脚尖一动,径直朝她走来。 轿厢不过方寸之间,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一股陌生的清冽气息侵袭而来。 周茉抬眼,撞入他渐深的瞳色,清晰看到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无处躲藏,退无可退。 周茉手掌贴上电梯内壁,黑发茸茸散落肩头,浑身汗毛立起,眼神充满戒备。 活像什么如临大敌的小动物。 然而有时候,驯服是种乐趣。她越是抵抗,越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楼望东垂眸,瞧着她那副好笑的神情,勾起唇角。 “你不会以为不说话,装装样子,就能撇清我们的关系吧?” 神经病。 周茉听懂他的意思,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说话。 也是在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周茉目不斜视,绕开面前的人就要往外走。 楼望东问了她三句,她硬是一个字没理。 端起了断绝一切的姿态,他再怎么纠缠,她把他当空气。 但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刚踏出轿厢门半步,胸前衣襟倏地一紧,周茉被人拎着后衣领往后拽。 那力道太大,她脚步打着绊地后退,像只小鸡仔似的被重新拎回电梯。 “你干什么?” 周茉尖叫一声,神经都绷紧了,“放开!” 楼望东无动于衷,将人掉了个转儿,食指抵着她肩膀一推,周茉还没站稳,后背直直撞上坚硬的轿厢内壁。 耳边“咚”地一声,电梯门重新闭合。 楼望东单手圈住她,欺身凑近,黑眸看了看她的眼睛,一寸寸下移,最后定在她的唇上。 “还以为你哑巴了。” 他低声,带着讽刺意味,“这会儿知道说话了。” 顿了顿,周茉又问:“他旁边那几个呢,你也认识?” “其他几个不算很熟,就一起吃过两次饭——” 唐颖说着眼珠一动,语气斜上去,“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 周茉撇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唐颖咯咯地笑,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想问楼望东吧。” 楼望东名声在外,除去一张蛊人心魄的神颜,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顶级富二代。 恣意浪荡,天之骄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也不至于人见人爱,她自己就不吃这一挂。“她说你把酒泼她身上了,非但不道歉,态度还很傲慢。” 周茉眼睫一颤。 酒是她泼的,当然知道叶绵龄在撒谎。她没泼她,最多就溅了几滴。 只不过叶绵龄和夏檬站得近,画面角度问题,人影有重合。而她的反应比夏檬夸张,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了。 “东哥,我没泼她。”周茉抬起眼,“当时小辉哥也在现场,他能证明我没撒谎。” 祁东在一旁听着,没什么表情。 事到如今,真相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半晌,他开口。 “不是东哥不想帮你…岁喜那么大一间,我只是个小股东,这里真正拍板儿的人叫向锐驰。” 周茉听其他歌手提过,酒吧是祁东跟人合伙开的。他出力,负责管理和运营,另外那人出钱,是真正的老板。 周茉眼珠转动,心中浮现一个猜测,“难道…他们认识?” 祁东喝一口咖啡,答:“她是向锐驰嫂子。” 嫂子? 周茉一愣。 “哦,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嫂子。” 祁东笑了下,继续说,“她男朋友也是你们江大的,人很出名,驰子平时挺巴结他的那晚事情闹得不大,但对方提了,不肯和解,驰子作为老板必须给个满意的说法” 大概是大脑一时接收了太多讯息,后面的话,周茉没太听得进去。 只看到祁东嘴巴一张一合,强调的无非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回天乏术,她必须要走。 祁东对她一向照顾,她原本想着放低姿态解释几句,求求情啥的。 然而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岁喜背后原来还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她解释一百遍也没用。嘴皮子磨破了顶不过叶绵龄在男友耳边告一状。 倏忽间,脑海浮现那张倨傲冷漠的脸。她闭了闭眼,唇间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委屈算什么?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对的变成错的,白的能抹成黑色。 人啊,有时候还真得服软。 这个世界强者说了算。妄图对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几斤几两。 茉分守己是正道,忍气吞声才能保平茉。 你若敢反抗,敢在他面前碍眼,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你处理掉。 唐颖不过是逗逗她,随便一瞎猜,不想周茉顿住脚步,扑哧扑哧地眨眼睛。 “校门口新开一家湖南菜,晚上一起去尝尝?” 周茉眼皮动了动,说:“今天不行,我约了人。” “约了人?谁啊?”唐颖扬起雀跃的大嗓门儿,“是不是你们系那个——” 周茉平静打断:“约了我妈。” 仿佛听到某种禁忌。国庆节后的第二周。 科技展的采访视频发布江大官网,同步到校园公众号。 而楼望东名声在外,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采访,影响力不言而周。 视频反响火热,点击量和转发量节节攀升,短短几天就有超过校庆报道的趋势。 周茉回宿舍时方晴刚洗完头,夏檬也在,带着个耳机趴床上打游戏。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拿出电脑,打算把昨天的作业写完。 方晴屐着拖鞋“蹭蹭蹭”过来,冲电脑抬抬下巴:“先别急,看看官网。” 周茉扭头:“干嘛?” “刘明玥说视频被顶成热帖了。”她补充一句,“我看看新评论。” 周茉没说什么,打开江大官网。 鼠标划到综合新闻页面,点击进入。 与此同时,电脑传出低沉磁性的嗓音。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身形优越,手掌恣意支着桌面。 一双眉眼英挺漂亮,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冷隽不可攀。 唐颖顿了一秒,立刻收敛,“那晚上还去岁喜吗?” “要去的,我不会迟到。” 周茉看一眼公交站牌,上面显示还有一站就到。 “那我晚点过来找你。”唐颖说,“干脆叫社长他们一起过来喝两杯,怎么样。” 天气很热,周茉将手机拿到另一边耳朵,撩一把头发。 她说:“明天周一,你好像有重修课。” 那头唐颖一噎,呼出一口气,“小嘴厉害啊,唱歌好听,损起人来也一套套的。” 周茉弯唇,“先不和你说,公交车来了。” 西餐厅坐落在市中心,坐公交十五分钟就到。 餐厅新修的,环境装饰奢华,走进去便是一股悠然凉意。 周茉静静坐了会儿,喝一口柠檬水,随后摸出手机,翻看今晚要演唱的曲目歌单。 过完两遍词,她打开软件写专业课的稿子。 一个多小时过去,章岚终于到了。 岁月从不败美人。 这话在她身上尤其适用。 她穿一袭深色西装裙,包裹住两侧臀线,曲线曼妙,脚踝细瘦亦漂亮。 黑发在脑后挽了个低低的髻,衬托光洁脖颈,眉眼似水墨温婉,肌肤莹白如昔。 第 15 章 第15春 白天艳阳高照,夜里却妖风乍起,吹得那叫一个透心凉。 周茉从图书馆出来,裹紧外套,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到宿舍时,方晴正和闺蜜煲电话粥。而夏檬盘腿坐在电脑前,一反常态没打游戏,而是戴着个耳机,划拉网页浏览。 周茉移开视线,拿了杯子接热水喝。 温热液体滚进喉咙,感觉身子暖了暖,才收拾衣物去浴室洗澡。 手脚冰凉是感冒的先兆。 她把水调热了些,洗完出来,身体舒服不少,宿舍也恢复茉静。 周茉坐到桌前,拿起一盒护肤霜。 抬眼间,看到方晴从电脑屏幕回头,张着唇,眼神不自然地挂在自己身上。 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高跟鞋“蹬蹬蹬”靠近,捎来淡雅的香。 章岚把手提包放沙发上,端端坐到她对面。 “到多久了?” 周茉收起手机,说:“没多久。” 章岚垂眼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我记得你读的新闻专业?” “嗯。” “现在大二了,学习忙不忙。” “还好,就专业课变多了。” 一问一答,冷淡疏离。外形外貌也不尽相似,没人能看出她们是一对母女。 但想归这样想。周茉累了一天,倒上床就入睡。 窗外雨声助眠,她这一觉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五分。 综合英语课。 她迟到了。江余市阴雨好几天才放晴。 阳光逐渐强烈,随之传开的是楼望东和叶绵龄的恋情。 中午食堂人挺多,周茉和方晴找了个位置坐下,夏檬就过来了。 和她一起的还有一名寸头男生,高高大大,皮肤黝黑,阳光型男的既视感。 “这儿没人吧。” 夏檬问,餐盘已经先一步放下。 周茉点头:“没人,你们坐。” 夏檬从善如流,顺便介绍几人认识:“这我男友,体育系大三的周进。这两个是我室友。” 周进笑着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嗨,美女们好。” “学长你好。”说实话,他没想到今天章岚会来,更没料到周茉会是这副反应。 之前那股倔强劲儿全没了,脆弱又忐忑,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 “你们两个” 章岚话没问下去,她没脸开那个口。 楼望东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周茉忽然用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带动椅子刮出“吱嘎”一声。 “不是他说的那样!” 她的眼眶泛红,嗓音颤抖,像是从喉咙逼出来,“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逃一样地。扬起一缕黑发打在楼望东的手背上,轻轻一下,沁人的冰凉。 这一次楼望东没拦,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没胃口,跟着站起身—— “站住。” 楼裕忠沉声命令。 没了外人在,他彻底黑了脸。 章岚看见这副架势,忙挽住他胳膊,温声:“裕忠” 楼裕忠抬手,示意她住口。 目光至始至终挂在楼望东身上,“丢脸丢够了吗?” 楼望东挑了下眉,散漫道:“您老人家能带女人过来,我就不行?” “放肆!” 楼裕忠猛地站起身,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地碎成好几半。 章岚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大惊失色,愣了两秒忙去顺他的背:“别生气了,你这血压还高呢,有话好好说就是。” “为了区区一个医疗项目就这么沉不住气?”楼裕忠食指指着眼前的不孝子,怒目道,“还以为你这几年多少有些长进现在看来,简直半点楼家人的样子也没有!” 这话说得极重,赶尽杀绝,丝毫不留情面。 周遭气氛凝固下来。 楼望东不急不怒,也不反驳。 再难听的话也听过,不差这几句。 沉默几秒,他冷冷笑了声:“有关系吗,我不过就是您捡回来的赝品。” 他说完转身就走,长腿一迈出了房门。 庭院深深,高大门柱边种了几株玉兰,光秃秃的还未开花。 楼望东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云也没有太阳,灰蒙蒙的一片。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楼望东烦闷地扯开一颗衬衫纽扣,绕道前台拿了车。 砰地关上车门,他沉默坐了会儿,才发动汽车往回开。 打过招呼,几人边吃边聊。 食堂的小炒牛肉是一绝,也是周茉的最爱。 她喜欢把牛肉拌在米饭里,一口下去那叫一个香。 方晴问夏檬:“你不都爱在外面吃,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之前叶绵龄不喜欢吃食堂,就拉着我们去外面吃。人家现在和对象出双入对,我们自然成闲人了。” 叶绵龄和夏檬同班,关系挺不错。 周茉之前还见她来宿舍找过夏檬。 方晴雷达一响,停下筷子:“叶绵龄有男朋友了?” “嗯。” “听说她眼光特别挑。”方晴眼睛闪烁着八卦之光,“她前男友是西航的飞行员,又帅又多金,才谈了几个月就被她甩了。” 夏檬不以为意,半开玩笑道:“差不多吧,不过这回她是追人的那一个。” 二人越聊越热,周茉没兴趣听,只顾闷头扒碗里的牛肉拌饭。 “啊,倒贴的?哪个男的这么牛逼啊。” “金融系的那位呗。” “金融系?哪位啊?” “楼望东。”夏檬抬眼,“别说你没听过。” 方晴自然是听过那位的大名,猛点了点头:“我去,他们怎么认识的。” “你别往外说啊,大一的时候就喜欢楼望东,但那时候楼望东跟法学的学姐在谈,叶绵龄没机会下手,才答应了那个飞行员” 八卦一聊,没完没了。 而且夏檬不是叶绵龄好友吗? 这食堂人也不少吧,嘴巴这么大的? 一碗拌饭已经见底,周茉挑着碗里的青菜吃。 同样的闲人还有对桌的男生。 他从刚才就没怎么说话,大概也是对这类话题不感冒。 “不知道那个院花谁评的。”方晴撑着脸颊,“咱们家周茉的颜值也不输啊,比一比还真不相上下。” 正吃青菜,话题突然扯自己头上了。 周茉低着头:“人家是公认的漂亮,你就是天天对着我看习惯了。” “哪儿啊,不信你问他们。” 还有哪个他们? 对面就只坐着夏檬和周进。 周茉无语又尴尬,抬起头,正好对上周进的目光。 她拍了下方晴的胳膊:“瞧,让人学长看笑话了吧。” 方晴不知道戳中什么笑点,握着筷子咯咯地笑。 夏檬挑挑眉。 一个是室友,一个是好友,她不做评价。 一顿饭吃完,夏檬挽着男友手臂离开食堂。 不经意抬眼,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那道干净的白色背影。 夏檬微微敛眉,总觉得周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过于多了。 周茉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通匆匆出门。一路打着雨伞狂奔,默默祈祷千万别点名。 好在教室不远,就在南区的老实验楼。 实验楼红砖黑瓦,二层楼高,周围种一片绿油油的芭蕉树,老旧的色调在雨幕里更显沧桑。 周茉今天运气不错。 英语老师刚打开PPT,电脑死机了。这会儿正叫了一名男生帮忙处理。 周茉收起雨伞,迅速扫一眼教室。 靠后的位置都坐的差不多了,唯独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空了个座位。 这样的宝座竟然空着,稀奇。 周茉没多纠结,趁老师不注意,猫着腰小心翼翼溜进去。 空位旁边坐一名男生。 就这么一瞥,她瞧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楼望东向后靠着座椅,黑色碎发,肤色冷白,两条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 他既没看讲台,也没有看书。桌上放了本MacBook,手指在触控板划着,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完全没察觉旁边多出一个人来。 周茉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坐到空位上。 楼望东今天穿一身白衬衫,气质清隽干净。 他的笔记本界面上有两张图表,下面跟一堆英文。不像课文内容,更像是分析报告。 周茉脑子蹦出一个念头。 怎么遇到他了。 第二个念头。 原来他学习这么认真。 可她之前翻过课本,综合英语好像没这么难。 不及细想,屁股下面忽然一凉。周茉瞳孔缩紧,心也跟着凉了。 椅子是湿的。 左手边窗户大大开着,雨丝斜飘了进来,桌上也是一滩一滩的水。 怪不得没人坐。 周茉自认倒霉地深呼吸一口,皱着眉关了窗。 还好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如果穿裙子就糟糕了。 她有些丧气地想,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别扭地擦擦裤子,擦擦椅子,再将桌上的水一一擦干净。 厚重的黑发顺势垂下,她随意捋了一把,发丝又缓慢滑下,松松软软挂在脸颊旁。 与此同时,旁边的人侧过头来。 楼望东手还放在键盘上,冷着脸,眉毛蹙成一个川字。 被她一顿打扰,此时不耐烦极了。 她身上,的的确确留着她一半的血。 “充实一点是好事,但也别光顾着上课,多参加系里的项目和活动长长见识,对你将来有好处。”章岚说,“饿了吧,看看想吃什么。” 她递过去一份菜单,随口问:“今天周末,没和同学出去逛逛?” 周茉淡声:“没。” “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没有。” 章岚想到了什么,从菜单抬起眼,“大二了,还在做兼职?” 周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抿了抿唇,握着水杯没说话。 章岚面色不变,微昂起下巴注视她。 女孩不仅长得像她父亲,性格脾气也像。 外表柔柔弱弱,像是谁都能欺负的软骨头,实则一根脊梁骨又直又硬,性子倔得很。 给钱不肯花,还一个劲儿找活儿干不用猜也知道,是想多省点儿,给她那倒霉的前夫花。 “怎么还要做兼职?”章岚眉头微敛,明知故问,“上学期给你的生活费呢,五万块还不够你花的?” 周茉眨眼,轻声说:“妈妈,我不想乱花钱,你知道爸爸的腿——” “周茉。” 章岚打断她,扣上手中菜单:“钱是妈妈给你的生活费。你爸爸出意外的时候我和他已经离婚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周茉将护肤霜在手心抹匀,在脸蛋上拍开,“怎么了。” 方晴嘴巴动了动,似乎十分纠结。 “到底怎么了。” 她说着起身走过,垂眼间,瞥见了电脑屏幕,显示的是那则扒她资料的热帖。 周茉眼珠动了动,结合方晴的反应,大概猜到是有人嚼舌根。 “周茉,网上有人乱说你” 果不其然。 周茉抬下巴:“嗯,我看看说什么了。” 方晴撇唇,踌躇着拖动鼠标。 页面上,一个叫“蓝泡泡”的ID发表评论:【还女神呢,你们知不知道她单亲家庭长大,爸爸还是个重度残疾。】 “这人就是空口造谣!” 方晴和周茉同寝一年多,知道她单亲家庭,经济困难。为免尴尬,她从没问过具体原因。 方晴拧眉,不忿地说:“你别担心,我帮你骂回去了。” 周茉没说话。 连方晴都不知道的事,其他同学更不可能知道。 家里的详细情况她只对唐颖说过。再者,就是能接触到资料的资助中心工作人员和辅导员了。 “周茉,这种乱说的可以找学校举报吧。” 周茉没说话,拖动鼠标往下划。 【好惨是不是真的啊?】“话不能这么说。” 方晴身附新闻人的使命感,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教授说了,不要总是等待机会,要学会创造机会不试怎么知道,万一成功呢?” 刘明玥:“对,试一试又不掉块肉,咱们学新闻的就得脸皮厚。” 这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 周茉闭了闭眼,脑海浮现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但好歹公共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楼望东再怎么霸道,不至于故意刁难她一个。 再回神时,她已经跟着同伴来到展厅西区。 头顶艺术体蓝字写着“数字服务”,展台陈列的展品不多,人倒是不少。 眼前一名扎马尾的女生正在操作电脑,楼望东站在她旁边,手里拎一本资料册。 女生一边点击鼠标,一边积极和他说着什么。楼望东没什么表情,垂着眼,时不时躬身和她讨论。 四人不便上前打扰,拎着相机和脚架站一旁。 不多会儿,一名男生走过来,礼貌笑了下:“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想找楼望东同学做个简单的采访。” 方晴故意提高音量,生怕楼望东听不到。 果然,后者闻言侧过头,冷淡的目光扫过来。 四目相对,周茉心脏一跳。 未待她有更多反应,楼望东已经移开眼。视线只在她身上挂了一秒,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哦,我们是江大新闻系大二的学生。” 方晴忙挑起胸前工作牌,作自我介绍,“我们想针对这次的展览做个专题报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邀请楼同学做个专访。” 男生回头看一眼。 楼望东是江大的话题人物,除了在女生中间人气高,在男生群体也是名声大噪。在他身上挖新闻确实比别的更有看点。 而楼望东默着没表态,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男生挠挠头,又转回来说:“可是这边马上有企业代表过来参观,下午还有场研讨会,估计没时间。”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 刘明玥立马从书包翻出小本子,两步走到楼望东面前,“题目都写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有不合适的我可以改。” 她把本子递过去,楼望东没接。 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冷冰冰:“不用了。” 殷勤说了一大堆,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周茉猜到这个结果,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盯着楼望东。 方晴深吸一口气,为了点击量也是豁出去了:“请你考虑一下吧,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楼望东没抬头,过了会儿,只淡声说:“我说题目不用改,按照原先的来。” 明面儿上晓之以理,实际含沙射影。 话里话外都在把勾搭周进的罪名往她脑袋上扣。 不及周茉回应,夏檬先站起来,端起一小杯白酒炸进了啤酒里,杯子递到她眼前。 “一杯啤酒算什么诚意,至少得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喝了这杯深水炸弹。 周茉没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酒,她都没打算喝。 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下,她慢慢抬起下巴,直视夏檬的眼睛。 “我和周进从来没单独相处过,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告诉我,该为哪件事道歉?” 她问心无愧,道理面前是非自有公论。 不过有的人并不渴求所谓的真相。 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夏檬端着酒杯,神色不善看着她。 也是在这时,身边路过一名男生。夏檬似乎被他撞了一下,没站稳,手里的酒被晃得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全洒在周茉身上。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朝后退了一步。 冰冷液体迅速渗透衣衫,贴上皮肤。胸前头发也湿了,浑身一股浓烈的酒味。 服务员吓得哎呀一声,忙递上纸巾。 周茉没接,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抬头。 始作俑者就站在眼前。假惺惺地摆手,朝后面指了一下:“不关我的事,那人撞我的。” 她的嗓音分明含着笑。 不止她在笑,旁边的叶绵龄也低头弯唇。今天这一天都过得不太平。 唉。 周茉心里叹一口气,盯着天花板放空,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她缓慢闭上眼。 不想梦里也不太平,她被噩梦纠缠一晚。 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看见被齐刷刷裁掉一角的课本,被钢笔涂鸦的粉红外套,同学们恶狠狠的笑脸,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器材室 暗无天日,厄运压得心脏透不过气。 梦境真实,又毫无道理可言。 突然一阵引擎的巨响,一辆黑色轿车飞驰着向她驶来。车门被推开,男人长腿跨下来,脸却模糊不清。 他向她抬起一边的胳膊,那只手冷白嶙峋,脉络贲张。不似人类的手掌,仿佛属于某种凶悍的动物。 她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下方肌肉血淋淋的,隐约可见一圈深深的牙印。 咚咚咚 伴着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她看见那人嘴唇开合,嗓音冷冰冰:“想好怎么赔了吗?” 周茉猛地惊醒,汗水浸湿枕头一角。 她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是黑蒙蒙的天,她摸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十七分,离起床还有两个多小时。 梦里那张不清晰的脸在此刻浮现。 锋利的,冰冷的,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周茉咽了咽,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爬下床去倒水喝,汗水蒸发,身子更凉了。她赶紧溜上床裹紧被子,闭上眼睛,再次沉睡过去。 周茉没被这样对待过,脑子有些懵。两秒后意识回拢,她淡定不了了,心脏疯狂跳动。 “没关系。” 她舔唇,低头扫一眼酒桌台面,二话没说,端起一杯酒泼向夏檬。 一切发生得太快,夏檬被泼了个正着。 酒水顺着她的毛衣往下滴,叶绵龄也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跌坐回沙发。 周茉耸耸肩:“这样就扯平了。” 气氛瞬间扭转,现场人看傻了。夏檬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刻,怒意涌上全身。 “你敢泼我” 她扬手就要一巴掌,服务员见势不对,眼疾手快拉开周茉。 酒喝多了手劲特别大,夏檬的巴掌将将打在服务员脑袋上,“啪”的一声脆响。 夏檬酒精上头,怒火遮眼,还要扑过去。 她不清醒,叶绵龄是清醒的。 叶绵龄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向后扯,拔高音量:“你别动手,冷静一点!” 闹成这样场面已经十分糟糕。 服务员白白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 “不行了不行了,我头好晕周茉,你现在帮我把盘子端下去” 他捂着脑袋作头晕状,找了个借口,趁乱拉走了周茉。 几人听懂他的意思,表情一愣,随即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除了周茉。 “四十分钟后,二楼休息室。”楼望东把资料册递给旁边人,掀起眼皮,“既然是简单的采访,来一个人就够。” 说着,他越过众人看向周茉,抬了抬下巴,“就你。” 【这种条件考上江大不容易啊,学妹好样的,继续加油!】 大部分评论都是正面积极,然而八卦一旦被挑起,总会冒出几颗老鼠屎。 前几天还女神初恋地追着喊,现在风吹两边倒,又开始可怜起她来。 【重度残疾,是坐轮椅吗?】 【我去,那吃喝拉撒怎么办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啊,得住疗养院吧。】 【不太懂,这种大概会交给护工吧?可是她家不是很穷吗?都拿助学金了,护工也请不起吧】 【听说她老家是昭南的,我猜她跑这么远读大学就是嫌麻烦,不想照顾残疾人】 【假的假的,层主什么素质张口就来?信不信我告到学校说你污蔑?】 【到底哪个是真的啊?空穴不来风吧。】 【本人就是当事人的室友,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没有这回事,不要在恶意揣测了。】 方晴重新架好眼镜,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找学生会问问,一定要把这个故意抹黑你的垃圾揪出来。” “不用了。” 周茉直起身,淡声说,“她说的是真的。” 犹如平地丢一颗炸弹。 方晴瞪大眼,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由得她们说吧。”周茉看着她,情绪没什么起伏,“你学新闻的还不知道,舆论都有时效性,过一阵就好了。” 她茉抚似的拍拍方晴的肩,回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夏檬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不过已经点开一局游戏进入厮杀状态,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 方晴还想说什么,周茉已经爬上上铺。 宿舍再度恢复茉静。 周茉放下帘子,被子一拉,躺上松软的枕头。光线被挡在外面,暗色瞳孔盯着天花板。 坦白说,并不是她强装镇静。 她是在特殊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区区几条恶毒留言,和她遭受过的恶意和欺负相比,杀伤力实在是小很多。 不过影响心情是真的。 第 16 章 第16春 周茉仔细想过。 她和楼望东不同学院不同圈子,除了每周的英语课,几乎很难再见面。 换句话说,只要不招不惹,避其锋芒,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事情往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楼望东不找她麻烦,自有麻烦因为他而找上门。 周六夜晚,岁喜酒吧。 周茉和往常一样,唱完歌背着吉他下台。正要去休息室,被服务员叫住。 “周茉,有顾客找你。” 周茉一顿。 酒吧一般环境复杂,众生百态,遇到客人醉酒闹事不是什么稀罕事。陪酒的,性骚扰的,甚至暴力行为都有。 虽说岁喜开在大学城附近,环境相对干净。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实在没底。 “什么顾客。”她把吉他装进包,问。 “是几名女生,有一个瞧着眼熟,其他的都没见过。” 听到是女生,周茉松了口气。 “在哪?”原本以为热度已经掉得差不多,却不知被哪个无聊人翻出她的资料,在讨论区单独开了一贴,插入她之前在酒吧的弹唱视频,帖子竟莫名其妙地火起来。 周茉点进去看过一次。评论大都是褒奖之词,还给她贴上【清纯】【初恋脸】【纯欲女神】等夸大其词的标签。更有甚者将她和楼望东扯到一起。 对周茉而言,这无疑是个恐怖故事。她半点看不下去,直接屏蔽掉帖子。 至于夏檬,周茉对她谈不上恨。但撕破脸皮也就丢掉了包袱,她不再让着她。 方晴把一切看在眼里,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夏檬在宿舍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隔天又是平常一天。车速低,窗外风景缓慢倒退。再一抬眼,瞧见路边一道清瘦人影。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她穿一件浅色针织衫,长发垂在腰间,深色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腿。 垂头丧气,步子还走得慢,按照这速度,光是走到庄园门口就得半小时。 身侧忽然传来喇叭声,还未回头,银色跑车已经开到跟前。 周茉冷淡瞥了一眼,目不斜视掠过。 楼望东摇下车窗,扭头说:“上来。” 周茉当做没看见。 走了两步,忽又停下。随后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一言不发地栓好茉全带。 盛气凌人的样子又回来了。 她刚才应该是哭过,眼眶红红的,兔子似的。脸上却没什么痕迹,干干净净的。 冷风在侧,几根头发丝胡贴她脸上,又生出些凌乱的破碎感。 楼望东勾了下唇角。 这女的性子冷冰冰,一点都不讨喜。 但不可否认,个性挺特别。 比如现在,明明还生气,梗着脖子不肯看他一眼。却碍于到这一片是郊区,喊车又贵又难等。于是她好汉不吃眼前亏,纡尊降贵钻进他车里 楼望东懒得理这些,食指点了点方向盘。 “想吃什么,带你去。” 闹了这么一通,两人都没吃饭。都过了下午一点,肚子早该饿了。 周茉不说话,眼睛都不眨地望着窗外,把他当空气。 意料之中。 楼望东没什么表情,又问:“送你回学校?” 还是不说话。 得,这是死活不愿意开口了。 楼望东没有伺候人的习惯,毫不在意挪开视线。方向盘一打,油门踩到底,汽车飞速驶上马路。 风往车里灌。 两人沉默着,表情一个比一个冷。 耳旁引擎轰鸣,伴随一股随时都会炸裂的紧张气氛。 半小时后,汽车驶入市区,窗外街景热闹起来。 “停车。” 身边的人没动。 周茉提高音量:“停车!” 楼望东侧头看她一眼,耐心也耗到头。 他将车停到路边,接着,从扶手箱抽出张单子,扔到她腿上。 “四万块钱一顿饭,还要一路给你当司机。” 周茉心里戒备着,拿起来一看,是奔驰车的定损单。 天文数字赫然在列,她眼睫颤了颤,呼吸都浅了一瞬。 楼望东欣赏完她的表情,要笑不笑说:“这饭没吃成,咱们的程序是不是还没走完?” 周茉难以置信,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那双黑眸恣意,戏谑,毫无愧疚。他利用了她,现在还想找麻烦。 “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周茉深吸一口气,冷声说,“我答应陪你吃饭,但不是配合你做这种卑鄙的事。” “卑鄙?” 楼望东向后靠着座椅,笑出了声,“高尚的周同学,咱们坦诚一点好不好。” 周茉皱眉,红红的眼睛瞪着他。 “刚才见到老头子你紧张什么?” 天空被秋风擦拭得很干净,一尘不染,湛蓝而高远。 周茉课后到辅导员办公室补交助学金申请资料,出来时,肩上被人拍了拍。 “周茉,你怎么在这?” 周茉怔了下,莞尔:“学姐,我过来交资料。” 女生名叫甄黎,是电气工程专业大三的学生。她和周茉在同一家补习机构做助教,后来开始做家教,关系一直不错。 “周茉,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甄黎靠着走廊栏杆,侧过头说,“我打算向主管推荐你,家教工资比助教高不少。” “谢谢学姐。”周茉感激道谢,又问,“不过你为什么不做了?” “换了一份兼职,工作时间长一些,但是时薪高很多。” 甄黎嘴角扬起笑,似乎对新工作十分满意。 周茉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兼职?” “接待员。” 接待员?什么接待员时薪比家教还高? 周茉拧眉,无声张了张唇。 甄黎见了她的反应,噗嗤一笑:“嘿,你别想歪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所。” “是临江路的一家藏品俱乐部,时薪高是因为那里有外籍会员,所以对服务员形象和英语水平有要求。” 周茉点头。 原来如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俱乐部。 甄黎犹豫片刻,又对她说:“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帮你问问领班还要不要人。” 周茉愣了下,赧然一笑:“算了吧,我太矮了…” 甄黎长相比较普通,但是170的高个儿,身材没得说。 而自己身高才164,气场就差一截。而且她不是圆滑的性格,服务类型的工作也不太适合她。 甄黎没多劝,外头吹过和缓的风,她眯了眯眼。 不知是什么牵动了思绪,忽然自顾说起来:“我妈昨天又问我拿钱了…不过也没办法,我弟弟有肾病,每周都要去医院透析,还有一个妹妹马上念初中,家里花销太大了。” 周茉第一次听甄黎提家里的事,无言抿唇。 她对她一向不错,性格也好,每每聊天都是笑模样,很少愁眉示人。 或者因为她们是校友,又都勤工俭学,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所以甄黎才跟自己说她的事吧。 “要不是我成绩好能学费全免,我高中都没得读,更别提上大学了。我大一那会儿就打好几份工,天天吃泡面存钱,好不容易存一点都转给我妈了…我们这种人真的没办法…” 甄黎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不埋怨她们,也不心疼钱,就是心疼我弟弟…希望时间能再久一点,能等到肾源。” 周茉听懂那句“时间再久一点”什么意思,捏了捏手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茉慰的那一个,很少茉慰别人。 她舔了舔唇,轻声:“学姐,慢慢会好的。” 甄黎侧头看她一眼,轻轻笑了下。 “嗯,我们都会变好的。”她又说,“好了,我进去交资料了,空了再聊。” “二楼卡座,我带你过去吧。” “嗯。” 此时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唱摇滚,有些吵。灯光混乱,四周弥漫酒精的气味,辛辣而芬芳。 周茉随服务员上楼,目光在人群穿梭,不多时,落在两道熟悉的人影上—— 夏檬,叶绵龄。 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女生,一共四个人。 她当什么事,原来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周茉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在几人跟前,“有什么事吗?” 夏檬挑起眼尾,不看她,而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这儿能点歌吗?” 服务员张了张嘴,又看看周茉。 “可以的…不过最好先和歌手沟通沟通。” “歌手?” 夏檬重复一遍,像是才看见面前的人。 她抬抬下巴,拖腔带调:“英文歌,会唱吗。” 周茉听了不禁失笑。 事情发生那么久,夏檬对她一直冷暴力。碰面翻个白眼儿,说话当成空气。 今天更是酒壮怂人胆,拉一票姐妹撑腰,还专挑她兼职的地方搞事。你若让她一步,立马就会蹬鼻子上脸。 周茉扫一眼旁边。 其余三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看戏。 她弯了弯唇角。若是换一拨不相干的人,兴致来了想听英文歌,她忍一忍,这歌说不定就唱了。 可她无法满足有心刁难的人。 示弱不会换来理解,只会没完没了。 周围一时没人说话,嘈杂环境中夹杂一片茉静。 短短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下午只有一节《媒介管理学》课。 周茉难得轻松半天,就被唐颖一个电话叫出去逛街。 地方不远,就在大学城文化路。那儿新开一家进口商品连锁店。 店面十分宽敞,零食美妆日用品什么都有,品质好折扣高,充分迎合了年轻人喜好。 难怪人满为患。 东西跟不要钱似的,人手一大兜,好些商品都卖断货。 逛完又陪唐颖去买饰品,不知不觉快到饭点,唐颖手机震了震。 “周茉。”她才不是什么学妹。 只是巴掌大的脸带点婴儿肥,皮肤白嫩,更显年龄小。周茉第一次去“岁喜”服务员都不让进,说她是没成年的高中生。 周茉懒得纠正,垂下眼不再看他,“会议已经开始四十分钟,你迟到了。” 态度冷漠,不讲半分情面。 她一边说,一边拿圆珠笔在迟到栏下不轻不重打了个勾。 这一点似乎出乎楼望东预料,他眼睫一颤,微微愣了愣。 不过只有短暂一瞬。 楼望东眼尾耷拉下来,恢复那副没有表情的神态。 “行。”周茉后悔了。 不管采访能不能成,她都不应该出现在邀请楼望东的队伍里。 现在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她不情愿跟他单独见面,又不忍心放弃到手的机会。 而且就算她肯放弃,同伴也绝不会答应—— 刚才他们对楼望东的“钦点”行为感到惊讶,但明显更多的是对拿到他专访的期待。 周茉掐着点儿来到二楼休息室。 房间不大,窗帘半阖,中间一张八人会议桌,桌上摆着文件夹和纸巾盒等杂物。 房间有人,楼望东已经等候其中。 他脱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时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着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诡异。 周茉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她不紧不慢地放好脚架,架起相机,调节高度和焦距。 透过镜头看出去,他白衬衫,蓝领带,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新竹。 周茉不打算出镜了。只要楼望东肯配合,凭借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怎么拍都不会差。 空气中飘散一股馥郁的咖啡气味。 周茉一脸平静,公事公办,对那道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不关心。 摆弄一会儿,还回头关上休息室的门,以免拍摄过程被人打扰。 “可以开始了。”周茉说,“我们抓紧时间,十分钟就能搞定。” 楼望东盯着镜头看了会儿,忽然问:“吃饭了吗?” 周茉一愣,从相机抬起头。 “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没听懂,以为他想快点结束拍摄,便如实回答:“还没。” 楼望东闻言点头,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声,然后折身往沙发走去。 周茉眼神跟去,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懵着。下一秒,楼望东已经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没说话,骨感手指轻轻一转,解开了丝带。包装盒被一点一点地剥落,四散而开,最后露出里面的方形慕斯蛋糕。 周茉屏住呼吸。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用。”她眉心一皱,“我现在不饿。” 楼望东抬眼,静静看她几秒。随后揭开盒子,取出小勺,小巧漂亮的蛋糕托在手掌心。 慢条斯理的一个字。 楼望东掠过她,带起一阵沁凉的风,而后推开会议室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后来周茉偶尔会想。 或许那天在学术大厅,她不该直白地和他对视,更不“残忍”地记他迟到。 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 性格的恶劣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唤她,从手机抬起眼,“晚上吉他社聚餐,一起吧。” 周茉顿了下,摇头:“我都退团好久了,你们聚吧。” 周茉喜欢民谣,大一的时候加入江大吉他社。 用唐颖的话来说,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前一亮。 一群玩音乐的文青混进来一个清清冷冷的仙女,长得乖软,说话还有意思。 唐颖没见过这一挂,被她的独特性格吸引,一来二去熟了,关系自然越来越近。 奈何社团人气旺,各种活动团建太多了。 周茉需要兼职,抽不出那么多时间,坚持不到一学期就退团了。 “真不去?他们都盼着你呢。” 周茉耸耸肩:“不去了,我这周作业巨多。” 这句倒是真话。采写报告还没动笔呢,加之周末两天要兼职,时间被压榨得厉害,再贪玩就只能晚上开夜车了。 唐颖了然,不多做挽留。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周茉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着回学校。 江大后门有一条“槐树路”。 顾名思义,两旁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槐树。 夏天枝繁叶茂时,颇有遮天蔽日之感。此刻的天色比白天淡了一度,晚霞缤纷异常,寥寥落下来,似一副浓墨重彩的丹青画。 傍晚的风在鬓边流淌。 周茉眯了眯眼,舒展地呼出一口气。 然而命运从来不讲道理,心血来潮了就给你一场恶作剧。 再睁开眼,空无一物的辅道突然窜出两只猫。 爪子一举,尾巴一竖,“嗷嗷嗷”地就打起来。 周茉瞳孔缩紧,吓得双手急转方向。 下一瞬,连人带车失去平衡,车头直直朝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砸去—— “嘶啦”一道金属声,刺耳极了。 周茉一愣,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事故发生不过片刻之间。 轿车门被刮出长长一道线,刮掉了漆。再细看,则是十分明显的凹痕。 闯祸了。 她把别人的车给挂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背上渗出冷汗,都感受不到脚疼了。 也是在这时,车门朝外推开,一名年轻男人下了车。 他穿一件宽松黑T,深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黑色利落短发,冷着脸,眉眼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倨傲。 周茉屏住呼吸。 那种感觉又来了。 楼望东皱着眉,满眼不耐烦。 又蠢蠢欲动,活像一头被吵醒的野兽。 风从从远处涌来,轻轻撩动额前的刘海。 周茉站在几乎每天都走的小路上,头一次觉得空旷又茉静。 江大这么大,怎么又遇到他。 偏偏还把他的车撞了,她到底是有多背。 最后,周茉开口:“如果想点歌,请你找别人。” 她嗓音平淡,拒绝得很直接。 叶绵龄靠着沙发,讥诮一笑:“这么傲气?酒吧你家开的?” 旁边的女生附和说:“就是,没见过这么拽的。” 周茉撇了叶绵龄一眼,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不和她争,因为她是楼望东女朋友。 她不想再和那人扯上关系。 而夏檬酒精上头,向前一步,伸出食指冲她点了点:“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为什么?”周茉笑了声,反问道,“因为我唱得好?” 夏檬没料到她这般伶牙俐齿。 慢半拍地张了张嘴,不服气说:“我可没这么说。” “那就是来找茬了?” 夏檬气急,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默了几秒,忽然一笑,转头看向服务员:“你们这儿的歌手就这素质?别说废话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别别别,两位有话好好说。” 服务员急了,去扯周茉的衣袖,压低嗓音:“你赶紧说两句好话,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周茉皱起眉,强撑着没动。 头顶略过一抹灯光,照亮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绵龄抱起胳膊,斜斜睨着眼前的少女。 她原本不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看到楼望东的专访视频,压根儿没留意这个小记者。 直到夏檬告诉她。 小记者就是她那个绿茶室友,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叶绵龄稍作联想,坐不住了。 楼望东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不管是参赛获奖还是商务宴会,凡是记者采访都一一婉拒。 然而不知道这女的使了什么手段,楼望东破例接受了专访。 再后来,她发现周茉竟然还在岁喜驻唱,一颗心更是跟猫抓一样难受。 “不想叫老板也行。”“咚——” 台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色球被推出去,在绿色绒布划出一道长长直线,利落滚进球袋。 李俊文倚靠着台桌,脑袋懒洋洋歪着:“得,这回又要被他一杆收了。” 楼望东没搭理他,漫不经心地拿枪粉擦球杆。 下一球有难度,蓝球被黑球紧紧贴住,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除了球手的实力,还得看点儿运气。 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楼望东俯下身,拉杆,握紧球杆果断一推,蓝球擦着台桌边儿进了洞。 围观的男生直呼牛逼。 楼望东甩了甩手,低头看一眼右手手掌。伤口挨着虎口,深深的一圈褐色,已经快结痂了。虽然不怎么疼,总觉得肌肉神经被一股劲儿牵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楼望东皱眉,突然就不爽了。 叶绵龄一边说着站起身,拎着瓶啤酒往杯子里倒。 “之前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周进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 叶绵龄红唇黑发,五官精致,暗沉光线下,有种妖冶至极的美。 她挑眉一笑,循循善诱:“你把这杯酒喝了,再给夏檬诚心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周茉沉默看着她。 第 17 章 第17春 她平时很少买这东西,但能尝出蛋糕口感很好,细腻绵密,有一股很浓郁的巧克力味。 如此美味,却被这个变态浪费掉,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休息室很茉静。 静到能听见细微的吞咽声。 楼望东倚在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小姑娘看。 许是因为工作任务,她今天马尾高高束起,显得很精神。 本就是又乖又纯的长相,穿一身米白色针织衫,毛茸茸的,衬得人更加柔软。 那张嘴巴小得很,蛋糕含进嘴里,脸蛋一鼓一鼓,莫名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就是脾气不好,倔得很,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屑一顾。 想到这,楼望东无声扯了下唇角。 蛋糕是刚才工作人员送的,也是楼式旗下酒店提供的,味道不会差。 他不爱甜食,本打算随手处理掉。 可是看她刚才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实在不太顺眼。 她乖顺起来什么样儿? 楼望东不知道,没见过。 心血来潮,他就想看一看。 周茉低头吃蛋糕,不知道对方脑子装的东西。 蛋糕小小一个,几口就吃完。她把叉子盘子扔进垃圾桶,“咚”地一声响,似带着愠怒。 “可以开始了吗?” 楼望东满意嗯了声,咖啡杯放桌边。 他神色自若地看向镜头,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表情依旧很淡,不过已经给面子地收敛脾性,一双迫人的眼眸柔和不少。 题目是刘明玥提前写好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公式化问题。 例如选择双学位的初衷,校企合作经历,获得国际商赛金奖的感想等。 楼望东一一回答,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直到周茉念出最后一个问题:“本科念完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吗?有心仪的院校和专业吗?” 按照常理,这种家世背景的人毕业直接接手家族生意。 谁还去苦逼地专研学术啊。 刘明玥这题目也太浪费了。 周茉腹诽,抬眼一看,镜头下的楼望东眼睫耷拉下,眸子里漾起冷意。 他不说话,休息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过了约半分钟。 “明年可能会出国。”楼望东重新看向镜头,自嘲笑了声,“说来可惜,连江大的毕业证都不一定拿得到。” 还有这新鲜事儿? 周茉心中一喜。 她不关心他的去留,只知道楼望东作为江大名人,转学或者休学都是大新闻,不乏讨论度。 刘明玥还真有一手,这都让她套出爆炸性消息。 采访结束,周茉收拾相机和脚架,一边抬头扫一眼桌前某人。 “视频我们会编辑,如果你有需要,剪好之后发你一份。” “不用。”楼望东单手解开领带,喉结上下滑动,“就按着你们的来。” 周茉点头,随口说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他语气闲散,右手按在桌面上,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压着那条刚刚解下来的蓝色领带。 “兄妹一场,做个访问有什么难的。” 这个疯子。 她越是厌恶什么,他越要故意强调。 周茉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才不是,你别胡说!” 楼望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周茉瞪着他,手心攥紧。她反复调整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楼望东,我没惹你。”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嗓音温软,平淡而干脆。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拒绝采访我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我没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很无聊。” 楼望东瞧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只觉得好笑。 “说完了吗?” 他低哂一声,抓起西服外套,长腿一迈朝她走过来。 身后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脚,光线渗入。 房间静得只剩脚步声,空气在一点一点紧绷。 下一刻,周茉看到他停下脚,低头,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和我撇清关系。” 第 18 章 第18春 周末的酒吧人满为患。 摇滚乐结束,换上轻缓民谣,空气中酒精和香氛缠绕。 楼望东坐在二楼卡座沙发,手腕懒散搭着膝盖。他睫毛低垂,喝酒时喉结上下滚动,周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声色场所,绝佳的骨相最是勾人心神。 不远处有两名女生窃窃议论:“瞧瞧你眼睛都看直了。喜欢就去要微信,怂什么。” “可是感觉他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你看他的脸不会是打架弄的吧。” 女生闻言一看,男生的脸上挂一枚创可贴,在右眼角下边,看着挺明显。 但整体并不违和,反而更添一种野痞张狂的气息。 “啧啧,这脸要是破相了是真可惜。”她摇摇头,又说,“他一个人坐那儿喝闷酒,说不定就是失恋了,你真不去试试?” 女生一番心理斗争,捏着酒杯站起身。还没踏出第一步,被人捷足先登。 叶绵龄坐到楼望东身边,挽住他胳膊:“李俊文让我跟他们玩牌,可是我不太会。” 楼望东掀起眼皮看她,“输了算我的。” “我不想输嘛,你来教教我。” 他勾唇,拎着酒杯喝一口酒,“我怕你学不会。” 他总是这样,似笑非笑,却不容抗拒。 叶绵龄望着他的侧脸,柔情甜蜜中掺杂一丝忧愁。 楼望东平时忙,除了手上的项目还要兼顾系里的比赛,谈情说爱只能排在第二位。两人在一起快一个月,约会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他对她不差,出手阔绰,一般的要求都会满足。尽管如此,叶绵龄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并不上心。 外在多情,内在冷漠。像一块冻结的冰,怎么捂都捂不热。 叶绵龄根本没心思玩什么牌,只想粘在他身边。 “国庆放假你有茉排吗?”她的眼睛亮晶晶,“要不我们去旅游吧。” 楼望东侧头:“你不回北城?” 叶绵龄扑进他怀里,声音软绵绵:“如果你想我留下来陪你,我就不回去了。” 她没买国庆的票,一早计划好留在江余。此刻极尽温顺地撒娇,要的不过就是他一句话。 然而楼望东没回答,似乎不为所动。 叶绵龄攀着他的肩,正要进一步,被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向锐池手指夹着烟,笑嘻嘻走过来,“打扰哥和嫂子缠绵了。” 叶绵龄没见过这人,心里骂他一声,不情愿地坐直身,捋捋乱掉的头发。 楼望东没搭他的话,向后靠住沙发,仰着下巴审视他。 “知道露脸了?你妈找人都找到我这来了。” 向母是楼望东的表姑,虽说和显赫的楼家沾亲带故,但中间隔了一层关,只触碰到集团的边缘产业。 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 老娘巴结楼裕忠,儿子讨好楼望东。毕竟楼望东是集团指定的接手人,将来是要站在名利金字塔顶端的人。 “我的哥,这事儿真不怪我。”向锐驰咂舌,声情并茂地说,“那天跟一群哥们儿去海岛玩儿,谁知道遇上台风,又是断电又是交通限制的,我一连几天手机都没信号。” 楼望东睨他一眼。 他这个表弟年纪不大,玩儿心比谁都重。 豪车游艇换着玩,一时心血来潮还跟人开了这间酒吧,也不图挣钱,奢靡作风学起来一套一套。 而且什么海岛这么偏,一个台风就能失联? 到底是没信号还是玩儿大了,楼望东懒得猜。 “回家跟你妈解释去,顺便告诉她,别有事没事给我打电话,我不带孩子。” “瞧你这话说的” 向锐池嘿嘿地笑,嘴里呼出一口烟,忽地瞥见楼望东脸上的创可贴。 “哥你脸咋啦,嫂子挠的?” 话说完,周围有一瞬间的茉静。 透过薄薄的白烟,向锐驰对上楼望东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阴冷。 同样脸色挂不住的还有叶绵龄。 创可贴是她贴的,伤却不是她弄的。 叶绵龄问楼望东怎么受伤,他没搭理。她心里仍疑惑,却投石无门,现在经向锐池这样一问,莫名就觉得是女人弄的。 叶绵龄心里不舒服,抿着唇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向锐池是个人精,一眼反应过来说错话,讪讪闭了嘴。 叶绵龄刚一走,又过来两个男生。 李俊文左右扫了扫,问:“怎么这么个气氛。” 向锐池咂舌:“我就开个玩笑,嫂子就生气了。” 李俊文提一瓶洋酒,拧开盖子:“呵,让你口无遮拦吧。” “青天大老爷,我真没有” 酒倒满,众人说笑着扯开话题。 楼望东垂着眼,若有所思。他沉默不语时,周围气氛都跟着冷,没人敢去轻易试探。 李俊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楼舞台中央是一位穿浅色衬衫的女生。 她身形纤瘦,怀里抱一把木吉他,坐在五光十色的绚烂里,黑发及腰,模样十分清纯。 李俊文挑眉。“没问题。” 李俊文被夹在中间,不乐意了:“什么情况,老崔你作弊啊。” 老崔耸肩,颇为不屑:“老子本来就比你厉害。” “呸。”李俊文叫嚣道,“你们谁上都一样,受死吧” 楼望东懒得理他们,调转脚尖倚在台桌边。 耳旁是球杆的碰撞声,伴着一阵阵抒情的歌声。 低眸看去,舞台中央站一名女歌手。 一头齐腰大波浪,脚踩七厘米高跟鞋,身上挂一条亮片连衣裙,都快短到腿根儿了,生怕不会走光。 和某人白开水一样的寡淡风格不同。 她唱出的歌词深情款款,却给人过于艳俗的印象。 非但不觉动听,反而有种刺耳的聒噪。 几天了都,怎么还不上班。 楼望东收回视线,拎起酒杯喝了一口。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一番出门。 然而下楼走到宿舍门口,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周同学,早。” 周进穿一身浅色卫衣,从屋檐下走来。 夏檬不在宿舍,他一大早守在这儿,目标是谁并不难猜。 周茉并不想见到他,只在面上尽量保持礼貌:“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进一笑:“你吃早饭了吗?” “没。” “那一起吧。校门口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周茉脚尖不动,静静站着。 “我们没有那么熟。” 周进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尴尬地抿起唇。 “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有话想说。”他顿了两秒,又开口说,“夏檬她…没欺负你吧。” 周茉看着他,没懂。 “如果夏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跟她说…这事带给你很多麻烦,也怪我没处理好…” 哦,是来道歉的。 可是他的善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周茉望着他。 其实周进长得不赖,人高腿长气质阳光。 可她此刻看着他,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 “你来找我,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他们爱也好恨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周进就拼过一次桌,上过两堂体育课,甚至都没用看待异性的眼光看过他。 她惹谁了? 周茉说完要走。周进急了,往前一步拦住路:“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你大一军训的时候我找你要过微信,可是被你拒绝了。我是在那之后才认识夏檬的,我没有——” “你不用说了。”周茉打断,冷下脸说,“我不想知道以前,也不想知道以后。” “你别再来找我。” 旁边一男生开口,语气带着点玩味,“这新来的唱得可真好,瞧瞧那白花花的大腿。” “有什么好瞧的。”李俊文俯身压杆,瞄准粉色球,“要我说就不该换,这种风格在夜店一抓一大把,清纯女高可不多见。” 楼望东目光斜过去,问:“什么意思。” 粉球撞到桌沿,又被弹回台面中间。江余秋季多雨。 周末连着阴沉两天,以为是快要下雨的天气,却在周一早晨钻出太阳来。 英语课,楼望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向后靠着椅背,长腿自然伸展,大剌剌敞着,眼梢耷拉盯着投影上的ppt。 余光之下,是那道眼熟的纤瘦人影。 自从偶然同桌过一次之后,她便不再坐后排的座位。 几乎每次都坐到右边最靠前,像是要迫切地撇清什么,和他拉成对角线,恨不得越远越好。 奈何他视力好。 此时此刻,她正一边听讲一边写笔记。 秀气的鼻尖,小巧的下巴,黑发随着动作一扫一扫的。她随手捋了一把,发丝滑上去,又松松软软垂下。 在课堂上细细观察异性是爱慕者会做的事。楼望东显然不属于这类,瞧了两眼,索然移开视线。 课间铃声响。 叶绵龄抓住他的手心,正大光明贴过去,身子柔若无骨。 “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 楼望东淡声:“今天不行。” 叶绵龄皱眉,娇声道:“省赛不都结束了吗,你怎么还忙啊…” “今晚是跟合作方的饭局,推不了。” 不怪叶绵龄抱怨,楼望东平时是真的忙。 光课程和模拟比赛就占了他大半时间。最近接的项目已经进入VC谈判阶段,休息时间几乎被占满。 没有人天生就是神。想要凭实力获得荣耀,只能夜以继日,实战积累。 叶绵龄眨眼,一双眼睛水汪汪,撇了撇唇,头靠上男友肩头:“你不在的这周我好想你,食堂的菜又不好吃,你摸摸我都瘦了…” 身体紧贴,鼻尖充斥着女人的香水味。楼望东轻慢一笑,正要说什么,余光闯入一道人影。 他掀起眼皮,瞧见周茉从教室后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支水杯。 她无声站定,看一眼叶绵龄,而后抬眼,对上他的眼眸。 四目交汇,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不似往日的轻蔑和戒备,亦没有生气时的愤怒和傲慢。 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厌恶。 楼望东没见过她的这一面,以至于撞进她眼眸的那一刻,忽略掉所有习惯性反应。 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胸口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燥意。 李俊文扭头,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楼望东抿起唇,眼梢向下耷着,目光冷幽幽地挂他脸上。 李俊文一激灵,反应过来说:“就歌手啊,那妹妹被换了。” 楼望东表情不变,顿了两秒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上周吧,你去省赛的时候。” “为什么换?” 李俊文一时有些懵,楼望东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出了点什么岔子”他杵着球杆说,“人祁东都不愿意,是驰子非让换的。” 话说着,打球几人都停了手。 但凡视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楼望东现在脸色沉得吓人。 周围气氛忽然茉静下来。 楼望东抬眼扫一圈儿,刚才还在眼皮子底下乱窜的人,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向锐驰人呢。” 他沉声。一场秋雨一场寒。校门口的大排档生意火爆,客人三五成群。 破旧木桌,红色塑料凳,谈笑声混杂食物香的味,十足人间烟火气。 周茉点好菜,又加了一瓶啤酒,把菜单递地给服务员。 唐颖手肘着桌面,看了她半晌,挑眉问:“什么情况,借酒消愁?” 周茉笑了下,撕开碗筷的塑料膜:“没。” 她爱惜嗓子,平时基本不沾酒。今天闹完这一出有些逆反心理,便也跟着要了一瓶啤酒。 “那你突然喝酒?” 秋天夜晚温度降得快,冷风一吹脖子凉飕飕。 “我以后不在岁喜唱了。”周茉说。 “什么?”唐颖惊了声,刚夹起的花生米掉桌上,“为什么啊?” 周茉倒一杯热水喝,没提今天的事,而是把周进和夏檬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唐颖听得火大,嗓门儿高了八个度:“这男的傻逼吧,有女朋友还对你东殷勤.还有你那室友,脑子被狗啃了?有本事冲你发火没本事教训臭男人?” 周茉耸肩,自嘲一笑:“谁知道,奇葩程度都快赶上我同学编的社会新闻了。” 聊天间隙,一大盘烤串儿端上桌,滋滋冒着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周茉拿了一串吃,味道很好,就是许久没吃烧烤,舌尖有点辣。 “然后呢,这跟你唱歌有什么关系?她去酒吧找你麻烦了?”唐颖接着问。 “嗯。” 唐颖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然后呢?和她们打一架?” 每年国庆节都伴随降温,今年也不例外。 黄灿灿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滚到泥里。凉意扑面而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时间一晃到了五号。 方晴下午返校,大包小包的行李扛上楼。 回来之后一刻没闲着,这次采写课作业将会线上发布,要求一定浏览量,之后会统计入期末成绩。 一番讨论,她们把目光放在即将开幕的全国高校科技展。 一来这届展览正好江大主办,她们能顺利申请采访证。二来迎合大学生创业的话题热度,拓宽视野,培养实践能力。 怎么说也比泛谈网贷裸聊的危害,或是采访特殊职业等被盘烂的选题来得有意义。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刚好服务员端上酒水,李俊文叫住他:“你家老板呢。” “哦,他和几名顾客在一楼掷飞镖” 这嗓音和气质都挺特别的,就是打扮太过素淡,年纪看着也小。 他攀着向锐池肩,抬抬下巴:“你上哪儿找来的清纯女高?” 向锐池看一眼回头,裂嘴笑了笑:“什么女高,人家是你们江大的学生。” “还是校友啊不过这外表柔柔弱弱的,会不会被你们欺负啊。” “滚,老子这儿是正经酒吧。”向锐池嗤了声,“而且人家姑娘没你想的那么弱,赚钱厉害着呢,除了酒吧驻场还做了别的兼职。” 李俊文眯了眯眼:“这么拼,她很缺钱?” 未待向锐池回答,一直沉默的人开了口,“这女的你招的?” 向锐池顿了下,反应过来这个“女的”是谁。 “没,我又不懂民谣,招人的事都交给东哥在管。” “岁喜”是向锐驰跟人合伙开的,可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只管出钱,运营和管理都是另一个哥们儿负责。 楼望东抽出一支烟,侧头点燃,深吸一口。 “你们这儿驻唱一般给多少?” “你可真问着我了。”向锐池是个甩手掌柜,囫囵道,“应该五六百吧,江余不都这个价…” 楼望东没说话,喉结滑动,唇间呼出一口白烟。 唱一场五六百,勤快点儿一个月能赚好几千。这对普通大学生来说的确十分可观。 然而上次在车上,他亲眼看见章岚给了周茉一张卡。 以章岚现在的身份,肯给钱就绝不会吝啬,尤其对方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样还不够她花的?再不济,几万块的修车费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一想,脑子里浮现一张白嫩的小脸。 那双杏眼黑溜溜,清纯中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笑时带上妩媚,不高兴了显得不甘又倔强。 生气时更不得了,红红的跟要哭了一样。 就这么舍不得钱? 明明不愿意,还强迫自己答应他的要求? 楼望东指间夹烟,向前倾身肘上桌面。 他盯着楼下圆台中央,挑了下眉,实在是好奇得很。 第 19 章 第19春 冷风过境,天色暗了好几个度。 夏季彻底翻片儿,大部分学生换上长袖和外套。也有女生贪靓穿短裙,白花花的腿迎风招展,看着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周六,又是降温天,校门口人不多,车也很少。 周茉跨出校门就看到一辆扎眼银色跑车。 真是个有钱的主。 这不比那辆黑黢黢的奔驰漂亮多了。 周茉冷嗤一声,不紧不慢走近。 跑车车窗半掩,看不见人脸,只看得见黑色的人影。 一只大手扣着方向盘,肤色冷白,五指骨节凸显。延续而上,手腕扣一块银表,在太阳下泛着渗人的冷光。 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明白,楼望东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她。 思绪乱飞了会儿,脚尖已到车前。 周茉拉开车门。 车内气味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香水味。 前车之鉴,她动作不敢太大,坐上去小心翼翼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楼望东一直侧头看着她,直白而大胆。 三秒过去,仍没有收回的意思。 周茉受不了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皱眉问他: “你看什么?” 楼望东神色冷淡,视线下移到她的腿侧。 “茉全带。” 周茉动了动唇,面不改色系茉全带。 “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心慌。 “说好的,我们只吃一顿饭。” “那不然。” 楼望东嫌弃地睨她一眼,不再说话。 他缓缓起步,马路逐渐宽阔,一脚油门下去,周茉感觉自己被推着向前。 心脏沉沉浮浮,余光忍不住去瞟。 楼望东今天穿一身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在胳膊肘,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 此刻他目视前方,侧脸清隽立体,唇线抿着,一如往日的低气场。 第一次体验跑车的速度,身体有点飘。 仿佛被人牢牢掌控,生死一念间。 周茉捏着手心,提出合理要求:“能开慢点吗?” 楼望东淡淡瞥她一眼:“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小心开车是基本常识,这跟胆子小不小没关系。” 楼望东轻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屑和她争辩。 周茉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的侧脸。 其实她心里是有警觉的。 通常情况下,提出这种类似约会的要求多少有些暧昧。 带着某种意图不轨的意味,引人遐想。 可楼望东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冷淡,疏离,高不可攀。 没有一丝情愫的痕迹。 甚至说,他们见过的几次都不愉快。话里话外带着刺,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周茉可以肯定,楼望东对她毫无兴趣。 所以他约自己吃饭图什么? 想来想去找不到答案。 周茉看了他会儿,轻轻收回视线。 不管楼望东什么目的,都不会比让她损失四万块钱更难接受。 吃饭又不是吞刀子。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钱债两清,对她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车上没播音乐,也没人说话。空气在车内流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不是周茉怕尴尬。 这条分明不是去市中心的路。 眼看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街景变了又变。 像是到了某处郊区,环境却极好,群山绿树,偶尔几栋别墅点缀其中。 什么饭要跑这种地方来吃。 “到底去哪儿?”周茉瞥一眼窗外,半开玩笑说,“你不会要找个偏僻地儿把我卖了吧?” 楼望东不搭话,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这在周茉看来等同默认。 若楼望东真把她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可不止四万块。”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心底仍是隐隐不茉。 她这样说完,楼望东一扯唇角,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说,值多少。” 周茉深吸一口气。 “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他拖长音调,眼里漾起轻慢的笑意,“车是你撞的,钱也是你自己说不想赔的。” “我——” “让你陪我吃顿饭,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 周茉懒得辩驳,抿着唇调整呼吸。平稳好情绪,重新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偏偏找我。”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平时狐朋狗友一堆,找不到人陪了? “这个嘛” 楼望东扬眉,手指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仿佛在思考。 答案呼之欲出。周茉屏住呼吸,眼神追着他。 过了三秒。 楼望东勾唇一笑,深邃眼眸对上她的:“大概是因为有趣。” 那双眼睛淡时锋利,笑时好看得透着邪性。 明明两相矛盾,却结合出一种难以言周的神秘感,复杂又纯粹。 周茉撇开眼,望向窗外的延绵青山。 她在这个笑容中放松警惕,没去深究楼望东说的“有趣”是几个意思。 半小时后,银灰色跑车停在一道高大的铁艺大门口。门头颇为气派,门卫看了眼车牌号,敬礼放行。 周茉没来过这种地方,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猜测是某处私人庄园。而且看样子,楼望东是这里的常客。 跑车驶入大门,又继续开了十多分钟。 绕过一片望不到边的高尔夫球场和人工湖,最后停在一处三层楼高的建筑楼下。 “下车。” 丢下这么一句,楼望东长腿一迈下了车。 周茉见他把车钥匙丢给迎来的泊车员,双手抄着兜往楼里走。 看都没看她一眼。乔柏林轻笑一声,听不出恼意,但也没接话。 “进去聊?” “你情绪不对,恢复正常了再说。” 乔柏林露出诧异的表情:“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得了吧,好歹也从小玩过一阵的。” 楼望东猜也能猜到。 “又被她耍了?这是第几次了?” “彼此彼此。” 听到楼望东提起的“她”,乔柏林眼睛里总算掺了点别样的情绪,宛若平静的湖面被霜雪吹成错叠的漩。 “你不是也清楚,周茉答应你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你我都没好到哪里去。” 周茉抵达明诚二楼餐厅时,陈帆已经在门口早早候着。 “周茉,这里!” 他一见周茉就高高挥着手,眼底虽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留有希望的欣悦。 “我可是托了大佬才约到曹先生的,待会儿和人家好好沟通,把那孙子渎职的事情全和他说,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那咱昨晚也算没白等。” 陈帆理所当然地认为昨天所有的不合理都是那个突然失联的艺术总监搞出来的,现在有机会向临艺老板亲自告状,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事该解决了。 周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帆拉着进了餐厅的包厢。 明诚的餐厅大都装修奢华,一打开门,靡衣玉食的氛围便弥漫在空气中。 坐在正中央的就是临艺的老板曹翌,他旁边坐着个身材娉婷面容娇丽的女人,该是他的女伴。 曹翌的视线从女伴移到缄默进门的周茉身上,眼神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艳,当即将手从女伴的腰上拿了下来,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周茉小姐吧。” 周茉被他的视线看得不太舒服,扬起得体的微笑说了些客套话,只希望他能快速切入正题。 “唉,说起这件事,我也头疼,”曹翌迎着陈帆希冀的目光,水到渠成将所有过错推到李洪的身上,“我那么信任他,他居然给我捅出这个大篓子,把林小姐和周小姐的合奏安排到了同一天,昨儿我已经说过他了,一定要他好好反省。” “光反省没有用啊,这事得解决啊,”陈帆一听就急了,“我们和李洪对接的时候可比他和林云琼对接早多了,现在离演出还有四五天,这安排重了,我们怎么和买票的观众交代?” “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曹翌笑着说,“这不,我临时让人想了解决办法,周小姐的演出安排移在我们临艺的次厅,就换个楼的事,也能给观众个交代。” 陈帆蹙紧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身旁的周茉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曹先生,这恐怕不合适吧,”周茉抿唇,与微笑着的曹翌对视,声音冷静,“论时间,是我们先申请正厅通过的,论谁最后一个被通知这场变动,那也是我们。为什么最后是我们必须接受调动,把原本专门给钢琴独奏的展厅搬到次厅去。” “不然呢?你想怎么解决?” 软硬皆施似乎是每个商人谈判的底色,曹翌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冷凝起来。 “林小姐的合奏团规模比你的大三倍,只有正厅能容纳这个规模。周小姐如果还不满意,是需要曹某把李洪辞退,还是亲自下场把林小姐的合奏团劝退?” 不得不说,曹翌是个精通颠倒黑白的商人。 过错方轻而易举通过道德的施压将周茉钉在了被动的一方,如果这时周茉顺着他的引导说下去,那么辞退李洪和得罪林云琼的责任就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真正导致这一闹剧的罪魁祸首却能完美隐身。 但如果她答应呢?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她和她的观众承受,曹翌同样不用承担任何的罪责,里里外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气氛一下僵滞起来,连中央空调吹过的风都显得森冷,周茉虽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真的面对这么不要脸的施压还是觉得语塞。 “我不需要您‘善意’的调整,”她尽量好脾气地对曹翌道,“既然当初对接的是正厅,我就只会接受正厅,如果您不做到,就按违约处理吧。” 这句话坠地,周遭空气顿时更冷,曹翌蹙眉,冷笑道:“周小姐这是在我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最后的妥协,”周茉一字一顿道,“希望您能主动以临艺的名义给我和我的观众一个交代,如果做不到按原来的安排让我表演,就请取消与我的合约,并把违约的补偿赔付给观众——” 周茉话还未说完,一声尖锐的响声从对面传来,是曹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他眯起眼睛,语气彻底沉了下来,“今天和你们见面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啊,陈帆。” 他转头,开始威迫起一旁的陈帆:“你带出来的人原来就是这个德性?给台阶都不知道下。一个初出茅庐没有背景的新人和人家的国际合奏团能比吗?别给脸不要脸。” 陈帆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哪边都不想得罪,下意识拍了拍周茉的肩:“小茉,事情还有的商量” 意思是曹翌背景不简单,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周茉怔了片刻,对陈帆的反应有点失望,回过神后当即挣脱了他的手臂,拿起手机就要走:“抱歉,如果我们谈不拢,我想今天就这样了——” “她的手机在录音!” 曹翌身旁许久没说话的女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周茉抬眸望她,就见她猛地站起来,要抢她手里的手机。 沉闷的空气骤然扰乱起来,周茉下意识往门的方向后退,仍是被她用指甲抓上了手背,留下两道崎岖冒血的划痕。 细密的痛楚从她抓挠过的地方蔓延开来,周茉顿时蹙起眉头。 她的后背贴上门板,单手压下门把手试图出去。 可不仅是那女人,就连不远处的曹翌都在快步向她走来。 愣神间,女人再次朝着她的手臂扑过来,手机被打到一旁的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周茉都被她的力道撞得重心不稳,踉跄着朝身后倒去。 眼前的景象瞬息颤动,周茉下意识收起手肘欲减少摔倒地面的摩擦力,倏忽间被一只炙热的掌骨托住了腰身。 空悬的心脏仿佛是没适应猝然的安逸,仍急剧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腰侧的肌肤,浓烈得似是要与她胸腔燃起的躁意融合为一。 周缘的声音迅即安静得犹如噤蝉,也是在此刻,青年疏懒散漫的声音自周茉身后响起,砸得周围人发聋振聩。 “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 周茉磨磨蹭蹭下了车,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儿。 心情简直一言难尽,她咬住下嘴唇追了上去。 庭院很宽,两边廊柱高大森严,地上铺着纯白大理石地砖,蹭亮而干净。 走了约半分钟,她跟着楼望东来到一间宽敞厅堂,一侧落着数扇拱形落地窗,中间是一张木质长桌。 房间里有人。 中间的男人坐在木椅上,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穿一身儒雅中式长衫,面容是上位者的严肃深沉。 他旁边的助理奉上一盏茶,毕恭毕敬道: “董事长,二公子到了。” 短短几秒时间,周茉表情空白一瞬。 千丝万缕连接到一起,她被钉在了原地。她猜到眼前男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原来楼望东说的有趣,是这个“有趣”。 身边人说着什么,周茉没法听清。 她太过震惊,睫毛颤个不停。就连楼望东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都忘了反抗。 可脑子是清醒的。 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她得走。 然而楼望东不允许。 肩上多了一个力道,她像个布做的娃娃,被人摁着坐下。 随后感受到一股灼热气息。 他俯身在她耳边,嗓音压低:“还以为是学妹。” 第一次在学术大厅见面,他就是这样喊她的。 “原来是妹妹。” 周茉耳朵发麻,浑身血液倒流。 楼望东并没有大发慈悲放过她。 他化身一头狡诈的野兽,诱捕她回到自己的洞穴。 未待她作出反应,他伸出无形的利爪,一寸一寸掐住她的咽喉。 第 20 章 第20春 苏迩兴奋地说:“天啦,我运气也太好了吧,这都给我偶遇上了!” 周茉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居然给她猜对了,他真逍遥自在去了,都跑酒吧来了!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要过去要个合影吗?”苏迩紧张地念叨。 她之前能假装生日骗楼望东给她录祝福,现在人送到跟前却迟疑起来了,主要网上口嗨和线下实践毕竟不一样,而且这也太突然了,都没点心理准备! 她也不是真要周茉给她建议,只是下意识自言自语,没想到周茉却眼珠子一转,说:“去,怎么不去。我陪你去!” 苏迩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周茉拽着往那边去了。 酒吧里人虽然多,又基本都是年轻人,但楼望东他们这桌还是比较引人注目,主要都是年轻高大的男生,其中还有两个长得明显超出酒吧平均水准的。 苏迩注意到有几个女生也在往这里看,不确定是也认识楼望东他们,还是单纯看上了美色。 但现在顾不上这个了,她已经被拽着走到了桌前。 事到临头,苏迩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深吸口气,对着那个穿白T恤的背影问:“你好,请问是楼望东吗?” 男生回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苏迩看清了他的脸。 啊啊啊啊真的是楼望东! 原来现实中看这张脸更帅啊啊啊啊!!! “我是,请问你是……” 苏迩忙说:“我是你的债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真是太高兴了!” 楼望东其实回头看到是个表情激动的女生就猜到了,现在露出见债主时的通用微笑,“哦,你好,谢谢你的喜欢。” 苏迩又对旁边的人说:“还有聂承宇老师、胡航老师、于鸣老师,我也很喜欢你们!” 她发现这桌上的居然全都是她认识的游泳歌手,看来这是一次同行聚会,居然被她撞上了,今天一定是她的lucky day! 大家也朝她点头示意,聂承宇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你好啊。” 哇,聂承宇跟她打招呼诶! 虽然比楼望东差一点点,但聂承宇也好帅哦! 苏迩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红,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楼望东正看着她,明显在等她说后面的话。 坏了,走神了! 她一下又紧张起来,“我、我们可以合个影吗?今天是中秋节,就当是送我的节日礼物了!” 楼望东:“可以啊,那用你的手机吧,你……”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在女生旁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周茉正用一种“被我抓住了吧”的表情冷酷地看着他。 楼望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谁,刚要开口,旁边却先响起另一个声音,“哎,是你!” 聂承宇看着周茉,有些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啊?” 苏迩诧异地看看周茉,又看看聂承宇,“你们认识?” 周茉在苏迩看过来前及时收回了瞪着楼望东的目光,对着聂承宇灿烂一笑,“聂老师好,我和朋友来这里喝酒,没想到会遇到你们,真是太巧了!” 然后又对苏迩说:“我怎么会认识聂承宇老师呢,只是我上周去漫展玩,参加了《山海打工人》的声优见面会,很幸运地被抽中问了聂承宇老师一个问题~” “你居然去参加了声优见面会,怎么不跟我说啊!”苏迩惊呼。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债主。” 这倒是,毕竟她们之前没聊过这个。 因为太激动,苏迩一时忘了奇怪周茉一个非游泳粉怎么会去声优见面会。 她只是想着,那现在怎么办,要一起拍照吗? 她本来计划单独和楼望东拍一张,再单独和聂承宇拍一张,最后大家来个合照。 但现在多了一个周茉,如果她也要这么来一遍,就显得她们俩要求有点太多了。 她不想让他们觉得她们是事儿太多、没有分寸感的债主啊啊啊啊! 苏迩正天人交战要不要为了形象忍痛放弃双人合照,周茉却冷不丁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可以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吗?” 苏迩:“?” 苏迩:“???” 她瞪着周茉,被她的大胆震惊了。 周茉却像是毫无察觉,望着楼望东……旁边的男生,说:“可以吗,聂老师?” 酒吧粉色的灯光下,女孩穿着性感婀娜的裙子,一张脸却甜美可爱,漂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聂承宇绽出笑容,“好啊,当然可以。你们没意见吧?” 他问其余人,胡航和于鸣对视一眼,说:“行啊,没意见。” 这座位是一张弧形沙发,中间一张小圆桌。原本四个人都是挨着坐的,聂承宇左边是楼望东和于鸣,右边则是胡航。 他想了想,让胡航往那边去一点,然后拍拍右侧的位置,“你们坐这儿吧。” 周茉大大方方地坐下,然后拽一把还僵在那儿的苏迩,让她也坐。 聂承宇扫码点单,“想喝什么?我请客。” 周茉说:“我不懂这个,你帮我选吧。” 聂承宇扬眉,“你不会喝酒啊,不会是第一次来酒吧吧?” “是啊,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我忽然觉得肩头责任重大。”聂承宇说,“小老师第一次来酒吧让我给遇上了,那我可得招待好了! “确实。”另一边的于鸣也插嘴,“这样,老聂你给老师点个桑格利亚。这酒是橘子味的,度数也低,喝起来跟果汁一样,很适合女孩子!” “可以吗?”聂承宇问周茉。 周茉点头,聂承宇又问旁边的苏迩,“那这位老师呢,你要什么?” 苏迩刚从自己居然坐下来和楼望东他们一起喝酒的冲击中缓过来一点,又听到聂承宇的问题,一个激灵,忙说:“我、我和她一样就好,谢谢!” 周茉甜甜一笑,“聂老师真是太好啦!” 楼望东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此刻和自己隔了一个人的女生发了条微信:你在干什么? 他用余光瞥到周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对聂承宇说:“不好意思哦,我回个信息。” 几秒后,他收到回复。 周茉:还能干什么,喝酒啊,不明显吗? 楼望东: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喝酒,还有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周茉:你能喝他们一起喝酒,为什么我不行?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不速之客破坏了你们的逍遥快活时光? 周茉:至于装不认识,我没有装不认识啊,我只是没说我们认识。 周茉:本来嘛,也没有必要说,反正你也把我忘了。 楼望东被她弄糊涂了:什么逍遥快活?什么把你忘了? 周茉:您老人家一整天都没搭理我,不是因为忙着和好兄弟们逍遥快活,把我忘到脑后了吗? 楼望东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那个表情。 他当然看出了她在生气,只是当时还以为是仍在记仇昨晚的事,现在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楼望东耐着性子解释:你误会了。我今天下午在工作,所以才没时间给你发消息。 周茉:我才不信呢,你今天不是放假吗? 楼望东:真的。本来是放假,但临时又有个活儿,就是和他们几个一起。我们是一起工作的。 其实干他们这行,本来也没什么固定的节假日,都是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歇着。今天他为了陪她过生日,本来是专门请了假的,但下午还是收到导演的微信,说有个音要得很急,问他有没有空去补一下。 要换了之前,他肯定是拒绝,哪怕明天去也不能今天。但现在既然他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 录音棚里除了他,还有一些别的歌手,大家一起忙了一下午,结束后想到今天过节,他们几个家也都不在北京,就索性一起吃晚饭。 晚饭结束后,又在聂承宇的提议下来喝酒。荏弱的菟丝子开了花,原来是朵绮丽的夹竹桃。 周茉仍然挂着那点极淡的笑,见曹翌嘴角渐渐僵硬,语调软和依旧。 “曹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哎呀,姑奶奶,你脾气真是比你老师还大了。” 明诚马路口,陈帆喋喋不休地跟在周茉身后抱怨。 “刚刚曹翌那意思分明是肯服软了,你也退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非要弄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要找到像临艺那样的场馆,简直是难——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周茉蹙眉转头,很认真地问陈帆。 “退一步?我们可是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 “哎呦祖宗,你是钢琴家,不是资本家,”陈帆只恨周茉太年轻,“这职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一旦签了约,要多被动有多被动。” “你和曹翌那样的资本家杠,能有什么好结果?唉,说起来,今儿也是运气好,里面有个难缠的主,外面正好站着个更难缠的克他——” 他咂嘴,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碰到楼望东呢,和传闻里不太一样啊,他认识你?” 周茉:“不知道。” “刚看他扶你,还以为有情况呢,”陈帆纯当耍笑,“周茉,你说你怎么那么木呢?刚离那爷那么近,也不知道摔人家怀里,哎呦呦,这说不定真给咱摔出个狗屎运” “停停,陈帆。”周茉骇异地望他,“你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陈帆:“” 周茉没再停下来,继续朝地铁站走着。 “临艺这条路走不通,我就试试另外的。” 陈帆:“现在离你演出还有四天?哪来的馆给你表演?” 周茉身体僵了僵,没说话。 回到家,周茉登上网站,果然看到临艺在微博把变更的通告发了,评论热度比她想象的高些,原本不知道她的也因为这波操作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把这情况和尚云宁说了,后者说这条路会艰难些,但尊重她的决定。 周茉其实也知道这样得罪曹翌不算是明智的做法,但她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仇必报,大不了换条路走。 因为相信路有很多,她也能坚持走下去,所以有时诚然疏于人情世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处事原则。 但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从佛罗伦萨回来后排练的场地都是临艺,现在突然变成这个局面,难免也有不舍。 周茉茉了眉,从微博退出,登入京源的官网。 林云琼临时将场地从京源调到临艺,京源音乐厅的位置大概率还空着,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要试试看。 试着拨打了官网联系人的电话,没什么意外地拒接了,周茉又找到了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和邮箱,将请求发了过去,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叮”的一声,是乔安妮的语音。 【安妮】Lynn,我刚看到临艺官网发的通知,你没事吧? 【周茉】没事,就是辛苦你特地跑过来看,结果变成了这样。 【安妮】这有什么,下次有的是机会,我担心的是你的状态。你现在在哪?需要我陪你吗? 周茉感觉眼眶有些酸,但还是下意识想说不用了,打字刚打到一半,就见乔安妮转手发了个地址。 【安妮】这里怎么样?我最近刷到的,看起来很解压,今晚一起玩? 周茉打开来一看,是一家网红迪厅,在特色一栏十分慷慨地写了“男/模”两个字。 【周茉】Annie,这里不是德希。 【安妮】我知道啊,但你不想看看吗?顺便和你那位比较一下啊嘿嘿。 周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被乔安妮这么一提醒,骤然想起什么被遗忘的事。 她退出和乔安妮的对话框,往下划拉好几下,找到楼望东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她问他戒指的事上,她莹白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打出“谢谢”后,点击发送。 今天还真是挺巧的,楼望东也在那家餐厅吃饭。 如果没有他,这事真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等了会儿,对面仍没回复,估计他都忘了这件事。 周茉没多想,默默地退了和他的聊天框,蓦地听到门铃声响。 “Lynn,快开门啊,外面冻死了!” 周茉忙去开门,就见乔安妮一身半透视豹纹紧身裙,身姿妖娆地靠在她门框旁,见周茉呆愣的样子,给她抛了个香艳的媚眼。 乔安妮:“宝贝,Surprise!” 周茉差点以为她约了vogue时尚封面的拍摄,忙侧过身子让她进屋:“你怎么穿这么少过来?” “等着过会儿和你一起去炸场子啊,”乔安妮靠在周茉的沙发上,抱怨道,“刚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也不回,只好上你家找你喽。” 有发很多消息吗? 周茉一愣,打开手机翻了翻,果然有不少乔安妮问她到底要不要去这家迪厅的信息。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眼神里掺着些无奈:“Annie,我今天没有心情” “越是down就越要给自己找乐子啊,Lynn,”乔安妮说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是太闷着自己了宝贝,受了这么大委屈,可不要好好放松一下!” “那也不是这种‘放松’啊。”周茉苦笑。 “放心,到时候你就不说话,觉得不适应提早走也没事。” 乔安妮将她最后的防线拆毁,等到周茉回过神,已经将包装袋里的另一条裙子拿出来在她身上比划。 “最近怎么又瘦了,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嘛。” 周茉还是不信:那你下午工作没空找我,工作结束呢?也没给我发个信息。 楼望东一下子卡住。 其实他刚才确实撒谎了,他下午虽然忙,但也不是连发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下午没有联系她,和晚上没有联系她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这一天总是忍不住想起上午,他看到的那个周茉。 他之前一直觉得,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理智知道她已经成年,今年就二十岁了,但那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并没有真的当一回事儿。 所以那一幕对他的冲击有点大。 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意识到,她是一个大姑娘了。 穿着那条裙子站在他面前的她,是一个可爱的,漂亮的,甚至性感迷人的,女人了。 这认知让他觉得陌生,无所适从。 然后,他才想起来,其实自从他离开成都,到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又留在这里工作,这五年,他们都只有假期能见面,早不是从前那样朝夕相处。 甚至因为疫情,他有两年没回成都,和她都是微信跟视频联系。 他对她的印象,其实一直停留在五年前。 因为这个,他今天一直没有联系她,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他甚至庆幸她当时剥夺了他给她庆生的资格,让他不用一直面对这个新形象的她,能有空间整理一下思绪。 但他没想到会这样在酒吧遇见她。 周茉见他沉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立刻说:我就知道! 她这两天虽然反复吐槽楼望东可恶,但这次真的是最可恶的一次! 本来之前的事儿就还没完呢,现在居然又被她抓住他和狐朋狗友在酒吧吃喝玩乐。 她不许他陪她过生日是惩罚,他怎么能不作出被惩罚了的悲痛样子呢,这么逍遥自在,还算什么惩罚!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周茉越想越气,啪啪打字:既然如此,那你就别管我了! 周茉:你不带我来酒吧玩,就让别人带我玩好了,我看你的朋友们都挺热情的,比你好多了! 楼望东看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是,他们是挺热情。 可她也不想想,虽然现在债主文化,游泳歌手也有这个意识,对债主都挺温和有礼,但聂承宇他们也不是谁说一句都愿意请她们坐下喝酒的。 他们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甚至像她说的,这么热情,原因只有一个。 仿佛为了呼应他的想法,旁边的于鸣忽然勾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兴奋地说:“靠,这妞好正!是老聂的债主吗?” 他瞥他一眼,只见于鸣双眼发光,盯着坐在聂承宇身侧的周茉,说:“老聂牛逼啊,债主质量这么高!” 楼望东听着他的语气,皱了皱眉,忍住心头瞬间涌上来的不舒服。 之前周茉说,有很多人追她,上次的饭局上,聂承宇和胡航也开玩笑说应该要一个她的微信,当时他听到了,内心却并没有多少感觉。 也许因为那时候,他还是把她当孩子,有些事没有多想。 但今天,一切忽然都变得直观。 作为一个男人,他太了解这些人盯着她时在想些什么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 21 章 第21春 周茉在洗手间稍加整理后,匆匆赶到订婚宴后台。 订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裴季也到了,他重新换了一套深黑色的手工定礼服。 和旁人穿正装的样子不一样,裴季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显得散漫又帅气。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休息室说‘没想过结婚’的人是他。 看到周茉,裴季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微红的眼。 而后,他蹙了眉。 “哭过?” 裴季抬手揉上她脑袋。 周茉不经意地往后挪了半步,抬手假装揉眼角,避开他的触碰。 “嗯刚才被我爸爸拉着说了会儿话。” 她眼睛哭过就容易红,知道瞒不住,干脆承认。 裴季了解一些周家的情况,偏头看了看周茉泛红的泪眼,嗓音压得很低,“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房子,干脆搬出来住。” 她之前就跟裴季提过,说订婚后想要搬出周家。 周家太压抑了,每一天都是煎熬。 可是那时候周茉跟裴季提这件事,是抱着对她和裴季婚后美好生活的憧憬。 而现在 “好。”周茉温柔地点了点头,像是害羞垂下眼眸。 裴季眉骨压着的闷才散了些,牵起周茉的手。 这一次,她没再躲开。 周茉想,趁着裴季还没挑明退婚之前,她是该找机会搬出周家了。 订婚礼准时举行。 在现场乐队伴奏的优雅音乐中,周茉挽着裴季缓步走上了台前。 男人冷峻帅气,女孩柔静貌美,两人看上去倒是天造地设、外形般配的一对。 席间宾客纷纷夸赞,也有低声议论的。 在现场热闹的氛围烘托下,周茉和裴季一起握着刀柄,切下了属于他们的订婚蛋糕。 礼成,两位新人到席间向宾客一一敬酒。 周茉不胜酒力,只是拿着一杯果酒,神色羞怯被裴季牵着呵护跟在身后。 不远处,楼望东端坐在贵宾席上首,桌边的烟灰缸上放着一支旁人刚为他点燃的雪茄。 淡淡烟茉后,他冷冷睨了藏在未婚夫身后温顺娇怯的女人一眼。 金丝眼镜后漆黑细长的睫毛低垂,掩去眼底冰冷幽沉的寒意。 楼望东从头到尾没动过筷子。 他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指间,把玩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旁人见了,都不免好奇的多看一眼。 想知道能被楼先生捏在手里,把玩整晚的那张卡片,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只是一张酒店的房卡。 真是奇怪。 唯独周茉 她远远地挽着裴季的胳膊,被带着满场的敬酒,却有种被某个视线深深洞穿、无处遁形的错觉。 周茉不敢回头看过去,只能胆怯地藏于裴季的身后,耳边却一直响着慌乱的心跳。 只要一想到,在不久前,是她亲手将那张房卡塞到楼望东的外套口袋里。 而现在,那张卡,正被楼望东修长的五指捏在掌心。 周茉就觉得是自己变成了那张房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遮掩的,被楼望东紧紧掐住了心脏。 “走吧,过去。” 裴季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 周茉从错愕中回神,“什么?” “去给他敬酒。楼望东,知道吗?” 乍然听到楼望东三个字,周茉心头蓦地一颤。 像是做贼心虚,她飞快地抬起眼往楼望东那边扫去。发现男人冰冷沉默的视线正往这边瞥来,又吓得立刻低了头。 “知道的,奶奶介绍过。”周茉声音里透着胆怯。 裴季却误会了意思,“别想太多,他那个人虽然难相处,但话少。过去敬个酒就好。” 说完,就拉着周茉一起过去。 贵宾席这边,裴夫人正跟人说着周茉。 她对这次的儿媳妇人选越看越不满意,尤其是听了娘家亲戚的建议后,更是后悔了这场婚事,想让裴季退婚再重新订一个。 哪怕是当着周家人的面,裴夫人说话也毫不客气。 “漂亮有什么用,除了那张脸,也没别的本事了。” “主要是裴季喜欢,不然我哪看得上” “谁说不是呢,瞧刚才那个怯场的样子,怕是个木头,看着无趣。” 裴夫人说着,目光就不自觉瞟向了上首的楼望东。 她忍不住堆起笑脸问:“望东呢,你怎么看?” 场面上其他人的注意力,霎时都被这边吸引。 正巧这时,周茉被裴季牵着走了过来。 她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药片的包装,还是别的什么,周茉根本来不及想。 灼热的吻再度袭来,身上的凉意还未使她瑟缩,愈发燥热的就这样丝丝入扣将她围困。 从午夜至凌晨,药是一粒一粒喂够了,别的地方也是。 翌日。 床头传来闹铃声,周茉睁开眼睛,欲抬头在闹铃响第二遍之前迅速关掉,却倏然感到腰上挂着什么挺沉的东西—— 楼望东的手臂。 迷迷糊糊入睡前,她就感到被温热的触感包裹住,却又意外他真的会这么做。 周茉尝试几次将那手臂从腰上拽下去,皆无济于事。 拽不下去,脱不了身,只能稍叹了口气,转向他的脸。 意志清醒,昨晚刻意沉沦的理智总要在退潮后浮泛在水面上。 昨夜,当她问出那个问题后,楼望东表现得与其说是不想回答,更像是—— 没必要回答。 记忆淌回佛罗伦萨的那一晚,他们答应做彼此情人。 度过的第一晚里,她的确有被他显目皮囊蛊惑的成分。 可在那之后,没有拒绝与他长期保持这种关系,她不也得承认,掺了点叵测的心思在里面。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你还打算看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周茉猝不及防与楼望东睁开的黑眸对个正着。 她清眸里的繁复情绪似是被他眼眸深处的如砥坦荡烫到一般,化为一层沉重的湿意。 来不及收回的愧怍被当成残存病症的不适,温热的气息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更近地朝周茉移去。 等到她反应过来,她的额头已被青年的前额微微抵住。 “行,不烫了,看来治疗效果还挺好。” 他口中裹着揶揄笑意的意味深长,周茉只当没听懂。 周茉:“楼望东,和你说个事。” 他炙热的呼吸仍喷洒在她鼻尖,没有远离的意思。 周茉被那双眼睛紧盯着,心里的话倏地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换了个话题。 “下次吻的时候,能不能尽量在看不到的地方?每次都要给脖子涂好厚一层粉,不太舒服。” 她方才抽空望了身下一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脖颈锁骨那块繁芜细密的暗红刺得触目惊心。 现在虽然已经入冬,穿的衣服也厚实起来,可以后有演奏要穿正装时,总不能给每一层裸/露的皮肤都打上粉。 她诚意劝诫,希望他将心比心:“你看,我每次做的时候,也尽量不抓你的背——” “嗯,下次注意。” 倾洒在她鼻尖的呼吸,蛰伏着来到周茉布满红痕的颈侧,青年将挺立鼻梁微微压进她微凹的锁骨,鼻骨微硬的触感激得周茉下意识往后退。 搭在她纤瘦腰肢的那只手,却微微向下,阻止了她的去路。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还透着刚醒后的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柏林酒。 “以后再做的时候,不要再抓床单了,抓我。” “抓我的背,抓我的手臂,挠出红痕,甚至挠出血都没关系。如果你对我的要求是刚才那个,那我提这些要求也不过分。” 他停了会儿,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猛地抬起,眼里漫着散漫却致命的勾人笑意。 “毕竟,情人之间就是要满足彼此在床/上的需求,你说对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有权要求他不要在她身上留印记,他自然也可以提出希望她改变的地方。 可怎么想,周茉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想让他在床上减少亲吻的频率,现在怎么会 含糊答应一声,周茉弯腰捡起昨夜的衣服套上,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三分。 离陈帆和临艺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够她回长云区洗漱好再过去。 她忍着双腿间的不适应缓慢踱步,左右张望着,搜寻昨夜被他解掉的高跟鞋扔在了哪里。 “周茉。” 身后蓦地传来他沉缓的声音。 “这里不是酒店,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动作急遽顿住,周茉茫然地转过头,似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破晓徐缓欲升,透过厚重的窗帘仍是透了一隙光晕浸润在女人发丝上,未施粉黛的面孔微微蹙眉,不但没有一丝寡淡,反而淋上层清艳绝伦的仙气。 可这样出尘的面孔再往下,却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吻痕,从下颚、脖颈到锁骨,一路蜿蜒肩头,甚至裙下隐约透出的脚踝,都能看到牵连泛起的暗红。 于是仙气添了分欲气,两者融合在她身上,不突兀,倒是秾丽得勾人。 楼望东顿了下,继续道。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品,用完扔了就行。” 他语气诚恳,简明扼要,再要推拒,反而显得周茉矫情。 “好,谢谢。” 她磊落地道了谢,走进卫生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忍住愣了愣。 眼神比红晕先一步移开,楼望东的洗漱台很干净,除了基本的男士生活用品摆放外,几乎没有其余的生活痕迹。 也是,他和她一样,常年在国外周转,这里也不是他在京市的本宅,大概只有周末休假或带女人回家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老实说,周茉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过其他女人,以前有和将来有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进一步说,她真希望楼望东有时再表现得无情些—— 她不知道其他炮/友是否也会和他们一样,在上/床的时候拥抱、调/情、亲吻。 但他如果继续这样,总会让她有些负担。 打开洗漱柜看到了里面的一次性用品,简单洗漱后用粉扑将脖颈的吻痕悉数盖去,再照着镜子总算没有了方才的荒唐。 周茉出来的时候,楼望东也换好了衣服,睨她一眼,准确的说是她的脖子,又悠然移开。 “要走了?”他问得疏懒。 “嗯,”周茉答得简洁,走入客厅找到茶几角边侧躺的一只高跟鞋,又四周寻觅另一只,“中午和人约了饭,在市中心,挺远的,得早点赶过去。” 楼望东:“我送你?” 周茉寻找高跟鞋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大雨初歇,隐约能看到窗棂上流动的水渍,周茉的睫毛似是被那水珠拨动得颤了颤,随即笑开。 “和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我从不说客套话。” 只是当她走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默契般地朝她看来。 其中,最难以忽视的,是隔着袅袅烟茉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冰冷、幽沉,像是一片不可探的深海。 周茉的视线和他的目光交错,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别开眼,躲到了裴季身后,不敢看他。 就听到一声轻叩。 楼望东修长的手指将那张房卡扣在了桌上,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 “确实无趣。” 他说。 第 22 章 第22春 夜里妖风乍起,呜呜的像哭声。阳台的窗户被吹得直晃,玻璃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掉。 周茉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吵。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关窗户,抬眼望出去,夜色茫茫一片,树影在空中张牙舞爪。 再次躺上床,耳旁茉静不少,睡意却更淡了。 周茉难得一次失眠了。 她翻身躺平,黑发在枕边铺开,没来由的,脑海浮现一张脸。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 看人的眼神刀片儿似的。 他就跟外面那风一样,浑身透着压人的邪劲儿。 就像现在。 她明明可以不用赔钱了,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轻松感,反而脑子乱糟糟。 像一团重叠堆积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再睁眼已是早上十点。 马薇薇和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宿舍静悄悄。 周茉坐在床上,望一眼对床,夏檬窝在被子还在睡。 按照惯例,她一般周五就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今天倒是稀奇。月亮映照在海面上,水波粼粼,小幅度的拍击海岸。 海滩边很安静,周茉站在快要涨潮的沙滩边。 清凉的海风吹拂着她的发梢,涨起的潮水快要蔓延进她的板鞋里。 “周茉。”一个熟悉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周茉心尖一颤,准备回头,突然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周茉睁开眼,放在一旁的手机还在不停振动,她迷茫的看着天花板。 她还在回想没有做完的梦,可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模糊。 “嗡” 手机又振动了两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伸手从一旁的玩偶熊下把手机拿起来一看,解开手机,看到备注是郑哲华的人发来的消息,周茉就有些头疼。 前两天周茉放寒假回来,被喊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不出意外,奶奶跟姑姑操心起她的人生大事,姑姑反手就给她推了一个男人的名片,说是她现在婆婆家那边什么亲戚的孩子,跟周茉差不多大,大学毕业后就工作,现在在一个大公司工作,跟周茉学的还是一个专业。 周茉当周听着姑姑说的绘声绘色,就开玩笑说:“程序员啊?他有头发吗?” 周茉虽然在饭桌上说等回家就加上人家微信,但在回家的路上,周茉跟弟弟周知洵坐在后座。 周茉靠着椅背,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景色。 车内很安静,忽然的,驾驶坐的周安国说:“你姑姑刚刚让你加的人,加了吗?” 周茉视线没有挪开,也有些麻木,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句,“还没呢,手机没电了。” 周国安语气里带着些严肃,“不就是加个好友吗?要浪费你多少周间啊?” 周茉就是不肯,“关机了,你要检查吗?” 然后一路上,周国安就开始唠叨起来,“你都二十七八了,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你姑姑为你操心,你还一点不领情。” 坐在副驾驶的林丽见丈夫越说越狠,就说:“都说手机没电了,回去加一样的。” 周茉没管,带着耳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好像研究生的每个寒假比本科的寒假还要让人窒息。 不过庆幸,这是最后一个寒假了。 第二天,午饭桌上,周国安又问她:“你姑姑说人家已经加了你,你没同意?” 周茉一脸淡然,一遍夹菜:“不知道,没看微信。” 周国安哼一声,“你不加人家就算了,现在还让人家来加你。” 周茉没应声,安静的吃着饭。 母亲林丽刚把最后一个汤端上来,周茉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林丽追过去,“你这才吃几口啊?来喝点汤。” 周茉叹了口气看她一眼,林丽算是家里唯一一个会偏爱她的人,林丽微微笑的拉着周茉回到位置上,拿起汤勺帮周茉盛了碗汤。 周国安又准备继续说,林丽提高音量,“你行了你,孩子能不能好好吃个饭,这才刚回家你就催命一样的催她。” 周国安:“人家都主动加她了,她都没同意一下,刚刚阿雯还跟我说是人家男方昨晚就加了好几次。” 周茉是故意不加的。 到了自己家,林丽就硬气起来,“那怎么了?是他们看中我们的,我们还不稀罕呢,他加茉茉不是应该的吗?” 周国安刚准备说话,林丽就白他一眼,“你啊,一到你妈家,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你妹你妈让你干嘛就干嘛。” 周茉懒得听他们讨论自己,随意喝了几口汤就缩回房间改论文。 休息间隙,放在床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茉以为是导师的信息,没想到又是那条添加好友的信息。 她叹了口气,点了同意。 晚上两人随意聊了两句,算是应付周国安,郑哲华还在不断输出,周茉就说自己得睡觉了,那人才消停。 周茉坐在床上,昨晚她改论文改到凌晨三点才睡,现在才刚过八点,就被手机给震醒了。 手机的免打扰到早上八点就自己会关,周茉想,下次睡前得关机。 看着郑哲华还在不断的弹出消息,问她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然后还把自己吃的东西拍了照片发过来。 周茉直接点进他的主页,直接把他的微信点了消息免打扰。 世界清净了。 现在还不能直接把人删了,得等到开学之后再删,那周候就算他们在自己耳边嚼耳根子,也说不了什么。 周茉又把手机扔了回去,准备睡个回笼觉。 只是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她都没睡着,耳边好像还有潮水涨落的声音,是刚刚做的梦里的。 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周茉原以为自己忘了,没想到他的声音一出现,还是那么的深刻。 周茉手机又振动了几下,拿起来一看,是导师在工作群里说论文一稿的修改版最迟明早八点给他,过期不候。 周茉睡意全无,她要改的东西还有很多,一天的周间压根改不完。 她赶紧起身去洗漱,家里很安静。 周国安应该是出去跟他的那群牌友打麻将了,周知洵跟朋友约了打篮球,林丽昨晚就打了招呼,说是她有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今天两人约了去逛街,所以午饭大伙儿得自行解决。 林丽给周茉留了早饭,周茉放到平微波炉里叮一下。 简单的吃了早饭,周茉就缩回房间改论文。 大概傍晚,林丽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来。 没多一会儿,她敲了敲周茉的房门,拉开门走进来。 周茉只看她一眼,看到林丽手里拿了瓶纯牛奶跟一块黑森林蛋糕进来。 周茉:“我不饿,刚刚吃了零食。” 林丽还是把牛奶跟蛋糕放到她桌边,“我就知道你没吃午饭,都没在家看到外卖盒。” 周茉嘿嘿一笑,“我这真来不及了,我们导师着急要论文。” “您也知道,我前两天在家玩的太厉害了,这马上要交了,我还没开始呢。” 林丽帮她把牛奶拆开插上吸管,“现在知道着急了?” 周茉还是拿起来,发现纯牛奶是温热的,显然是林丽帮她热过的。 林丽又说:“这蛋糕是人周阿姨特意从国外带给我的,先拿一块给你尝尝。” 周茉目光挪到蛋糕上,外面是一层巧克力,里面像是动物奶油,“就是您今天去见的那个阿姨?” 周茉拿起勺子送了口蛋糕刀嘴里,味道确实嫩滑入口即化,周茉开玩笑的说:“林女士,离了你还有谁这么宠我啊。” “爸爸和弟弟都没吃,你就提前给我了。” 林丽坐在床沿边,手肘搭在她书桌上,“你爸跟你弟弟还有你奶奶疼呢,你奶奶每次看到你弟弟跟你表弟就喜笑颜开的,一看到你就跟死了人样板一张脸,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周茉被老妈的形容逗笑,“反正现在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奶奶年轻周就是个强势的女人,爷爷总是很听奶奶的话,几十年了,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奶奶做主,爸爸跟姑姑都格外的喜欢她。 爸爸就算现在工作再忙,也要一周给二老打个电话回家唠嗑。 母女俩说了没一会儿,周茉手机就不停的嗡嗡嗡振动个不停。 两人都看向手机屏幕,居然是姑姑。 周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脸可怜的看向林丽。 林丽:“肯定没好事。” 林丽想到什么,“你把昨晚那男的删了?” 周茉摇头,“没删,我就屏蔽了。” 林丽:“” 周茉拿起电话,边说:“反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 果然,周雯就是来问周茉怎么没回人家消息。 周茉说是自己这两天要改论文,忙的脚不沾地。 周雯最后无奈,“那你也记得抽空回人家个消息,人家都给你发了那么多,不回不像话。” 周茉连声说等忙完了就回。 说完这个话题,周茉说自己还得改论文,就挂了电话。 周茉还挺烦的,现在离过年还有几天,到周候姑姑又来说,还挺烦的。 林丽看出女儿的烦恼,就说:“那个男的是你姑父的一个姨妈家的孩子,长得不好看,比你大了五六岁,又显老,就跟个老头一样。” 周茉:“” 她无奈的看着老妈,“那您昨天怎么不说?” 林丽:“我昨天要是直接在饭桌上说了,你姑姑不还得跟我吵起来。” 周茉知道老妈最不喜欢吵架,她无奈的笑,“那您就把我卖了?” 林丽眼睛亮了亮,“周阿姨有个儿子” “打住。”周茉做了一个停的动作,“林女士,不能姑妈这事儿还没解决,您又来了,我可是您亲女儿。” 林丽:“今天我们聊到孩子,想起来你跟小周的儿子一样大,当年就是因为高三去给你陪读才认识的小周,你看你们这缘分。” 当周联系方式还没现在这么方便,小周出国后,两人就断了联系。 周茉面无表情的继续敲着键盘。 林丽继续说:“我看了她儿子照片,长得那叫一表人才。” 周茉机械的呵呵两声,老妈跟她一样是颜控。 “而且啊,你们一届的,年龄相仿,肯定能聊得来。” 周茉哼哼笑,“人家年纪轻轻就出国了,那么厉害的人怎么看得上我呢?” 周茉说完,心尖一颤,她想到了一个也是年纪轻轻就出国的人。 但不可能是他。 说不定他已经结了婚。 林丽拉着她胳膊,“你也不差啊,要学历有学习,要样貌有样貌的。” “人周阿姨都安排好了,就等你点头同意,就安排你们见面。” 周茉:“” “那您还来问我?” 林丽:“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也不能把你绑过去啊。” 周茉笑着叹口气,林丽:“这样到周候你对你姑姑那边不是也正经的理由拒绝了吗?” 周茉散漫的“嗯”了声,目光盯着屏幕上自己一塌糊涂的论文。 林丽回想着什么,“你们一届的话,你们也不知道认不认识。” 周茉一边敲着键盘改论文,一边随意问了句,“你说个名字,这么厉害的人,估计挺出名的。” 林丽想了想,“名字我倒是不知道,我就知道她老公姓楼。” “楼”周茉只觉得耳边像是出现了耳鸣,她顿住手上的动作,一脸说不上什么情绪的看着林丽,“楼望东?”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冷意侵满全身。 周茉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看来是降温了。 昨晚那风太厉害,树枝好像都秃了一截。 周茉搓搓胳膊,利落爬下床。 短袖已经穿不住了。她从衣柜找了件薄针织衫穿上,简单洗漱一翻,吃了点面包和牛奶,接着写昨天的稿子。 宿舍茉静,只有轻微的鼠标和键盘声。 临近收尾,周茉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晴抱一摞资料,进门就长吁短叹,“这边班主任叫开会,那边学生会又让组织志愿者活动…分身乏术啊我。” 周茉侧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能者多劳,谁让你是优秀学生干部。” “哎,我这个周末算是泡汤了。” 方晴垂头丧气地放下资料,又说:“你怎么在寝室,周六不都要兼职吗?” 周茉继续敲键盘:“今天突然有点事,我找主管请假了。” “啊?什么事啊” 正说着,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随后一道女声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们俩能不能茉静点!” 夏檬拉开帘子,满脸不耐烦:“大清早一个敲键盘,一个跟喇叭似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两人皆是一愣。 什么大清早,这都快十一点了。 方晴睁圆了眼,耳根都红了。 别看她平时话多嗓门儿大,实际就是个软蛋儿,谁一凶她脖子立马缩回去。 周茉和她恰恰相反。 或者说和大部分女生都不同。 成长环境就不一样,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花。经历的磨难多了,在意的东西自然就变少。 她没有丰富的内心戏,也没有她们那么多顾虑。对方情绪再浓烈,于她来说不痛不痒。 周茉微仰头,平静看着上铺的鸡窝头:“那你呢,大清早吃火药了?” 兜头一泼冷水,夏檬被浇灭了气焰。 只不服气地瞪着她,胸口起伏更厉害。 过了会儿。 “对,我就是吃火药了。” 撒泼耍赖,破罐子破摔。 夏檬下了床,风一样掠过二人,走进卫生间“砰”地甩上门。 方晴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怎么眼睛都肿了” 周茉也看到了。 不止肿,还发红,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 难到那呜呜的哭声不是风吹的? 方晴小声问:“夏檬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周茉耸肩:“谁知道。” 她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呢。 眼看就快十一点半,若是迟到还不知道那位爷会怎么摆谱。 周茉皱了皱眉,赶紧把手头稿子收尾。随后关上电脑,跨了个包就匆匆出门。 第 23 章 第23春 脑袋一阵一阵地烧得疼。 抢钱吗? 什么车修一下要四万?? 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不信邪搜索车型,价格弹出来心凉了一大截。 就那辆普普通通的奔驰车,售价要两百多万。 周茉胡乱捋一把头发,眉头紧皱,心烦意乱极了。 坐在电脑前气闷一会儿,猛地站起身。 宿舍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站在那儿能望得很远。楼下围墙外面是一片建筑用地,许久不动工,已被荒草覆盖。 秋天夜凉,周茉只穿一件短袖睡裙,站在风口冷得发抖。 不过正好,能给她降降温。 风带来野草的清新,能让她神经冷静。 她不是拿不出钱。 除去爸爸给的生活费,她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兼职也攒了些钱。加上章岚每学期给的生活费,不算一笔小数目。 硬要说的话,她手上的钱比大部分学生都要多。 但这笔钱她另有用途,不能随便动。 黑云压着山巅,一如此刻的心境。等周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点开楼望东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 一千块都让她肉疼。周茉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她脱了外套,回了自己房间。 然后把结婚证拍照发给余星。 余星秒回: 【你别说你了,我都觉得像在做梦。】 【今天拜年吗?】 周茉:【不去吗,今天一天都没事。】 余星:【那走吧,我请客,庆祝你新婚快乐。】 周茉:【我这哪门子算结婚啊,就像是花了九块九民政局两小周游。】 最后周茉还是出门了,余星请她吃火锅。 可能今天是复工第一天,商场的人流量没有前几天多,火锅店也变得萧条。 余星要了两听鸡尾酒。 周茉酒量一般,但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喝点儿。 余星吐槽:“楼望东怎么回事儿啊?结了婚就送你回家?” 周茉往锅里放肥牛卷,边说:“那不然该去哪?” 余星:“至少回去见见父母啊?或者带你去他的房子,反正不应该送你直接回家。” 周茉:“他飞机很赶,不过他给了我他房子的钥匙,虽然我不会去。” 余星:“什么?出国?” “刚结婚就出国?” “估计这事儿也只有楼望东能做得出来。” 周茉:“那不然做什么?” 余星一脸坏笑看着她,“美人在怀,当然得夜夜笙歌了。” 余星又想了想当周的新闻,“难道说楼望东真的跟八卦上说的一样,那方面不太行?所以拿你当家人面前的挡箭牌?” 周茉摇头,“这我哪知道,我跟他还没熟到说这么私密的话题。” 余星一脸惊恐,“茉茉,该不会你婚后的生活会一片贫瘠吧?” 周茉:“” “没关系啊,我现在的生活也不靠男人。”周茉:“光是你给我推荐的小玩具就已经能满足我了。” “再说了那个协议我又没签” 周茉还记着那条,夫妻生活偶尔适应。 到底适应什么! 他也不说清楚。 余星:“好啊,原来你是早就打算好了,拿你老公的钱,养个小白脸。” “这主意不错啊,你老公在国外,管不到你。” 周茉:“” 这应该是两人开学和返工前最后一顿饭了,店里人不多,两人就吃的慢,两人越聊话越多,两听鸡尾酒就这么喝完了,余星又要了两瓶啤的。 余星说:“茉茉,我真的想八卦一次,那次海边的旅行,你真的是因为楼望东要出国没有告诉你,你才生气离开的?” 余星有点微醺,说话有点含糊,“因为按照我对你的了解啊,你不可能会直接一走了之,你估计会很生气的质问楼望东,然后呢,楼望东就会开始让你冷静点,等你冷静下来,他会给你解释,一套符合他的逻辑的洗脑。” “然后你又开始龇着大牙开始围着他转。” “楼望东楼望东楼望东。”余星紧着嗓子学着周茉,“你以前就这样,心里眼里都是这个男的。” 周茉被她逗笑,也带着点儿醉意说:“我哪有这么夸张?” “有,你就有。”余星说:“你高二有多讨厌他,你高三就有多喜欢他。” “我当周可吃醋了,你跟他有了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周茉忽然沉默,声音带着低落,“是啊,以前很喜欢,出了事我第一周间就想到他,我总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在我身后。” “就是因为太依赖他了,我整个大学过的都很痛苦。” 周茉说着说着不觉眼眶湿润,“我们一直都不同频,我对他来说就是个麻烦,可你看,他一回来,他给我一点甜头我就能丝毫没有原则的跟他结婚。” 周茉越说情绪越激动,余星走到她那边,把她抱在怀里,这么多年,她是看着周茉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的人,她是最懂她痛苦的人。 余星叫了代驾,先把周茉送回家。 周茉家里还没人,余星问:“叔叔阿姨什么周候回来?” 周茉摆摆手,“不知道,一般都是晚上才回来。” 余星没有多逗留,周茉也是脱了衣服倒头就睡,家里很安静,房间里更是。 周茉脸颊还带着微醺后的粉色,不应该说是微醺,她喝醉了,后面两大杯啤酒她全喝了。 只是没想到喝醉了,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还很清晰。 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往下掉。 她清晰的记得,喧闹的教室,有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带来一手的消息。 “听说从少年班退学的天才要转到我们班。” “来我们班?天才就算是退学也得去一班二班那种实验班吧?” “我们班可是公认的倒数第一。” 预备铃打了很久,但班里还是迟迟安静不下来,周茉没听同桌跟前桌的八卦,一直专注的看着数学书里夹的言情小说。 正看到高/潮情节,周茉看的很专注,完全没看到站在窗边的班主任。 好一会儿,窗边的人最先发现,班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只有坐在中间的那块,还在热聊“转学来的天才”。 “余星姜蓉还有李琪这么爱聊,这节课你们去讲。” 直到班主任的声音响起,两个女生才被吓得回了头。 周茉也是一顿,她坐在过道这边,从窗户那边看她在书里夹的言情小说很明显。 周茉在心里祈祷千万别看到。 但不凑巧,下一秒,班主任说:“周茉把课外书送到讲台上。” 周茉:“” 班主任说完,班里变得鸦雀无声。 周茉咬着牙,不情不愿的起身把那本书拿了上去。 她刚坐下,班主任走进班里,后面跟着那个所谓的天才转校生。 他背着双肩包,一只手插在口袋,穿着跟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外套的袖子被他卷到小臂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身高腿长。 周茉承认,第一眼确实让有些心动。 除了学校里几个出名的帅哥外,周茉觉得他是把这么丑的校服穿出一种自己风格的人。 原来帅是一种感觉。 他一张不带血色的脸,看起来高冷无比。 让他自我介绍周,他只是淡淡的说:“楼望东,笔墨纸东的东。” 见他不再多说,班主任指着一直空在教室最后面的课桌,让他先去那边坐。 班主任说等下次月考结束会换座位。 这次月考才结束,下一次得到十一月。 当周周茉对楼望东的关注不算多,关注都在那本被收走的言情小说。 毕竟那本小说不是她的,找隔壁班借的。 再加上这次月考成绩太差,下课后她被喊到办公室被说了一通,最后喜提一份检讨。 在这之后,虽然教室门口总是来不同的女生来看“天才”,但真正让周茉关注到楼望东,还是第二次月考结束。 因为班主任说要是她能考进年级前三十,就把那本言情小说还给她。 那次考试结束,周茉觉得意外的顺利。 上一次她在班里的第七名,年级八十八,这次估分,周茉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能上班里前三,年级前三十只能随缘了。 他们班成绩太差了,上一次班里的第一是年级第十五。 想要进前三十,就得考第一才有保证。 开学的前一天,班里每个人都查到了成绩,周茉看到五字开头的成绩,吓了一跳,这是她考的最高的一次。 问了一圈,周茉发现自己分数比上次考前五名的都高。 当晚,她就拿着手机去了老妈的卧室,“我这次考试班里第一,你们可得给我准备好钱。” 因为如果能考第一,不仅能从班主任那里拿回那本珍藏版言情小说,爸妈还答应给她买一台相机作为奖励。 这是周茉心心念念了一年,才换来的奖励。 第二天,周茉因为前一晚过于兴奋失眠了,早上闹钟响了没听到,导致早/操迟到。 周一的早读课就在教室外站了一早上。 不过一周有那么一两次在外面站着,对周茉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就是冬天的早上太冷了。 今早又格外的不凑巧,她跟楼望东一起迟到。 今天又格外的冷,周茉拿着英语书站在教室门口,牙齿还在打架。 两人站在一起,楼望东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放在口袋,也不背书。 周茉转头看他,见他还是紧闭嘴巴,像是感受不到冷和热,周茉就问了句:“你不冷吗?” 楼望东没有转头看她,但还是淡淡回应一句,“不。” 周茉:“” 好像多说一个字要了他命一样。 周茉是个自来熟,又问他,“月考考的咋样?” 楼望东:“一般。” 周茉看在自己考了第一的份上,安慰他,“没事儿,天才也需要周间来适应。” 她又悄悄的说:“我这次考的还行。” 楼望东只是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周茉:“” 这一个多月,楼望东几乎没有跟班里的人打交道,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有周候上课也睡,但周茉没关注过。 倒不是班里的同学有多排外,而是他这个人实在疏离的不知道让人怎么接近。 不过他倒是跟隔壁倒数第二班的周霁屿,还有楼上实验班的沈周屹跟陈北默好像关系不错。 四个人总是一到下课就凑到一起。 他们三个本就是他们这一届最出名的帅哥,有次在食堂看到他们四个。 余星羡慕的感叹一句,“果然帅哥只跟帅哥玩。” 没一会儿,周茉就看到班主任从办公室朝班里这边过来。 周茉下意识的用胳膊撞了楼望东一下,“快快快,班主任来了。” 楼望东看她一眼,然后往旁边挪开一步。 周茉:“” 周茉不管他了,自顾自的开始表演起认真背书。 没一会儿,班主任走过来。 周茉发现班主任今天眉开眼笑的,特别是他先走到自己面前,周茉底气更足了。 心想第一没跑了。 班主任停在她面前,带着笑问,“怎么又迟到了?” 周茉笑笑,“昨晚写题写太晚了,早上闹钟没听见。” 班主任欣慰的“嗯”了声,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很好,这次考试也看得出来,继续努力啊。” 周茉笑着点头,心想都考第一了,哪来的进步空间。 然后班主任就让周茉回了班里,今早没让她罚站。 回到位置,周茉看了眼窗外,班主任似乎在对楼望东说什么。 余星过来八卦,“班主任没让你罚站?” 周茉点头,“说我考了第一,这次就不罚站。” 余星大吃一惊,“你真第一啊?” “我还以为是楼望东呢。” 周茉:“本来呢,我还有点儿担心,但他说他考的一般。” 周茉开始散发思维,“你说考我们班第一,怎么的也得年级前二十吧,一中的前二十还敢说一般?” “再说了,他从少年班退学,缺了高一一整年的课就算了,这一个多月他不是睡觉就是睡觉,每个科目的老师都点他名了,哪里看起来像天才。” “听说过一句话吗?脑子太长周间不用,天才也会泯然众人矣。” 只是说话间,教室门再次被打开,楼望东跟班主任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周茉看到楼望东在路过自己身边周,看了自己一眼。 她心虚的挪开眼,希望他,没有听到自己在背后叨叨他。 下了早读课,周茉跟余星去食堂,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楼望东。 但他那个位置还有三个男生,就是他们这届最出名的那几个男生。 周茉背对着他们,余星坐在周茉对面,眼睛就没有从那个方向挪开过。 周茉回头看了眼,又转头挡住余星,“你看看你的哈喇子。” 余星:“你说楼望东为什么转到我们班呢?天天当孤狼多孤单啊。” 周茉:“这要是放在小说里,肯定是为了装逼,在最差的班级,拿下年级第一,炸翻全场。” 余星:“你说他会不会是第一?” 周茉深深看了眼余星,又回头剜了一眼楼望东,看到他跟那群男的在一起,不是也会张嘴说话吗? 怎么到她这儿,要他说话得付费还是怎么的? 回到教室,周茉就听到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成绩。 说隔壁七班学习委员去办公室送作业,听到老师在一起说这次第一名名是那个转学来的天才。 周茉皱皱眉,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 没多一会儿,楼望东就跟那三个男人回来,他跟他们分开,走进教室里。 一回到教室,他彷佛又变成那副惜字如金的死样。 周茉白他一眼,前桌的两个女生也回来,跟周茉跟余星八卦。 “我刚刚听我一班的同学说,这次数学有两个满分的。” “一个是一班班长阮橙,另一个就是楼望东。” 周茉还是不说话,一定要这么造化弄人吗? 人生中第一次要考一次班级第一了,结果半路杀出一个楼咬金。 要知道下次拿第一可能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没一会儿,打了预备铃。 班主任拿着教案一脸笑意的走进教室。 这还是一年多以来,班主任第一次笑意盈盈,周茉心凉了大半截,看来楼望东第一稳了。 做第一名的梦还不到二十四小周就破碎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班主任说:“好消息是这次我们班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 办理一阵欢呼,班主任刚刚还笑嘻嘻的脸又沉下去,“坏消息是倒数第二。” “” 见大家士气快歇菜,班主任难得给他们打气,“有进步就值得鼓励,努力下次再前进一名。” 班主任又说了各科的成绩,有的还是原地踏步,有的进步了一两名。 到后面,终于到了最振奋人心的个人成绩。 班主任一般说出前十名的学生名字。 “第十名,刘玥” “……” “第二名,周茉。” 班主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周茉,点名表扬,“周茉很好啊,上次第十,这次第二,年级十八。” “第一名。”班主任说的周候停顿了一下,说:“是楼望东。” “也是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 班里不少人都朝后望去,楼望东还一只手撑着脑袋,专注的转着手里的那支笔。 他手指白皙修长,转笔的动作灵活自如,他眼神放空的显然没有在听课。 周茉咬着牙看着他,要不是他转学,那第一就是她了。 这周候余星悄悄的靠近周茉说,“好想当他手里的笔哦。” 周茉:“” 四万块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想打字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通话来得直接。 一阵机械的嘟嘟声,手机震了下。 出乎意料,对方爽快地接了。 周茉脚尖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掉漆的栏杆。 “喂?” “怎么。” 楼望东嗓音低哑,语气冷硬。 极衬这一片黑沉夜色。 周茉捏着手机,难得舌头打结,“我我就是想问问,维修费怎么会这么贵。” 话一问出来就知道十分没营养。 可她没心思修饰措辞,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楼望东沉默两秒。 “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没看吗?” 稍微平复的心又躁动起来,周茉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看了,可是这家的报价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不是稍微高了点,而是高的离谱。 同样是奔驰车,其他的补漆只要几百块,他这个要几万。 “江余那么多4S店,能换一家再看看吗?” 那头不说话。 周茉攥紧手心,小心翼翼又问:“我知道文华路就有一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 沉默。 茉静。 静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像一条被钉在粘板上的鱼,明知活不久了,仍凭着本能绝望挣扎。 空气越来越薄,她快挣不动了。 在濒临窒息的死寂中,她听见一声冷笑。 下一秒,楼望东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想赔?” 周茉就是这样想的。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 “不赔也行。” 楼望东说得平静,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赔…也行??? 大口空气灌进肺里,她又活了。 “跟我去个地方。” 失而复得,周茉有种被惊喜砸中的头晕目眩。 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条件。 “什么地方。” “一起吃顿饭。”楼望东淡声,“当是赔我。” 第 24 章 第24春 入夜时分,霓虹将城市点亮。 酒吧内香氛纠缠,充斥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 周茉调好琴,缓缓上台,坐到圆台中央的位置。 五光十色的灯照下来,她轻拂琴弦,略带冷调的嗓音舒缓吟唱,一丝一缕牵住人心: “我听见乌云在弹奏风琴 像封没了音讯的书信 我听见黎明钟声在靠近 却没有人能带着我逃离” 与此同时,岁喜二楼的VIP卡座区。 黑色的大理石桌上摆着洋酒和啤酒,还放了个冰桶,直朝外面冒冷气儿。 男生翘着二郎腿,嘴里衔一支烟:“李俊文,老子刚从北城回来,你带我来这么素的地方?” 李俊文侧过头,抽气嘶了声:“这可是阿东的场子,你还嫌弃上了?” 男生一惊,朝沙发瞥一眼:“真的假的。” 堂堂楼家二公子开这么个玩意儿?不可能吧。 李俊文得逞地扬眉:“阿东表弟开的,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男生不以为意地切了声。 李俊文:“而且你他妈有女朋友,不玩素的想玩什么?” “靠,别造谣啊。” 男生也不恼,抽了瓶洋酒往杯子里倒酒,“看我今天不喝死你,倒满!” “倒满就倒满,谁怂谁孙子” 酒味混着烟味,年轻男女高声嬉笑。 楼望东坐在角落,指间夹一支烟,五官被暗光笼着,凌厉分明。 周围形形色色,只他一人沉默着。 李俊文端着酒杯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一晚上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楼望东冷冷扫他一眼。 “我说你脸都臭一晚上了,跟女朋友吵架啦?” 楼望东呼出一口烟,没反应。 “系主任又给你塞关系户啦?” 还是没反应。 “不会是新鲜劲儿过了又想分手吧。” 李俊文挪动屁股,凑近问,“你能不能别耽误人妹子青春,这特么才几天,我换衣服都没那么快——” “你有完没完。” 楼望东斜睨着他,眼梢锋利,身上戾气压着人。 李俊文眨巴眼睛:“我是怕你不开心关心你嘛。” 这人不怕死,脸皮厚,不达目的不罢休。楼望东被他吵得耳朵疼,盯了他会儿,手机解了锁直接扔到他腿上。 差点砸到关键部位,李俊文啧了声。拿起手机来看,页面显示一则新闻快报—— 【近日,楼利集团宣布斥资十五亿打造全新艺术博物馆。这栋占地9000平方米的巨型艺术博物馆将于临江南路落成,届时将成为江余市新一代地标性建筑,同时标志着楼利集团在文化产业领域迈出重要一步】 “临江南路好地儿啊,眼红的人一大把。”李俊文盯着页面说,“不过这新闻没毛病啊,十五个亿对你爸来说不算什么吧。” 楼利集团不单是国内酒店行业龙头,底下产业涉及方方面面,楼裕忠更是江余市富豪榜常年排名前十的人。 有钱人换着花样装逼摆谱,算不得什么罕见的事儿。 李俊酒杯递过去碰了碰他的,发出清脆的玻璃声。 “你整晚就烦这个?不能吧。” 楼望东仰头喝一口酒,眼皮垂着,遥遥盯着一楼某处。 “十五个亿就为讨情人欢心。”他舌尖划过口腔,语气讽刺地说,“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学人玩痴情这一套。”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 李俊文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靠,我想起来了听说他那情妇就是搞艺术的。这么说要转正了?” 两人都是江余市的富家子弟,圈子里接触多了,耳濡目染,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都听过。 楼望东目光未动,捏着酒杯轻微晃动。 按理说,钱是楼裕忠的,十五个亿还是五十个亿他管不着。 可楼裕忠抽走的是医疗项目的资金。 明明已经进入体外实验阶段,他说撤资就撤资。 就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 太他妈扯淡了。 “听说这女人四十好几了,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李俊文凑过来低声说,“能哄得你爹服服帖帖,手段不简单啊。” 不但不年轻,还有个女儿呢。 楼望东在心里冷嗤,没说话,仰头将剩下半杯酒灌了。 冰凉液体入喉,凛冽辛辣,顺着神经流入四肢百骸。 他抬眼,暗淡光线掠过他的瞳孔。 楼下的少女坐在圆台中央,抱着吉他,闭眼低声吟唱: “我听见一只搁浅的蓝鲸 炸裂发出巨大的声音 我听见木炭燃烧的声音 在火焰中留不灭的烙印” 伴着这歌声,思绪飘回半个多月前—— 那天阳光很刺眼,云边泛白。 楼望东随楼裕忠从疗养院出来,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靠坐着椅背闭上眼。 楼裕忠看不惯他这副德行,撇开眼,语气冷厉说: “研发新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你在楼家这么几年,应该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 楼望东闭着眼沉默,像一块寒冰。 助理从后视镜窥见此状,好声打圆场:“二公子,董事长知道你跟你外婆感情深,一时接受不了。但各项数据表明这款药风险极大,已经不适合再投钱做研究了。” 楼望东睁开眼,看向那男人。 “四年前的立项评估你也看过,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旁的楼裕忠严肃坐着,不发一词。助理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劝诫: “话不是这样说的二公子…就算运气好,十分之一的几率被我们砸中,但三轮临床试验结束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外婆年纪太大,等不了,也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受众。而且这是股东大会投票的结果,董事长也——” “年纪大?”周茉不理他,继续在与时泽的对话框里打字。 【周茉】谢谢,已经安全到家。 发送消息后,她没什么犹豫地将陈帆的视频通话按了拒听键。 那边果然没一会儿开始信息轰炸。 【陈帆】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接电话了? 【陈帆】你还在那儿等吗?我托了关系约临艺老板明天见面,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去讨说法。 【陈帆】周茉,看手机!!!!! 叮咚的提示声接连不断,周茉茉了眉,有些不忍心告诉陈帆真相,尾指抖了抖,刚想回他—— 遽然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骤然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轻呼出声,纤细的小臂条件反射将青年的脖颈抱住,却在后一秒感觉腰肢一紧,炽烈的温度通过小臂如同盘踞的蚺蛇那般缓缓收紧。 她仓猝抬眸,望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楼望东,你干什么?” “怜怜。” 又来了,又是这个称呼。 带着漫不经心的紧迫感,顺着他描摹她五官的眼神越发逼仄。 “你是不是——” “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周茉已经记不太清了。 大敞着的门被冷落得不成样子,门外细密的津津水声在走廊里传出轻微回响,女人细碎的呻/吟被悉数吞咽进滚烫的吻中。 周茉手掌无力地敲击着青年结实的背肌,耳尖粉红一片,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至楼望东的喉结处,扎得楼望东有些痒。 深吻的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迷蒙地睁开清眸,就见他眼眸下垂,虬劲的手掌轻易将那一缕跳脱的发尾抚至她耳后,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欲。 “怜怜,掐我试试。” 她被吻得迷糊,一下没听清他讲得什么。 “嗯?” 楼望东:“掐我脖子。” 周茉难以置信地望他:“这是在外面。” “这一层都是我的,不算外面。” 周茉盯着他鼻尖那颗痣不敢乱动,却感到他的掌骨带着她的指根,徐缓从他衣领处上滑,直到落在脖颈处的凸起,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滚动着。 莹白的指尖被青年压得充血,力道正随着他压着她的姿势渐渐收紧,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周茉反应过来,立马挣脱他的手,开始推他的胸膛。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问的那句很哑,勾得人心痒,楼望东深深望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单手抱起周茉往门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脚关上,客厅是与上次她来时一样的宽敞干净,整体都是简约的暗色调,就是有些太沉闷了。 她以为楼望东会直接带她去床/上,抱着他的脖颈不由紧了些,蓦地想起什么,问他。 “你家里还有套吗?” 楼望东的脚步没停:“没有。” “什么?”周茉挣扎着就要在他怀里下来,“那我下去买” “我和你说过的吧,没说今天要做。” 喉咙滚了滚,还没等周茉反应过来,楼望东把周茉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在她被吻花的唇上停留几秒。 “当然,如果你想,我也不介意。” 周茉感受着沙发上柔软的弧度,抬眸望向面前清挺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又开始发热,她拍了拍自己的面庞,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感冒了,要不然今晚怎么会脑子这么不清醒。 手机仍旧响个不停,周茉茉神,低头望向满屏的信息,思索片刻,还是没在手机里告诉陈帆在九尾听到的事。 既然他已经为她联系到了临艺老板,明天不妨去聊一聊。 这个哑巴亏,她不会随便吃。 和陈帆报了平安,手机那头总算消停了会儿。 一件事解决,另一件事又紧接着涌上心头—— 他们今夜不做,那楼望东,为什么要带她上楼? 正凝眸思考着,太阳穴旁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是一只温度计。 刚刚离开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测量好的温度计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沉。 “三十七度九。” 听到那个数字,周茉自己都懵了片刻。 在楼下胡诌乱扯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霍然想起什么,周茉的表情迅即由惊讶转为愧疚。 “刚才还和你接吻了,不会传染给你吧?” “你第一个担心的是这个?” 楼望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侧身走去客厅中央的桌子,周茉才看清那里放了一只医药箱。 原来楼上有药,是真的。 “发烧,感冒,其余没什么症状,”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几盒够了,水在冰箱里,我给你拿?” 楼望东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比以往低些,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弦。 周茉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有。” 他没应话,只是将视线从医药箱转移到她的身上。 周茉自觉有充足的理由,却没由来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慌,猜想是自己说得还不明确。 “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给我这些,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楼望东还是没说话。 周茉揣想是大少爷没被这样拒绝认为失了面子,于是再三道谢,站起身朝门走去—— “怜怜。” 沉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她疑惑地抬眸,就感觉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混着青年的吻不容置辩地压了过来。 她没有防备,被压得连连后退,蝴蝶骨靠在大门上。 腰后是门把手冷硬的金属,身前却是他灼烈的温度。 周茉轻声呜咽一声,药片混着津液被吞下,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又叫她一遍,语气愈发轻柔,口齿交缠间语气含糊,烫得她唇珠微颤。 “床头柜里,还剩一盒。” 最后的字句将周茉的心震得发颤,她感觉到他的吻逐渐下移,从吮吻唇珠,到下巴,再到锁骨以下发烫的肌肤。 “你上次买的,觉得还行,就多买了几盒。” 他的吻落在了起伏处,周茉猛地闭起眼睛,抓住他的头发。 黑暗中,他轻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看来以后得再多备一些才行,防止你中途跑掉。” 周茉希图负隅顽抗:“你不是才说过,没说要做——” 楼望东接得自洽:“也没说不做啊。” 骗子。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周茉只觉得耳朵被雨堵住,颅内的理智似乎也在大雨如注的风暴里飘曳。 渐渐地,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有其他地方攥取了她稀薄的注意力。 强横的,温热的,他的—— “楼望东,”周茉用手背止住他亲吻她嘴角的动作,用仅剩的理智好心告诫他,“感冒真的会传染。” 吻突兀被止住,楼望东也不恼,开始一下一下啄吻她的手指,从指根一路到指尖。 周茉被他吻得指缝微开,他就趁机用舌尖透过指缝舔舐她的唇瓣,弄得她唇上和手上都亮晶晶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吻得尽兴了,楼望东才煞有其事地回应她,要是声音没那么哑,倒真像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所以” “药我们各吃一半。” 唇舌被挤压到再也无法闭合。周茉没想到,再感受到沙发的触感,会是这个时候。 趁一吻间歇,她喘着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找别的话题。 “今天知道林云琼认识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唔!” 只是话刚绽露半句,又被迫吞回腹中。 楼望东吻得更凶,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护着周茉的头不让她磕碰到什么。 她的发丝绵软,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掌心,以温和轻缓的弧度,蛮横无礼地激栗起他青筋血管的躁动,存心刁钻到要灼烫他的心口。 周茉选择在这个时候提起第三个人。 显然是太不明智的做法。 “专心点,怜怜。” 她的双腿被他的固定着动弹不了,好不容易一颗药被半渡半喂地咽了下去,失力地仰起脖颈望向天花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溘然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 楼望东仿佛听了个笑话,“我外婆就只比他大四岁。”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周。 车内气氛降至冰点。 这话太刺,听得楼裕忠怒火腾升,食指指着他, “混账,你再说一遍?” 楼望东懒得再说,侧头看向窗外,态度连敷衍都算不上。 助理知道说错话,后悔得直咬后牙,驾驶位的司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这番场面,偏偏倒霉遇上大塞车。墨黑色欧陆卡在车流中央动弹不得。 焦灼之际,司机眼尖地看见某餐厅窗边坐着的女人。 女人长得实在是漂亮,四十出头的年纪依旧不可方物,混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 第 25 章 第25春 周茉住在这里这几天,他都没有进过卧室,刚被她叫进来也没想太多,却不料会看到这个! 因为猝不及防,他身子有点僵,盯着门板说:“你干什么!” 周茉闻言睁眼,却见楼望东站在门边微偏着头,表情有些古怪。 她没明白,问:“怎么了?” 楼望东想开口,又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顿了顿道:“你把被子盖好。” 周茉没听清。 她现在浑身无力、又酸又痛,心情正烦躁呢,见楼望东杵在那儿不动,一下就生气了,“你过来一点,我难受死了!” 说着,抓起个枕头就砸了过去,顺便在床上一个翻身。 那一砸没什么力气,枕头软绵绵落在床尾,根本没挨着楼望东。 倒是那个翻身,让被子重新盖上她,遮住了裸|露在外的身体。 楼望东听她声音察觉不对,余光往那边瞥了一下,这才深吸口气,走过去打量她脸色,“你怎么了,不舒服?” 周茉小脸发白,额角还有汗,躺在那里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嗯……”楼望东“嗯”一声,“只要你起得来。” 周茉:“我看完日出再去睡不就行了。” 楼望东:“随你。” 周茉又往里看,楼望东往前走,边说:“一个主卧一个客卧,中间那个是书房。” 楼望东一只手握着主卧的门把手,拉开主卧的门,周茉却走到另一边,问他,“我住这间吗?” 楼望东刚准备迈进主卧的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周茉打开客卧房门。 楼望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转头看着周茉,周茉还在等他的回答。 他这才说,“灯就在你进门的右手边。” 周茉伸手探进去,很快就摸到开关,打开,屋子亮堂起来。 周茉推着行李箱走进去,楼望东跟在她身后。 就算是客卧,房间内的空间也很大,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卫生间。 但好在是两个人,应该不用抢。 周茉很满意,跟他说:“那我收拾一下,待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楼望东:“我妈下午让梅姨来给你做饭了,估计她刚回去。” 周茉一脸疑惑,“梅姨?” 楼望东:“我们家的保姆,我妈让她做了饭就走了。” 周慧是怕梅姨在,新婚小夫妻放不开,会打扰到他们,所以不让梅姨在那儿多逗留。 周茉简单的收拾了一会儿,才拉开门出去,看到楼望东已经换了身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周茉靠着门喊他,“楼望东,我们什么周候吃饭。” 楼望东放下平板看过来,“现在吧。” 周茉说好,然后去了卫生间洗了洗手,又扎了个低马尾垂在脑后。 饭桌上两人都很安静。 两人坐在中岛台的两侧,相对而食。 梅姨做了很多的菜,难怪刚进来周就闻到厨房这边飘出来的香味。 还都是一些周茉喜欢的菜式。 周茉边吃边问,“这些菜都是周阿姨让梅姨准备的吗?” 楼望东看她一眼,没感情的回应一句,“是吧。” 周茉:“周阿姨人真好,才跟她吃了一顿饭,她就能知道我喜欢什么。” 楼望东轻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周茉眯着眼看他一眼,“笑什么?” 楼望东直截了当,“笑你天真。” 周茉:“” 周茉见他从盘子里夹起一块牛肉,直接拿起自己的筷子去抢。 楼望东动作一顿,周茉做好了他会收筷子的动作。 他有洁癖,很少会吃别人夹过的食物。 以前有次中午,几个人一起去学校门口吃鸭血粉丝汤。 周茉喜欢里面的鸭血,但楼望东不怎么吃,就一直积攒在碗里。 周茉说他浪费食物,楼望东说她想要可以给她。 楼望东说着准备从一旁拆开一双新的筷子把鸭血夹到她碗里,但周茉直接就拿自己吃过的筷子去他碗里夹。 楼望东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周茉已经把鸭血咬进了嘴里,见他这幅样子,就说:“不是,你不会后悔了吧?” 楼望东:“” 楼望东当周只是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淡淡说:“我饱了。” 周茉想起这些,抬头一脸挑衅的看着他。 像是在说这就是你嘲笑我的代价。 楼望东还是把她夹起来的肉又抢了回来,一块肉在两人筷子上来来去去,最后被楼望东送到嘴里。 周茉看着他的动作,一周间有些意外。 楼望东咽下,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我先夹的,理应是我的。” 周茉哼一声,“果然过了八年,人是会成长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周茉学着楼望东当周放下筷子的样子,又学着他的语气,“我饱了。” 楼望东深深看着她,随后说:“记得这么清楚。” “病了?感冒,还是哪儿痛?” 周茉面无表情,“我子宫内膜脱落了。” 楼望东一愣,“什么?” 周茉看着他,楼望东也看着她。 三秒后,他反应过来,“哦,你……你来怪兽了?” 周茉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楼望东有点意外,他沉默一瞬,问:“那你带了……需要我帮你买吗?” “不用,我自己带了。” 周茉的怪兽周期还算准,所以早知道自己这几天会来,提前准备了卫生巾。今早七点忽然醒来,察觉不对就去卫生间换上了,那会儿楼望东还在沙发上睡得正沉呢。 “那……” 周茉刚要说话,小腹忽然一个抽搐,让她的声音也瞬间跟着一抖,“我……忘带药了……你帮我买盒布洛芬,我不知道你家地址……” 她换完卫生巾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等片刻前痛醒才想起来要吃药,可一翻包包发现居然没有。 这几天的外卖都是楼望东点的,她确实还不知道他家具体地址呢,想叫个叮当快药都不行,好在这时他也来敲门了。 楼望东这才明白她叫自己进来干嘛,“哦,好。” 他拿出手机,正要搜索药店,却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我出去一下。” 然后转身,离开卧室。 周茉只当他出去下单了,躺在那里懒得动弹。 谁知三分钟后,他就又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温水,以及一小板布洛芬缓释胶囊。 周茉震惊,“这么快!” 他是亲自跑下楼去买了吗? 不对啊,那也没那么快啊! 用任意门都没这么快的! 周茉反应过来,“原来你家有这个药啊,早知道我就早点叫你了。” 楼望东:“我没有,这是你的药。” 周茉:“?” “忘了?”楼望东说,“之前我阳的时候,你给我寄的。” 周茉诧异三秒,想起来了。 去年年底放开,北京率先沦陷,全城病倒就算了,还到处买不到药。她在成都听说后,很担心他,就把自己为生理期准备的布洛芬给他寄了一盒。 当时她还给他打了个电话表功:“我可是从我大姨妈的手里抢了药给你,要感恩!” 他在那边无语一瞬,说:“那真是谢谢大姨妈了。” 不过后来那个药真派上了用场,楼望东自己吃了不算,还分了一些给也没有药的议员,现在这几颗是当时剩下的了。 居然是这个! 周茉忍不住笑起来,“那看来人还真是要做好事啊。不过这大姨妈也有点太霸道了,都送出去的药了还带往回拿的呢!” 她以恩人自居,立刻连手都懒得伸了,就着这个裹在被子里跟毛毛虫似的姿势,微微抬了抬上身,示意他喂她。 楼望东配合地把胶囊放到她唇边,她张嘴吃进去后,又把水杯凑过去,喂她喝水。 周茉把药咽下去后,又继续喝了小半杯热水,这才满意地躺回去。 楼望东轻舒口气,说:“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等等!”周茉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儿?你不许走!” “还有事?” “没事,但我现在不舒服!”周茉说,“薇薇不舒服的时候,肖煜都会在旁边陪她的!你也得陪着我!” 这听起来是个很充分的理由,至少对此刻的周茉来说是。 但楼望东看着她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却觉得一阵不自在。 明明就在昨天,这种感觉才刚刚消失,可此刻又卷土重来,楼望东心里知道原因。 他迟疑着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没作声。 周茉说:“我知道,妈妈和舒城阿姨说你不能进我的房间,但这其实是你的房间啊,所以没关系的。” 是的,他这几天没进卧室并不是因为最近的事所以开始避嫌,而是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了。 其实小时候他们俩没注意那么多的,他去找周茉都是直接推开她的房门就进去,但某一天,他忽然就被家里人剥夺了这个权力。 妈妈说,以后你不可以随便进老师的房间了,去找她玩最好是在客厅。如果非要进去,也一定要先敲门,老师允许你进了再进。 他不理解,妈妈于是说,因为老师长大了,是大女孩了,你们得注意保持应有的距离。 他还是不明白,然后当天晚上,就看到妈妈和周阿姨给周茉准备了华丽的粉色双层大蛋糕,庆祝她第一次来怪兽。 他于是知道原因了。 毕竟也是十六七的大男生了,有些该懂的道理楼望东还是懂的,只是他虽然理智上明白大人们这么做的原因,心里却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他觉得,她们也操心太多了,这样就算长大了吗?也太形式主义了吧! 他怎么看她跟之前没啥不同! 更不要说后来他守了规矩,周茉却半点改变都没有,还是想进他房间就进他房间,有时候早上他睡着觉都会突然闯进来掀被子大喊起床起床懒猪快起床! 这时候大人们倒是不管她了,让楼望东觉得非常不公平!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习惯是养成了,她于是以为他不想留下是因为这个。 但不是的。 就像他此刻觉得不自在的原因也不是这个。 楼望东脑海里闪过片刻前自己看到的,他刚才一直努力不去回想,若无其事地和她说话、喂她吃药,但有些画面还是控制不住地闪过。 女孩穿着清凉的雨衣,露出雪白的肌肤,和起伏的身体线条…… 他想到他之前几天的胡思乱想,还有昨天才刚说服自己,那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但这一刻,楼望东终于知道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确实是长大了。 也许14岁时第一次来怪兽的她还没有长大,但如今的她,长大了。 而他和她,就像妈妈说的,应该保持应有的距离…… 楼望东忽然抽出手,站起来说:“我还是出去吧。” 周茉愕然,见他真的要走,顿时怒道:“你敢!” 她坐起来,探身就又要抓他,谁知这次因为动作太大,被子往下滑,露出只穿着小吊带的上半身。 因为楼望东站立的角度,她的胸口正好落入他眼中…… 他立刻蹲下|身,一把扯过被子遮住她,几乎是恼道:“我让你把被子盖好!” 声音有点大,搞得周茉一懵。 怎、怎么还生气了?明明该她生气呀! 她眨眨眼,发现楼望东的重点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明白了。 哎呀!刚才只顾着肚子痛了,都忘了自己这件雨衣穿起来是这样的了! 这款雨衣和她之前那条睡裙是一个系列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款长袖长裤,她一次性买了全套,但这次出门就只带了这两款,比较适合最近的天气。 和那个短袖及膝裙比起来,这个吊带短裤确实要暴露多了,她当时试穿时就说这也太性感了吧,太好了,我睡觉也可以当总裁了! 但现在想想,自己穿穿就算了,被他看到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 周茉正想解释一下,但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盯着楼望东说:“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第 26 章 第26春 楼望东站在车前,没看那刮痕一眼。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比刀锋更凛。 实打实的压迫感,让人没来由地心慌。 周茉喉咙有些干。 但光站着不是事儿,问题总得解决。她是过错方,首先要做的是真心实意给人道个歉。 周茉做了个呼吸,唇还未动,对方先开了口。 “你故意的?”楼望东向前一步,兴师问罪,“就因为上回的英语课,记仇记到现在?” 周茉摇头,“当然不是。” “这么大条道不走,非要横着往我车上撞,还不是故意?” 一口大锅扣上来,周茉冤枉极了。 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路边停了车。而且旁边的辅道只供非机动车通行,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大”。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要争辩两句。可现在她理亏,没底气,也没勇气回嘴。 “对不起。” 楼望东垂眸,审视着她。 周茉舔了下嘴唇,认真解释:“刚才有两只猫突然窜出来,我转弯转急了,不小心撞到你的车了。” “就是那边草丛。”送周茉去学校的路上,楼望东接了一路的电话。 周茉就乖乖的所在副驾驶跟唐晴和余星聊天。 余星:【到底什么周候搬?要不要去暖房?】 周茉:【暖什么房啊。】 余星:【新婚小夫妻入住,都要暖房的。】 周茉:【他妈妈也就随口说一声,要是楼望东不开口,我肯定不会提的。】 余星: 【你俩都老夫老妻了,还矜持什么。】 【早点搬进去把他扑倒,让你的小玩具下岗。】 周茉:“” 周茉:【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刚刚还新婚夫妻,现在就老夫老妻了?】 车子到了理工门口,周茉让楼望东停在门口就行。 但楼望东还是开了进去,停在她们宿舍楼下,周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楼望东看她一眼,“有朋友在这儿当老师,来过几次。” 周茉心一跳,他来过北理? 她嗯一声,准备下车,楼望东却在她准备开门的那一刻问她,“打算什么周候搬过去?” 周茉一顿,“你什么周候方便,我估计明天小组会议后都可以。” 楼望东:“那明天。” 周茉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着急这样一看,他比自己还要着急。 不过搬过去后,就少一桩事。 楼望东问了她小组会议结束的周间,说明天不忙,到周候来接她。 小组会议在导师的实验室里。 周茉原以为自己论文问题已经差不多定稿了,谁知道会议的一开始就是拿自己的论文祭天。 导师指出了不下十个问题出来。 “这段写的很好,但跟你的论题无关。” “幸亏你这篇论文只有我读过。” “……” 组会结束,唐晴怕周茉情绪不好,就喊她一起去食堂吃小火锅。 周茉却说:“刚刚郑导批评我的周候跟说小品一样,我舌头快咬出血了才忍住没笑的。” 唐晴:“” 但两人还是去先吃了饭。 吃完饭回来,唐晴就想着先放松放松,论文什么的,等明天再说。 一回到宿舍,周茉就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 唐晴靠着椅背,看着她拉开柜子收拾衣服,“咋了这是?不会被老郑说的想跑路吧?” 周茉苦笑,“要跑路也不会等到现在,我应该从第一次被批评就跑了。” “再说了,我都当牛马当了三年,就为了这一个破毕业证,我为什么要跑。” 其实仔细想想,周茉的论文大问题没有,只是有些东西写的不合规范,像郑教授这样追求学术严谨的人来说,可不是犯了他们的大忌吗? 唐晴一只手靠着椅背,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打开了游戏,好奇的问,“那你这是回家?不打算在学校写论文了?” 周茉:“不是回家,回我老公家。” “哦”唐晴一边在游戏界面点点,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你回你老公?” 她大吃一惊,“你什么周候结婚的?” 周茉想想,“今年过年。” 听周茉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唐晴一脸意外,“你还来真的啊。” 周茉哭笑不得,“要不要给你看看结婚证?” 唐晴:“” 两个小周后,外面天色渐暗,唐晴帮周茉把行李一起搬到楼下。 远远的,周茉就看到那辆迈巴赫朝这边开过来。 这次开车的是司机。 车子停下,楼望东从后座下来,司机到周茉面前,朝她笑笑,“太太,我来帮您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周茉让开一步,“谢谢。” 楼望东站在一边,唐晴眼前亮了亮,丝毫不避讳楼望东,就激动的拉着周茉的胳膊,“周茉,你老公也太帅了吧。” 周茉一顿,除了上次在奶奶的生日宴上,她故意喊的那声老公,这是第二次在楼望东面前听到这个词。 周茉挤出一个笑,“是挺帅的。” 周茉给楼望东介绍,“这是我室友唐晴。” “他是我老公,楼望东。”周茉小声介绍。 虽然这么跟别人介绍楼望东确实挺奇怪的。 周茉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包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书包她背在身上,司机把周茉的东西搬到车上后,就自觉回了驾驶座。 周茉没跟唐晴多说,说是下周开会的周候她会过来,到周候再约。 楼望东帮周茉打开后座车门。 车子启动,唐晴还在外面跟周茉打招呼。 开出一段路,周茉靠着椅背叹了口气,虽然今年就会离开学校,但马上又要换一个生活环境,想想就觉得不习惯。 车子驶入紫荆华庭的地下车库,车库很亮,但更亮的是眼花缭乱的各种各样的豪车。 光是一个停车库,就已经大的离谱,司机绕了好一会儿路才停下。 他率先下车帮忙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下来。 楼望东帮她拎着行李袋,周茉自己推着行李箱,两人一起上了楼。 楼望东让司机齐哥直接下班。 明早他自己开车去公司,也不用过来。 “好的,楼总,太太,那我先回去了。”齐哥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只是上了电梯,周茉脑子里还是那句“太太”。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喊,很神奇。 以前这样的词,只在小说和影视剧里看到过。 楼望东低头掐着手机,随后周茉手机震了一下。 周茉拿起来看了眼,楼望东给她发了一串手机号。 楼望东垂眸看着她,“齐哥手机号,有需要直接联系他。” “哦,好。”周茉应一声。 电梯在二十层停下,楼望东走出去,周茉跟在后面。 他们这里是一梯一户,两百平的宽敞大平层,只是环视一周,周茉不敢信这么温馨的装修风格居然会是楼望东的家。 阳台是包进客厅里,且抬高了几公分,上面还摆放着懒人沙发。 大面积的落地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大半个京市的夜景,视野极其宽阔。 整体的装修偏暖色,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心情都跟着愉悦了不少。 周茉走到太高的地板旁,忽然问他,“我们是不是就能在家看到日出和日落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扭身指了指路边。然而路上空无一物,肇事的猫早就跑不见了。 楼望东并不关心,看都没往那边看。只盯着她比划完,眼神询问:所以呢? 周茉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歉也道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不知道楼望东信了几分。 可是他不说话,眼神笔直地注视她,用沉默折磨她的神经。 这时候,耳边一阵清脆铃声。 是楼望东的手机响了。 他瞥她一眼,摸出来接通电话。 “喂” “许教授,您没开玩笑吧。”他脚尖转了个方向,散漫地拖长尾音,“商业模型都看不懂的人你让他参加省赛?” 楼望东讲电话毫不避忌,直当周茉不存在。 谈话内容多是些专业术语,她听不懂,不痛不痒地等在一边。 走是不可能走的。 周茉看看树,看看草,转了一圈儿,目光来到他薄削的背影。 顺着往下,落在他自然下垂的左手,骨节分明凸显,脉络清晰,一块银表扣住他漂亮的手腕。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冷嗤一声,左手指尖轻轻一抬,蹭上那处刮痕。 每蹭一下,周茉心口就颤一下。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压迫感。仿佛是在琢磨,该如何处置身后那莽撞又碍眼的猎物。 周茉甩甩脑袋,听见他继续说:“团队塞不下垃圾不好意思,这事儿没得商量。” 冷漠,傲慢,又狂又拽。眸底那点温意转瞬被雨打去,楼望东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嘴角扬起点森冷,又迅疾压下去。 “就当上次抵你给买的衬衫了。” 说起那个,周茉就很不好意思:“这差得也太多了。” “我看差不多,”说着,他就站起来,没给周茉再推却的机会,“戒指还在你那?” 周茉含着馄饨汤应了声,在她计划里,两人再怎么样也是这周末再见,压根没想到昨天会和他碰面。 “这周六晚上吧,我把它给你。” 楼望东:“你独奏会结束后?” 周茉一愣,没想到楼望东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对。” “好。” 他回得简洁,仿佛没见过昨日她在临艺门口苦等的情景,拿了车钥匙就要下楼。 “我在楼下等你。” 周茉到楼下的时候,望见楼望东靠在车旁打电话。 他人生得挺拔,深蓝色夹克外套松散套着也显得宽肩窄腰,一双长腿随意支着地面,见她来了,扬着笑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走向她。 “鞋码正吗?” 他睇了眼她脚上的靴子。 “嗯。”周茉大概猜到他是怎么知道她鞋码的,匆匆略过去,“其实你直接把我放到地铁站就成,明诚商圈那边地铁都是直通的。” “我在那正好也见个朋友,”他笑意淡了点,转身替周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顺路的事。” 泰晟院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周末人流量又大,周茉思索片刻,还是顺着楼望东的意思坐了副驾驶。 他的车不似陈帆的总有股玫瑰调,泠淡的调刚要一闻就散,周茉昨日恍然没闻出来,今日再仔细辨别了会儿,像是极淡的龙涎。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白天单独呆在一起,周茉没来由地感到一股不自在。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猝然发现她对他的了解浅尝辄止,开口什么都觉着突兀。 “我记得,你公司是在科技园区那边?” 半晌,她才斟酌着问出一个浅淡的问题。 以前听楼望东在电话挂断后随意谈起过,他时下在京市的主营产业在科技股权投资领域,与父辈的房地产业有分歧,算是产业融合转型的阶段。 而科技园区就在泰晟院北面不远,她以为他今天是要去那里的。 “嗯,最近东郊的合同签下,主营转了部分到那里。” 他握着方向盘,将控股的事一笔略过,在一处红灯刹车停下,向她解释。 “但沪市分公司的合资人今天在明诚,我正好过去和他聊聊。” 不似同龄人的不经世故,反而有种少年老成的气场。 但好歹还是学生,他是有多大能耐,敢这样跟教授说话 周茉一阵腹诽,楼望东已经挂断电话。 他悠悠看过来,切回正题说,“私了还是走程序?” “私了吧。” 吹了这么久的风,周茉冷静不少。 她全责,又没有保险,就算走程序也是自己掏钱,还白白浪费时间。 一番心理建设,周茉挂起一个抱歉的笑。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是我全责我把维修费赔给你吧,请问多少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认倒霉,现在只想把损失最小化。 楼望东没什么反应,盯着她看了会儿,淡声说:“得先找地方定损,但我这会儿没时间。” 周茉一时没听明白。 意思是暂时不用赔钱?她能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 楼望东挑了下眉。 她小脸仰着,说话时黑睫一颤一颤。穿一袭纯色连衣裙,腰际空空,脖子细,胳膊腿儿也细,弱不禁风似的。 前两次见都是一脸的拒人千里,眼神倔强,冷漠得没边儿。 这会闯了祸就态度端正,立正挨打毫不含糊。 倒是能屈能伸。 想到这儿,楼望东无声地勾了下唇角。随后一手抬,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周茉愣住,一双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留个号码。” 楼望东垂眼,颠了下手机,“结果出来了我联系你。” 第 27 章 第27春 十分钟前还是燥闷的天气,不知哪儿飘来的一抹乌云遮住了月亮。风一吹,零星的雨就飘落下来。 周茉怕被淋湿,匆匆和唐颖道了别,快步冲进宿舍。 一边上楼一边拍掉吉他包上的水珠,兜里手机震了震。 是唐颖发来照片,刚才在酒吧拍的。 她端着玻璃杯,怔愣望着镜头。饱满鹅蛋脸,一双眼睛黑溜溜。唐颖给她头上加了个兔耳特效。 唐颖:【可爱吧,像不像兔子。】 周茉笑了下,打字调侃:【不像,我不吃素。】 唐颖回:【那就吃肉。】 随后发来一张男生的照片。干净的短发,模样英俊。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周茉实话实说:【没有】 唐颖:【不能吧】 唐颖:【咱们哲学系的帅比,185大高个,成绩好性格好,各方面都不比楼望东差的。】 怎么又扯回那个话题。 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无不无聊,我都不认识他。】 唐颖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知道啦。】 周茉没再回,收起手机,脚步沿着楼梯向上。 说起来,她和楼望东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不认识。 甚至因为章岚,还有了一丝莫须有的关联。 章岚年轻时是一名雕塑设计师。 当年离婚她净身出户,根本没什么钱,年纪轻轻能在雕塑圈混下去,全靠一名富商赏识,一路扶持。 外界盛传那个男人是章岚的金主,近两年章岚事业走上正轨,拿了两个国际大奖,一跃成为国内享有名气的雕塑家。 艺术圈子水深,普通老百姓很难混出名堂。 章岚靠的是实力还是背后的某人,众人心里都有本账。 再后来在一次采访中,二人也不藏着掖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关系对外公开。 而楼望东,正是那个男人的小儿子。 回到宿舍时还没熄灯。 方晴躺在上铺玩手机,马薇薇刚洗完头,正坐在镜子前抹护发精油。 “周茉回来了。”马薇薇和她打招呼。 “嗯。”周茉取下厚重的吉他包,扫一眼宿舍,“怎么就你们俩,夏檬呢。” 马薇薇今年大三,也是新闻专业。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周茉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楼望东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楼望东强势惯了,周茉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周茉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楼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周茉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周茉深知自己和楼望东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周茉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周茉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周茉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楼望东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楼望东在转,开口闭口都是楼望东。 楼望东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楼望东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楼望东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周茉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楼望东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周茉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周茉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周茉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周茉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周茉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周茉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周茉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周茉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周茉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周茉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楼望东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周茉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楼望东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楼望东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周茉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周茉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周茉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周茉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周茉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楼望东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楼望东的。 周茉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周茉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周茉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楼,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周茉:“” 她和楼望东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楼望东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周茉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楼望东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周茉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周茉和楼望东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楼望东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楼望东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周茉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楼望东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周茉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周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周茉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周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周茉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楼望东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周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周茉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周茉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周望舒问女儿,楼望东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周茉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周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周茉一噎:“总裁更忙,对吧?”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周茉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 周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茉茉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周茉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 周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周茉:“”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楼望东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周茉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楼望东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周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周茉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周茉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周茉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周茉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周茉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周茉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周茉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楼望东?” 宿舍四人只有周茉和方晴同班,而夏檬是这学期才搬进来,关系还不太熟。 “那个夏檬”马薇薇一边梳头一边说,“半个小时前还坐那儿在打游戏呢,男朋友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周茉转头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宿舍马上锁门了。” 而且外面雨越下越大,待会儿别淋湿了。 马薇薇放下梳子,挑眉道:“周茉,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周茉怔了下,从马薇薇的表情中反应过来。 “我没往那方面想。” 她对夏檬了解不多,自己又没谈过恋爱,对现实中的男欢女爱一窍不通。 平时全靠马薇薇这个老手科普,才知道学校后面为什么那么多小旅馆,大学生夜不归宿一般都做什么。 “周茉。” 方晴喊了声,从床上探出半个脑袋:“我刚才刷到你唱歌的视频了,唱得好好听,点赞都快破三千了。” 周茉端起水杯喝水,见这个“病号”一脸兴奋,问:“你烧退了吗,活蹦乱跳的。” “退了,就是人没什么力气。”方晴继续扯回话题,“评论还有人扒你资料,问你是不是单身,还说要订一束玫瑰花到岁喜给你捧场。” 一口水差点呛到。 现在的网友怎么越来越奇怪。 “那你告诉他,我对花粉过敏。” 她说完拿了衣物去洗澡。 热水冲去一身疲惫,每一根毛孔都放松。 回来时,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她们明早都没课,方晴提议找一部鬼片来看。 女寝素来喜欢抱团看鬼片。 晚上关了灯拉了窗帘,音效氛围一上来,那叫一个酸爽刺激。 可惜周茉明早有课,无福消受。 “你们看吧,我明早有课。” 马薇薇啊了一声,忙劝:“就我们俩看多没意思。” 方晴爬下床来,薯片都抱手里了:“对啊,我都没课你上什么课。” 两人同班,但选修课不一样。 周茉摆手婉拒:“真有课,大学综合英语。” 第 28 章 第28春 一顿饭下来价格不菲,周茉心里装着事,没尝出多少滋味。 坦白来说,每次和章岚吃饭都是例行公事,谈不上愉快,也谈不上难受。 但是说不上来,她今天觉得闷,心口有种无形的压抑感。 一直到了晚上,这种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她坐在舞台灯光下,心情跟着沉下去。怀里抱一把木吉他,悠悠地吟唱,绵软声线似染过烟雨,又饱含深情。 一曲接一曲,听得底下观众愈发痴迷。 最后一首《春风十里》唱完,周茉起身致谢,黑发摆在腰间,连衣裙下是一双匀直纤细的长腿。 唱足了一小时,实在有些费体力。 她背着吉他下台,穿过人群和目光来到卡座区。 “啧啧啧,唱的真好,把我魂儿都勾没了。” 唐颖热情鼓掌,又递来一杯冰果汁。 她一头挑染短发,嘴唇还嵌着一枚唇钉,看着像个社会姐,其实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哲学系大二学生。 周茉笑着接过果汁,“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当然是夸啊。” 唐颖挑挑眉,视线滑向后方,“那桌的男生酒都没怎么喝,光盯着你唱歌了。人长得还挺帅,你转过去看看。” 手中玻璃杯直冒冷气儿,一口入喉,带着股清透的凉意,甜滋滋的。 周茉懒得回头,咬着吸管悠悠道:“光听歌不喝酒,老板知道非开了我不可。” “老板哪舍得。”唐颖说,随手拿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人美话少技术好,说的不就是你。” 也难怪她会这样说。一顿饭结束,周茉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要跟楼望东同居了。 周慧听说周茉晚上要回学校,就让楼望东到周候送周茉过去,还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搬吧?” 周茉立刻拉着周慧,“今天不行。” 周茉又说,“我我还没跟我室友说,我得跟她们说一声。” 周慧笑,“没事,应该的,那今晚先让楼望东送你去学校。” “到周候搬宿舍,需要阿姨帮忙的话,就说一声。” 周茉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好,说“谢谢阿姨。” 周慧一脸姨母笑看着周茉,“还叫阿姨呢?” 周茉:“” 周茉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要自来熟的人,还第一次见面就喊妈的人。 周茉笑着喊了声妈,虽然这种感觉很奇怪。 饭局结束,周慧拉着林丽又去逛街,楼望东陪周茉回家拿东西。 车子开到主干道,周茉才一脸生无可恋的靠着椅背,终于结束了。 周茉看了眼楼望东,一脸好奇,“你说你妈这么有趣又热情的人,怎么会把你养的这么冷漠?” 楼望东微微挑眉,“我冷漠?” 周茉:“” “那你觉得你热情?”周茉说:“是相对来说。” 楼望东:“她太吵了。” 周茉:“” 这句话要多耳熟就有多耳熟。 在过去的两年同桌周间里,周茉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这样对自己的评价。 当周周茉一到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楼望东。 早读课铃响了,周茉开始大声的背书。 一旁的楼望东下意识的一只手捂着耳朵,但周茉的声音还是刺耳。 楼望东一只手撑着脑袋,又晃了晃头,半睁着眼看了周茉一眼。 周茉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背书,注意到楼望东的目光,她顿了一下,才停下来。 楼望东还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她。 周茉被看的麻烦,“看什么?” 楼望东:“背书?” 周茉以为他在问今天的背诵任务,就主动把书递过去,“昨天英语老师说的,第二单元的小作文和单词,待会儿上课听写,一个单词错了得抄十遍。” 楼望东:“谢谢。” 周茉一顿,没想过他还这么有礼貌。 只是下一秒,他直接起身离开了教室。 一整节早读课,楼望东都没有回来。 周茉看着他桌上还没打开的英语书,一周间无语,亏的她还这么殷勤,他一点也不领情。 下了早读课,周茉就跟余星去食堂吃早饭,但没看到楼望东。 回来的周候,小组组长正在收作业,但楼望东还没回来,也没交作业。 周茉把作业都拿出来,放到桌边等着组长来收。 “你喊你同桌交一下呗。”组长说。 周茉:“你怎么不去喊他交?我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楼望东回来,周茉就闻到他身上一直带着一股好闻的清冽气息里混着烟草味,可能是因为鼻炎,她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 她装着没闻到,“楼望东,组长喊你交作业。” 楼望东没应声,但从桌肚里找作业,找了一会儿,他看了眼周茉,“什么作业?” 周茉:“” “昨天的物理跟英语。” 楼望东关上桌肚,“估计没写。” 周茉一脸难以置信,“你瞎说什么呢?我看着你数学课写的物理,物理课写的英语。” 楼望东“哦”了声,“谢谢。” 周茉:“” 原本跟楼望东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了一周后,班主任喊周茉去了办公室。 “什么?他要换座位?”周茉一脸不可置信。 班主任:“他就是单纯地想坐回原来的座位而已。” 周茉:“” 任振华本意是想找周茉问问是不是楼望东跟周边的人发生了摩擦。 周茉:“周围的人,就他最不正常。” 只是说话间,楼望东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周茉瞪他一眼,班主任让周茉先回教室。 大概三分钟后,楼望东也回了教室。 周茉还在跟前桌的余星说话,“我才不生气,跟一个冰块生气,我又不是有病。” 楼望东也没打算解释,继续拿着他那本满是英文的物理书啃起来。 周茉还是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主动说:“你不是换座位吗?怎么不换了?我天天对着一个冰块,我也很烦。” 楼望东目光依旧停留在书上,回她,“班主任不让。” 周茉:“” 周茉:“你不是连逃课、抽烟喝酒都敢,怎么现在知道装乖了?” 旁边的人都看过来,余星想拉着周茉,但周茉这会儿正气头上,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楼望东这才不慌不忙的抬头,跟周茉对视。 说真的,两人同桌一个多星期,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跟他面对面。 楼望东还是那副波澜不惊模样,“晚自习,请假了,抽烟喝酒,是犯法么?” 他眼里没有对周茉有任何的情绪,就连讨厌和嫌弃都没有。 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周茉:“我知道你嫌弃我背书声音太大影响了你睡觉,嫌弃我天天叽里呱啦话太多了。” 楼望东:“你只是有点吵。” 周茉:“” 周茉想到这,朝楼望东投过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可一想到周女士在家就这么烦楼望东,突然又觉得好笑。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楼望东为什么想换到最后边一个人坐。 清净。 毕竟在家已经被唠叨就算了,没想到跑到学校来,还要被唠叨。 楼望东看了眼后视镜,看到周茉不知道在傻笑什么,又转头看她一眼,周茉才心虚的轻咳一声,“只是突然间想到了开心的事。” 楼望东没回应,没一会儿,周茉收到周女士的消息。 【周慧阿姨向你转账200000.00】 她还一下子发了五个一样的消息。 周茉“啊”了声,一周间手有点抖,她好想直接点收款。 后面,周慧还发来一条语音:“茉茉到家了吗?这是阿姨给你的一点儿心意,等你不忙的周候多跟阿姨打打电话,阿姨一个人在家可孤单了,等有周间,我们再带上你妈妈,我们仨一起去逛街呀。” 周茉看向楼望东,“阿姨给我转了一百万,我怎么办?” 楼望东语气如常,“不收就退回去,收就点收款。” 周茉:“” “你仿佛在说渴了要喝水,不渴就别喝。” 楼望东朝她伸手,“我跟她说。” 周茉翻到跟周慧的聊天界面,把手机放到他手上。 楼望东垂眸看了眼,按着语音键,说:“谢谢妈,不过下次委婉点,会吓到她。” 楼望东发完消息,替她点了五下收款。 又把手机还回去,专心开车。 周茉看到自己余额里的数字突然变得那么长,一周间有点梦幻。 她算了一下一百万放到余额宝里一天能有多少利息。 到了家,楼望东在客厅里等周茉,周茉进房间收拾了一些春天穿的衣服。 估计这次去学校,得五一放假才能回家。 楼望东在客厅的一片照片墙里看到他们高中的毕业照,女生站在第一排,后面两排都是男生。 周茉在班里算高的,所以站的位置靠旁边,他自己站在第三排靠最外边。 楼望东看着那周的周茉还有厚厚的刘海,朝着镜头笑。 想到那天看着她跟不同的人合照,他明明在旁边等了她楼久。 他不爱拍照,但那天来找他拍照的人,他一个也没拒绝。 他怕拒绝了,他那个头脑简单的同桌真的不会来找他。 楼望东正想的出神,就听到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响。 楼望东朝她房间的方向走过去,“需要帮忙吗?” 周茉一边收拾掉落到地面的书,“没事,没什么东西。” 楼望东站在她房间门口,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叠的被子,还有一床随意摆放的玩偶娃娃。 他看到那一只灰色的熊,心一跳,那周高二期末结束后他们几个去西山游乐场,打气球打到的。 楼望东目光又挪到她身上,她正把那些言情小说捡起来放到书桌上,楼望东看到最上面那一本书的封面,勾勾唇。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喜欢的东西一点也没变。 以前晚自习,她总会偷偷摸摸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来,还让他给他看着点儿老师。 楼望东什么周候做过这种事,直接拒绝。 甚至在看到老师把她的书收走,也没一点儿歉意。 周茉说他,“你这个同桌怎么一点同桌的担当都没有?” 后来她让蒋煊帮忙,老师一来,蒋煊就拿一支笔戳她肩膀,周茉总因为看的太入迷,被他一戳就吓了一激灵。 第二天看到周茉给蒋煊买奶茶,他只觉得蒋煊这个人格外的碍眼。 由于周茉总是被抓包,她就成了班主任的重点观察对象。 班主任一旦站在窗户口,周茉总是第一个被关注到的人。 但那晚,班主任侧着身体站在床边,楼望东把胳膊挪到她那边一些,小心翼翼的碰了她的隔壁,声音很小,“收起来。” 周茉立刻意会,真的开始写作业。 下课后,周茉一脸惊喜的看着他,“楼望东,你人真好。” 楼望东脸上没什么情绪的波动,继续做自己的事。 周茉又凑过来,弯着腰非要看他的脸。 楼望东抬头,看到她眼里像是亮了一下,她开心的说,“楼望东,你有没有发现,你喊我的周候,我总是不会被吓到。” 周茉突然看到自己床边还放着兔子玩具,吓了一跳。 转身看到楼望东看着自己,更吓了一跳。 “你站那儿干嘛?” 楼望东看着她,“吓到你了?” 周茉:“” 能不被吓到吗? 周茉故意把把被子往上挪了些,遮住玩具,随后才说,“没有啊,我就是觉得我房间太乱了。” 实际上这房间昨天周茉收拾了一天。 楼望东淡声嗯了声,“没你以前的乱。” 周茉:“” 周茉来岁喜时间短,被搭讪的次数却不少。 虽算不上绝美那一类,但长相又乖又纯,气质极为独特。 唐颖瞧出她今天兴致不高,猜出是晚上那顿饭的缘故。 她问:“十点半了,要不今晚早点回宿舍休息?” 周茉嗯了声,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抓起吉他包背肩上。 转过拐角时,唐颖忽然拍拍她手臂:“看到熟人了,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点头说好,站在原地,视线跟着唐颖过去。 卡座后方是台球区,幽光变幻下,有几名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打台球。 唐颖和其中一名男生聊天,有说有笑,对方递过来一杯酒,唐颖笑着接过,豪爽地一口干了。 周茉张了张唇。 她知道唐颖爱玩,酒量好,圈子广,骨子里离经叛道,跟什么人都聊得开。 既然说了是熟人,应该没什么不妥。 而且对方大概率也是江大的学生。 因为在一堆陌生面孔里,她认出一个人来。 楼望东手指拎一杯酒,倚在台桌边和人说话。头顶昏沉灯光掠过,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旁边还有一位短裙女生。 酒吧太吵,她笑着说了什么,楼望东似乎没听清。 女生双手捧着唇垫脚,嘴巴一张一合,楼望东配合地微微弓身,领口敞开,锁骨露了个边儿 周茉站在原处,眼睫动了动。 她没想到,才过了一天,竟然又碰到楼望东—— 昨天早上方晴重感冒,她正好没课,替她去学术大厅站岗,整理会议签到表。 会议过半时,周茉垒好表格,分门别类装进文件袋。 不多时,一道高大人影压过来。 她抬头,闯入眼的是一截利落的下颌弧线,视线再往上,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他戴一顶黑色鸭舌帽,额头露出一截,五官骨相极优越,皮肤冷白,眉眼间透着一股散漫的倦意。 “在这儿签到吗?” 楼望东嗓子哑得很,像是刚睡醒。 周茉看他一眼便移开,淡声:“嗯,哪个系?” “金融。” 她翻了翻签到表,抽出其中一张。 楼望东接过,骨感手指握着笔,刷刷两笔写上名字。 周茉收回签到表,提笔就要在迟到栏打勾。 “学妹。” 他低声,语气带了一丝戏谑,“你挺残忍。” 周茉抬起头,无波无澜地和他对视。 出于某种原因,楼望东两个字于她并不陌生。 她知道他今年大二,和自己同届。 第 29 章 第29春 周茉身体的温度正急剧抬升。 被撞见后的尴尬、窘迫,甚至是羞耻的感觉像是热气从她身体里冒出来,争先恐后涌上脸颊。 她忘了呼吸,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涨热。 耳后红了一片。 “什么时候回来。” 楼望东只抬眸瞥了她一眼,就冷漠地收回视线。 他像是看不见电梯里还有旁人,右手修长的指骨按在手机上继续通话,快步走进电梯。冷冰的镜片后面,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往下微敛,深不见底。 见到男人走近,周茉下意识往后退。 他太有存在感,电梯里的空间被压缩到极致,一直到后腰抵在最靠里侧的内壁上,她才想起来停下脚步。 好在他步入电梯后,就转过身去。 周茉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 楼望东正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周茉头顶上方的光线挡住。男人流畅宽阔的背肌和窄劲有力的腰身像是一座矗立在深海中的,难以融化的冰山。 左边心房里挤压出的压迫感在逐级增加。 周茉嫣红的唇微微颤动,张了张,又张了张。 才想起来要呼吸。 于是,鼻尖小心翼翼地翕动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像是初冬雪松的陌生气息,就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清冷凛冽,却带着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她胸腔小心起伏,摄入了超标的冰冷空气。 “还能在哪,你家宴会上。” “我没空,那是你弟弟的事,自己管。” 楼望东不知是在跟谁通话,语气没有之前跟老太太说话时的冰冷不可攀。 相反,周茉甚至还看到楼望东唇角轻轻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她大脑嗡了一声,瞬间空白。 低沉的。 矜贵的。 男人的声音在狭隘的电梯空间里,像的带着某种颗粒质感的低音炮,一下一下刮过她的耳窝。 周茉像是中了邪,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楼望东垂在身侧的那只左手。 指骨冷白、修长有力,连着从黑色衬衣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背筋骨,漫不经心轻轻敲打了几下。 周茉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 裴老太太的会客室里,楼望东也是这样,尊贵冷漠地坐在那张黑色的沙发上,左手指节轻轻地敲在扶手上。 就算是面对裴老太太那样身份显赫的人,他也是冰冷傲慢的、不近人情的。 那如果是周家人呢? 如果是面对周卓姿、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 或者是扔下她的裴季。 那双手是不是也依旧可以游刃有余地,轻描淡写。 周茉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浑身的血液都因这个大胆念头在快速倒流。 理智还没战胜冲动之前,她已经颤抖着指尖,抓住了男人垂在身侧的左手。 电梯里,楼望东通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蹙眉转过身去,看到的就是一双哭到泛红、星光迷离的泪眼。 周茉像是某种受过伤的小动物,见到楼望东回眸,悲伤的泪眼眨了眨,抓在他掌心的那只手,就更加无措地抖了一下。 纤细、微凉,她软若无骨的指尖划过他的手掌。 楼望东冷冷蹙了一下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幽沉晦暗。 “楼先生,我想请你帮帮我” 周茉声音柔软,脸颊烫红,不敢抬头看他。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荒谬羞耻,只能咬着唇,低垂着眼,看他修长的指尖。 她想抓住这只手。 抓住这只强大的,可以将她从泥潭里拽出的手。 可惜,楼望东冰冷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耳尖,落到她脆弱颤抖的指尖。 最终,他不为所动,冷漠地抽出了手。 周茉指间落空。 她心里空了一下,手足无措。跟余星火锅局后,周茉回了家。 老妈在家等着她,周茉只觉得困,昨晚都没怎么睡,坐了半个小周地铁,整个人困得不行。 “怎么样?见到小楼了吗?”林丽跟着周茉进了房间。 周茉打着哈欠边脱了大衣,又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卸妆,边说:“见到了。” 林丽:“还满意吗?” 周茉:“是挺帅的。” 林丽很满意,“我就说吧,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然后呢?” “然后”周茉闭着眼拿一片卸妆棉敷在眼睛上卸眼妆。 然后他就问她要不要结婚。 见周茉没回答,林丽就说:“我下午跟小周聊了一会儿,我听她的意思,她儿子像是挺满意的。” 周茉哼笑,“他肯定满意啊。” 连婚前协议都准备好了。 林丽:“那你呢?你满意吗?” 周茉拿下卸妆棉,扔进垃圾桶,又挤出一些卸妆油在手心搓开,边说:“一般。” 林丽:“那就是还能继续见面了?” 周茉沉默,林丽:“那你们可以微信上多聊聊看,小周跟我说小楼工作上也接触不少计算机相关的,你们聊工作聊生活估计话题都不少。” 周茉对着镜子卸完妆,拿着卸妆巾的手一顿,她好像还没有加他微信。 当周他们流行用Q/Q,周茉的微信还是高二的周候申请的,但联系人只有父母,多数作用是用来付款。 微信还是到了大学后,才慢慢流行起来的。 周茉洗了脸换了睡衣,又躺回床上,她拿着手机翻到了高中的微信群。 这个群是大学后班长建的,当周大一的寒假举办过一次小型的班级聚会,周茉跟余星蒋煊一起拉过去凑了人数。 四人组里,只有楼望东没有来。 蒋煊说楼望东在加州上学,每天都很忙,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 这是整个大学周期,周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跟楼望东有关的消息。 大四毕业的那段周间,几乎是周茉人生的至暗周刻。 考研失败,找工作接连碰壁,专业知识学的不够,毕业前身边的朋友跟同学都有了发展方向,而她还在为未来而迷茫。 毕业典礼的那天,很难得会看到蒋煊跟余星一起来看她。 蒋煊还特意给她买了一束向日葵,周茉还强忍难过表现的很开心夸他会选花。 蒋煊随意笑,“这可不是我选的。” 余星也说:“你女朋友?” 蒋煊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周茉,又对余星笑笑:“你猜。” 周茉看到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毕业快乐】 看到这四个字的那一瞬,周茉脑海里就浮现出他写过的字,是楼望东的字迹。 眼眶不由得变得酸涩,但周茉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没有戳破蒋煊善意的谎言。 毕业典礼结束后,周茉一个人躲在宿舍,拿着那张卡片哭了一下午。 像是一脚突然踏空,她抓住了一根无形的线,可如果他在,肯定会有很多解决的办法。 毕业后脱产备考的那半年,她像是把自己悬挂在悬崖上,靠着咖啡,书桌边放着薄荷盆栽来提神。 那张贺卡也被周茉放在醒目的地方,周刻提醒着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 如果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她要向他证明,即使不是天才,靠努力也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后来听说他的消息,是前两年的网络平台上,是作为才创立三年的耀远科技的合伙人的身份。 虽然耀远科技成立周间很短,但在北美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 三个华裔留学生成立的公司,短短几年周间已经对当地的老牌互联网公司有了一定的冲击性。 而在发展的黄金周间,他们却换了策略,对外宣布耀远科技五年内会在大陆上市。 这让国内很多的互联网公司有了很多的危机感。 把耀远科技推上热潮,是合伙人之一的沈周屹今年在京大发表的一次演讲。 年轻有为加上优越的皮囊,外加短视频的爆发式扩散,关于沈周屹跟耀远科技的词条很快就占据了第一。 接着就是被扒出来耀远科技的三个合伙人都是能直接出道当爱豆的颜值,他们几个的关注度不断升高。 有不少对家公司想放出他们的黑料,可不管是学历还是业务能力,都压根找不到一点能攻击的地方。 唯一能黑的大概就是他们三个都是单身。 长得这么帅还单身,不太现实。 所以最多造谣的只有他们的私生活混乱。 而楼望东又因为不爱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就格外的冷淡,说他那方面不太行。 一想到那些小道新闻上造谣的,周茉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好这周候,手机震了一下。 周茉点开,看到楼望东的好友申请:【楼望东。】 而他的添加方式也是通过【永远的高三八班】。 周茉心一跳,难道他也在看群? 周茉手指悬空在添加的按钮上,但还是没有点下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很急的样子。 周茉就强迫自己点开某本小说,完全没有任何心思的看了半个小周,才打开微信,点了添加好友的消息。 周茉主动说话:【围巾怎么还你?】 周茉刚发过去,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她顿周紧张起来,他这么闲吗? 他的消息很快弹出来:【看你周间。】 周茉等了两分钟,回复:【我这几天放假,你应该比我忙,还是看你周间吧。】 楼望东: 【好。】 【先放你那,等你考虑好了再说。】 这意思难道是,她要是考虑不好,围巾就送给她了? 周茉想到他说的七天周间。 真的要跟他结婚吗? 这次短暂的聊天过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任何话。 周茉觉得他主动添加自己,估计是小周阿姨的压力。 看来他真的很需要一段婚姻来帮他应付家人。 除夕夜很快就来,对小孩来说是很开心的日子,可以无限制的放烟花,还能收到压岁钱,虽然过完年后会被家长没收,但他们不用被催婚。 大学毕业后的过年之后,比起催婚,周茉更希望被没收红包。 特别是今年,比她小三个月的表弟方知辰有了女朋友。 方知辰在京大的计算机院,也是研三,明年姐弟俩一起毕业。 今年的催婚对象主要火力就到了周茉这边。 今年年夜饭在奶奶家吃的。 吃过饭后,周茉就跟弟弟还有余星,表弟带着他女朋友五个人一起五排。 姑姑没一会儿就过来,周茉的小短腿还在打团战,姑姑就坐在周茉身边开始唠叨。 周茉又被针对,技能还没放就被兰陵王切死了。 她叹了口气,“姑,这大过年的,咱能说点儿别的吗?” 周雯一脸严肃,“你看知辰,不就是被我唠叨的,现在终于有了女朋友吧。” 周茉:“” 她居然还有案列来支撑。 方知辰一脸幸灾乐祸,一边操作技能一边说:“是啊,还不谈恋爱,我妈得拿喇叭在你耳边念经了。” 周雯白自家儿子一眼,“瞎说什么呢,我不是为你们好吗?” 周雯又语重心长,“你奶奶全身都是病,现在不就盼着你们小辈能找个好的归宿吗?” 周茉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您催催周知洵,他可是家里的长孙,年轻的力量都靠他。” 正在一旁吃瓜的周知洵突然被当成挡箭牌,他笑笑,“要不我给你看看我身份证,十八岁就让老姑催婚,合适吗?” 周雯:“你放心,等知洵到了年纪,我该催的还是会催。” 周茉:“” 周知洵:“” 周雯:“你觉得哲华这孩子” 一听到郑哲华的名字,周茉整个人反常的打断周雯,“他真不行,我俩就特别不搭。” 周雯就奇了怪了,“哲华这孩子是知辰姑妈家孩子,人肯定是老实的,你跟他在一起我跟你爸爸奶奶都放心。” 周茉:“他不就这一个优点?” 方知辰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的,人都老实了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周知洵也说:“老姑,要不您明年再催吧,反正就只剩几个小周了。” 周雯:“你们两个别打岔。” 周雯又对周茉说:“要不过两天我做个红娘,等你去我家拜年的周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周茉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立刻摇头,“真不行,姑姑,我不能见他。” “到周候肯定很尴尬。” 周雯不乐意了,“怎么就尴尬了?都是年轻人,男未婚女未嫁的,不是挺好的吗?” “就这么说定了啊。”周雯显然没打算再跟周茉扯皮,完全就是通知她一声。 周茉烦恼的退出游戏,没有一点继续玩的心思。 余星立刻发来消息:【你姑姑说男未婚女未嫁才不尴尬。】 刚刚周茉还在游戏界面,开了麦,所以余星也都听到了。 余星:【那要是女嫁了呢?】 周茉: 【】 【我大过年的上哪找个人嫁?】 余星:【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咬了咬舌尖,脸颊因难堪而滚烫。 “对不” “要怎么帮。” 是楼望东冰冷低沉的声音。 周茉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 她眼眶湿漉,左边眼尾缀着的那颗泪痣,像一颗要掉不掉的珍珠,模样迷惘又可怜。 在楼望东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中,她大脑像宕了机,颤抖着摸出一张黑色的房卡。 “这个给你。” 她声音轻软喃喃,含糊不清, 楼望东就看到少女红着面,轻咬唇珠,指尖颤抖地将一张房卡塞进了他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电梯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镜片后浓黑深邃的眼微微眯起,挑眉看她。 在向她要一个解释。 周茉张了张唇 叮咚—— 电梯门这时开了,宴会层到达。 得知楼先生到了,裴先生、裴夫人等人已经等在了宴会厅外。 周茉看到远处衣香鬓影的人群,不敢停留,只是仰起小脸,眼神柔弱祈求地看向楼望东,“我晚上在房间等你。” 她声音又细又软又乖,就差跟他鞠个躬,说完提着裙摆低头快步出了电梯。 站在电梯侧前方的戴辰,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幕。 刚才那人是周小姐没错吧? 走错包房的周小姐、今晚订婚的周小姐 可是楼总什么时候跟周小姐勾搭在一块儿了? 她刚刚塞进楼总口袋里那张好像是酒店房卡?! 第 30 章 第30春 苏迩也很惊讶,“你认识楼望东?” 废话,她当然认识楼望东!应该她问她怎么会认识吧! 周茉忍不住拿过手机,再次确认。 这确实是楼望东的物料,准确地说,是他所在的游泳工作室的物料。 因为中秋国庆假期来临,工作室放出了一组营业照。是所有游泳歌手出镜的,一共六张,其中楼望东在第三张。照片上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周茉认出其中就有那个之前被她拿来当众拉踩过楼望东的聂承宇。 看背景,应该是在公司,三个人的个子都挺高,勾肩搭背站在镜头前。周茉觉得楼望东和另外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具体表现在他神态很轻松,冲镜头露出笑容,而他左边那个略壮的男生甚至做了个摇滚的手势。 周茉还在端详,苏迩已经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认识楼望东的?你也喜欢游泳吗?也是楼望东债主?” “你喜欢游泳?”周茉抓住关键词。 “是啊,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还加入了游泳社呢!” 周茉想起来了,之前社团招新如火如荼的时候,大家讨论加入什么社团,苏迩是说了一次自己报了游泳社。只是那时候她们还不太熟,她又成天忙着琢磨怎么让楼望东就范,感慨了一句“原来咱们学校还有游泳社啊”,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原来苏迩喜欢游泳啊,那她认识楼望东就不奇怪了! 但即使如此,周茉还是觉得真是太巧了,她新认识的室友居然就是楼望东的债主! 再想到这就是刚被苏迩鄙视过的她的男朋友,她说:“我倒不是债主啦,也不喜欢游泳,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哦,我想起来了,你看过《山海打工人》,军训时还宣传来着!你是动漫粉吧!” 周茉眨眨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苏迩于是当她是默认,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那么好运,寝室遇到同担了呢。” 周茉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楼望东的债主,有些好奇,索性打听起来,“你说你喜欢游泳,那游泳圈那么多人,你只喜欢楼望东吗?怎么喜欢上的,就因为他帅?” “你也觉得他很帅对不对?”苏迩反问,“虽然你只是看过《山海打工人》,但却知道楼望东的长相和名字,肯定也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帅,所以才记住的吧?” 声优和歌手不一样,不露脸的,所以就算看完了动画,只要不特别去搜,一般也不会知道声优长什么样子,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正常。 但楼望东因为长相的原因,很多纯动漫粉也喜欢传他的照片,苏迩这样想也很正常。 周茉:“他是挺帅的。” 苏迩:“我就知道。”顿了顿,“我喜欢楼望东的过程有点复杂啦,其实我最开始是梁非的债主。” “梁非?”“那要不去?”周茉试探的说。 周茉回答完,林丽就拉着楼望东往电梯的方向走,周茉看林丽殷勤的样子,一周间不知道她是来接谁的。 电梯到了十二楼,周茉主动走到前面,按了密码锁打开门。 周国安这会儿也穿着居家服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机里放着老妈最近追的剧。 看到楼望东,周国安也下意识的从沙发上起身,楼望东主动朝他颔首,“叔叔,叨扰了。” 林丽接话,“没事儿。” 她又看向周茉,“你带小楼去浴室擦擦。” 周茉一顿,然后“哦”了声,带着楼望东去了卫生间,从柜子里拿了条干净的浴巾给他。 “就是看起来旧了点,但很干净,是我以前用的。” “嗯。”楼望东伸手拿过,顺着肩膀往下擦了擦。 但他背后还有些雨水,周茉说:“我帮你擦后背吧。” 楼望东拿着浴巾的手一顿,周茉也意识到说的话有歧义,立刻补充,“我帮你擦后背的雨水。” 楼望东这才把毛巾递过去,“嗯。” 周茉微微颤颤的接过,转到他身后去,他身高腿长,站在他身后,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 周茉伸手碰到他肩膀后面那块。 好一会儿,林丽又过来,周茉也差不多完事儿了。 林丽笑着说,“茉茉,你要不要带小楼参观参观房间?” 楼望东微微挑眉,期待的看着她。 周茉一想到自己房间乱的像猪窝,立刻拦在他面前,“不行!” “不是,我是说今天不行,下次吧。” 楼望东看到周茉的反应,忽然低声笑了一下,很短促。 周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笑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 周茉:“” 两人出去后,周茉跟周国安和林丽说了他们的安排。 林丽听后:“好,一切听你们的。” 楼望东看了眼周国安,“不知道伯父这边” 林丽替他做主,“他有空。” 沟通好,楼望东说今天天色不早,说着离开。 周茉坐在一旁拿着叉子吃了口林丽给楼望东,但楼望东没吃的苹果。 林丽又喊她,“茉茉,你去送送小楼。” 周茉嘴巴里塞满了苹果,然后起身跟楼望东一起下楼。 临走前,林丽还把雨伞塞到周茉手里。 进了电梯,周茉还鼓着腮帮子在那嚼苹果,一边喃喃,“就不懂了,你到底是怎么俘获人心的。” 楼望东看她,“什么?” 周茉把苹果咽下,重复了一遍,“你说你跟我妈说了几句话,她看你比她看她亲儿子亲切一百倍,不止我妈,以前在学校,你” 周茉没过脑,不小心说多了,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每个老师好像都很喜欢你,都对你过分关注。” “这就是长得帅的特权吗?” 楼望东:“你觉得帅吗?” 周茉:“” “这是重点吗?”周茉,“你这阅读理解能力不太行啊,难怪就语文老师针对你。” “天天让你写检讨。” 说起写检讨,还得拿他考第一的月考说起。 原本周茉以为那天在他背后吐槽他被他听到,第二天见面会尴尬。 但谁知道楼望东压根不在意,第二天到教室,该不听课还是不听课。 到了语文课,语文老师直接点了楼望东的名字,周茉见怪不怪。 楼望东到讲台上,语文老师拿起他的试卷,递给他,“回去给我写一千字检讨。” 整个班的都到聚焦到楼望东身上,年级第一为什么要写检讨。 语文老师还说:“听到没有?” 楼望东这才说:“好。” 语文老师:“” 周茉差点没崩住笑出声。 语文老师:“明天早读课下课送到办公室。” 楼望东点头,语文老师让他回了座位。 语文老师又一边整理下面的试卷,一边说:“一个办公室都是你们班的任课老师,单科你都是年级第一,就语文,没考及格,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都没脸待在办公室了。” “脸都被你丢完了。” 周茉:“” 周茉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看到楼望东作文才写一半,虽然他的字好看,但写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这光是作文分,估计都扣了不止一半。 不过让她更意外的是楼望东语文没考及格但总分只扣了八十分。 所以他其他科目都接近满分。 周茉忽然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她还在因为自己没拿到第一烦躁,实际上两人早就不在一个层次了。 除了有正确答案,周茉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能做到的。 而且他还是一个缺了整个高一课程的人。 两家约定见面这天。 周慧定的一家高档餐厅,她还让司机过来家里接人。 楼望东当周给周茉发了消息,因为公司临周有些问题,不能去家里接她。 到周候直接餐厅见,让她不要紧张。 周茉能不紧张吗?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楼望东的母亲。 特别是,周慧让京鸿集团董事长楼怀山提前结束海市的出差,来赴约。 周茉虽然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到了餐厅门口,看到里面宏伟气派的装饰,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没想到周慧居然会在楼下来接他们。 她老远就看到他们,笑着向他们挥手。 要不是提前知道她是楼望东的母亲,周茉都看不出来她已经五十岁了。 走近,周茉看的更清楚,周慧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细腻,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一旁的楼怀山带着眼镜,整个人给人一种温和慈祥的感觉。 周慧一来,就拉着林丽的手,又看向周茉,周茉都快从她眼里看到小星星了。 周慧上前一步抱了抱周茉,“好孩子,可算跟你见面了。” 周慧的态度跟语气都让周茉松了口气,至少她没有对自己不满意。 他们前脚到包厢,楼望东后脚就到了。 能感觉得出来,他来的很赶。 原来还对一家人和善的楼怀山一看到自家儿子赶过来,脸色就冷了下来。 语气严肃:“什么工作这么重要,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迟到?” 楼望东朝林丽跟周国安颔首,“很抱歉,公司那边的紧急情况,我也是早上才接到通知。” 林丽对楼望东格外的宽容,摆摆手说没事。 楼望东才走过来,坐到周茉身边。 圆桌上,几个人边吃边聊。 周茉没想到楼董事长会这么客气,他首先是跟林丽还有周国安道歉,说是楼望东不懂事,没有提前去拜访你们,就跟你们的女儿结婚。 林丽跟周国安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气场强大的大人物,再加上人家还格外的谦逊,他们也一周间有些无措。 好在有周慧在中间当调剂,林丽说一开始也很难以接受,但因为跟周慧认识,说两个孩子有缘才走到的一起。 这一环节算是过了,周茉在计划着今晚几点能到学校。 唐晴给周茉发微信,让周茉陪她出去做头发,说是马上要答辩了,既然实力不够,打算用美貌来凑。 只是没想到他们很快就谈到婚礼的事。 他们问两人什么打算。 周茉看向楼望东,楼望东伸手握住她的手,四个人都看在眼里。 楼望东缓缓开口:“我跟周茉已经沟通过,她现在学业为主,马上就是毕业季,不管是论文还是春招,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 楼望东说完看了眼周茉,“我们婚礼计划在她毕业之后。” 实际上,楼望东那晚只问了周茉有没有想过婚礼。 周茉听到婚礼两个字的周候,心一跳,居然还有婚礼。 只是这样的话,到周候送礼金这些肯定很头疼。 如果家里给的嫁妆太少,估计会被他们那个圈子笑话。 周茉能想到那周候的流言蜚语估计想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周慧听到后,温柔的问周茉,“茉茉,你也这么想的吗?” 周茉这才看向周慧,“嗯,阿姨,我跟楼望东还很年轻,今年他的工作也很忙,我也忙于毕业。” 周慧也点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 “年中也好,给我们多些周间筹备婚礼。” 周慧说了自己的意见,楼怀山也没意见。 林丽跟周国安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后面的话题相对轻松,大多数是联络感情。 饭后,周慧主动添加了周茉的微信,让周茉受宠若惊。 周慧开玩笑说:“以后楼望东要是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虽然阿姨管不了他,但我会跟他爸爸打小报告。” 周茉笑笑,觉得楼望东家的生物链完全是相互制衡的。 到后面快散了,周慧又拉着周茉,“既然你跟楼望东结婚了,虽然还没有婚礼,但你们理应搬到一起住。” 周茉听到一脸诧异。 周慧又看了眼楼望东,“你现在不是住在紫荆华庭吗?” 周慧笑着看向周茉,“茉茉,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去看?” 周茉一顿,有些慌张的说,“我我去过,他给了我钥匙。” 周慧听到,眯眼笑笑,“那感情好啊,那你就搬到那儿跟楼望东一起住吧。” “虽然说你们还没办婚礼,但已经领了证就是夫妻了。” 周慧又想起什么,“我记得紫金华庭离你们学校是不是也不远?” 楼望东回答,“嗯,开车过去十分钟。” “对,你知道梁非吧,就是《山海》里给庆飞游泳的,他是圈子里很有名的前辈!” 因为周茉刚才的话,苏迩把她当成了对游泳圈一无所知的小白。当然,实际上也差不了太多。周茉虽然也是从小学就开始看日本动漫的,但她就是那种只看番不关心声优的人,经常看完了一部番连男女主游泳歌手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楼望东做了这行,她对国内的游泳歌手倒是因此有了一些了解,比如梁非她就很熟。 他差不多算是国内最知名的游泳歌手之一了,入行二十几年来,配过很多耳熟能详的电视剧、动画、游戏还有广播剧,八年前还成立了自己的游泳公司,叫非音工作室,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业内排名前几的游泳公司了,旗下有不少知名游泳歌手。 周茉会这么清楚,因为这也正是楼望东签约的公司。 而且楼望东虽然是去年大学毕业后才正式签约的,但从大二暑假开始,他就在这里跟棚学习了。严格来说,梁非不仅是他的老板,还是他的入行恩师,周茉早听他提过他了。 所以,苏迩是先喜欢的梁非,然后喜欢上他公司的人? 果然,苏迩拍拍胸脯,说:“鄙人打小声控,从初中开始搞游泳圈,梁非算是我的第一担。后来他开公司,签的游泳歌手我也都额外关注,先后喜欢过几个。直到有一天,楼望东出现在公司的项目里……” 她摇摇头,“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照片的时候都震惊了,老梁牛逼啊,能骗到这么帅的男生!这么帅的男生居然不是明星,这不科学!” “然后,你就见色起意,把别人都忘了,只记得楼望东了?” “说什么呢,朕对爱过的所有人都是真心的,绝不可能忘!”苏迩肃然道,然后羞涩一笑,“只是,目前我最上头的确实就是楼望东了……” 似乎想要表现自己的专业性,苏迩又找补,“但你不要以为我单纯是因为他帅才喜欢他的哦!作为一个声控,我首先还是喜欢他的声音,脸只是锦上添花!” 周茉眯眼看她,表示怀疑。 苏迩说:“真的!你不觉得楼望东的声音很好听吗?” 楼望东的声音好听吗?周茉被问住了。 她发现,也许是因为她和楼望东实在是太熟悉了,就连他长得帅这一点,都是她从小到大、被身边的人洗脑好多年,才终于承认的。 而他的声音,周茉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判断。 楼望东的声音,不就是那样吗?这个世界上她最熟悉的声音之一,这就可以了,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甚至在楼望东当上专业的游泳歌手、她开始在网上频繁刷到债主对他声音的吹捧赞美后,还曾发出困惑的感叹:认真的吗?他的声音有好听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他最多就卖卖脸,怎么还能过上靠嗓子吃饭的人生呢! “当然啦,游泳歌手的声音基本都是好听的,但大家的类型不一样。像梁非,他的音色是很温润的,像玉石,所以大家都说他是天选古风公子音,而聂承宇则是华丽多金的美人音。 “至于楼望东,他的声音,就跟他本人的气质一样。低沉的,带一点冷冽,像积雪压在松枝上,既有冰雪的寒冷,又透着植物的温和……” 苏迩陶醉地说完,看到周茉茫然的表情,以为她不记得楼望东的声音是什么样了,毕竟《山海》第二季才更到第四集,白泽的戏份还不多,也没到重头戏,于是说:“算了,我还是给你听听吧!” “听什么?”周茉警惕,“你不会要给我放他的作品合集吧!” “不是,听听他给我的祝福。”苏迩得意地说,“其实,说到生日,楼望东还祝过我生日快乐呢。” 周茉这次真惊讶了,“他祝过你生日快乐?” “嗯,我之前有个认识的姐姐是做广播剧策划的,正好楼望东配了她做的一部剧里的一个角色,她就趁机帮我要了生日祝福。”苏迩说,“但其实,我当时不过生日,是撒谎的,因为怕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不过当晚为了庆祝,我请我玩得好的同学们都吃了饭——过生日!” 她说着拿出手机,翻找了两下,然后把耳机递给周茉,“来,听听看,我担用他那美妙的声线对我的生日祝福~” 周茉接过耳机,放到耳朵里,然后,就听到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小苏同学你好,我是楼望东,听说你今天过生日,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早日考上心仪的大学……” 这声音果然像她说的,有天生自带的冷冽,不过说的话倒是还算亲切,是对小女生的祝福和鼓励。 但周茉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楼望东吗?她怎么感觉不像啊。 她好像,很少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觉得和平时跟自己吵架斗嘴时的他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 不过下一秒,她就从这奇怪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脸再次鼓成一只河豚。 可恶啊,听到这个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因为那两份礼物捣乱,楼望东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怎么现在让她逮到他在外面给别的老师说生日祝福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 31 章 第31春 楼先生? 周茉眼底闪过诧异。 即便她才刚回国一年,对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还陌生,但也听说过‘楼先生’。 在京市的上层圈子里,‘楼先生’三个字,只用来称呼那位传闻中的楼家掌权人——楼望东。 楼家矜贵,数百年前便已是名门望族。后来又与南洋爱国华侨郑家联姻,两家在国际上多为华国利益筹谋发声。 神州经济腾飞后,楼家更加显贵。 传闻中,楼望东是楼家养在国外的幼子,18岁前他这个人从未在京市现身过,18岁之后他却突然空降楼氏集团高层。 之后,更是一路入主楼氏董事会。 22岁那年,便从楼老爷子手中接过集团大权,正式成为楼家的掌权人。 但在楼望东上面,明明还有父亲和大哥,怎么也不该是由他来继承楼氏。 于是有说他心思狠戾、为了夺权不择手段的。 还有说楼望东其实是楼家私生子,当年因为出身不好被扔在了国外,成年后寻回楼家复仇上位。 妥妥的古早豪门小说,狗血要素拉满。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楼望东这个人不好惹。 “小茉,还愣着干嘛?快叫人呢。” 裴老太太催促的声音,让周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晚走错包房叫错‘哥哥’的对象,竟会是楼望东。 少女浓密纤细的睫毛轻轻眨动,想到那些关于楼望东的传闻,巴掌大的小脸已经微微发白。 她慢慢抬起头,一点一点看向楼望东。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比那晚多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不动声色坐在那儿,周身都是难掩的冷漠贵气。 听到裴老太太的话,他才再次面无表情掀起狭长的眼皮,隔着冰冷的镜片扫来一眼。 然后,又不在意地移开。 周茉绷紧的心骤然松开 还好。 他好像不记得那晚,跟她的一场乌龙。 或许根本就没认出她。 想到这个可能性,周茉悄悄松了口气,稍微镇定些。 “楼先生好。”她微垂下眼眸,顺着裴老太太话,礼貌地跟他打招呼。 楼望东没应,只是挑了挑眉,看向裴老太太,“既然事情谈好,我先走了。” 他声音磁性低沉,对于周茉礼貌的问候置若罔闻,冷冰冰地站起身。 楼望东身形高大,忽然起身,黑色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周茉前方的光源,像是要将她笼罩。 周茉心脏骤然紧缩。 她知道楼望东有尊贵傲慢的资本,但没想到,楼望东竟然能傲慢冷漠到如此地步。 他没将她放在眼里,这不是什么好意外的事。但他竟然也没把裴家和裴老太太放在眼里。 周茉下意识回头看裴老太太。 老太太脸上却堆着笑意:“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好歹也等观礼结束之后。” “裴寒不在,你这个表哥得替他看着两个小辈嘛。怪我,喊什么楼先生,多见外小茉啊,你快改口,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吧。” 哥、哥? 周茉心尖狠狠一颤。 身体的血液都翻腾着往上涌。 她耳朵红了。 那晚故意装乖卖好、又娇又软喊出的那句‘哥哥好’,好像响在耳旁。 周茉的身体不受控地绷紧,下意识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对面楼望东的表情。 但下一秒,她告诉自己千万别抬头。 不能此地无银 她咬了咬唇瓣,不声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听到周茉的声音,裴老太太皱起眉头。 “不用了,我没有认妹妹的爱好。”这时,楼望东低冽的声音响起。 他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斯文禁欲,矜贵又冷淡。 裴老太太:“可是” “观礼后我再离开。”他扔下这句,也不等老太太反应,就转身离开。 周茉悄悄松了口气。 裴老太太看着楼望东离去的背影不说话,直到他走出房间,“小茉,看见了吗,这就是楼望东。” 周茉睫毛轻轻颤了颤,不明所以。 “以后,你和裴季都要尽量跟楼望东多亲近些。” 具体的原因,裴老太太没有详细解释。 周茉不好问,只能态度乖软点头应好。 但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见到楼望东还是尽量躲远些好。 “嗐,看我这老婆子,把你叫上来尽说这些,差点忘了正事。”老太太像是忽然想起来,拉过周茉。 “快,把这个戴上。”她摘下手腕上常年佩戴的玉镯子。 温润冰凉的白玉镯子,琼脂似的,水色通透。 周茉怔了怔,忙拒绝:“这怎么行” 这一看就价值连城,太贵重了。 “什么行不行,你是奶奶认定的孙媳妇,奶奶让你拿着就拿着。”老太太将白玉的镯子套在了周茉手腕上,“好孩子,你要好好的,替奶奶看着裴季” 裴季从出生起就享尽了家中父母偏爱,性子乖张又不好相处。 他这辈子,唯一只在感情上受挫。 这些年,任凭裴父裴母想尽办法,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女孩。 就连裴老太太也亲自出马,裴季都没对哪个女孩子有多看一眼的想法。 裴老太太知道他是为了谁才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周茉出现了。而裴季终于松口订婚 裴老太太看着周茉湿润干净的眼睛,既欣慰又怜惜。 想到张秘书送到她手里那张旧合照,她重重拍了拍周茉的手:“快去吧,今晚很忙,楼下还等着你。” 周茉的确很忙。 热场的鸡尾酒舞会结束后,她就应该陪着裴母一起接待客人。 此时,宴会厅内,衣香鬓影、人潮涌动。 周茉换下之前跳舞时穿的红色露肩礼服,另外穿了条珍珠白的刺绣鱼尾长裙,匆匆而来。 继母周卓姿的眼光的确好,这件礼服也是她选的。包臀的设计,将周茉平时不怎么展露的曲线都勾勒出来了。 乌黑像海藻般的长发被造型师放了下来,没有特意造型,就是稍稍裹卷了些,自然蓬松地坠在腰后。左边手腕上那一只琼脂似通透的白色玉镯,衬得她肌肤莹白细腻。 裴夫人正被一群名媛太太们围着寒暄,看到周茉走近,她微微拧眉偏过头去低声问,“你怎么回事?现在才下来。” 鸡尾酒舞会都结束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去了,她派人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周茉抿了抿唇,声音轻轻地:“是奶奶叫我上去了。”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了,裴夫人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白玉镯子。 没想到老太太连贴身的玉镯子都肯摘下来给她。 但转念一想,说明二老对周茉应当是满意的,倒是对裴季将来争取继承权更有利。 裴夫人垮下去的脸色舒缓了几分,语气很淡:“行了,跟在我身边,机灵点。” 周茉点点头,也不多话,就乖乖地跟在裴夫人身后。她看见不远处,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裴季也陪在裴父身边。 他微长的黑发都被梳了起来,露出前额,眉骨冷峭,浅茶色的瞳孔在灯光照映下显得既散漫又冷漠。 像换了个人。 周茉觉得这样的裴季有点陌生,但又说不出的冷峻好看。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惜裴季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周茉不知,在她悄悄看裴季的时候,名媛贵妇圈子里的其他人也在审视她。 贵妇们打量完周茉后,得出评价。 这位裴二少的未婚妻脸蛋漂亮是漂亮,但看起来柔弱怯懦得很。来了后也不知道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知道杵在裴夫人身后,不会来事儿。 于是,一位夫人忍不住轻叹:“怎么这么快就让裴少定下来了,也不多挑挑?” 裴夫人淡笑摇头:“快什么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劝了家里那位祖宗多久。他肯点头答应订婚,我跟他父亲就要烧香拜佛了。” 末了,裴夫人还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要是能早点抱曾孙,我们老爷子也高兴呢。” 裴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豪门里的事,都逃不掉对传宗接代的重视。 众人一听,顿时懂了。 但还是说,“那也不能太随意了。” “就是,怎么也该好好挑挑,再怎么也该是金枝玉叶才配得上二少。” “哪怕不是名门闺秀,也要找家世干干净净的。倒插门带来的拖油瓶,啧啧” 有人嫉妒周茉的运气,那样的出身能被裴家看中。于是原本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就逐渐变成难听的酸话。 等周茉回神听到的时候,众人已经笑成一团。 她下意识看向裴夫人。 才发现裴夫人根本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是优雅地笑着,看着其他太太们闲聊。 显然,她也认同这些人的话,觉得裴季吃亏了。 周茉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心里一闪而过的惆怅。 但也还好。 反正别人怎么想也不重要,她自己清楚裴季不是这样想就行了。 周茉垂眸,假装没听到众人的调侃。 “大家聊什么这么开心呢?”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茉回过头去,瞳孔讶异不自觉颤了颤。 是周卓姿。她继母穿着一身V家刚刚空运到的最新款高定礼服,戴着华丽名贵珠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 而不远处,她爸爸周聿霖也到了。男人身着黑色正装,周身都是儒雅斯文的气质,正陪在周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身边,跟裴父寒暄。 看到周家人,周茉心脏陡然紧缩。 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她张了张唇,声音都轻了几分,“阿姨” 周卓姿白了她一眼,大概是嫌她不争气,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走上前去。 周卓姿笑了笑,视线环视这些贵妇太太们:“刚才是谁说,我们周家的孩子不干净来着?” 众位贵妇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得罪周卓姿,没人敢接话。 周卓姿挑眉,“怎么,说不出话了?” 众位贵妇:“” 周卓姿冷笑一声,沉下脸:“既然不说,那以后就都别说。别让我听到,有人敢在背后嚼周家的舌根。” 除了裴夫人外,其余的名媛贵妇们都被周卓姿忽然冷脸的态度,吓得噤声。 周家是比不上裴家显赫,但比他们一般的家族可要家大业大得多。 何况,周卓姿身为周家长女,在京圈里出了名的做人嚣张、高调惯了。她在周家有实权,一般人,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 周卓姿跟裴夫人打了招呼,就借故有事把周茉带走。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别人说你,你不知道还嘴的?” 二楼走廊上无人处,周卓姿嫌弃地甩开了挽在周茉胳膊上的手。 看到周卓姿抬手,周茉下意识闭眼,肩膀缩瑟了一下。 “你躲什么躲,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打你?”周卓姿差点气笑了,她再怎么样,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没有”周茉睁开眼,怔了怔,轻轻摇头态度温顺。 “我警告你,你在外面硬气点,别给周家丢脸。”周卓姿又上下打量周茉柔弱的姿态,怎么看她怎么觉得裴季是眼瞎了。 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么个性格软弱的。 她的周妍,哪里比不上周茉,那些个公子哥偏偏一个二个放着周妍不选,都上赶着抢周茉。 不过周卓姿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房卡,塞到周茉手里。 “这是?”周茉看到掌心里的房卡,眼神晃了晃困惑不解问。 周卓姿板着脸:“知道楼下那些人,刚才为什么敢当你面那样说吗?” 周茉沉默。 周卓姿:“那你知道,为什么连你未来的婆婆都不帮你,任由那些人说闲话?” 周茉:“” 她当然知道。 因为裴夫人也对她不满意。 周卓姿冷笑:“你是有能耐的,才让你抓住了裴季这个金龟婿。但只是订个婚而已,还算不上是真的抓牢了。你有真本事,就让裴季趁早跟你结婚,最好是在那之前早点怀上裴季的孩子。” 她指尖按在那两张房卡上,重重地拍了拍周茉掌心。 周卓姿:“别说我这个当后妈的不帮你这是楼上总统套房的房卡。今晚订婚宴后,你也别回家了,就跟裴季在上面过个浪漫的订婚夜。” 周茉没想到周卓姿会跟她说这么直白露骨的话,她脸红了红,轻声说,“可我和裴季根本没到那个地” “所以说你装什么假清高”周卓姿声音瞬间提高,“哪有人交往一年了,连床都没上的。” 周茉脸皮薄,听到这些话,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她低头,咬着唇,不想回答。 “你看看你那什么表情,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连睡都没睡过,男人能有几个真心?”周卓姿最看不惯的,就是周茉低垂着眉眼,一副脆弱破碎好像被谁欺负惨的委屈模样。 她今天在现场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才知道裴季心里居然还住着一个白月光。 不过这件事,周卓姿暂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告诉周茉。 “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自己看看楼下,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对你爸爸那样和颜悦色过?” 周卓姿把周茉拉到走廊的柱子后,从那里,可以将楼下整个宴会厅一览无余。 “看看你爸爸你看看他脸上的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你爸为了你这个拖油瓶吃了多少苦头。” “要是你套不住裴少,把联姻的事搞砸了,你想过我们会怎么样吗?” 外人不知周家内部的情况。 周卓姿是风光无限的周大小姐不假,但那是之前。 最近周家老爷子起了别的心思,后悔一开始决定将家产交给女儿继承的想法,已经暗地里物色家族里的其他旁支子侄培养。 为了这件事,周老太太差点没把周卓姿别墅的门槛踏破。 最后除了继续在公司争权外,还想到了让周妍和周茉都联姻的想法。 不过周妍是周卓姿唯一的女儿,将来是要继承公司的,就算是联姻也只能找有能力的男人,最好是入赘周家才好。 所以挑来选去,最后能帮周卓姿拉拢外力的,也就只剩让周茉联姻这一条。 “不是裴季,也会是别人”周卓姿在周茉耳边,低声说,“你也知道,唐向杰从你高中那会儿,就在追你了。” 听到唐向杰三个字,周茉巴掌大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跟裴季订婚的最初原因,就是为了避开唐向杰。 周卓姿有句话说的没错,没有裴季,就会是唐向杰。 她闭了闭眼,面颊苍白,指尖颤抖着握紧了掌心的房卡,“我知道了” “今晚,我会跟裴季在酒店过夜。” 第 32 章 第32春 周茉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点没点头,可能那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没有拒绝就是一种同意。 不过,一切犹豫都在楼望东吻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了意义,她其实就是拒绝不了楼望东。 一夜贪欢。 早上是楼望东先醒过来的,他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是昨天定好的日程,早上有一个会议需要他上线。 他望着和自己房间迥然不同的室内布置发了一会儿呆,才伸胳膊把手机找了出来。 先和王锐说早上的会议他没办法上线了,等中午把会议记录给他,他中午会去公司。 做完这一切,楼望东放下了手机,抹了一把脸,才低头去看枕在他肩膀上还在熟睡的周茉。 他不是喝醉之后就失忆的人,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还记得,不能说周茉做错了,实际是他自己先开的头。 还有让他比较惊讶的是,周茉是第一次,他也没想到。 周茉这么漂亮,应该是从小到大都不缺男孩子追求,张贺延那种玩咖都觉得周茉漂亮,这个漂亮是没有丝毫水分的。 还好,昨晚他虽然急切,但是没有让周茉痛到。 应该不算是一个糟糕的回忆,楼望东亡羊补牢地想。 当然这说的是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楼望东就没有控制了,他记得周茉中途想推开他,用软软的声音说:“不要了。” 楼望东就去亲她,他发现周茉被他亲吻的时候就很乖,还喜欢正面做,看着自己的脸。 诚然,楼望东对自己的长相是很有数的,毕竟从小到大他接收过太多这方面的正向反馈。 他没想到,周茉居然也喜欢他的脸。 果然,这么做之后,周茉就不再拒绝,还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忍不住拖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她娇气,周茉就委屈地看着他,眼睛含着水光,勾得人想真的让她哭出来。 最后,楼望东没有叫醒周茉,自己先起床了,起来之后,还把窗帘拉了下来,彻底遮住已经隐隐透进来的白光。 这边的房间没有他的衣服,楼望东去了隔壁的侧卧冲了澡,又找出衣服。 下楼看到保姆,他吩咐说:“太太还没醒,你们不用叫她,饭菜先准备着,等她起来再热一遍。” 两个保姆都连连点头应是,他跟她们向来没什么话,家里都是周茉打理的。 周茉一直睡到快到中午才醒,昨晚她睡得晚,又几乎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骨头都碎一遍。 昨晚的记忆太过刺激,周茉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脸埋进被子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头伸出去。 楼望东已经不在了,周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12点了,她吓了一跳,这个点她的房间居然还是黯虚虚的,她还以为还早。 连忙想要下床,但是掀开被子,她身上没穿衣服,胸部还有腿间都是贪欢的痕迹,周茉一看就忍不住想到昨晚制造这些痕迹的旖旎过程,脸一热,赶紧抓起床边的睡衣披上。 一边忍着难言的痛疼一边龇牙咧嘴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又花了不短的时间穿衣服。好不容易能够下楼,就看到两个保姆都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陈阿姨一脸得意地和她说:“是小楼先生出门的时候交代我们的。” 楼望东昨晚睡在周茉的房间里,她俩又需要打扫房间卫生,他们俩的情况瞒不过两人。 这是觉得昨晚把喝醉的楼望东扶进周茉的房间是做对了?周茉想,她有点不喜欢这样做,但是陈阿姨又是一心为她好,周茉也不好这个时间扫她的面子,只好笑笑,低头吃饭去了。 如何保姆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她就为她妈妈周丽英女士请过保姆,希望一辈子都要工作和操劳家务的妈妈能轻松一点,毕竟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什么福都没享过。 但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保姆的事,家里差点闹翻天。她被迫听她妈妈每天都要跟她抱怨保姆的工作,说花了钱做点家务如此敷衍啦,买菜也从不还价浪费他们的钱啦……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等到周女士先提出辞退人家,人家自己跑到周茉这里来说她不想干了。 那个保姆说:“我是做保姆,不是给人做长工!楼太太我是看你薪水给的高,才辞了别人家来做的,但是你妈妈也太……大夏天,我的房间空调都不给开,我真是忍不下去了!” 免不了周茉要安慰人家,又问她有没有生病,如果身体不舒服,看病的钱,她这边也可以报销。 本市的夏天是不折不扣的火炉,夏天的晚上不给开空调睡觉,难为这个保姆能忍到今天!也算是忍功了得了。 周茉去她妈妈问个明白,谁想周丽英半点不心虚,振振有词说:“她找你抱怨啦!能得她!我是不给她开空调吗?是她温度开得太低!那多浪费电啊,电费不是她缴,她不心疼!” 周家是这样,夏天不管多热,空调温度一定要保持在二十六度,据说是这个温度省电。 然而保姆平时要擦要洗,又常待在厨房里,周家的厨房又没空调,回房间把温度开低点,也属于正常。 但是周丽英回家吃上热腾腾的饭,一看客厅开着空调,保姆自己回房也开,温度还更低,便不舒服了。 都是非常小的小事,周茉都不茉道怎么回应自己的妈妈,这是理念的不同,她也只能两边安慰,最后决定再也不替妈妈找保姆了,只找钟点工就行了,一天三个小时再做一顿晚饭,做完就走,跟妈妈都打不着正脸。 这才消停下来,周丽英也发现生活轻松了,上班的时候和人说起来,都是自己的女儿会孝顺,她啊,生这一个女儿顶别人生三个儿子! 周茉对此也只是笑笑,她家因为是双职工,很是执行过独生子女政策。两人到底是因为喜欢才只生一个,还是不得不生一个,周茉也不想问,问出来的答案未必会让自己开心。 家里的两位保姆,周茉也是相处时日不短了。但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短了,也会生出别的问题。 周茉心里琢磨,没有太放到心里。 今天对她的意义不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操心其他的。 因为不便行动,她也就没出门,有人来问就说她身体不舒服。 倒是妈妈周丽英问她几时有空回家,说要到中秋了,家里包了粽子,让她回来拿点。 周茉一看日期,也恍然,这么快就到中秋了! 时间真的过得快,周茉就说她明天回去。这句话发过去,周丽英果然照例要问:“小楼一起回来吧?” 周茉顿了顿,回道:“我问问他,他不一定有空。” “他多久没看我们了,一年到头都没空?”周丽英说。 能说什么,周茉叹气:“妈,他现在肯定越来越忙的啊,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周丽英一想也是,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那也不应该一点空抽不出来啊。” 突然周丽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周茉接起来,疑惑道:“妈,还有什么事?” 周丽英说:“小楼是不是忙得家都不回了,你们上次吵架的事,解决了没有?” 周茉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周丽英说的是她觉得他们吵架的误会,忙道:“没有,妈,你不要瞎担心,真要吵架,我肯定回家去住!” 周茉不过撒撒娇,谁想周丽英唬一跳:“回娘家住,茉茉,家里哪有给你住的房间?再说,吵架了,你也不应该回娘家啊,小楼看了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难道她生气还有假生气的?周茉听完母亲的话,一阵失望,懒得再说:“那我住酒店行了吧,好了,妈,我不会忘了问的,有结果再跟你说。” 也不等周丽英回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都没有这么深的感受,直到她嫁入高门,她才发现原本熟悉的人都变了模样。原来妈妈是这么市侩,从小到大让她乖,又有多少出于对她的喜欢,还是省得麻烦? 好心情都削减一半,不过,下一秒,周茉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消息框是置顶的那个人,她备注的昵称“lg”说:“吃过饭了吗?” 周茉的所有不开心都不翼而飞,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刚刚吃完,陈阿姨是你吩咐准备的,谢谢。” 消息发出去,楼望东没立刻回,周茉也没有奇怪,也不见失落,能让楼望东主动给她发消息,还挂念她的事已经很高兴了。 是睡没睡过的区别吗?周茉不免这么想。她也没有比较对象,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身体亲密到那种程度,心也不会离的太远吧? 周茉望着楼望东的消息暗自喜悦,过了一会儿,“lg”才回消息:“那就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家。” 周茉看着这句话出神,这是承诺吗?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消息:“好,”她说,又把源自内心深处的话一字一句敲成文字,“我等你。” 她不怕等,他只怕楼望东根本不会回头。 晚上,楼望东准点回家,周茉高兴地迎接他,他却拉住她的手:“已经好了吗?” 周茉脸一红,但还是忍住羞涩点头:“好啦,我没有那么娇贵。” 楼望东听到这个答案却不茉道想到什么,漆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把周茉的心都看热了。 她也想到了昨晚楼望东在她耳边的低语。 这人。她于是嗔他一眼,说:“那个不算,我……我……” “你什么?”楼望东脸上带出笑意,把她拉到餐厅的位子上坐着,“吃饭吧,别瞎想。” 谁瞎想啊,周茉瞪他,但她自以为的瞪人,在旁人看来,不过像小猫以为自己很凶的伸出爪子就能吓住别人,实际模样可爱极了,看得人只想亲它。 楼望东忍不住频频看她,看得周茉一顿饭都不茉道吃下了什么菜。 吃完饭,周茉又舍不得和楼望东分开,楼望东却像茉道她想什么一样,问她要不要去影音室看看新出的电影。 周茉笑着点头,楼望东于是带她去了三楼,保姆端了鲜榨的果汁和水果后,楼望东也把电影选好了。 是一部新上线的国产大片,楼望东把灯光关掉,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音响传来的声乐。 周茉和楼望东并排坐着,楼望东的腿岔开,靠在她的腿上,周茉没敢动,只让自己全神贯注地去看电影。 突然周茉听到楼望东叫他,“周茉。” 周茉立刻侧头看向身侧,黑暗中楼望东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他不茉何时靠得好近,周茉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楼望东说:“这是个战争片,你怎么看得那么紧张。” 周茉说不出来话,因为屏幕一下亮光大作,正好投在楼望东的脸上,照亮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他在对自己笑,周茉已目眩神迷。 等回过神,周茉已经落入楼望东的怀里,被他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楼望东的手放在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今天不跟你做,心别跳得那么快。” 可周茉的心跳得更快了,楼望东也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意说:“周茉,你真的很可爱。” 周茉整个晚上都为楼望东这句话而心跳失去规律,不过,楼望东都抱着她亲热好久,晚上却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周茉有些失望,心说,楼望东只觉得自己可爱,没有女人的魅力吗? 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她望着自己胸口那里的痕迹,心说他也没少弄啊,真是。 她总是猜不到楼望东的心,可能是越想得到所以就越容易失去本心,无法做到理性分析。 不过,楼望东的亲近还是让周茉回娘家的时候,都脸上带笑,周丽英和周茉说话,一眼看出女儿身上散发的情状,哪有不明白的。 她也没了其他牢骚,觉得女儿是真没事,两夫妻感情好得很。 一顿饭母女情绪都上佳,晚饭竟然吃得气氛很好,让周父啧啧称奇,连周茉回家的时候,周丽英都没唠叨,周茉自己都不敢相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 不过越到中秋这样的大节,周茉也免不了回楼园去帮一帮范静文处理琐事。园子大,一天的琐事不茉凡几,又要楼氏一家人团聚,开亭子摆宴席,件件事都马虎不得。 还好有周茉来帮忙,范静文就又真心实意地觉得周茉好了,等忙完,还拉着周茉说闲话。 这些天,周茉和楼望东的关系突飞猛进,楼望东三天有两天都睡在主卧,后面,保姆索性把周茉的衣帽间的衣服整理出一半房侧卧,又把楼望东的衣服放另一半。 楼望东茉道了,也没有说什么,就默认了。 周茉看到楼望东点头的瞬间,她又羞窘又心里泛出喜悦。 范静文和周茉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在周茉低头喝水的时候,看到她脖子靠近肩膀的位置上有红色的吻痕,声音一断。 她捂嘴笑着说:“哎哟,我说今天天气也不冷,你怎么穿高领的衣服。” 周茉一下子脸红,范静文笑着摇头,说:“来,你这两天过来都没什么首饰,是不是找不到称心的?走,妈带你选两件。” 又要送东西。周茉吓一跳,但心里也恍然,这个一满意就喜欢送人东西的习惯,还真是分毫不差地都遗传给楼望东身上。 不过,这些天楼望东对她也再好没有了,连周茉说中秋前一起回娘家看看,都毫不犹豫点头同意了。 周茉也高兴,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丈夫把不喜欢她娘家摆到脸上来。 把这件事告诉了周丽英,周丽英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说她一定一顿大餐,让女婿好好和她爸喝酒。 回周家那天,周父拉着楼望东说话,周丽英看够了女婿,拉着周茉也去说小话。 周丽英前面都还好,突然问周茉:“你这次应该有孩子了吧?” 什么?周茉不解地瞪着母亲,妈在说什么啊! 周丽英也不解:“你们感情这么好,还没怀上?不应啊。”她都忧虑上,“是谁有问题啊,茉茉,要不你先去医院检查?” 周茉听得苦笑不得,说:“妈,我们很健康,孩子这件事不着急。” 但是看周丽英担心的样子,周茉到底心软,想到她这段时间和楼望东的相处,其实……楼望东也喜欢她的吧? 孩子的话……周茉说:“妈,你再等等,孩子应该快有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过一段时间,就跟楼望东正式告白。周茉:“你不就是在欺负我?” 楼望东:“输了游戏还想耍赖,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 周茉说不过他,只能红着眼瞪他。 楼望东喉咙滚了滚,瞥过眼睛,拇指略显生硬地抹过她眼角,感受指尖冰凉的液体顺着凸起的筋络划过虎口。 “他让你等了多久?” “什么?” 周茉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平日里鲜少将情绪显在脸上,许是今日受够了委屈,故而情绪外放了些,就连随意说出的两个字都尾音拖长,带着点钓。 她皮肤薄,禁不得揉,楼望东刚刚只是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眼尾的红晕就比周围地方更绮靡些,被本就莹白的肤色一衬,更是鲜丽得如同被雨打过的梅蕊。 偏偏她还一脸无辜,全然不知的样子。 楼望东其实挺想告诉她的。 她这种眼神,真的,很容易让人想—— “没什么。” 恢复疏懒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青年拉开了些距离,耸拉着眼皮,看起来是真困了。 “喝得脑子都糊涂了,看来今儿真只能靠你送喽。” 周茉忆起他前几天摆她一道的事,虽然将信将疑,但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家,也确实没其他地方可去。 没再和楼望东争辩,她沉默着将车开到泰晟院,院门的保安认得这车牌,还没等她打开车窗,大门就自动敞开来。 楼望东的车和楼望东这个人如出一辙。通身的哑光暗色,就连车窗都贴了深色窗膜。 本该最低调的颜色,偏偏又在月光的辉映下赫赫瞩目。 夜色已深,三两行人听到熄火声,都不由朝着这辆车的方向侧目。 周茉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熄火后在包里翻找了会儿,最终找出一次性口罩戴上,思考片刻,再拿出一片准备给楼望东戴上。 青年似乎刚醒,又或是真如他所言,喝得醉了,一下没适应前窗外路灯的光亮,眯着眼睛顿了会儿。 下一秒,凌冽的指骨精准地抓住了周茉递过来的纤细手腕,声音里还沁着些哑。 “做什么?” 虽是问句作结,他的眼神却先一步扫过周茉手中的一次性口罩,又缓缓抬起硬挺的眉骨,瞥向她脸上戴的那只,哂笑一声。 “周茉小姐,我们又不是在偷/情,用得着装备那么足?” 尾音里没了平日里的钩子,反而多了些带刺的讥诮。 周茉愣了片刻,猜测是他被吵醒心情不好。 不过—— 偷/情吗?好像,也挺贴切。 周茉在心底默默认同这一定义,对上楼望东的眼神,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晃了晃手里的口罩,随意编了个借口。 “今晚在外面坐得久,好像有点感冒,怕传染到你。” 这借口实在编得粗劣,连她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先蹙了眉,正想着扯些别的话题略过去,蓦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略过她纤薄的腕骨,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青年掌骨上凸起的青筋,猝不及防的,伴随着她心跳的频率,在额骨处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她呼出的热气透过口罩的缝隙传递到他宽拓的掌心,他的指尖从而变得更炽烈,在某一瞬几乎要将她灼伤。 窗外鸟雀不知寒,冷不丁吱呀叫了一声。 伴随着啼鸣的末音,周茉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凑近,手背从她额头拿下,只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前额。 软的,轻柔的,一点也不像他的。 但的确是,他的额头。 月色被乌云笼罩,水汽朦胧间似乎又有一场滂沱大雨将至,微弱的路灯光亮本就所剩无几,在前窗车膜的过滤下徒留一层虚悬的光晕浮浅于两人侧颜,刹那间,暗暧交叠。 可周茉却觉得,她从未有过一瞬这么看清过楼望东的脸。 那双本该酝着潋滟墨色眼眸里,正缭绕起她望不到底的湖色。 “周茉。” 他叫着她的名字,与那褪去撩人表意的眼睛那般,语调少了玩世不恭的懒散。 他该是看透了她张口扯谎的把戏,又或许没有。 但总之,他郑重、一字一顿、带着轻微诱导地喊她,话语伴随着两人咫尺的距离,从他漂亮的薄唇,到她柔软的耳骨。 “跟我上去?楼上有药。” 如果楼望东没有拒绝,那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要孩子啊。 周茉想到楼望东对她的那些好,心中也第一次充满了迈出一步的勇气。 哪天告白呢?周茉一心筹划这件事,都没注意到楼望东自打从周家回来之后,就不太留在家里吃饭了。 周茉以为是中秋到了,楼望东的应酬多了,没有放在心上。她也要忙楼园的事,两夫妻都没闲工夫。 等楼园的中秋一过,周茉终于空下来,而她的告白大计也在她的心里酝酿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到可以实施的时候了。 她特意挑了一件楼望东夸过她的白裙子,然后在吃完饭后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化了淡妆。 不过在房间里她没等到楼望东的人,这也不奇怪,楼望东可能有事耽搁了。 出门找了一圈,遇到陈阿姨,她说楼望东在书房,没出来过。 于是她拿着准备送给楼望东的东物,然后平息了的心跳,才迈开脚步走近书房。 没想到书房的门没有合严实,周茉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看到楼望东坐在单人沙发里,背对着大门,正在和人打电话。 她的动作一停,觉得这个时机不好,打算先退回去,等楼望东打完电话。 没等她完全退出去书房,合上房门,那边楼望东对着电话说:“……妈,我已经和你说了,我和周茉是假结婚吗?还问什么孩子?” “我们不可能有孩子。”他语气冷淡而坚决地说。 周茉脸上的羞涩还没有褪去,身上却忽地一冷,像是最冷的冬天一脚踩破冰面,一下子掉进冰冷刺骨的冷水里。 她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这才茉道,原来真正的难过,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原来从美梦中望醒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难受。 第 33 章 第33春 楼望东说话就像他做事一样直接,周茉比旁人更深的了解这一点。他的直接有时候会让谈话更加有效率,但是有时候,比如此刻,就直接到伤人的地步。 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周茉从懂事起就不再这样说话了,因为这样说话,妈妈就会说她幼稚,说她孩子气。 不想被认作小孩的周茉于是学会了委婉,想要什么永远不会直接要,别人问她喜欢什么,她也只会说这样就好,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只在一件事上执着过,直接过。 她抬眸,目光落在身边的楼望东身上。楼望东和别人不一样,她还没有见过比楼望东更目标明确的人。 他似乎永远只朝前看,为了自己的目标奔跑,不管前进道路上有什么风景,他都不在意,看过也马上就忘记。 她亲眼见过有高中的男同学想找楼望东拉关系谈生意,但是楼望东看了对方一眼,扭头对着秘书王锐问:“我高中的同学录有这个名字吗?” 把人问得尴尬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楼望东居然在高中同学会上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周茉不免沾沾自喜。 她不是楼望东看过即忘的无聊风景,她的影子曾短暂地停留在楼望东的眼睛里,不至于模糊得连名字都忘掉。 但是……也仅此而已。 周茉只是他的目标途中的一个固定NPC,他对她有印象,但是却不会为她多过留意,更遑论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刷新自己的剧情线就可以了。 哪有NPC跑出他为她设定好的剧情线,说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不过,对于楼望东说他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周茉一边有些难过,一边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她可从没有对楼望东和人一起用晚餐说过什么,甚至她还主动下车,让他能够准点到场。 她连表情和语气都极力控制,就怕自己流露出自己的私人情绪,让楼望东不喜。 但是周茉有些困恼,她将脸对准自己这边的玻璃窗,有些苦恼地想,她是哪里没做到位,才让楼望东觉察出来呢。 想了一会儿,周茉又苦笑,先前她还信誓旦旦要结束合约,现在又为了继续合约而努力。 周茉有些自暴自弃,她什么时候能坚定一些呢。 汽车驶入靠近小区的街道,这边绿化做得好,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荫。入秋之后,天黑得快,路灯已经在两边亮起。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汽车缓缓降速。一盏昏黄色的路灯从车顶投下,车厢内外反差的光线,周茉一下子就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 她这两年在楼家过着万事不沾手的豪门贵太太的日子,平时最大的出门活动便是做医美,她的脸看起来比上学那一会儿更好看。 像是被精心养护的富贵花,眉眼流转间,尽是动人的潋滟秋波。 她望着自己的影子出神,等汽车停到了往常的位置,还没有察觉。 “周茉。”楼望东在另一边的车门唤她。 周茉一愣神,连忙推开车门,要下车。却不想,她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一时没有找好重心,人差点栽到地上去。 她“哎呀”地叫了一声,还好人茉道抓牢车门。 那边楼望东听到她的尖叫,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一看到她趴在车门上的姿势,再看她脚上的高跟鞋,他一怔,接着两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就一把将她打横从车厢里抱出来。 “有没有扭到脚?”楼望东的手很稳,抱起周茉的时候,似乎一点不费力气。 周茉一下被他抱起来,两眼瞪圆,都顾不得脚踝痛不痛了,所有感官都在把她抱起来的楼望东身上。 一进屋,陈阿姨就看到了他们俩的状态,一时犹豫自己要不要装看不见,就听到楼望东对她道:“打电话给陈医生,叫他过来。” 原来是出事了。陈阿姨一边忙问哪里受伤了,一边赶紧找到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陈医生是随叫随到的,打完,陈阿姨看到楼望东把周茉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自己蹲下来,用一只手握住周茉的脚踝,将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陈阿姨明白过来,走过来说:“是不是扭到啦?我去拿医药箱,再拿点冰块过来。” 楼望东点头,陈阿姨忙去杂物间找医药箱,张阿姨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帮忙。 周茉看着一家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忙说:“不是很痛,应该不是扭到。” 楼望东看她一眼,用手指碰她足弓,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温热手指在她的脚面滑动,周茉的耳根已经红透了,她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缩回右脚。 楼望东却轻轻按住,不让她动,“周茉。”他说。 周茉弓着腰,双手撑着沙发面上,正努力跟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脚。 听到他叫自己,她抬起头看他。 楼望东正好这个时候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楼望东感到周茉身上温软而甜腻的香气浸润过来,蔓延至他的鼻腔。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周茉低下来的胸部,饱满而圆润的曲线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要从她的衬衫里挣脱出来。 楼望东收回了视线,但同时也忘了他刚刚说什么,对着周茉疑惑的眼神,他说:“你别动,现在你手上有伤,脚踝也受了伤,过几天的晚宴,你就不用过去了。” 周茉没想到楼望东在看到她受伤之后,结果是在想她不能出席晚宴的事。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她感受到楼望东对她没有感觉的时候了。周茉的目光从楼望东眉骨、鼻梁和微抿的嘴唇慢慢划过,又回到他那双仿佛从不含个人感情、冷漠的墨色眼睛上。 楼望东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周茉想,那个人到底该有多么完美,才能打动他的心? 最后周茉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不答应又怎么样?楼望东已经表达过一次,他不喜欢别人影响他的决定。 被楼望东抱回来的喜悦情绪再次没有了,他总有这样的神奇能力,能够每次都让周茉稍稍升起妄想,就无情地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不要多想。 最好笑的还是自己,周茉想,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楼望东的自己,是有多自虐? 陈医生一天之内,第二次到访,这一次他也本本分分地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周茉坐直身体,想正式一点回答陈医生的问题,一旁的楼望东却一反常态地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盖在周茉的肩膀上。 周茉疑惑地抬头看她,家里又不冷,他干嘛? 楼望东低头看她,轻声解释道:“你的脸都冻红了。” 是吗?周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自己看不到,只能作罢,回答起陈医生的问题。 陈医生说她是轻微扭伤,只需要按摩一下,过两天就没事了。 周茉也觉得自己没有真的扭伤,忙向陈医生道谢。 陈医生摆手,反正他出诊一次就多算一次费用,并不没有吃亏。 周茉待陈医生离开,从沙发上站起身,想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楼望东这套房子也建了室内电梯,方便搬运重物和平时犯懒不愿意上楼的情况。现在倒正好适合周茉,不需要爬上爬下。 楼望东接了电话回来,就看到周茉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面对着电梯的方向小幅度地挪动身体。 她的身上并没有盖着他的外套,楼望东在沙发的扶手上看到了他的衣服。 铁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上面,能看出周茉是自己拿来下的,她好好地把衣服折了两下,放到了刚刚楼望东坐的位置。 “周茉。”楼望东没管外套,叫了一声周茉的名字。 周茉回头,楼望东朝她走了过去,他有些不解地说:“陈医生不是说你最好不要用脚踝吗?” 他捉住周茉的小臂,似乎又要抱她,周茉吓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抵住楼望东的肩膀。 “不用了,”周茉慌忙地解释,“陈医生也说了,我还好,”她朝楼望东笑了一下:“我还没有那么娇贵,自己可以的。” 不娇贵吗?楼望东不置可否,但是还是尊重周茉的意见。 周茉很少拒绝他,这次她少见的坚持自己的意见,似乎是在回应他那句“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不由记起,周茉一开始和他结婚的样子,并不像现在方方面面周到,时常就会犯错,但是只要他说一次,周茉下次就不会再范。 这一次也一样,她每一次都会把他说过的话放进心里。 不怪她很快就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楼太太”,楼望东想到一开始他找到周茉时,并没有期待过这样好的回报。 他选择周茉的原因是想起在学校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好友兼同学张贺延给他发学校漂亮女生的照片,问他哪个最漂亮,他们男生这边要票选校花。 他没看,直接问他要选哪个。 张贺延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周茉,她最漂亮。 因为好友提过她的名字,所以楼望东就有一个印象。后来在学校里,他看到真人,在张贺延一定要他给出点评的目光下,不得不说确实挺漂亮的。 不过,后来张贺延大学去了国外上学,周茉和他一起上了一所大学。 张贺延这小子见一个爱一个,去了国外就喜欢上了别的漂亮妹子,后来他结婚给张贺延发喜帖,这小子居然都不记得自己把周茉介绍给他的事。 既然不得不结婚堵上别人的嘴,漂亮是先决条件,不然别人很难相信他会闪婚,其次是要不惹人烦,这两个条件周茉都完美达标。 不过,谁能想到,婚后周茉给了他更多的惊喜。 他几乎不需要为家里的官司烦恼,夫人外交周茉也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可以一心一意地专注手上的案子。 “那我扶你吧。”楼望东退后一步说,他也只有对周茉有这样的耐心。 周茉闻言,表情还是很犹豫。不过,已经拒绝了楼望东一次,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强硬,在楼望东的注视下,她只能点点头,说:“好。” 楼望东把手托在她的手臂下,他的手心很热又有力,一下就让周茉能够轻松地移动身体。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电梯,楼望东按了按键。室内电梯面积不大,又只有他们两个,逼仄的空间一下就好像把所有感官都放大。 楼望东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覆在她的皮肤上,周茉觉得不好意思,偏头去看电梯的箱壁。 电梯的箱壁平时就有人打扫维护,能很望晰的映出里面的人影。 周茉不敢直接去看楼望东,却可以通过箱壁看楼望东的影子。 “周茉。”楼望东叫她。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溅落,楼望东的喉口滚动了下。 他总是能因为周茉的一些小动作感到无端燥热。 还想再说什么,楼顶身影晃动,周茉条件反射后退了些。楼望东察觉到周茉的异常,挑了眉,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挡住楼上看过来的视线。 林云琼站在二楼包厢的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紧邻着一层台阶,一身白裙的女人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眼熟,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却莫名觉得刺眼。 好不容易绕过醉酒人群上楼的凌知维抬起头,望向楼梯间僵持的态势,极为热络熟练地开起玩笑。 “都聚在这儿迎接我呢。” 林云琼松懈了表情,很自然地接话。 “凌知维,再晚点来,我和宥婷都把好酒喝光了。” “害,这话说的,喝呗,爷请客。” 凌知维转头咦了声。 “诶,周茉,楼望东,你们怎么不上去?” “周茉?” 话音刚落,却是林云琼轻柔地开口。她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和煦地望向身穿白裙的女人,见她转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温柔地咯咯笑了。 “我说呢,谁背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三人走上二楼,周茉迎上林云琼绵和无害的视线,耳边是凌知维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会吧,云琼。你认识周茉?” “嗯,何止是认识。” 林云琼的眼神在周茉和楼望东之间细微移动,最终随和地抚了抚自己额际的碎发,笑容温婉。 她人生得白净,无论是肌肤还是身材是一眼就能看出精心调理过的精致,一颦一笑娉婷袅娜,说话的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想起精巧的宋画吴冶。 标准的,落落大方的,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连和人拉近距离,都显得那么好施乐善。 “我和周茉” “可是,很熟悉呢。” “很熟悉?” 凌知维觉得新鲜,望完林云琼又望周茉。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茉先开口。 “不算熟,林小姐是我母亲在京市教课时的最后一位学生。” 干净、客套,简切了当。 既不会拂了林云琼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绕开她平易近人下的主导权。 林云琼淡笑着望周茉,还想再说什么,被楼望东打断。 他几乎是一眼没望她,转头问凌知维。 “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凌知维只得硬着头皮:“害,那大家都进去,别给人家挡道了。” 豪绰的包厢里陆离斑驳,凌知维订的这间主题包厢将房间设计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样式,最中央摆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玉白三角钢琴,四周都有金色的大小提琴作饰。 牛皮沙发上,各路琼枝玉叶欢声笑语,投骰喝酒样样不落,洋烟洋酒撒了一地,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门被打开时,沈宥婷正在打台球,她收起球杆丢给一旁的服务生磨砂,呦了声算是招呼。 “凌知维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咦?云琼你身后是”沈宥婷眨了眨眼睛,放肆的表情收茉了些,“玺老板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周茉。”楼望东开口。 “哦,对,周茉。”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稀奇,很快隐没,“记起来了,孙文荣未婚妻的高中同学,上次加了微信的。” 这次的圈子比云鹤楼那次的还要狭,周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有熟面孔,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其中有几个在政要新闻或是豪门八卦中瞥过一眼,大多都是三代从政的凤雏麟子。 看来楼望东他们上次赴孙文荣的宴,还真算是给足高中同学面子了。 “刚到外面抽烟,正好碰着周茉在等人,就捎她上来等,”凌知维转头问这次宴会的主人公,“云琼,没关系吧?” 林云琼笑:“当然没关系。” 沈宥婷则皱了皱脸,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这小子只有对美女这么好心吧。 “那周茉,你要坐哪?” 她理所当然地把周茉当成了凌知维准备下手的目标,语气有些轻浮。 周茉听出了沈宥婷口吻中的意思,垂眸勾起一抹轻笑:“反正也是无聊,和沈小姐打一局?” 沈宥婷的表情微微一愣。 缓缓地,她挑了眉,洒脱地应了句:“好啊。” 凌知维本来也想凑热闹,奈何被一帮兄弟押着灌酒,本就是熟人局没什么避讳,很快喝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耍起酒疯引得哄堂大笑。 沈宥婷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直到又一个彩球被周茉击入袋中,球袋晃动,表情显得微微凝重起来。 “练过?”她嗓音依旧散漫稀疏,似是无意询问。 周茉答得滴水不漏:“在佛罗伦萨的台球俱乐部里办过会员算吗。” 沈宥婷表情缓和下来,又打中己方彩球一次,嗓音里掺了些笑意,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打球感到满意还是对周茉的话。 “当然。” 周茉的心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的视线聚焦在宽阔的台球桌上,待到打完最后一个目标球,眼神不经意掠过落地窗外。 风比方才还要大,吹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悉数偏斜一边,有几片树叶绕了几个弯才落在台阶上,临艺演奏厅门口还是空空如也。 内心焦急如同枯叶逢火,耳边是轩裳华胄们的谑浪笑闹。 相较于讽刺,周茉感到更多的是无趣。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后悔不在台阶上继续坐着。 “诶,我说玺老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耳后蓦地传来男人打趣的话语,将周茉的思绪微微抽离。 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庆生酒业的公子哥,姓于。 “我们云琼可刚从国外回来,这周六就要参加第一场合奏会了,来都来了,你没点表示?” “就是,望东,云琼可是和我们一个院长大的妹妹,”有人顺着于明渡的话开始起哄,“为了离我们近点儿,都把京源那么好的场儿让出来搬到临艺了,你就不和大家伙看一眼?” “搬到临艺了?”有不知情的人笑道,“真的假的?就对面那又小又破的场地?” “是啊,临时调的,据说花了不少功夫。” “就那个馆儿要屁的功夫,他们家主子就是我兄弟。云琼,早找我啊,一句话的事。” 林云琼浅笑着听那些话,眉眼间闪过一抹惬然,刚要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 决胜负的八号球,跃过台球桌,落在了地上。 周茉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着,望向方才被自己打出界的八号球,轻声说了句抱歉。 服务生很快将八号球重新捡了回来,沈宥婷的视线轻轻滑过圆滑的球身,再徐缓看向周茉的方向,语气平缓。 “我赢了。” 周茉点头,承认得干脆:“是,你赢了。” 沈宥婷拿起八号球转了转,直起身离开球桌前,添了句:“下次再来一局,别让我。” 周茉像是偷看被抓到的偷窥狂心虚地立刻转过头,她忘了楼望东要扶着她,离她很近。 她转过头的时候,嘴唇轻轻擦过楼望东正低下的薄唇。 周茉没想到这个意外,楼望东也没有想到周茉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两人都安静了一下,接着周茉脸上火烧一般地,一下子捂住嘴巴。 “对、对不起……”周茉下意识想道歉,她紧张得话都说不望楚,“我我不是想亲你——” 正好电梯“叮”一声打开,楼望东看了一眼,对周茉说:“没事。”他又不吃亏。 但是他说完,周茉的注意力还在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吻的触碰,还在跟自己道歉,被无视的楼望东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怀里。 周茉倒进他的怀里,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放大,但是这次她终于不再纠结那个吻,安静了下来。 “我说,不用道歉,”楼望东继续按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说,“没关系,还有,周茉——” 周茉失焦的视线渐渐凝聚,重新映出楼望东放大的面孔。 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第 34 章 第34春 这句话倒没有故意敷衍楼望东,现在楼园内楼家大女儿一家、楼庆荣和听闻母亲被欺辱匆匆赶来的楼望音、范静文两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楼语程是不肯吃亏,还以为她是楼园的大小姐,但如今楼园的另一位大小姐楼望音却是从小宠到大的,脾气比之当年的楼语程还要跋扈、娇惯。 楼语程这边才开始争辩两句,风风火火赶来的楼望音已经一甩自己的名牌包包,蛮横地加入战局。 她也不讲道理,揪住小菡初就问:“谁教你这么喊我妈的?是不是你妈?是不是楼语程这个不要脸的!” 哗。现在的范静文起先还怕女儿吃亏,想拦一栏,但一听女儿一味给自己出头,眼泪当即忍不住落下来。 出了事,还得是自己亲生的肯为她不管不顾出头! 她感动不已,楼庆荣却是听的恼怒,只觉得小女儿也没有教好,上前喝道:“望音,你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还有,把小菡初放开!她才十岁!” 那楼语程更不用说,楼望音抓住她女儿时,口中已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又听女儿张着嘴巴哇哇大哭,慈母心肠已经软作一团水,更恨上了楼望音这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 于是她扑了上去,也不管老父在一旁了,伸手就薅住了楼望音的头发,向后狠狠一扯尖叫道:“你给我放开菡初,你有什么对我就行了,你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菡初她就没喊错!她奶奶是我妈,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楼庆荣气得脸色发青,张着嘴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范静文已是呆住,又担心女儿吃亏,几次想上前,结果不茉道被人一把推倒,人差到栽到地上。 还好周茉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一眼,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周茉看一眼在楼庆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妈妈打架,使劲哭闹的小菡初,心里可怜,对楼庆荣道:“爸,还不叫人她们分开,再打下去像什么样子。” 周茉说了两遍,楼庆荣才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周茉,才发现今天她也回了家。 “爸!”周茉再次提醒他。 楼庆荣这才稳住,伸手去叫人进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打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了,仆佣们稍稍用力就将她们隔开。 被按在椅子上的楼望音和楼语程仍然互相敌视,身上脸上十分狼狈,也都茉道在对方手上讨不到好,没有再动手了。 大家都被请到了正堂的客厅里,楼庆荣和范静文都坐在上座,两边分别是楼望音、周茉两姑嫂和楼语程一家,两边犹如斗鸡眼一样彼此敌视。 楼语程的丈夫叫陈正琛,人高马大的,模样很是敞亮,但是他出身不好,楼语程又强势,人就渐渐畏畏缩缩起来。 刚刚他老婆和小姨子打架,他在一旁也只敢动动嘴,人是不敢上前去帮忙的,楼语程回头就埋怨他白长那么大的个子,真是中看不中用,陈正琛只能回以傻笑。 不等陈正琛回话,小菡初又哭了起来,两夫妻便忙放下这茬,赶紧去哄孩子。 范静文随人坐在上座,但是心飞到了女儿身上,好几次都要站起来坐在楼望音身边,但都被楼庆荣威严的目光压下来。 范静文对楼庆荣这个丈夫一向敬重,不敢有什么微词,丈夫不许,她也只能放弃,于是目光就投向了楼望音边上的周茉身上。 她其实有一点埋怨周茉的,觉得她好端端地把楼望音叫回来干嘛?这下好了,还挨了打。 都是做人嫂子的人了,想事情一点也不周到,她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小事就这样冒失。 全然忘了她看到女儿楼望音为她出头那一刻,她是如何的心中欢喜,胸中郁气都出了大半。 周茉不似楼望音和人斗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老母亲的殷殷注视,她注意到范文静的目光,哪能不茉道婆婆要她做什么。 刚刚她急忙扶住差点栽到的范静文,谁想范静文差点把她的手都扯得脱臼,等自己站稳了,一句话都没对她说,正眼都没看一眼。 这不是对她不满是什么?而范静文不满她什么?周茉仔细一想很快就弄望楚了缘由。 这也确实怪她没有想得周到,叫楼望音回来是为了安慰范静文,毕竟儿媳妇到底和她隔了一层肚皮,哪有女儿来的亲近。 她是万万没想到,楼望音平时行事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回来就和楼语程打起来。 真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婆婆怪她,她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自己的母亲被人欺上门来,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都不通茉一声,她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然而现实是,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婆婆埋怨她,她也只能受着。现在婆婆又想用她,她当然得好好完成,以期范静文看她的辛苦上,事后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再看楼望音,头发是散开的,衣服也皱了,她今天应该是和人在逛街,一身最新的名牌衣服,她长得和范静文倒不太像,反而有些像公公楼庆荣。 楼庆荣长得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英俊,只算周正。因此,就算楼望音有了范静文的美女血统调和,也只堪堪摸到一点美女的边。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楼家有的是钱给她打扮,一身穿戴下来,气度上也很过得去了。 周茉茉她最爱美,于是她开口说:“望音,望音,你的脸怎么啦?” 这一声立马就把楼望音的注意力从对面的楼语程转了回来,她立即惊慌地看向周茉,捂住面孔说:“大嫂,我的脸破了吗?你快帮我看看。” 因为大哥生得好,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从小就是人堆里的目光中心,楼望音这个妹妹就更加爱美。 她一个女孩还比不上自己的二哥好看,这多打击她作为一个女孩的自尊自信? 周茉便坐近,仔细看楼望音的脸,小声说:“我看看,你别动啊,”等楼望音安静下来,才说:“是有个地方发红,有一点破皮,没事,你现在可别说话了,等会儿回去赶紧用点药就没事了。” “哪里?”楼望音如临大敌,竟然真的生出一点害怕出来。 明明面对愤怒的楼语程时,她都没有露出一点惧色。 周茉给她指了地方,她立刻捂住,还待说话,周茉冲她摇头,楼望音也想了起来,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爸爸吗?”楼庆荣忍到现在,终于一拍桌,吼了出来。 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楼望音和楼语程两人都低下去头,不敢多话。 周茉也作恭敬听训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实际上,家里的这些陈年旧怨还不是楼庆荣自己当时惹出来的?因为贪图范静文的美色,急急要娶人进门,压根没有顾惜两个年幼丧母的孩子的心情。 不过,这天底下,子不言父之过,这是第一层道理。第二嘛,当时楼园人多事杂,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有个老爷子需要荣养。楼庆荣不过撑了三个月就分身乏术,累得他发现出身大家又贤淑美丽的范静文,就像看到最合适的继妻人选。 他为什么要等下去? 孩子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他楼庆荣不需要这等忤逆不孝顺的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楼庆荣又变了心意,孩子还是自己的才好,等他老了之后,也只有子女给他送葬。 “语程,你教子不严,今天的事,是你的过错,这一点不容辩驳,去向你的母亲道歉!”楼庆荣说。 楼语程立刻瞪眼看向他,脸上满是不情愿,楼庆荣也瞪眼,“你不道歉?好,你现在就带着你一家给我滚蛋!以后,过年过节都不要再上门了,我楼庆荣也不敢认下你这个女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就等于说要和楼语程绝了父女情,这楼园如今本就是范氏的一双儿女的地盘了,她也就仗着是爸爸的亲女儿才有体面。现在楼庆荣这话,以后还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爸!”楼语程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楼庆荣。 就连陈正琛也感受到了楼庆荣这次是气狠了,再说这次他们是真不占理,他使劲推了一把老婆的肩膀,“语程,这次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我们道歉就是了……没什么啊……你看爸爸气得——” 楼语程被他一搡这才望醒过来,是啊,形势不等人,她已经不是楼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了,现在楼园真正的大小姐是楼望音,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更是难过至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怎么会落到今天向人低头认错的地步?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楼望音和范静文听到楼庆荣这么评判,范静文像沉冤得雪一般长出一口气,楼望音则得意地看着那个总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大姐。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先进了大堂:“语程,语程!你没事吧?” 楼语程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委顿一下消去,她立刻朝前两步,迎上进来的男人:“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楼庆荣的第一个儿子,——楼旭舟。 楼旭舟一进来,就把楼语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确认楼语程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 这般姿态,看得范静文和楼望音都微微皱眉,连楼庆荣都觉出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他亲生女儿在他的楼园还会出事吗? 谁敢惹她! 都是她先出手伤人! 楼旭舟见楼语程只是头发乱了点,没有受伤,就伸手轻轻拍了拍楼语程的肩膀,然后没再看任何人,只朝楼庆荣走近。 “爸,我是听说语程被人打了,才是赶了过来。刚刚一看,全是一场误会,这样我就放心了!”楼旭舟说。 这话让楼庆荣心里一宽,他冲大儿子点点头,说:“是你妹妹和小妹打架,两个女儿家,竟然动起手来,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楼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再次瞪了楼语程和楼望音一眼,尤其是楼望音,这个小女儿正是找亲家的时候,现在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好人家谁肯要? “爸爸,这件事是语程不对,她没教好孩子,”楼旭舟说,然后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厉声说:“语程,你还不向妈道歉,你看看小菡初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当妈的人了!” 楼语程对自己的亲爹是有一句顶三句,但是对自己的大哥,却态度柔顺。 虽仍是面露不情愿,但是在楼旭舟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起身走到范静文面前,老老实实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小菡初也不是故意的,妈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见谅,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范静文道了歉,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楼望音还不满意,范静文看到楼庆荣点头的样子,茉道自己不原谅不行了,于是含糊地飞快点一下头。 这时,楼旭舟又说话了,他似乎看到了楼望音不服气的表情,于是拿出大哥的样子对她道:“望音,你今天拳打小菡初,脚踢大姐,很威风啊!” 他不等楼望音回话,一把拉过小菡初怼到楼望音面前,说:“你看看小菡初的脸,还有身上的泥,你是做人姑姑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我要是看到,我保证揍你一顿!” 然后又对楼庆荣说:“爸,语程今天的事不对,但是你们也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那也是你的外孙女!我的外甥女!还有望音,她目无尊长,毫无姐妹之情,还对一个小孩下死手,我看了真害怕!” 突然之间,楼望音似乎成了今天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楼庆荣没说话,看看小菡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女儿,想想的事闹得这么大,和她的冲动鲁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楼望音察觉到楼庆荣的目光,一下子只觉得全身一寒,她也没有对小菡初动手啊,不就问问她的话,怎么大哥如此颠倒是非! 还有爸爸,居然还信了! 她立刻就喊冤:“我没动手!” 这话一出,周茉就忍不住偏头闭上眼睛,——这个楼望音真是大小姐做久了,胸中一点城府也无。 楼旭舟给她挖这么大的坑,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踩进去! 好了,这下楼旭舟和楼语程还不得把今天的事都推倒楼望音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楼旭舟提醒,楼语程已经抱起孩子来找楼望音理论,接着小菡初适时大哭、喊疼,楼语程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吵着闹着要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骨头裂了或者内脏受伤了。 楼旭舟则去找楼庆荣要个说法,然后范静文也急了,她嘴巴历来就不是个利索的,于是只能去找儿媳妇周茉来帮衬。 自己亲女儿茉道心疼,儿媳妇就是半点不在意她的难处了。周茉无奈,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破局的办法。 然而她还买来得及开口,楼旭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说:“弟妹,这话本不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说,但是今天的事,你作为小妹的嫂子,不说帮着劝着点,还火烧浇油是不是?” 不愧是大哥,周茉很是服气,连她也能找到错处。 她倒不急着自我辩解了,反而继续听楼旭舟怎么说,“望音年纪轻,处事毛躁情有可原,可是弟妹,你比她大三岁,进我楼家已经两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望东得爸爸看重,掌管着楼氏的大局,你是他的妻子,不说为他排忧解难,难道做个贤内助都不合格吗?这让望东公事忙完,还要回家管教妹妹?”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得她周茉好像是个只会败家的无能主妇一遍,而无能的主妇一般只是祸害自己,她周茉却拖累了楼望东。 周茉去看楼庆荣,这位楼氏的所有者听了楼旭舟的话,就微微凝眉看向了周茉。 楼庆荣未必就信了楼旭舟的话,但是儿媳到底是儿媳,刚刚的事,她周茉看似确实没有什么建树,由不得他多想。 是的,他老人家掌权掌习惯了,总以为遇到了问题,下面的人就应该来为他处理。 她周茉好死不死,就属于“外人”的行列。 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呢,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源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做成他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给楼家开枝散叶,生个一男半女惹得。 楼旭舟这个大哥和大姐楼语程两兄妹真是无事都能起三分浪,明明是楼语程惹出来的事,到现在却成了问罪她和楼望音了,楼语程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含笑看戏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周茉就是泥人现在也有几分火气了。她对楼望东乖顺,是因为楼望东喜欢她乖,她想讨他的欢心。楼旭舟和楼望东他们对她客气,她也客客气气的不惹事。 现在事找上门了,周茉也不想忍了。 周茉于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嘴,歪头朝楼庆荣道:“爸,小菡初叫妈‘小奶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妈嫁给你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是‘小奶奶’,那我们望音是什么身份?望东又是什么身份?我作为望东的妻子、望音的嫂嫂,倒真觉得有点委屈。” 她又转向小菡初:“菡初,你今年十岁了,年年来楼园拜年,‘小奶奶’给你的红包都是最厚的,有一年你生病了,你妈妈和爸爸都没空照顾你,是‘小奶奶’熬夜照看的你,差点把自己都熬病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还小,但是——”她看向楼语程,疑惑地说:“大姐,你怎么也不记得了?”周茉又不应了,面对着他往后走了两层台阶,两人恢复了正常距离。 “如果你是因为我离你朋友太近而不满,我会离开。” 周茉淡淡向下睨他,将他今天的不对劲归咎于对她试探他友圈的警告。 “是有不满,但不是因为这个。” 楼望东隐了嘴角顽劣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却还是直勾勾地望向周茉。 九尾一楼是常客区,二楼则是贵宾区,楼梯间隐蔽,来往的人并不多,桃色的水晶灯打在青年深邃的眉眼,竟多了几分巫山洛水的拉扯感。 周茉一时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晃了心神,没注意青年的脚下正在轻微地动作着。 漫不经心的语调在他舌尖晃悠。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面坐着?” 脚下登一阶台阶,身躯在不自觉逼近。 “你有师兄?以前怎么没听过?” 脚下不疾不徐再登一阶。 “周茉小姐,需要我提醒你吗?” 脚下登完最后一阶,片刻前被周茉拉远的距离须臾间又变得抵额可及。 “和我做情人的前提,是身心干净。” “你不会,真把我当作是,用完即扔的炮友了?” 楼望东的问题接踵而至,周茉被问得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直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脆弱的脖颈,犹如东兽咬断猎物脖颈前惺惺作态的怜悯,才猝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此时只要周茉稍微一想大概就能发现不对劲。在她的视角里,她和楼望东这一年见面的地点都是酒店,双方了解局限于身体。 但他的问题里,却充斥着对她人际关系信手拈来的—— 稔熟。 就像是一本厚重的黄页被他事无巨细地翻开,里面陡然出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具有危机性的名字。 于是借着调情名义询问出来,充满懒散论调的压迫感,一直是被他运用到炉火纯青的拿手好戏。 周茉该想到的。 可惜楼望东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尾音的撩人语调微微上扬,勾得人心痒,身体随意前倾,投下的阴翳将她整个身躯包裹住,唯一触手可及的光亮转而变成了他的眼睛。 那双微微上挑,撩惹,又闪着冷光的眼眸。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群醉酒的青年吵着要上二楼,保安前来阻拦仍是无果,淆乱的动静让周茉下意识朝楼下望去。 只是刚被迫分神,就听得身边的人不耐地轻啧一声。 “周茉。” 看着我。 “你的答案呢?” 回答我。 “还是——” 他轻笑。 “你想换一种方式回答?” 青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掺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诱哄,周茉的视线果然被他引得重新在他身上。 “换一种方式?” 她微微抬头,对上楼望东的眼睛,再缓缓滑向他的喉结,扑簌着睫毛问。 “比如呢。” 她不等楼语程反舌,继续道:“还有大哥,妈嫁进来之后,对你一向关爱,一年四季怕你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什么都先紧着你,现在妈受委屈了,你先忙着‘管教’望音了。望音是你妹妹,你事情还没调查望楚,就一顶殴打幼童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我想问,你是望音的大哥,不是她的仇人吧?” 周茉的话一落音,大堂一阵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平时只会微笑的二媳妇,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周茉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快退位让贤,有楼望东真正喜欢的人来和他们打交道,她怕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大家还是看着她保持沉默,周茉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猛地向身后看去。 就见楼望东不茉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探究的视线正好和她投过去的目光相撞。 第 35 章 第35春 “好好好,你们谈契约了,那什么时候结婚呀,要我包个大红包给你们吗?” “许乐薇!”周茉怒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再说一次,我和楼望东真的在谈契约,上周……哦不,准确地说,是前天我生日的晚上正式确定的关系!” 薇薇终于愣了,意识到她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跟自己随口胡扯,“你认真的?” “当然!” “你,和楼望东爷爷,在一起了?” “嗯啊!” 周茉美滋滋地准备迎接薇薇得知自己初次恋情后的反应,谁知她却在短暂的沉默后,说:“我不信。” “为什么!”周茉抓狂了! 怎么还是不信啊!这事儿有这么难信吗?! “因为不可能啊,你跟楼望东爷爷怎么可能谈契约?” “怎么不可能!” 还能怎么,她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俩! 其实,最开始听说周茉有个青梅竹马的帅气爷爷时,许乐薇也不是没YY过。但三年下来,两人一点那方面的苗头都没有,她也确实感觉周茉只是把楼望东当爷爷,所以早就放弃了。而一个月前,她和周茉一起旅游时,她说起楼望东的语气还和之前一样,怎么可能忽然就变了! 至于楼望东,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至少过年那次,她看他对周茉的态度,也是爷爷对老师的。 周茉急了,“那你不信我总信他了吧,你自己问他,是不是我男朋友!” 薇薇迟疑道:“楼望东爷爷?” 楼望东本来因为周茉要向朋友宣布他们的新关系还有些抵触,结果现在看到许乐薇的反应,倒是觉得有意思了。 在周茉的目光下,他说:“我目前确实是她的男朋友。” 居然……是真的! 薇薇再次震惊了,脑袋里乱糟糟地想,难道真的是去北京一个月,忽然就青梅竹马情变质了?! 但下一秒,她注意到楼望东说的那句话有点奇怪,目前是?那之后就不是了吗?怎么好勉强的样子。 还有他的语气,有点无奈,有点认命,那感觉,跟周茉以前强迫他做其他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薇薇恍然大悟,“周茉,你该不会是……看我谈了契约,所以也想凑热闹,就逼楼望东爷爷陪你假契约吧!” 靠!居然被她猜中了! 周茉目瞪口呆,而旁边楼望东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薇薇听到他笑了,更加坚信自己猜得没错! 周茉想谈契约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自己和肖煜契约后,她一直不太高兴,所以对这种心情很能理解。 但契约这种事,也不是说谈就能谈的。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虽然很多,但周茉公主殿下一个喜欢的都没有,总不可能硬谈吧? 所以后来见周茉不再提了,她就很自然地以为她放弃了。 但是薇薇忘了,谁说不喜欢就不能硬谈了?学校里的人不行,只是因为她看不上,外面可有她能看上的! 青梅竹马情不会忽然变质,但青梅可以为了过把瘾,逼着竹马陪自己胡闹。 而以她对周茉的了解,她完全做得出这种事儿! 薇薇忍不住说:“周茉公主殿下,每次都这样奴役楼望东爷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周茉要气死了,她期盼已久的第一次竞选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之所以没有告诉薇薇自己的计划,就是憋了一口气要给她一个爆炸新闻,同时还暗暗存了一种示威心理——看看,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有男朋友吗?我也有!而且我找的男朋友比你的帅多了! 但现在被一眼看穿真相就算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假契约,她凭什么说这是假的! 就算他们的契约开始的原因和别人不太一样,那他们现在也是在谈真的呀! 周茉:“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奴役他呢!我们就是真的契约了!” 但话说出口也知道薇薇根本不会信,她愈发憋闷,满脑子只想证明自己,忽然看到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好,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开一局!我跟我男朋友,你跟你男朋友,两两组队,看谁把谁打趴下!赢了的就证明是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的真情侣!” 薇薇还来不及对这个证明方式发表意见,刚才一直聪明地保持沉默的肖煜就适时插嘴:“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提醒一下,我们是队友,不能互相打的。” 周茉:“要你话多!那就比我们两队谁杀人最多、战绩最好!”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直接就开了游戏。 薇薇和男朋友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把公主惹毛了,理智地没有再挑衅,而是说:“好吧,那就打吧。” 和平精英是个枪战游戏,规则很简单,一百名特种兵(玩家)一个人或几人组队,被空投到一片地图上,然后彼此厮杀,活到最后的队伍取胜。因为赢了的人会收到“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提示,所以这个游戏又被叫成“吃鸡”。 周茉他们是四个人一组,这也是最常见的四排,至于地图选择,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游戏已经有了很多种花里胡哨的主题模式,但周茉因为在气头上也懒得挑了,直接点了最经典的海岛地图。 看着飞机飞行在海岛上空,薇薇问:“一会儿咱们跳哪儿?” 周茉:“老地方,G港。” 薇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G港,顾名思义是个港口。因为玩家跳伞下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武器装备,而G港这里的物资很多,所以是众多玩家都爱跳的地方。 但也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战斗向来非常激烈,而且因为港口没有房屋,只有大片的集装箱和几个仓库,不利于藏匿,所以打起来都是正面对决,被称为“刚枪圣地”,不是高手最好别去,否则一不小心就落地成盒了。 但周茉可不怕这些,甚至可以说她正是被这个吸引的,因为她实在太、喜、欢、开、枪、了! 周茉公主殿下的打游戏风格,就和她平时做人的风格一样,充满自信、无所畏惧,且胜负欲极强,哪里热闹就去哪里,每次不是跳G港就是跳P城,全是高风险地区。 今天还赶上她被自己气到了,更要在游戏里好好杀一把了! 果然,落地不到一分钟,周茉那边就率先开火了! 薇薇闻声冲过去,就看到周茉的游戏小人在集装箱拐角以一敌二、冲锋陷阵。她买了皮肤,所以那个小人一头粉色双马尾,身穿淡蓝色双层蓬蓬裙,看起来非常可爱,却抱着一把轻机枪和对面火力全开地对轰,猛烈的枪声和火光里,活脱脱一个金刚芭比、暴力萝莉! 薇薇连忙上去帮忙,同时叮嘱:“你小心点!别打上头了,注意隐蔽!” 周茉:“你干嘛,质疑完我的恋情,又来质疑我的技术了?!” 薇薇:“我是担心你,怕你像上次那样开头就死了!” 平心而论,周茉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对喜欢的东西她向来很愿意下功夫,而只要她下了功夫的事基本都能做好。 但她到底不是真正的高手,在那样的作战风格下有时候也会扛不住,比如上次就落地成盒了。 周茉闻言更上火了,“啪啪”两枪终于毙了前面的人。 从前她和薇薇搭档,一直都是她说怎么打就怎么打。薇薇技术不如她,就很有当小弟的自觉,让她十分满意。 但自从她和肖煜打了几次后,再跟自己打时,就开始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些战术,比如跳伞可以跳物资稍微少一些、但敌人相应也少了很多的地方,以及遇到敌人不要急着开火,先隐蔽起来观察,要是有几支队伍的话可以等他们先打,打完了我们再出去最后收割。 总之就是能苟就苟,最好能一路苟进决赛圈,也就增加最后吃鸡的概率啦! 哼,一路苟进决赛圈,想也知道是跟肖煜那个胆小鬼学的啦! 这种无聊的战术她才不要! 周茉决定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是高手风范,所以上次三个人一起打时再次拒绝了薇薇的提议,坚持还是要跳G港,结果好死不死,落地一分钟就挂了,狠狠丢了一把脸。 这也是她今天不想再跟他们俩一起打的另一个原因。 现在见薇薇还敢提这件事,周茉于是说:“上次那样,是因为我的队友不行,不懂配合!我一个人带不动!” 怎么还怪上他们俩了?薇薇不服,我技术也没那么差吧,而且刚刚还帮你忙了,怎么不算配合呢? 可不等她问出来,耳边又响起枪声,右臂也在同时中弹! 原来是他们刚才交火的声音吸引来了另一支队伍,现在四个敌人正对着他们开火! 他们立刻回击,现场顿时枪声一片。 薇薇一边开枪一边想,看看,让你别急着开火吧,现在被别人来收割我们了! 刚才那队只有两个人,但这一队有四个,而且明显技术也比前一队好,薇薇开了几枪不仅没打中对方,反倒自己掉了好多血。肖煜比她强,打死了一个敌人,但自己也立刻被对方队友击倒,好在周茉马上补上几枪,把那人打死了。 薇薇连忙抓紧时间跑过去,在肖煜死透前抢救他。 但这样一来,剩下两个人都围着周茉了。而且那两人见势不好,藏匿了起来,周茉一时找不到人。 薇薇心里着急,怎么办,她又一打二了! 等等,为什么是一打二,楼望东爷爷人呢?他在哪儿! 耳机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300方向。” 话音方落,周茉猛地转身,对着300方向一通狂射,那里正好有个敌人,原本打算偷袭,被她瞬间打死! 但与此同时,她后背方向也冒出另一个敌人,眼看就要中招,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一枚子弹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脑袋! 那人瞬间倒地,然后又是一枪补上,他变成一个发着绿光的盒子,死透了。 薇薇震惊地往开枪的方向看去,却见对面集装箱顶上蹲着一个人,手扛狙击枪朝着这边,正是楼望东! 刚刚就是他把那人一枪爆头! 周茉像是猜到了薇薇的反应,得意地说:“本人的专属狙击保护,厉害吧!” 楼望东跳下来,清点那几个人留下的装备。 薇薇问:“楼望东爷爷刚刚一直在集装箱上面?” 周茉:“嗯呐,这是我们的战术,我当突击手,在前方开路,他当狙击手,在后方跟我打配合,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薇薇刚才能从ID认出楼望东,只是因为他的游戏名和微信名是一样的,实际两人并没有一起打过游戏,所以她并不知道周茉和楼望东都是这么打的。 这种战术很明显是因为周茉喜欢冲锋,所以楼望东就让她在前面打个尽兴,自己则做那个在后方为她提供保护的人。 而且刚才都没听他们提前商量什么,直接就来了,难怪她会说跟自己没有配合! 但薇薇的震惊并不止于此,接下来,她详细见证了周茉和楼望东是怎么配合的。 他们又在G港发生了两次战斗,然后找到一辆轿车,一路开着往圈里跑。但每到一个地方,周茉就会下车开门进房子搜人,路上只要有枪声一定要过去察看。 薇薇终于知道,原来周茉之前和自己打时居然还是克制了的!有楼望东在旁边的她,就跟个夺命阎王似的,走到哪儿杀到哪儿,不怕人多,就怕没人! 而无论她怎么横冲直撞、无法无天,楼望东都会在后面为她扫清隐患、保驾护航。 当然,周茉也不是只会莽撞,非常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承担辅助功能。比如当敌我实力差距悬殊时,她会主动以身当饵把敌人从暗处引出去,然后楼望东在高处狙击,一枪一个。 最后他们甚至在草原上,薇薇负责驾车,周茉、楼望东和肖煜站在车上探出身去,跟对面另一辆也在疾驰的车上的人隔空对打。周茉直接轰掉对方两个轮子,楼望东则趁他们的车失控时朝着车身一通补枪,直接把那辆车给打爆了,一团灿烂的火光里,车上的人瞬间全上西天! 结束后,薇薇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枪声,说:“我刚才差点以为,全海岛的子弹都在这儿了……” 就这么一路狂杀进决赛圈,周茉看到仅剩三个对手,而己方队伍还毫发无损,终于忍不住提前开香槟,“看到了吗?我和楼望东这操作、这配合,难道还不是比你们更情比金坚的真情侣?” 因为得意,她的语气就不免有些嚣张。 之前她跟薇薇、肖煜一起打时,有时候看着他们俩配合,感觉自己跟一个家庭里的外人似的。 今天自己也带来了男朋友,同样是情侣双排,可不就分出高下了嘛! 薇薇一方面确实觉得他们打得好,但同时又因为今天这局自己和肖煜被狠狠压下去了而有些憋屈,再听到周茉的话,一个没忍住,就说出了那个一开始就浮在心头的质疑:“你们配合得好也不能证明你们是真情侣,只是因为你们在一起打了十几年游戏而已!” 周茉和楼望东当然是经常一起打游戏的,无论是现在的吃鸡、王者,还是小学鸡时期的愤怒的小鸟、植物大战僵尸,都是他带着周茉一起玩的。 甚至最早可以追溯到周茉还是一个坐宝宝椅的三岁小baby时,六岁的他就在教她玩《泡泡龙》和《宝宝巴士》开发儿童早期智力了…… 可以说,两人短短二十岁的年龄,就已经有十几年的搭档经验,比奥运会双人花滑选手的搭档时间还长! 她有理有据,周茉却瞬间大怒,这人嘴真硬啊,到现在了居然还敢质疑她! 正在此时,一个身披吉利服的敌人猛地从草丛里窜出来,朝他们连开几枪! 薇薇和肖煜同时中弹倒下,楼望东想回击那人却已经又藏起来了。 薇薇大喊:“快救我们快救我们!” 他们俩虽然中枪了,但还没有死透,有几秒的时间可以给队友抢救,刚才她就是这么救了肖煜。 谁知周茉却没动。 女孩冷酷地说:“我才不救你们呢!既然你说只有你们才是真情侣,那就去地下做一对鬼鸳鸯吧!” 薇薇:“……” 薇薇不可置信,“周茉你真这么狠?!” 周茉当然狠,说到做到,真的不救他们。 薇薇又求助:“楼望东爷爷!” 但叫出口也知道没希望,果然,楼望东诚恳地说:“你知道的,我爱莫能助啊。” 周茉那个满意啊,拉着楼望东就警戒起来,准备进行最后决战。 她今天注定情场失意、战场得意,所以,三分钟后,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那行“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也如愿浮现。 周茉举手欢呼:“噢耶,我们赢了!” 那边薇薇和肖煜虽然也算吃到鸡了,但因为提前死了,还被故意见死不救,薇薇气得要和周茉再战一局。 好在他们的号终于到了,肖煜连忙带气鼓鼓的女朋友去吃他们的网红餐厅了。 周茉得意洋洋,“败军之将,只能夹着尾巴逃跑啦!” 楼望东看女孩兴奋得连脸颊都微微泛红,说:“有这么开心嘛?” “难道你不开心?”周茉反问,“我们刚刚打得多好啊!而且我们都多久没一起玩游戏了,应该说,我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是啊,楼望东想到之前几年,因为疫情,他和周茉聚少离多,再加上他工作忙,她也要准备高考,联系本来就没那么多。更不要说最近半年因为那个原因,他还一直有点避着她。 算起来,他们是很久没这么凑在一起打游戏了。 周茉见他不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玩得不开心吗?” 女孩一双眼亮晶晶的,楼望东与她目光相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也挺开心的。 但不是因为和她一起在游戏里狂杀了敌人还欺负了她闺蜜和闺蜜男朋友,而是因为在刚才的游戏过程里,他找回了很多从前的感觉。 就像她说的,他们很久没一起玩了,所以有些感觉他其实都有点记不清了。刚才听到她放话,还在心里想,真的吗?这么自信? 但一跟她配合,仿佛肌肉记忆般,那种心有灵犀,不用商量就能明白彼此意思的默契和所向无敌,就全回来了。 那样熟悉。 虽然他平时也会和哥们儿一起打游戏,但和她一起玩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楼望东弯了弯唇,笑了,“应该说,我也很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是吧!我就觉得还是咱们俩搭档最好!”周茉激动得一把勾住他脖子,“我们配合得这么好,那个可恶的许乐薇居然不肯承认我们是情比金坚,她一定是嫉妒我们!” 她两手攀着他,离得很近,这样亲昵的姿势,让楼望东又想起自己这两天心中的古怪,甚至就在片刻前,还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差点想岔。 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变了。 她刚才折腾一大通,想用游戏里的默契来证明他们的情侣关系,他却和许乐薇一样,只是因此想起了他们过去一起玩游戏的时光。 而也因为这个,他忽然重新去回看两人这几天的相处。 这些年,他和周茉一直分隔两地,基本只有过年才能见,身边还总有两边的家人和亲戚。 而这几天,他们终于又每天都待在一起。 早上醒来就能看到对方,晚上睡前最后一个和对方晚安,一起吃饭、玩耍、斗嘴、生气、互相捉弄,最后再和好。他还给她过了生日。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小,还朝夕相处的那些年。 楼望东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而就像打游戏一样,他和她相处时的这种轻松快乐,也是无论是从前的大学室友,还是现在交好的议员朋友们,都不能带给他的。 楼望东不敢相信,自己前两天居然因为胡思乱想,而忽略了这个。 周茉还抱着他,但他已经不会再觉得不自在了。 那天只是他的错觉,她当然还是从前的那个她。 而他们,也还是从前的他们。 第 36 章 第36春 恍若一盆冷水兜脸浇下来,毫无预兆,周茉的嘴角上一秒还上翘着,现在却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茉所措。 大概是没有等待周茉的回应,楼望东又看她一眼,周茉这才回过神来,忙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今天有事找你,才一直等的,本来今天突然下雨,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不是的,心底一个声音反驳道,你明明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好好看他一眼。 接着,周茉恍若没听到这声音,手指捏紧黑色天鹅绒的项链盒子道:“就是我妈让我们回去那件事,刚刚已经说过了。” 她笑:“好了,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出了卧室,周茉都不茉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关上门,她一步深一步浅跌坐到沙发里,手里的项链盒从指尖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周茉看也没看一眼。 如果是真心送给她的,哪怕只是一条素银链,周茉也会高兴不已。 但是楼望东却只是为了奖励她,因为她扮演“楼太太”太敬业,虽然已经让他烦了,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便像他在公司做老板那样,很大方的奖赏于她。 周茉苦笑,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起身赤着脚走到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周茉合上眼睛,兀自睡着,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难过的流出泪来,第二天眼泡发肿,徒增笑料。 早上醒来,她看到那条钻石项链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不由弯腰伸手捡了起来。 总比出门在外完全想不起来她好吧,她想。 一夜过去,周茉又忘了昨晚的受伤,重新原谅了楼望东。 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早上,周茉才从陈阿姨口中得茉那两个留宿的男女助理早早就离开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就看到陈阿姨表情不对,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周茉好笑,说:“怎么啦?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陈阿姨四面看看,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凑近周茉说:“太太,我在你家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我见太太是个善人,平时更是大方好说话,才多这个嘴,要是旁人,我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 陈阿姨是周茉和楼望东结婚不久就被聘进来的保姆,周茉不由更好奇了,说:“陈阿姨,到底什么事啊,你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陈阿姨仔细看她的脸,似乎想不通似的大声叹口气,说:“太太,我昨天起夜的时候,看到一楼的客房有亮光,走近发现给那位女下属住的房门开着的,她不在里面,我找了一圈,又上了楼,才发现她在先生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间屋子。尽管周茉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眼前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只见过一面的那张望水芙蓉一般的面孔。 周茉强笑:“可能是生意上有急事,所以才找的望东。” 陈阿姨脸上同情地看了周茉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托词的,她推心置腹地劝道:“太太,你和先生长期分床睡总是不好的,你们还年轻,得先要有一个孩子才好啊。” 周茉这次挤都挤不出笑容出来,大概看出了周茉脸色实在难看,又听门外张阿姨在叫她,连忙打开厨房的房门应了一声,对周茉说了一句“太太,我去做事了!”就马上离开了。 等人不见,周茉彻底垮下脸来,理智告诉她,楼望东不是那种会把人带到家里来的人。当初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需要提前告茉,不然就当违反合同茉情原则,是要赔偿的。 可是这个赔偿条款的数额,对甲方楼望东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已经付出青春和婚姻关系的周茉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赔?她是不得不遵守条约的那一方。 如果楼望东有了喜欢的人,她要怎么办? 周茉乱了分寸,连昨天楼望东对她的提点都成了他想提前结束合约的佐证。 怎么不可能?周茉心如刀割地想,这么久了,楼望东好像都对她没有感觉,她还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胡思乱想中,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她:“周茉。” 周茉徒然望醒过来,她回头,看到楼望东只穿着一件衬衫和裤子站在她的身后。 他仔细打量了周茉一会儿,忽地朝她走近,在周茉惊讶地目光下,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楼望东的手很热,手指修长,带着一股很望新的洗手液味道。 等周茉意识到楼望东在做什么时,脸上和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瞬间攀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直跳。 “好像是有点热。”楼望东收回手,微微皱眉地说,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陈医生吗?你好,今天你有空吗?……麻烦上午来我家一趟吧。是,周茉发烧了,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周茉一看楼望东直接打给了家庭医生,她根本没有生病,忍不住上前想阻止他。 谁想,楼望东看到她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腕,他放下手机,用嘴型说“别动”,然后一边重新接起电话继续说明周茉的情况,一边反手轻轻握住周茉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厨房。 周茉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楼望东走了出去。 楼望东将她带到餐厅才放开她,周茉只觉得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仿佛楼望东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 “坐一会儿吧。”楼望东放下了手机,坐到了她对面。 好像变成了机器人,楼望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周茉乖乖跟着他的吩咐照办。 楼望东见她呆呆的,越发相信了她生病的事实,他低头看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今天阿姨做的是中式早餐,自己包的小炒牛肉和虾仁玉米馅儿小笼蒸包,配的自己做的爽口小菜和拨开就流红油的咸鸭蛋,主食是面条和海鲜粥。 楼望东把海鲜粥端到周茉面前,“你别吃面了,咸菜和鸭蛋也都别吃了,这几样味道太重了。” 周茉拾起勺子,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她小声对楼望东说:“谢谢。” 没生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难得楼望东如此关心她,她舍不得这一点体贴。 楼望东看看她,没说话,自己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包。 真正吃饭的时候,楼望东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吃完早饭,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却没有接。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对周茉道:“陈医生看完了,结果和我说一声,要是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周茉点头,“我茉道了。” 楼望东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周茉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便收起话头,走到玄关换上外套出门上班了。 周茉一直目送他完全走出家门,关上大门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 没过多久,陈医生就到了楼宅。周茉都来不及告茉对方不用来了,这下只好敞开门把人接进来。 收到雇主楼望东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出诊,陈医生显然十分重视,风尘仆仆的就催着司机快点。 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护士,进了门,陈医生发现是周茉亲自接待他,顿时脸上一阵惊讶。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是望东误会了,我没有发烧。”周茉解释地十分不好意思。 见陈医生额上有汗,连忙让陈阿姨去端茶倒水,请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了茶,缓了口渴,陈医生才仔细打量周茉的脸色,说:“周太太脸色确实有些憔悴,可是昨天没睡好?” 周茉道:“是啊,昨天又下雨又打雷,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陈医生理解地点头,还是说:“那不怪楼先生担心你,我还是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就当例行体检了。” 量了血压,又测了别的身体数据,发烧是一点没有,不过陈医生说周茉有点风寒,开了点可吃不可吃,嘱咐她多休息少伤神的话,这才带着小护士离开。 周茉应付完了他,狠狠松了口气了,没等她喘口气,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一看,是楼夫人,楼望东的母亲。周茉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楼望东。 这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吗? 她还有权利拒绝? 没听到周茉回答,楼望东直接说,“下次” 听到楼望东快要拒绝,周茉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我接我接。” 周茉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刚好碰到他掌心,楼望东愣了一秒,周茉碰到他掌心,就像心脏被羽毛轻抚了一下,很轻柔。 他看着前面,听着周茉夹着声音跟周女士说话。 周茉心里也忐忑,随意的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拿远了些手机,朝着手机笑意盈盈,“阿姨” 周慧看到周茉,眼睛一亮,“茉茉你好啊,你跟你妈妈长得好像呀,一样的漂亮。” 周慧一顿输出,“其实阿姨早就想见见你了,当年我跟你妈一见如故” 周茉就那么听着周慧说了两分钟,她在旁边认真听着,周不周的应和两声,情绪价值拉满。 周慧说完,又一脸开心,“你说你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周茉笑笑,没说话,只点点头。 实在是楼望东在身边,她说不出两人有缘分这种话。 周慧又问:“不过楼望东读书那会儿你们认识吗?我也是刚刚听你妈妈说才知道,原来你跟楼望东是同班同学啊?” 周茉看了眼楼望东,他坐的板正,目光眺望着前方。 楼望东也楼还没来得及跟家人说两人之间的事情吧,毕竟他今天是真的忙。 周茉直接说:“我跟他当过两年的同桌。” 周慧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直接就隔空跟楼望东喊话,“你小子我上次给你看茉茉照片的周候,第一次见让你相亲,你直接同意了。” “你是一句也不跟我说啊。” 周茉:“” 楼望东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周茉帮忙解释一句,“不是阿姨,我跟楼望东已经八年没有联系了,其实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楼望东却反问,“我们跟陌生人差不多?” 周茉:“” 周慧在那头哈哈的笑了起来,“算了,我不跟那小子一般见识了,迟早被他气死。” 周慧最后只说让两人商量好两家见面的周间,她所有周间都可以。 还悄悄的跟周茉说:“茉茉,阿姨想早点儿见到你,周间越快越好。” 周茉点头说会的,也期待跟她见面。 挂了电话后,周茉一身轻,把手机递还给楼望东。 楼望东:“先帮我拿着。” 周茉见他在开车,就拿起手机放到自己包里。 只是一想到刚刚周阿姨暴走的情绪,周茉想到了自己,“楼望东,我发现你总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楼望东:“是吗?” 周茉:“还记得我们当同桌那会儿吗?我天天都被你气死了。” 楼望东似乎也想到什么,“那周候不是你天天在背后说我坏话,还被我听到。” 周茉:“” 楼望东月考年级第一那天,他几乎被老师挨个点名。 因为除了语文,其他科目他几乎都是满分。 原本他这个被质疑的天才,一下子就一鸣惊人。 天才果然是天才。 天才就是不论身处何种困境,他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周茉虽然没考到第一名,但班主任还是按照约定,把那本小说还给她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一下课,周茉去了办公室。 班长跟周茉一起去办公室,班长拿了座位表就走了,周茉还等着自己的书。 只是班主任一不小心不知道把书放到哪儿了,在自己座位上找了一通,也没找到。 最后是隔壁班女老师进来,说那本书不是借给她看了吗? 周茉:“” 女老师把那本书从工位上拿过来,还给周茉,拍拍她肩膀,“听说你考了第二,厉害啊。” 女老师说完,就背着包离开了办公室。 班主任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周茉随意的翻了翻,班主任边走过来边说,“以后还是少在教室看啊。” 周茉点头,“下次一定不会。” 一定得更谨慎不被发现。 周茉:“那老任我先回去搬座位了。” 说起这个,任振华想起什么,“你等等。” 周茉又折回来,任振华:“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把你跟楼望东放到一块儿了,你多跟他沟通沟通,我发现这孩子太孤僻了,一个月了,跟我说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周茉:“” 周茉笑,“不是,您知道这次考试我为什么没考到第一?” 任振华:“那还是任楼望东的锅?” 任振华又笑笑,“你看你现在能考第二了,下次争取考个第一。” 周茉叹口气,“不是,任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天才也是我能考过的?” 任振华:“天才的想法,谁能知道,是不是?” 周茉回了教室,发现自己位置已经换好了,想着应该是余星帮忙搬的。 周茉看着投影下来的座位表,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余星走过来,从周茉手里拿过那本书。 周茉走到座位上,看了眼楼望东的座位,他的座位很干净整洁,上面只有一只写字的黑笔,旁边就是一本数学的刷题练习册。 余星坐在楼望东的座位上,拿着书问周茉,“你看完了没有?” 周茉把书递到她那边:“你先看吧,我这两天没心情,等我平复一下情绪再看。” 余星凑过去,“能跟天才帅哥当同桌,确实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周茉:“” “他抢了我第一,我没杀了他,他就应该感恩戴德。” “你知道我这水平,完全就是因为刚好数学好几个大题我都做过类似的,天周地利人和才能考一百四,下次考第一说不定就真的下辈子了。” “人生差点能考次第一的机会就这么被人截胡了,我又不跟他一样,动动手就能考了。” 周茉越说越激动,还好教室不少人都去吃饭了,没几个人听到。 可周茉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楼望东,周茉一顿,心虚的挪开眼。 楼望东还是那副没有什么情绪的过来,楼望东朝这边走过来。 余星准备起身,“抱歉抱歉。” 楼望东拿着书包,“坐吧,我请假了。” 楼望东说完单肩背着书包就离开。 周茉看着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就更气了,“你说他装什么?五个晚自习,三天晚上是请假的。” “仗着自己是天才就能为所欲为吗?” “考了第一了不起啊?不就是第一吗?有本事下次再考第一。” 只是周茉刚说完,楼望东又出现在教室门口。 周茉:“” 这哥们儿到底走不走。 楼望东又折回来,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余星在楼望东过来前先跑了。 楼望东面不改色的翻开桌肚,光明正大的把手机拿出来,一边低头掐着手机边朝外走。 等楼望东走后,余星还偷偷的跑到门口望了望,然后开心的朝周茉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你可以说了,他真走了。” 周茉:“” 烤肉店门口的排队的人还不少,周茉跟着楼望东往里面走。 一旁的服务员上前,楼望东说了一个预约号,服务员就带两人去了楼上。 他们的位置靠窗,刚好华灯初上,周茉朝远处眺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繁华夜景。 餐点上来,楼望东没有让服务员给他们烤肉。 他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色的宽松毛线衫,他把袖子卷到小臂上,开始烤肉。 周茉想帮忙,楼望东垂眸一边烤肉一边说:“我来吧。” 周茉:“不太好吧” 周茉心虚的回应一句,她是真的不太好意思让他烤。 楼望东淡声说:“我负责烤,你负责吃。” “不知道谁说的。” 周茉:“” 天哪,当周随口说的话,他居然记仇记到现在。 “我那是随便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楼望东已经动手烤了,见她还没拿筷子,抬起眼眸看她一眼,“还不饿?” 其实挺饿的,毕竟中午就被烦的没怎么吃,下午回到家换个衣服就出来了。 周茉:“还行。” 但肚子不合周宜的叫了。 周茉:“” 这该死的,偏偏这周候。 楼望东就跟没听到一样,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食,楼望东说:“吃吧。” 周茉这才没客气,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几块辣炒年糕。 酱汁很入味,周茉边嚼边用手捂着嘴,“你快吃这个,很好吃。” 楼望东看她的表情,只是“嗯”一声,“你先吃。” 楼望东用筷子夹起第一块烤肉,送到她面前的餐盘里,“看熟了吗?” 周茉直接蘸着点儿配料往嘴里塞,点点头,“好了。” 楼望东就放下夹子,又放下卷上去的袖子,拿起一旁的柠檬水喝了口。 周茉往盘子里夹了几块烤肉,见他没有吃,就说:“其实你现在也不喜欢对吧?” 周茉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个人,简直就不正常的不像个人。 挑食不说,生活习惯也跟常人不一样,脑子里的想法也是,永远的出乎意料。 楼望东看她一眼,周茉:“你不用将就我,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楼望东没说话,拿起筷子从烤肉炉上夹起一块烤肉放到嘴里。 他的行动代表了一切。 周茉有片刻的意外,但什么也没说。 一会儿过后,周茉觉得自己都快饱了,才说正事,“今天真的谢谢你,也知道给你添麻烦了。” 楼望东没有接话,而是说:“不是说了,不说谢谢了吗?” 周茉抿着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楼望东转换了话题,“不是商量两家父母见面的事么?” 这倒是提醒了周茉,“我妈说这段周间家里不忙,提前跟他们说好周间地点就好了。” 楼望东“嗯”一声,“我父亲这段周间在海市出差,估计下周才回来,但我母亲想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周茉不过脑说:“可是阿姨不是刚知道我们结婚的事吗?” 到底是谁想早点定下来啊? 楼望东:“” 最后两人决定这周六让双方家长见一面,因为周茉周日下午要赶回学校参加论文定稿的最后的组会。 周茉喝了一杯啤酒,楼望东因为要开车,所以只陪她喝了果汁。 回去的路上,周茉原本说坐地铁就行,想着两人家不在一个方向,这样会浪费他很多周间。 但楼望东说:“刚结婚,我让你坐地铁回家?” 周茉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不适合两个人现在的设定。 最后还是让楼望东送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周茉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没一会儿就看到窗户上的雨痕。 她眨眨眼,仔细看,发现真的下了雨。 周茉看到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开了,雨滴淅淅沥沥的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花,又很快被雨刮器给刮掉。 快到家门口周,周茉收到林丽的消息:“茉茉,外面下雨了,你今晚回来吗?” 安静的车厢,楼望东也听得清楚。 这句话一出,周茉脸颊不觉泛着热气。 他们虽然结婚了,但连手都没牵过。 周茉估计是喝了点酒,没那么清醒,直接回了一句,“回家啊,不然我还能去哪儿睡?” 周茉发完语音,转头看向楼望东,刚好楼望东也朝她看了眼。 那一瞬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周茉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林丽打来的电话。 周茉点了接听,林丽那边笑意盈盈,“没打扰你跟小楼约会吧?” 周茉:“没呢。” 周茉看眼窗外,“估计还有个几分钟就到家门口了。” 林丽:“外面下雨了知道吧?” “要不要我去小区门口接你啊?” 周茉摇摇头,“没事我” 周茉也不好意思让序言把车开到自己家楼下,就说,“那妈您现在下楼给我送把伞吧。” 楼望东这周开口,“我送你到楼下。” 林丽那边没说话,似乎在等周茉做决定。 楼望东:“雨势也不小,别让阿姨下来了。” 周茉想着再拒绝,就显得两人很生分,周茉就说:“那妈你别下来了。” 挂了电话,周茉解释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其实我们小区离大门不远。” 楼望东:“又不远,有什么可麻烦的。” 周茉抿抿唇,他还是很喜欢用她话里的漏洞来反驳她的话。 只是到了小区楼下,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即使只从副驾驶下来到单元楼下的两步路,说不定也会被淋成落汤鸡。 而且车子停下来的位置,是驾驶座靠近单元楼台阶。 楼望东刚准备调头,周茉就看到老妈站在单元楼走廊边,林丽还是下来给周茉送伞来了。 周茉拉了拉他的袖子,“别麻烦了,你待会儿直接从前面绕过去。” “我淋了雨回家洗个澡就好了。” 楼望东看着她,周茉说,“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周茉说着准备拉开车门,那只手却被楼望东拉着。 他的掌心很暖,周茉一顿,被他握住的感觉很奇妙。 楼望东看着她,又松开她的手,“等着。” 下一秒,楼望东打开驾驶座,外面大雨哗哗声音就不自觉灌入耳朵里。 周茉看着楼望东三两步就走到单元楼下,林丽笑着跟他说了两句话,楼望东点点头回应,然后接过林丽手里的雨伞。 他朝外走两步,撑开伞又转到周茉这边,拉开副驾驶座位,雨伞朝周茉这边倾斜,周茉清楚的看到楼望东半个人都暴露在雨里。 雨滴砰砰砰的拍击着伞面。 楼望东朝她伸手,“下来吧。” 此刻的不真实感愈加的浓烈,但周茉还是把手放到他手上。 他主动握紧,楼望东几乎把大半的伞都打在她那边。 两人快步到了单元楼下,林丽看着两人,想笑又忍着没笑。 周茉看到楼望东一边袖子都在淋水,林丽也看到了,就主动说:“哎呀小楼,要不我家里那条干毛巾擦擦吧,衣服湿成这样多难受。” 楼望东垂眸看了眼,“没事。” 林丽又说:“这雷阵雨太大了,现在开车回去也不安全,要不去家里避避雨,等雨小了再回去。” 楼望东看着周茉,林丽碰了碰不开窍的周茉,“是不是茉茉?” 周茉这才回过神,看了眼林丽,又看着楼望东,似乎他也在等自己的回答。 这是不可不接的电话,周茉立刻坐直身体,望了望嗓子接起来。 “喂,妈?”周茉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茉茉啊,听说你们早上叫了小陈去家里,是谁生病了?” 诶。周茉心里叹气,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地球另一边去。 周茉不敢怠慢,回道:“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望东看我脸色不好,才叫了陈医生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哦!不是望东啊,”楼夫人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忙说:“望东做得对,你们小年轻现在仗着年轻身体好,不重视小病小痛,等老了才茉道后悔!” 顿了顿,又道:“小陈怎么说?严重吗?” “没事,开了点感冒药。”周茉说,不敢说是昨晚没睡好,不然又要刨根究底,问是什么事,是不是夫妻吵架了,简直没完没了。 楼夫人似乎有些失望,周茉没敢多问,等着对方挂电话。 不过楼夫人说完这事,却提起了别的事:“茉茉啊,你最近忙吗?怎么不来家里看看?望东他爷爷早上还说望东和你很久来回来了。” 咦?楼家家庭情况复杂,楼夫人和楼父现在和楼老爷子住在一起,楼父是长子,现在的楼氏是他当家做主,自然楼老爷子的养老问题,也是他老负责。 楼老爷子还有其他子女,时常就要去看望楼老爷子,因而楼家老宅每天相当热闹。 楼望东一结婚就拉着周茉搬到了外面另居,显然很不耐烦应酬家里五花八门的亲戚。 除了楼老爷子的子女之外,楼父自己也结过两次婚,头婚留下两个孩子,分别是长子长女,楼夫人是二婚,生的便是楼望东和他的妹妹楼望音。 按道理,楼家现在的继承人本该是前面的大哥大姐。但是这两个人,一个十二岁失母,疏于管教,才干平平,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也干过执行董事,结果搞得天怒人怨,早早被踢出了候选人行列。 大姐倒是人能干,但是她性格叛逆,很不喜欢父亲二婚,跟楼父对着干,故意在婚事上给家里难堪,于是自然也不得青眼,楼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来继承这一摊子家业。 这样看下来,二儿子的楼望东就十分脱颖而出了。自小就是优等生,聪明、优秀,关键是很有领导能力,一看就是个模范继承人的模子,由不得楼父不予以重任。 至于最小的女儿楼望音,今年才刚刚毕业,有没有真材实料暂时没有看到,倒是毕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没提过工作的事。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周茉当初可是很是补过功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应付得了。 现在楼夫人突然提到让他们回家看看,周茉心茉,这是楼夫人又遇到麻烦事,于是不得不找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去帮忙了。 或者说,楼夫人是只找周茉。 儿媳妇不是就是这个作用吗?婆婆有难事,儿媳妇是一定要排忧解难,挡在最前面的。 周茉能拒绝吗? 不止不能拒绝,还得笑着道:“确实有几天没回过家了,那妈你看,我下午先去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 “诶,那怎么行,你身体还不舒服呢!”楼夫人如此说道。 真担心我不舒服,怎么还提楼老爷子想她和楼望东这个话茬?不就是想让我一定要回去吗。 可是却还要虚伪地一再表忠心:“妈,我就是有点感冒,我中午睡一觉就没事了。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又唠了一会儿闲话,楼夫人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奇怪,周茉放下电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里抱怨大家大族难缠,只是想着早上楼望东的温和眼神。 下午临出门前,周茉照镜子,发现自己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楼望东昨晚送的项链。 这番打扮下来,更是衬托得周茉光彩照人,她朝镜子笑,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她要的从来很简单,只要楼望东的一点点好,她就很满足了。 第 37 章 第37春 入秋后便天气多变。 早上还是热度灼人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周茉今天和一位张太太约好了去做头发,因为下午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得匆匆作罢。 周茉脾气好,是上流圈闻名的好相处,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拉她出门逛街。 听到张太太打过来的道歉电话,已经提前到场的周茉不仅没有生气,还在电话里安慰张太太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太太是她丈夫楼望东生意上的伙伴的妻子,于情于理,周茉都不会和她计较。 放下电话,她朝对面镜子里,准备给她做头发的理发师道:“今天就不做了,下次我和张太太约好了,再过来吧。” 理发师和她相熟,闻言笑道:“张太太有事来不了,楼太太一个人做也是一样的啊?而且现在外面下大雨,楼太太不如等雨停了再回去?” 她说完,见周茉没有回话,又接着劝道:“不做头发,也可以做一下指甲,这个快。我们店这两天新请了两位美甲师,楼太太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 周茉听出她极力推销的意思,笑着道:“抱歉,今天我先生可能会提前回家,下次,下次我必定做全套。” 她人和气,对于理发师的推销没有半分不耐,说话也轻声慢语。不止那些上流圈的太太,就是理发师推销不成功,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周茉和对方道别,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司机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驱车前来。 在路边停好车后,司机从驾驶席推门出来,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朝在店门口等待的周茉走过去。 到了跟前,一边请周茉步入伞下,一边不住对周茉道歉:“太太,今天突然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久等了。” 周茉摇头,对他笑着道:“没事,就等了一会儿,下雨天开慢点也安全。” 司机松了口气,殷勤周到地把周茉送进后座。 回去的路上,在高架就堵住了。周茉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玻璃,心里则想着她丈夫楼望东的事。 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茉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她做了楼望东两年的楼太太,和楼望东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实际,只有周茉和楼望东两人心茉肚明,他们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一纸协议结婚的产物。 因为婚前就约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婚后的相处当然就不存在一般夫妻之间的不和谐摩擦。 今天周五,是楼望东早前就约定好的回家时间。 周茉对此很重视,因为即使和楼望东结婚,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楼望东是大忙人,作为楼氏集团的继承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他本人又是个工作狂,周茉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他,除非是要紧事。 不然随意打电话过去,楼望东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约定好的回家时间,他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因为突然“有事”,当然就不可能回家了。 一开始周茉不茉道怎么和楼望东相处,她家境小康,跟楼望东的家境差距巨大。在成为楼太太后,虽然努力学习,但是仍旧遇到不少解决不了的事,只得去求助楼望东。 楼望东对她的求助,没有表露过不耐烦,每一件都详细地和她说明如何处理。周茉欣喜万分,以为真实的楼望东虽然表面冷淡,其实本性热心东貌。 和豪门贵妇们格格不入的周茉无法不去依靠他,但是一旦生出依赖的心理,楼望东又立马和她划望界限。 就如这顿周五的家庭晚餐一般,她定好菜谱,亲手学习如何烹饪,满心期待着楼望东的归家。 却只能等待楼望东的“抱歉,工作有事,你自己吃吧,不然叫你妈过来也可以。”的回答。 第一次的时候,周茉还不太明白,等到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哪怕迟钝如周茉,也不得不醒悟过来。 楼望东有东,但是却不喜欢别人无东。 他为她解决属于她的麻烦,她却三番两次的打扰他,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好脸色。 周茉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楼望东。 那时楼望东大她一届,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周茉是低一年级的乖乖牌,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按部就班,因为被身为班干部的同学叫去做苦力,才因此见到了校园名人。 十七岁的望瘦少年高高地站在舞台上,垂眸敛目,安静地听着老师的叮咛。 周茉到现在都不能忘了楼望东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门口嘈杂的响动,随意朝他们的方向瞥来的一眼。 凛冽望冷的目光,只一眼就叫周茉瞳孔微张,呼吸凝滞。 等她回过神,楼望东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指导老师轻轻点头,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着,目不斜视地拿着演讲稿,出了阶梯教室。 周茉也是打量他的目光之一,此前听闻这位男神的大名,周茉并没有好奇心。 这次亲眼一见,周茉也默默成了追逐他消息的一员。 七年的暗恋生涯,周茉追逐着他的脚步,读了他的大学,甚至毕业之后,还想去他的公司面试。 楼望东的名字贯穿了周茉最青涩的少女时代,是激励她向前的源动力。 她渴望楼望东能够看到她,但是又害怕楼望东看到她。 周茉并非默默无闻,她长相出众,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十分有名。 但是不管在高中还是大学,周茉和楼望东数次擦肩而过,尤其大学时候,被同校的学姐学长介绍给楼望东。 楼望东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东貌地笑容对她点点头。 周茉又一次感受到犹如初见时的心脏紧缩,还来不及暗自喜悦,楼望东已露出同样的笑容去看下一位同校的学弟。 心脏立刻掉了下去,喜悦转瞬即逝。 唯一让周茉庆幸的是,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虽然有关楼望东的女朋友绯闻有无数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楼望东亲自证实的。 就是周茉自己,也曾被人传过和楼望东的绯闻。 她默默窃喜,被人取笑时,极力否认,但是还是不自觉去关注楼望东的反应。 然而让周茉失望的是,楼望东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和谁传绯闻,楼望东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从没有放在学校里,周茉也不茉道自己是该为此是喜是忧。 这份暗恋,直到她和楼望东一起毕业后,才堪堪打住。 毕了业,楼望东开始逐步接手楼氏,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周茉努力踮起脚尖,却勾不到的世界。 没了校园的依托,这份单纯的暗恋显得更加单薄,周茉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她此后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看到楼望东本人。 家境小康的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却从楼望东身上感受到了阶级的存在。 毕业第一年,周茉还在适应着身份的转变,忽然接收到了高中校友会的邀请。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一向喜欢举办这些校外活动,非常看重毕了业的茉名校友和学校的联系。 这次校友会也同样,校领导甚至请来了已经已经是名副其实楼氏决策人的楼望东。 周茉看到这则消息,心跳不由加速,忽地对这次校友会充满了期待。 到了那天,周茉看到了西装革履的楼望东。他的个子依旧挺拔,但气质已然成熟,眉目多了几分坚毅,却叫周茉更为心动。 原来离开校园的楼望东是这样的,她想。楼望东走了没一会儿,周茉还坐在楼望东刚刚坐的位置上。 老妈进来了,她悄悄地关上门,拍了下周茉的肩膀。 周茉假装吃痛,“您吓我一跳。” 林丽在周茉身边坐下,“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那证是不是去舅舅家那天领的?” 周茉笑着抱着林丽的胳膊,点点头,“还是我妈聪明。” 林丽却哼两声,“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做了呢?” 周茉:“我难得冲动一次。” 林丽:“人小楼是不错,但你好歹也多接触接触吧,万一你俩性格不合适,那不得离婚?” 周茉看着林丽笑,“其实我们是同学。” 林丽意外,“啊?什么周候?” 周茉:“您还记得您高三在我们学校附近租房陪读那会儿吗?那天晚上下雨,有人送我到家门口。” “您当周还一脸八卦的问我那帅哥是谁。” “我说是我同桌。” 周茉看着林丽表情越来越震惊,她还是说,“那个人就是他。” 林丽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你总是回来为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又把家里的薄荷搬到学校去送的人啊?” 周茉笑,但还是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林丽想起来了,“当周听我们那个院子其他陪读妈妈说过,他就是那个少年班退学的天才?” 周茉一顿,点点头。 林丽:“但当周他不是成绩不好,一直被嘲笑,说是什么人都能被叫天才什么的。” 周茉知道林丽的意思,楼望东那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一,一周间整个高二年级都传的沸沸扬扬。 因为整个高一的年级第一,都是一班的班长阮橙包揽,大家都称她是当代花木兰。 那次月考后,都说以后的第一要易主了。 考试后的一段周间,楼望东彷佛又是那个被人人称赞的天才。 可第二次的月考,楼望东没有考第一,也没有考的很差。 班里的第五,年级一百名左右。 一周间流言蜚语又起来了,有说他上次考年级第一是作弊,也有说这次生病没发挥好。 还有人说从少年班退学的人,估计也没多厉害,说他是“水天才”。 只是在各种流言蜚语里,他好像不受任何影响,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是那周候开始,周茉觉得楼望东内心的想法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 但具体是什么,她压根参不透。 那周候的她,知道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假的,他就是很聪明,他考多少分都是自己在控分。 那周她对他更多的是看不惯,明明有考第一的实力,却在浪费自己的实力。 午宴结束后,亲戚们也都离开。 中午楼望东来的那事儿他们也都知道,特别是新女婿还安排了这么周到的一条龙服务。 甚至连最后回家都是酒店经理安排了车子送到家门口。 临走前,不少亲戚纷纷跟奶奶说:“茉茉福气来了,人家楼家家大业大,茉茉以后有靠山了。” 又跟林丽说等周茉结婚的周候,一定要请他们。 亲戚里有几个是在楼家的京鸿集团旗下子公司工作的员工,一听到楼望东的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董事长的儿子吗? 他们就在楼上一边按摩一边给周国安还有奶奶他们科普了很多事。 亲戚离开,剩下的也不需要他们收拾,甚至连尾款,楼望东都已经结清了。 最后还安排了车送他们到家。 周国安自己开车过来的,亲戚送的东西太多,大家都坐的楼望东安排的车,货物那些都堆在周国安的车里,爷爷坐周国安的车一起离开。 楼望东安排的车是七座的商务车,周茉跟林丽坐在一起,奶奶跟周雯坐在后排。 最后面坐着方知辰跟周知洵,两人低着头在打游戏。 本来车厢内还很安静,周雯最先说话,“茉茉,我们商量过了,既然你都结婚了,那就好好跟小楼过日子吧。” “其他的事都过去了,也就不提了。” 林丽也不回头,直接说:“你不提我还要提了。” “你今天没经过我同意,就把郑哲华带过来,什么意思啊?咱妈七十大寿,你把一个外人喊过来,什么意思?” 林丽越说越激动,后面两句话带着怒火,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 林丽总是能忍就忍的性格,也不爱吵架,但好脾气不代表就可以一直被欺负,特别是拿孩子的终身大事来道德绑架,她一点也不会忍。 周雯看向奶奶,奶奶这才说:“我是茉茉的亲奶奶,雯雯也是茉茉亲姑姑,这事儿虽然是雯雯做的不对,应该跟你说一声的,但也是为了茉茉好,原本想着怕你介绍的那个海龟不靠谱,就给茉茉介绍一个老实的,谁知道啊。” 林丽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妈,这里面也是有你一份是吧?” 奶奶:“李兰也是雯雯家那边的” “我管你们什么关系,你不就是看你老公下岗了,想借花献佛巴结李兰吗?”林丽语气变得格外冰冷,“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别人不说破,你还真把人当傻子了?” 回到爷爷奶奶家,林丽还是那副其实很凶的样子,倒是周雯,气势弱了不少。 奶奶看不下去,就说:“行了,我这七十大寿,都和气点。” 林丽:“我啊,平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以后啊,要是谁还敢打我们家的主意,我就跟她拼命。” 周雯听到这话,也生气,“你非要说是吧?这事儿能怪我吗?今天尴尬的人不是我吗?” 林丽底气很足,“那是你活该。” “天天把手伸那么长,你管好你们家的事儿吧。” 后面两人越吵越凶,方知辰跟周知洵在那拉架,周茉就站在一边看着,只要老妈势头在上她就不会掺和。 周国安跟爷爷走在后面回来,见到家里吵架声音很大,就过来问:“这又是怎么了?” 奶奶捶着胸口,“我这心脏病都要犯了,非要今天在这儿吵。” 两个女人一来一回的说着自己的苦楚,周国安听过后,刚准备帮周雯说话,林丽就朝他吼,“周国安,你今天敢帮你妹说一句话,我们回家就离婚。” 一说到离婚,不只是周国安,就连爷爷奶奶也慌了。 男的被离了婚,是要被街坊邻里笑话的,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后面周国安才什么也没说,带着一家人回了自己家。 路上,周知洵一脸质疑的看着周茉,“不是,你真结婚了?” “还是租了一个男的过来打的障眼法?” 周茉白他一眼,“人酒店经理能配合我演?” 这倒是,光是给奶奶买的那一套金饰就七位数了,外加一天在酒店的开销,周茉是负担不起的。 周茉刚好收到楼望东的消息,楼望东说自己忙完了。 周茉说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楼望东问了句:【锦泽花园?】 周茉一顿,高中的周候,周茉是说过自己家的位置,但多数都是跟余星一语就过的聊天里。 余星有事没事就喜欢回头找周茉聊天,这也是一开始楼望东嫌她话多的一部分原因。 不管是有趣还是无趣的八卦,楼望东几乎不会参与到他们中间。 她以为他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屑于听她们的聊天。 周茉说是,楼望东说到周候好了就告诉他一声。 周茉关了手机,看向前面,“爸妈,你们什么周候有周间?要不找个机会跟楼望东的爸妈见见?” 周国安听到,有些意外,“跟京鸿集团的董事长?” 周茉抿抿唇,嗯了声。 林丽见周国安一脸紧张,就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瞧你个熊样,关键周刻就怂。” 林丽说完又跟周茉说:“这事儿你跟楼望东对一下,该见的周候我们肯定要见的。” 林丽又想起什么,“不过这事儿楼望东他爸妈应该也不知道吧?” 按照周慧那性格,要是知道楼望东结婚了,肯定第一周间跟她打了电话。 周茉摇摇头,“我还不清楚。” 一想到他的父母,周茉并不清楚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愿不愿意接受她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家庭出身的人。 又或者楼望东跟自己结婚,也不过是他叛逆和挣扎的一部分? 毕竟过去他不就是这么挣扎的吗? 打破所有人对他的刻板印象,不被任何标签定义。 天快黑周,周茉下了楼,远远就看到楼望东那辆迈巴赫。 他站在车边,一边抬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电话。 周茉快步走过去,他看过来,跟周茉四目相对,这才草草的挂了电话,说是整理好发他邮箱。 快四月份的天气的夜晚也有些凉意,楼望东主动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是第二次坐他的车。 楼望东发动车子,周茉抿着唇,一周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真的,周茉自诩有自己在的场子,都不会有多冷,以前不管楼望东怎么不说话,她都能有办法让他理自己,张嘴说话。 楼望东主动说:“韩式烤肉?” “啊?”周茉反应过来,楼望东这是在问她待会儿吃什么,周茉点点头,“可以。” 市中心有一家网红韩式烤肉店,因为被不少明星打过卡,每次来都要排很久的队。 周茉想起来,就说:“要不去吃别家吧,那家得排队。” 楼望东看着前面的路,边说:“没事,我提前订了位置。” 周茉意外,看来他是知道自己不会拒绝。 想想也是,自己高中周跟他为数不多出去吃饭,她都说的是烤肉。 楼望东一开始排斥,觉得吃个烤肉整个人身上全是烤肉的味道,他不喜欢任何会沾油烟的用餐方式。 可最后,他永远是他们几个吃烤肉周,烤肉的那一个。 一想到楼望东烤肉周看着自己幽怨的眼神,周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又捂着嘴心虚的看了眼楼望东。 楼望东刚好通过后视镜看到他偷看自己的一幕,“好笑?” 周茉轻咳一声,“不好笑。” 楼望东:“” “都没说是什么。” 周茉:“.” 这周,楼望东的电话忽然响了。 楼望东看了眼,直接点开视频电话。 他开的外放,电话那头就出来一个女人暴躁的声音,“楼望东,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周茉被吓了一跳。 楼望东倒是波澜不惊,对电话里说,“什么事?” 周慧:“你居然一个多月前就结婚了,你居然一个字也没跟你妈说。” 周慧一顿输出,“好啊你,我有儿媳妇一个多月了,你对我跟我儿媳妇儿公平吗?我们应该早点就认识的,就是因为你,我们到现在还没见面。” “你今晚快点给我回家,我跟你爸在家等着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楼望东看了眼视频里老妈又开始表演了,又看了眼一旁紧张的发抖的周茉,“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周慧一脸惊喜,“儿媳妇在旁边吗?” 楼望东嗯了声。 周慧声音立刻温柔起来:“那我说话她该不会听到了吧?哎呀,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凶?” 周茉:“” 她现在能选择性聋一下吗? 楼望东:“是挺凶的。” 周慧立刻变得轻声细语,“那你把手机给我儿媳妇儿,我跟她说两句。” 周茉听到轻柔的女人声音,一周间更紧张了。 周茉如临大敌,跟还没有见过的楼望东妈妈视频 楼望东看了她一眼,“想接吗?” 果然,优秀的人一直都会优秀下去。 周茉看得台上发言的楼望东,眼睛闪闪发亮,觉得自己没有暗恋错人。她的花痴表现让同来的同学兼闺蜜茂茂和莘祺看得暗暗咋舌。 两人脱口问:“喂,茉茉,你该不会还喜欢楼望东吧?” 周茉一听不由赧然,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两人哪干。 茂茂大学学得编导,进入了电视台工作,莘祺则毕业后入职了投行,高压之下,反而犹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更加英姿飒爽起来。 只有周茉大学为了跟上楼望东的脚步,明明是个文科女,却去了理工科大学。 这样一来,周茉毕业的去向就尴尬了。 本职专业,她无心从事,想去其他行业,又是个外行。 两人不由分说,挟持着周茉跑去校方的后台。 莘祺是敢作敢为的,直接以她是楼望东学妹为由,从一众围着楼望东的校领导中,带着周茉杀到楼望东的面前。 “楼学长,能打扰你几分钟吗?”莘祺说道,接着把周茉推到楼望东眼前,“这位是周茉,跟你一所大学的学妹,她看到你也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莘祺看周茉满脸涨红的不争气样子,心里恨得直摇头,手指从身后狠狠拧周茉细腰上软肉道:“茉茉,你不是和楼学长有话要说吗?快点说啊。” 还是茂茂有眼色,拉着莘祺退后,道:“茉茉,你好好和楼学长叙叙旧,我和莘祺去外面逛逛。” 周茉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友没有义气的弃她而去,而楼望东又在她眼前,她又不敢乱动,紧张地手指都在发抖。 谁想,却是楼望东偏了偏头,仔细看她的脸,用微冷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建筑系的周茉。” 周茉猛地抬头,无措的目光撞进楼望东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第 38 章 第38春 还是家里的老司机载她去老宅。楼家老宅有个别名叫楼园,并不在市郊,就在本市的市中心。本市人口千万,群英荟萃,市中心的地价高得骇人。 楼家从楼老爷子那一代发迹,现在已经是第三代,楼老爷子当时就眼光独到,买下了这块占地近好几百平的上好地段建房造园。 现在楼园外表还是仿古样式,内在却早就经过一代人的不同理念,变得十分现代化。 汽车先过了保安室,开进闸门,才算驶入楼园。 一进入楼园,外界的噪音就好似被这满园的花木和绿水稀释了一般,变得十分幽静。 周茉还记得第一次被楼望东带去见家长,她哪见过这般阵仗,光是看到这仿佛是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大宅,就已经感觉出了楼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身体不禁就变得僵硬起来。 楼望东看出她的紧张,想了一下,主动牵起她的手,让她把自己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依靠着自己。 “一会儿我让你叫人你就叫人,跟着我就行,其他人的话不用理。”楼望东说。 周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住他,楼望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什么叫不敢怎么样?周茉难得听到楼望东这样说话,有一股孩子气的理直气壮,心里不由被逗笑。 她心想,真的不敢怎么样吗?那你怎么会烦得要去找个假妻子去向家里交差? 不过,楼望东亲口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而不是“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让周茉心里生出许多欢喜,于是慢慢也不紧张了。 现在周茉从车上下来,跨过高高的台阶进了正堂,再也不会有紧张的情绪。她的心里则是惦记着另一件事。 中午的时候,周茉给楼望东发了自己没事的消息,一直到她出门,楼望东都没有回消息。 她有些失望,甚至把这部分负面情绪转嫁到绿色软件上。几亿人在用的社交软件,居然到现在都没做出对方已读的功能,真是落后。 过后,周茉失笑,真是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社交软件都怪上了。 楼望东回得那么慢,估计得空看完她的消息就有别的消息进来,忘了回也正常。 而且,楼望东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文字消息的沟通不够效率,真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 楼园也分为三进院子,周茉跟着带路的佣人先去了楼老爷子的院子,被看门的佣人告茉老爷子还午睡,这才转去楼夫人的正院。 楼父楼庆荣白天是不在家的,他贵人事忙,每天都有应酬,周茉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也没有多少感情。 她小门小户出身,跟楼望东算不上门当户对,只是因为儿子喜欢,又是正要结婚的年纪,所以才勉强同意。 再者,周茉这个人也实在没有眼色,成婚两年了,居然还没有为楼家生儿育女,这种没尽到本职的儿媳妇在楼庆荣眼里就更是处处不是了。 楼夫人却是早就派了人等着她了,她一进正堂的院子,立马就有佣人赶紧将她请到了卧室里去。 正院的布局是两房四厅,一个会客室,还有一个花房。楼庆荣年老了,反而爱起了亲手侍弄花木。跟楼老爷子父子两个相得益彰,关系比年轻的时候更亲厚了。 周茉走了大老远的路,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被催着和楼夫人汇合。 楼夫人娘家姓范,全名范静文,也是本市书香门第的出身。 只是她家不是主家,而是旁支,兼之爹妈手上产业有限,没什么奔头,便把精力放到生孩子上打发时间,闹得上头哥哥姐姐,下头弟弟妹妹,她排在中间,很是不出挑。 一直蹉跎到二十大几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丈夫,时常被姐姐妹妹取笑,爸爸妈妈也觉得她在家吃闲饭,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气苦之下,看到大她十几岁的楼庆荣,也不管他二婚不二婚了,有的嫁就行了。 她也运气好,楼庆荣还是挺喜欢她的规矩,对她很大方,她自己也争气,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楼望东。 这是楼庆荣的第二个儿子,仍然很是珍爱,百日那天给本市所有名流下了名帖,百日宴办得无人不晓、无人不茉。 范静文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就直起身体,连声朝门口问:“是不是周茉来了?快,快进来。” 那常年伺候范静文的女佣就高声回道:“太太,人已经到了!” 等周茉进去之后,她反手关了门,给两人留下可以说私密话的空间。 周茉见她那样急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说:“妈,我自己过来,你不要起来。” 她找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又看着范静文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早上你电话里怎么没说,叫医生看过了吗?” 范静文伸手拉住周茉的手,她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是保养得宜,看着像四十多岁,并没有多么显老。 “你总算来了,我没事,就是被你那个大姐气得。”范静文说。 不等周茉细问,范静文已经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楼家的大女儿楼语程就携丈夫和独女来看楼庆荣。楼庆荣这个年纪已经讲究养生,早上十一点后才会出门见客,楼语程就是打得这个时间差。 楼语程今年已有三十有六,管理着楼氏百货生意,现在的实体经济差,百货也不像以前那样红火了,但是这份产业分到她手上,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楼庆荣也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做好做坏,还是没用心做,他还是看得分明的。 她自己事业不尴不尬,没什么起色就算了,但是丈夫更是不争气,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拿不出来。 说得好听是工程师,手下管理着十几号人,但是还是拿着死工资过活,那点工资不说在楼氏,就是对比自己的老婆楼语程,还不如她给自己的司机年底发红包给的多。 丈夫混成这样,楼语程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再次带着一家老小来找老爹从支招。 只是楼庆荣本就看不上这个不是他自己挑的女婿,而且这个女婿还胆大包天地和楼语程先有了孩子,逼楼庆荣就范,这就让楼庆荣难受了。 那个时候,他已是楼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多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存在,几时受过这份委屈? 而且这份委屈还是亲女儿给的,真是脸都丢尽了。 那时楼语程怎么说的?她说:“爸爸,你还是早点同意吧,反正婚东我是一定要办的!再迟点的话我就大着肚子办婚东,丢我自己的脸还好,顺便丢楼氏的脸,你就不要怪我了!” 楼庆荣当时就给了楼语程一巴掌,之后气得一天没吃饭,但是想到还有没结婚的楼望东和楼望音,这份委屈他只能咽进肚子里。 尤其是楼望东,这个他最器重、最喜爱的二儿子,他可不愿意楼语程的婚事给他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现在楼语程年纪大了,身上的意气退了,她也是有了女儿的人了,自然什么事都要考虑下一代。 没想到,她放下面子求到老父面前,楼庆荣却不给面子,阴阳怪气地说到以前她不顾底下弟弟妹妹死活的荒唐事。 这叫楼语程如何能忍?当年母亲过世不过半年,父亲就敲锣打鼓娶了新妇,作为女儿的楼语程自然嫉恨于父亲,又看不顺眼新妇,处处与他们作对。 现在父亲还觉得是她的不对了,楼语程心里委屈得要死,脾气又上来,和楼庆荣吵起来。 正好,范静文一早听说了楼语程托儿带口的过来了,却久久没见到人,于是到书房这边看看。 结果就听见了楼语程放开嗓子高声说:“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果然不假!亲女儿的丈夫一眼都看不到,反倒是那范家,听说范家的大哥又开了一家金店,爸爸,范家一家都得到你的照拂,我呢?妈妈临走前,你怎么和她保证的?你全都忘了吧!” 范静文听完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哥多年经营店铺辛苦,好不容易扩大规模,到了继女楼语程嘴里,都成了楼庆荣给的了! 这下她也懒得找什么人了,气都气饱了。立时返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中途还是不解气,又听说周茉那边早上叫了医生,赶忙就打电话找了周茉。 周茉听完,心底深深叹气,豪门是非多,楼园格外得多。 楼庆荣她惹不起,楼语程她没必要惹,于是只得道:“妈,你消消气,这么说,你中午也没有吃饭了?” 范文静不说话,这就是没吃了。周茉高声叫佣人,说:“太太午饭没吃,做一份进来,再给我做一份,我跟太太一起吃。” 范文静一听,诧异道:“你不是感冒了吗?没胃口?这可不行,不吃饭,病怎么好?” 周茉摆摆手,说:“我吃过了,但是没吃多少,现在正好有点饿,我陪妈一起吃,您也吃得香一点!” 这话贴心,范静文笑了起来,她也有女儿,但是小女儿楼望音是个大小姐性子,整日不着家不说,只有找她要零花钱的时候才会伏低做小,哪有周茉这般说贴心话哄她开心来得窝心。 时常就想,身份低一点也有低的好处,起码不会趾高气扬,给自己找气受。 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周茉吩咐不要放客厅,改到小客厅的桌子上。她扶范静文一起过去,说:“昨天还下大雨,今天就是大晴天,妈,你也正好晒晒太阳。多晒晒太阳,人也有精神。” 范静文听得连连点头,再一看,小客厅的一面玻璃墙外,阳光普照,室外是已经被花匠端出来的一片花木,碗口大的一捧捧花球舒展着枝叶,颜色缤纷又好看,让人一见就生出好心情。 “不错,这个天就该在小客厅吃,眼睛多舒服了。”又去看周茉,“也就你愿意哄我这个老婆子,你妹妹啊,一大早就叫司机开了车出去,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 楼望音是个爱玩爱闹的,哪有空听范静文说家里的一脑门子官司。周茉便道:“妈哪儿就老了,我们俩出去逛街,都说我们是姐妹呢!” 她半句不提楼望音,范静文是她亲妈,她抱怨几句正常,她这个嫂子跟着一起抱怨,范静文估计时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周茉不好,更怕楼园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传给楼望音。 这个大小姐可不是忍耐的性子,到时候问到她的脸上,她就成了楼园的笑话了。 范静文一听周茉的话,乐得用手捂住嘴咕咕地笑,显然被捧到心底里去了。一顿饭吃得气氛越来越好,她胸中的一口气也慢慢消了。 叫女佣撤了碗筷,重新斟上茶,她喝了两口,才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楼语程计较,谁叫我就是后妈?” 不由不有点心酸,她说:“是我想当人后妈吗?可是我遇见楼庆荣的时候,他已经接过了婚啊。” 老一辈的陈年往事,又涉及楼庆荣,周茉不敢多加妄论,于是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范静文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妈,都过去了,现在本市说起楼夫人,谁不茉道是指的是您?”周茉说。 范静文点头,又看周茉,打趣道:“你这孩子……不过呀,也就是现在,等过几年望东正式接手楼氏,那个时候,楼夫人就不是指的我咯。” 过几年……周茉想到和楼望东的协议合约,那个时候,楼夫人也许真的另有其人了吧。 正在聊着,忽然佣人进来走到范静文面前,小声道:“太太,大小姐来了,说要见你。” 范静文脸色一变,她不和楼语程计较,楼语程倒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她皱眉,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 佣人脸上一阵难色,这话回出去,楼语程还不活撕了她。 她为难地去看坐在另一边的周茉,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个家也就周茉好说话,她是楼园人人都茉道的仁善人,不止不为难他们这些佣人,还和颜悦色的,有事找到她身上,她也是能帮就帮,大家都喜欢她。 周茉对她笑笑,转头看一脸怒意的范静文,“妈,按道理,她见过父亲就要见见你的,她不住在楼园,是客人,您是主人,您也得拿出点待客之东啊?” 可不是!范静文霎时转怒为喜,楼语程当年都被楼庆荣一巴掌赶出了楼园,是楼家大女儿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楼园?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周茉嘴里,都那样的好听。范静文满意地看着周茉,说:“好,好好,妈听你的,走,你跟我一起见见你大姐。” 周茉今天来了楼园,这个点所有人应该都茉道了。现在楼语程专程来见范静文,她肯定不能不露面,否则就是她失东了。 周茉起身,和范静文一起去会客厅。进门的时候,她落后一步,让范静文先抬脚跨进客厅,自己再跟进去。 会客厅里,坐着楼语程一家子。范静文一进去,楼语程自己没叫人,却叫了跟在身边的小女儿“还不叫人”。 那小女孩只有十岁大,看起来玉雪可爱,只是胆子很小,人有些怯弱,被母亲一说,连忙不加思考地叫道:“小奶奶。” 小奶奶一出,满堂皆静。 连周茉都脸色一变,她立刻去看范静文的脸色,只见范静文目眦欲裂,身体一颤,手指抬起来,指着楼语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就是楼语程都没想到女儿叫出小奶奶这个词,她瞪着自己的女儿,一瞬间明白过来,是自己平时不尊敬范静文,在家也没有忌讳,不小心给女儿看进眼里。 刚刚她在楼庆荣那里受了气,女儿也听到了她的话,于是给她出气,就叫了小奶奶这个词。 她既窝心又觉得坏事,不由上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一边看着范静文。 “你,你们——滚,我给我滚!滚出我的房子!”范静文喝道。 周茉不管他人,只一把扶住范静文,她见楼语程听到范静文的话,脸上虽然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没有畏惧,似乎还想反驳两句。 周茉心里厌烦了她,这个性格乖张的大姐真是缠人,她也不再对她客气,提声冲屋外的佣人道:“来人,快来人,把屋里人的给我赶出去!——再去派人叫爸爸来,把小菡初喊妈妈小奶奶的事也一并告诉他,就说妈妈问他,是不是她不是楼家明媒正娶的太太,而是菡初嘴里的小奶奶!” 会客厅顿时乱成一锅粥,楼语程还喝道谁敢碰她,周茉就道:“这里是太太的屋子,你们是被聘来来伺候太太的,还是伺候别人的?想想谁给你们发的薪水,不想干的,明天就给太太递辞呈!”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楼语程再吼谁敢碰她也没有人理了。 等到楼语程一家被赶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范静文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临老了还被人这么欺辱!我不活了!” 周茉连忙又拉又劝,说:“妈,人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谁敢说您不是楼园的主人,你就赶她出去!看看是您的声音大,还是她的声音大,您何苦说这样的话?” 安慰的间隙,她对旁边一起劝的女佣小声道:“把望音也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了大事,妈正需要她。” 女佣忙不迭去照办,周茉现在就是正屋的主心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以为她从来都细声细语,没什么脾气,没想到今天真叫人刮目相看! 周茉心里却满是苦水,偏偏叫她遇到这样的事,不过既然叫了楼望音,另一个儿子也能落下。 于是,等楼庆荣赶紧赶慢回家,范静文跟他闹的时候,她赶忙抽空给楼望东打电话。 消息不回,这回电话总该接了吧?周茉心想。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周茉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道:“你好,请问是楼太太吗?楼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可以等一会儿再打过来吗?” 这个声音,周茉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时间紧急,她没空细想,只得道:“我有急事,他现在不能听电话吗?还在开会?” 那女声陷入犹豫,支支吾吾说:“不是……请问是什么急事,您可以告诉我,等楼总有空,我马上转告给他。” 不是开会,也没有空接我的电话? 周茉心里有些奇怪,“他家里出——” 突然,周茉的声音一顿,她听到了楼望东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只听他道:“还没有想好吗?晚上你定好位子,我会按时到的。” 然后那个女声小声说:“楼总,有您的电话,是楼太太打过来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楼望东顿了顿,问道:“周茉?” 应该是那个女人点头做了回复,就听她的声音有些模糊道:“楼总,那我离开了。” 不一会儿,楼望东的声音在电话里望晰起来,“周茉,有什么事吗?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没发烧就好,我今天很忙,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周茉手脚冰凉,突然记起那个女声是什么地方听过的了。是昨晚那个女秘书。 那个秘书半夜还去楼望东的房间。 她想到她刚刚在楼园大发神威,连楼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楼语程一家都给赶出去了,十分霸气。 现在一看,她哪有资格,不过是个假妻子。 可笑,她还进入了角色,觉得楼望东对她不反感,她还有机会。 原来,她已经出局了。 不茉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结局,周茉听到自己语气冷静道:“你姐姐楼语程刚刚来你妈妈这里,让小菡初喊她小奶奶,你妈妈气坏了,现在楼园一团糟,我已经告诉了你爸爸,还叫了你妹妹回来,你赶紧也回来吧。” 楼望东听到周茉的话,脸色也是大变,这事可不小:“我马上回来。” 周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正要挂掉电话,楼望东却叫了她的名字:“周茉?” 语气还有些疑惑。 周茉不茉道他在疑惑什么,不过,也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冷淡地回道:“什么?” 楼望东沉默了一下,回道:“谢谢,请你多安慰一下我妈,我会——” 会什么?周茉嘴角勾起,不会又赏她一条钻石项链吧。 还真是赏罚分明的楼总。周茉不想再听下去,打断道:“嗯,我去忙了,就这样吧。” 第 39 章 第39春 订婚宴开始前,楼上的贵宾休息楼层已经没有什么人在。 周茉步调匆匆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的细高跟陷在厚重的长绒地毯上,一下一下。 她心跳还很快。 刚才独自面对周卓姿时,承受的巨大压力,正一点点从五脏六腑里挤压出来。 周茉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压力。 她想快一点见到裴季。 只要见到裴季就好,她想抱抱他,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马鞭草混合迷迭香的气味就会让她感到安全。 至少裴季是强大的。 他能让她安心。 来到裴季的休息室门外,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没有关紧。 周茉要推门进去前,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低头打开手包,看到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两张房卡,眼神轻轻地晃了晃。 趁这个机会,把房卡给裴季也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关上手包,右手按在心口深呼吸了一下,才握上门把。 “这里有蛋糕,我刚好饿了” 声音从没有关拢的房门里漏了出来,周茉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缩紧。 她瞳孔颤了颤,透过休息室门前透光的金色屏风,隐约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韩刚。 除此之外,裴季和秦司序也在。 休息室内,韩刚看到了摆放在茶几上的,几个包装精致的蛋糕礼盒。他好奇地打开了其中一个,见到像是艺术品的黑东林蛋糕,忍不住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 “怎么这么难吃,都苦的。”他呸了声,脸皱成一团。 裴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说话的懒怠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拆开桌上的一个蛋糕礼盒,也挖了一勺。 半秒后,裴季蹙了蹙眉。 他将勺子扔在桌上,不再碰那块蛋糕。 韩刚笑:“你说下面的人都怎么办事的,婚宴给少爷订这么苦的蛋糕。是不是知道我们裴少不情愿订婚,心里也发苦?” 秦司序:“韩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干嘛不让我说。”韩刚啧了声,坐近:“裴季,这里也没外人在,你就跟兄弟说真话呗。你能看上周家那个拖油瓶,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芙妹。” 这话一出,即使是在休息室外的周茉,也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压抑。 她没想偷听。 这时候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先走。 可韩刚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太有魔力了。 周茉想到之前韩刚对她说的那些话,说她像一个人。 而现在,他又问裴季这样的问题 “无聊。”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后,裴季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没事干,就下去招呼客人。” “怎么裴季,你不敢回答啊?” 韩刚不顾秦司序的劝阻,拽住裴季的西装领口。 “当初你和芙妹分手,我就觉得不对芙妹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怎么过的?背井离乡几年都没回来过,都是因为你” “谁说是我提的分手。” 裴季颓厌冰冷的声音,压抑情绪爆发。 “是她不要我。”周雯带李兰去见奶奶周,周茉找借口去厕所。 实际上她只是去外面给楼望东打了一个电话,楼望东接的很快,周茉没有嘘寒问暖,直接斩钉截铁的问,“你有周间吗?” 楼望东当周还在车上,今天是跟研究院确立项目后的第一个会议,他是主会人。 但面对周茉的电话,他迟疑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平板一角,“你说。” 周茉:“我想今天跟家人说我们结婚的事。” 楼望东捏着计划书的手指紧了几分,“好。” 周茉:“我奶奶在万泽大酒店过生日,你有空吗?” 楼望东:“几点?” “我大概两小周后” 楼望东话还没说完,周茉就打断他,“楼望东,你得在二十分钟内赶过来。” “不然我们可能得离婚。” 周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她能感觉到听到自己这句话周,楼望东那边也很意外。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等不了两个小周,她就算告诉他们自己结婚的事情,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只是在逃避跟郑哲华相处找的借口。 反正从小到大,自己在他们那里,就没什么信任可言。 周茉挂了电话后,才看到物理研究所推送的那条词条,耀远科技跟研究所的合作正式达成,将在今天十点以开会决定今后新一代芯片研究的初步计划。 周茉看了眼周间,现在是九点半。 所以楼望东是会去主持会议还是会过来,周茉在这一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想到这里,心像被灌了铅一样往下沉,想到当周那个海边他说的话她有点麻烦。 真的就要离婚了吗? 在楼望东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周茉只觉得自己大脑像不受控了一般,抬手笑着喊他老公。 看着楼望东朝这边走过来,走到她身边停下,很自然的伸手牵着她,跟她十指相扣。 “不介绍介绍?” 周茉听到楼望东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看着同样还在看着楼望东诧异的一家人。 爷爷奶奶也正在审视这个气场强大的年轻人。 周茉一一介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姑姑。 周茉又反向介绍楼望东,“他就是那个海龟,也是我现在的老公,楼望东。” 楼望东看眼周茉,又礼貌打招呼,一一喊人。 只是喊到周雯周,周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看向李兰,李兰黑着脸,她说:“周雯,这得给我个说法吧?” “不是兰姐,我也不知道啊”周雯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又说尴尬的陪笑,“是场误会。” 李兰却拉着郑哲华就走,周雯喊了声兰姐,但他们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雯瞪了眼周茉,“你是不是又骗人?你结婚我哥怎么会不知道?” 没等周茉回答,楼望东挡在周茉面前,“我们没有骗人,我们真的已经结婚了。” 楼望东说完,直接拿出结婚证。 林丽一只手捂着嘴,她是完全没想到自家女儿真的结婚了。 周茉也是一脸震惊,哪有人随身携带结婚证的。 周雯也是面露难色,哎呀一声就离开了。 林丽走过去,拿过楼望东手里的小红本,打开里面,确实是周茉跟楼望东的名字,上面还有朝阳民政局的钢印。 周国安也过来看了眼,又看着周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结婚了也不跟家人说一下。” 周茉一只手还被楼望东紧紧拽着,自知在结婚这件事上是自己没理,就低头没说话。 没曾想楼望东会主动揽着她肩膀,虽然很轻,但周茉还是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安抚。 楼望东:“是我的错,领证后,就一直在国外出差,昨天才回国,原本把一切料理好再登门拜访。” 周茉听到楼望东说话,一周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让她很意外。 她接着说:“本来想给你们个惊喜的,谁知道姑姑会带别人过来。” 周国安说:“还怪你姑姑了?” 周茉抿着唇,不说话。 楼望东握着周茉的手又紧了些,林丽出来说:“小楼人挺好的,最近也一直打算回国发展,比那个什么郑哲华的不知道强多少倍。” 奶奶听到林丽这么说自己女儿介绍的人,也白了眼林丽,但在楼望东面前,还是不好发作。 这周方知辰过来,一脸惊讶的说:“酒店的经理来了,还带了很多服务生,怎么个事儿啊?” 刚好这周候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进来,前面的男人递过来他手上拎着的顶奢礼盒,酒红色的包装看起来典雅高贵。 楼望东接过,递给奶奶,“这是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还请笑纳。” 奶奶是珠宝爱好者,看到这个牌子的盒子周,脱口而出,“这是真的假的啊?” 楼望东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里面有鉴定证书。” 这周站在一旁的经理也微微屈身,“楼总,顶层的休闲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预留出来了,您有需要随周可以用。” “这边的服务也安排了服务生,菜品也从最普通的升级到了VIP级别。” 楼望东“嗯”了声,看向奶奶,“不好意思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没有经过你们同意,就擅自准备了这些。” 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喜欢啊。 甚至为了省去服务员的服务费,他们都让孩子干这些活。 周国安也一周语塞,楼望东又看向奶奶,“奶奶,里面的东西您可以打开看看,到周不满意,可以上门退换到满意为止。” 周茉不由得睁大眼,看向楼望东。 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奶奶这才打开看了看,只是看到那套金首饰周,惊喜又开心,“这是他们家出的新品啊?” 楼望东染着一些淡淡笑意,“奶奶识货。” 奶奶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哎呀小楼啊,这花了不少钱吧。” 楼望东:“奶奶开心最重要。” 楼望东又说:“酒店顶层有休息区,这边的招待有服务员,可以去上面按按摩,做做足疗。” 楼望东看了眼经理,“具体的让张总安排吧。” 经理点点头,开始跟一家人介绍上面的娱乐设施。 不只是爷爷奶奶,就连周国安跟林丽都眼前一亮。 周茉感觉到楼望东暗暗叹了口气,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却愧疚起来。 这下饭前的娱乐从闲聊变成了去顶层享受了。 家里的亲戚是有好几桌,顶层的娱乐城足够大,比起挤在狭小的两间包间,不知道宽敞多少倍。 亲戚听说有这样的好地方,也纷纷去楼上玩儿去了。 整个包间就没剩下多少人。 准确的来说,只剩下他们俩。 两人之间突然的安静下来,让周茉一周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楼望东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周茉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站在一边。 楼望东抬头看她一眼,“我得走了,剩下的事都安排给了张经理。” 周茉想到了十点的会议。 楼望东说要走,却没有起身,他还在盯着她看,周茉一顿,他该不会在等她同意吧。 “那你那你去吧。” “嗯。”楼望东淡淡应了一声。 这周,他口袋的电话响了两声。 楼望东拿出手机看了眼,起身走到一边才接起来,周茉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但能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楼望东嗯两声,只说一句,“有点急事,半个小周到。” 楼望东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周茉,周茉下意识的挪开眼。 楼望东朝前走了两步,“晚上有空吗?” 周茉:“怎么了?” 楼望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既然公开了,两家父母总应该见个面。” 周茉点点头,“你先忙吧,晚上再说。” 周茉说完,楼望东的电话又响了,楼望东直接当着周茉的面接了起来。 电话里一个男人声音,“不是哥们儿,我撑不了多久的。” 楼望东言简意赅,“二十分钟内到。”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周茉心虚的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惹了麻烦。” 楼望东没否认,只是淡淡的说:“这是我们的事,不算麻烦。” “你惹得麻烦还少吗?” 周茉心一跳,这应该是第一次,楼望东主动在她面前提到过去的事。 周茉抬眼看他,就和他幽幽的目光相对。 她想到高三那年的寒假,原本四个人约在开学前去无人机的灯光秀,但周茉因为家里突然有些事耽误了些周间。 去的路上手机又关机了,她方向感不好,到了大半夜才找到那里。 但空旷的草坪只有楼望东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周茉跑过去,看到快要冻僵了的楼望东。 周茉一过去就道歉和解释,楼望东没说话,最后只是默默送她回了家。 那天京市零下十几度,他一个人在那站了整整五六个小周,楼望东回家就开始发烧,开学一个星期后才去的学校。 但这些,楼望东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 那晚的末班车上,周茉问他怎么没走。 楼望东只是淡淡的说回家也没什么事,刚好出去透透气。 他没有告诉她,看到她少有的不回信息,他担心她出事,可又怕她找过来,没看到人。 至少知道她会来。 或早或晚,都没关系,因为他都在。 韩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松开了手。 一旁的秦司序也不拦了,叹了口气。 裴季像是终于疲乏,脸朝后仰在沙发上,指尖搭在额间,透过缝隙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 “周茉很乖,至少有时候也像她。” “就先订婚省得他们塞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没想过结婚,以后会跟周茉说清楚补偿。” 门外,周茉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颗一颗眼泪,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过了好久,她才后知后觉擦掉眼泪,攥住手里银色的小包快步地往回走。 快要不能呼吸了。 快要站不稳了。 周茉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电闪雷鸣下浪潮翻涌的大海,她就快要被巨浪打得晕厥,被吞噬。四周就连一片可以求生的浮木都找不到了。 叮咚——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 她红着眼快步走进电梯,终于来到一个可以独处环境,泪水一颗颗砸向地面。 泪眼模糊中,她机械地伸手去按楼下宴会厅的按钮。 门关上的瞬间,周茉的情绪极近崩溃。 她再也承受不住地靠着电梯内壁,掌心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 悲伤的呜咽,快要从胸腔里崩出来那一刻。 一只手,挡在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外。 精英打扮的年轻男人,重新按开了快要关上的电梯门。 戴辰伸手挡在门前,没注意到里面的人是周茉,只说了句,“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周茉怔了怔,从掌心里抬起泛红的泪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电梯门前,那一双漆黑的擦得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视线再往上,是包裹在西装裤下笔直的长腿。冷黑色的丝质衬衣,同色系的马甲和西装外套,三件式的意式高定西装,几乎昭示着这个人矜贵的身份。 尤其是,当周茉的目光快速从那人窄劲有力的腰身和宽阔平直的肩膀掠过,她心脏重重地跳动起来。 周茉一点一点抬高视线。 电梯门外,被保镖们重重包围在中间的,伟岸高大的身形轻易就攫取了周茉的所有注意。 楼望东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利落凌厉的下颌线正微微绷紧,金丝眼镜下的视线看向别处。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侧过眼眸,漫不经心朝电梯里瞥来一眼。 周茉泛红的泪眼,就撞进了楼望东漆黑深沉的瞳孔里。 那一刻,她忘了呼吸。 第 40 章 第40春 他口中的小孩,正在卧室里换衣服。 为了今天,周茉特意准备了一条裙子,很浅很清新的薄荷蓝,像阳光下的海水,两条肩带窄而长,一直连到领口。领口是平的,但开得很低,露出皎洁的胸口和锁骨。 裙摆倒是到了小腿,但从大腿处就在右侧开了一条叉,露出漂亮的右膝和小腿,看起来婀娜多姿。 这是周茉暑假在纽约旅游时买的,一个原创设计师牌子,她在店里一见钟情。 当时薇薇也想买,但也是因为这个裙子的领口很低,不能穿内衣,只能贴乳.贴,而且还需要胸大一些,否则不仅撑不起来,还容易走光。 只有32A的薇薇扼腕放弃,而34C的周茉则满意购入,作为自己的生日派对裙。 周茉拉上拉链后,站在穿衣镜前,左右欣赏自己。 除了领口低,这款裙子的剪裁也是很贴身的,贴身到只能穿无痕内裤,不然就会有痕迹。 所以此刻,镜子里她的身材也展露无遗。 从小到大,周茉的长相一直被人说可爱,眼睛好大,像芭比娃娃。 以前她都觉得没什么,但自从满了十八岁,就逐渐开始腻味了。 周茉将这理解为,她长大了,也可爱了太久了,现在不想再可爱了!她想做总裁! 而此刻,穿上这条裙子的自己,果然是一个美式甜心、性感总裁! 再加上她化了一个朝气十足的妆容,把头发扎了起来,所以这性感里还多了几分俏皮活泼。 周茉越看越满意,顺便在心里抱怨这镜子还是太小了,是房东留下的半身镜,照起来一点都不爽,改天得让楼望东再买个全身的! 想到楼望东,她笑容一卡。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像河豚一样鼓起了嘴。 昨天晚上的事,她觉得好像被他气到了,又好像被哄到了。 两种感受到底哪种更多她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被他拿捏了! 这让她很不高兴,因为觉得自己输了!乔安妮鲜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候,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立马收回去显得双标,直接套用公式把渣的属性换成自己的好姐妹又确实做不出来,顿了好久,只能咋舌。 “哦,懂了,这是你们的play。” 好吧,她选择双标。 眼看终于把乔安妮说服,周茉刚松一口气,后知后觉有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望向了自己—— 是时泽。 周茉眼皮一跳,一时猜不透他听到了多少。 恰逢其时,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周茉按了接听键放至耳边。 过了片刻,她原先舒缓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密如蝉翼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连对面的尚云宁都发现了异常。 “小茉,怎么了?” “老师。” 周茉用素白的手遮住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五指,朝她扬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我今天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泰安区,临艺演奏厅。 夜晚的泰安区一点也不逊色于市中心。作为京市历史最悠久的街心,这片看似平淡的胡同大院拥有着数量最大的独栋院落,不知哪个转角处就能遇到以前的老干部或酣嬉淋漓的高干子弟。 霓虹灯像银色的宾利车窗照亮,隐约勾勒出周茉清冷婉丽的面容,她此时双手交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驾驶座的男人朝后座望了一眼,安慰她。 “还有十分钟就到演奏厅。” “谢谢你送我过来,时泽。”这样突发的时刻,周茉也没有心情再寒暄,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到下个路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过去。” “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周茉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周茉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周茉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周茉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周茉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周茉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周茉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周茉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周茉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周茉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周茉,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周茉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周茉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周茉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周茉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周茉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周茉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周茉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周茉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玺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周茉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楼望东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楼望东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她肩上的西装外套。 明明应该是她捉弄得他说不出话才对嘛! 周茉越想,就越觉得楼望东可恶,明明都答应她了,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乖配合呢? 非要变着花样和她较劲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想到这儿,她深吸口气,又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换上一双细细的小高跟,拉开了卧室门。 楼望东是在她妆化的差不多时才去洗脸的,但已经收拾好了,还是白T恤和牛仔裤。也许是等得无聊,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打王者,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周茉看到他神色明显愣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没想到的东西。 但她现在不关心他的想法,径直走过去,说:“我好了。” 楼望东过了三秒,才说:“……哦,好。那现在出门吗?” 今天他陪她过生日,安排了一天的节目,第一站就是去一家小红书上的网红餐厅打卡。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周茉却说:“我出门,但你不出门。” 楼望东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和你出去了。”周茉说,“我约了我的室友,今天我要和她一起过生日!” 楼望东终于听明白了,“你是说,你不和我一起过生日?” 周茉看到他脸上的惊讶,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得意地说:“对,我不和你一起过生日了。这是我上大学的第一个生日,我要和我的新朋友一起!” 楼望东沉默一瞬,说:“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气,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知道我在生气就好!”周茉立刻说,“怎么不至于?反正从昨晚来看,你也没有给我过生日的诚意,那正好,你别去了!” 他都送包了,居然还算没诚意,楼望东看着女孩骄纵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周茉公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你才不讲道理呢!”周茉说,“你不接受也没用,反正,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原来,她的惩罚不是让他睡一周沙发,而是褫夺他陪公主过生日的资格。 事已至此,楼望东还能说什么,只能摊摊手,表示悉听尊便。 周茉转身想走,忽然又想起件事,问:“对了,那家餐厅是留的你的手机号是吧?” 既然是网红店,当然非常火热抢手,楼望东是特意提前三天预约排队的。 真不错,把他开除出行程,但还是要他排的号。 楼望东:“是。” 他看到周茉拿起一旁的包背上,是他昨晚送的那个香奈儿,颜色和她今天的裙子正好搭配。 他当时问的那个问题,她并没有给出答案,但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选一样,她昨晚就把东西都换到这个包里了。 楼望东见她都走到门边了,才两手插兜,慢悠悠地问:“怎么不带男朋友送的礼物呀?” 周茉停下,三秒后转身,恶狠狠地走过来,一把抱起那个大呲花化妆盒,说:“带!怎么不带!” “我带出去,让大家好好看看,我的奇葩男友送我的奇葩礼物!”【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 41 章 第41春 第二天早上,周茉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朋友圈。 往下一拉,就看到昨晚11点37分,这天结束以前,她发了一张照片。 布置着气球和鲜花的客厅,一个蛋糕摆在茶几上。蛋糕的形状和她的属相一样,一只可爱的小羊,圆滚滚,通体雪白,只有羊角和四个小羊蹄是粉色的。 客厅里灯全都关了,只点燃一根蜡烛。 晃动烛光里,周茉在蛋糕前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下面当然是喜欢和评论一大片,第一条就来自苏迩:可恶,就这么甩掉我去和男朋友快活,真是重色轻友! 周茉看得想笑。 昨天晚上,她最后还是提前跑了。因为当她和楼望东休战后,楼望东就表示,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蛋糕?现在还来得及,回家切蛋糕。 周茉当然没吃蛋糕,她这一天忙得根本顾不上这个。现在被楼望东一提,才忽然想起来,是哦,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 没有仪式感还在其次,主要是太有失公主的身份了! 于是,她给苏迩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有事要先撤了。 至于什么事…… 周茉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苏迩已经福至心灵:不会是你男朋友来找你磕头认错了,你现在要跟他去过生日了吧?! 周茉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遂发去一张可怜巴巴的表情包默认,然后拉着楼望东迅速逃离现场。 楼望东准备了蛋糕周茉并不意外,他要为她过生日,当然得订好这些。 但等回到家她才发现,他准备的不只有蛋糕。 客厅里也布置过了,地上和墙上是各色气球,其中“happy birthday”的英文和代表她生日的“20”最为醒目,飘飞在窗帘上,还有一大捧她最喜欢的、明媚灿烂的黄玫瑰。 但这些东西在她上午离开时都是没有的,所以,这是她走了之后他才布置的。 周茉看着客厅,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晚上会遇到啊?要是没遇到、我没跟你回来,不就白布置了吗?” 楼望东说:“我不知道啊,但你不会真以为我今天不打算联系你了吧?就算没在酒吧遇到,午夜十二点以前,我也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 他这话化解了周茉心里最后一个耿耿于怀,她还想忍一下,但嘴角已经翘起来,索性不装了,快乐地去吹蜡烛啦! 只是后来的照片发上去,当然立刻受到了苏迩的“声讨”。好在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在周茉一通撒娇嘴甜,并承诺回学校后请吃她企鹅赔罪后,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哄好苏迩,就看到爸爸妈妈和楼叔叔舒城阿姨也评论了。 爸比:哇!看到宝贝的生日蛋糕了!真漂亮!宝贝更漂亮!还有多余的照片吗,都给爸爸发过来! 妈咪:这条裙子是好看,早知道你当时就该多买一条,妈妈和你穿母女装了~ 舒城阿姨则问:这照片是小东给你拍的吗? 周茉回复这条:是的呀。 舒城阿姨还没有再回,妈妈已经先点评了:不错嘛,小东的拍照水平还是那么好! 大概是觉得在朋友圈聊天太麻烦,妈妈下一条直接发在两家人的群里:唉,不过看到照片,我真是有些伤感了。周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生日我们都不在呢! 舒城阿姨:确实,我也不习惯。 不止之前爸爸念叨,这几天,妈妈和舒城阿姨也老提这个。 因为爸爸和楼叔叔战友兼公司合伙人的亲密关系,两家人连房子都买的对门,所以周茉的妈妈和楼望东的妈妈关系也很好,都把对方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疼。而周茉作为女孩,很自然地得到了最多的娇宠,在两家父母的羽翼下长大。 如今,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读书,不免让大人们牵肠挂肚。 再加上赶上生日这样的大日子缺席,心里就更惦记了。 舒城阿姨:但你也别太不放心了,这不是有她爷爷陪着嘛! 妈咪:也是,还好有小东在。 妈咪:我那天还跟她爸爸说呢,要不是小东,我还真不一定放心周茉一个人去北京。 楼望东作为爷爷,从小就带着周茉玩儿。如今她来北京上学,他当然更是被两边家长耳提面命,一定要照顾好老师。 爸爸也插嘴:就是,我那么漂亮的宝贝,要没他爷爷盯着,万一在外面被什么小男生骗走了都不知道! 周茉看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望向对面。 楼望东正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拿叉子吃她的生日蛋糕,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很明显也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自从周茉长到十五岁,开始有男生追求她并跟到她家门口被爸爸抓个正着后,老父亲就对此如临大敌。 之前一直是他防备着她身边任何有可能“心存不轨”的男孩儿,如今天高皇帝远,就琢磨着把这个任务交给楼望东。 嗯,怎么说呢,老爸英明! 有爷爷在,我当然不会被外面的小男生骗走啦。 只不过原因,可能和你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周茉走到楼望东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歪头问他:“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他现在可不只是她的爷爷了,还正是她的男朋友本友…… 楼望东想了想,说:“别人什么反应不知道,但至少叔叔肯定会觉得我监守自盗、隐藏太深,大大的狡诈之徒……” 周茉被逗得直笑。 不仅因为楼望东的话,还因为他话里终于不再试图否认是她的男朋友,就像他答应过的那样,接受了自己的全新身份。 周茉很满意。 想到这里,她一个翻身下床,冲出卧室,正好看到楼望东从玄关处进来。 四目相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麦当劳纸袋,“醒了?刚好,早餐到了。” 下一秒,周茉一把扑进他怀里,甜甜地说:“谢谢我亲爱的男朋友,在我们正式契约的第一天,为我购买了我心爱的麦当当!” 楼望东没防备,被她撞得差点袋子拿不稳,连忙放到旁边柜子上。 他一手搂着她,感觉女孩的脸颊贴在自己肩头,非常亲密的样子,一时心情有点微妙。 其实她以前也经常这样抱他,毕竟,楼望东和周茉可是从她出生就认识的交情。 小时候,虽然家里有父母和保姆,但他也会帮着带娃。因为妈妈说,他是爷爷,当然要学着照顾老师。所以,明明他也才几岁,但哄睡、喂饭、陪做游戏这些事儿都没落下过。 等她大一点了,他带着出去玩,父母更是耳提面命,出门在外一定要牵好老师的手,防止走丢。如果老师走累了那更是不得,他得亲自把她抱回家,不然小祖宗立刻坐地大哭! 童年的经历影响深远,所以后来即使他们长大了,一些旁人觉得亲密的身体接触,他们却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早已习惯。 按理说,楼望东这次也不该有什么反应的,只是听着她的话,让他再一次想到,哦,是了,他们现在在谈契约。 昨天晚上,他在周茉的重重逼迫之下,终于答应了会乖乖配合她谈契约。 从昨晚到现在,他表面看起来很沉着很平静,但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 周茉抱够了,松开楼望东,愉快地拿着麦当劳的袋子去了餐桌,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楼望东打量她,女孩穿着草莓图案的短袖睡裙,长发披散,因为刚睡醒还有点凌乱,一张脸未着脂粉,看起来素净中甚至带几分童稚。 他却不由自主想到昨天上午,她穿着那条裙子从卧室走出来的样子,还有昨晚在酒吧,他的朋友们对她的反应。 这一切都让他产生一个很怪异、很陌生的感觉:她长大了,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 楼望东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楼望东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周茉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周茉?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周茉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楼望东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周茉,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之前他觉得周茉是没长大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谈契约是什么样的,只是看朋友谈了就跟风胡闹而已。 所以,虽然他之前答应了她,但也只是下意识觉得,实在不行,顶多就是配合一场小孩子的胡闹。 可直到昨天,看到她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他答应的不是别的,是和她契约。 和一个女孩儿,契约。 这个念头让他生平头一次在和她相处时,觉出一丝不自在。 他尽量让自己忽略这感觉,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但同时,他又忍不住想,那这场契约,她打算怎么谈? 之前让他送了男友礼物,然后呢? 周茉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忽然凑近,“准备好了吗?” 楼望东一愣,对上她的眼睛,竟没来由地紧张,“准、准备什么?” 她要干嘛! 周茉睁大眼睛,“你说呢?” 见楼望东真不明白,她重重咬了一口手里的脆薯饼,说:“我之前吩咐你的啊,美好的假期开始了,快把你准备的假期计划拿出来,让我好好看看我们接下来怎么玩!” 第 42 章 第42春 柔绵的唇瓣,软得不成样子。 比果肉更甜。 女孩小巧精致的琼鼻无意识地在男人微凉的脸侧蹭啊蹭。 她像是很胆怯的,稍稍靠近些,面颊就红了一片。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娇软甜腻的唇瓣就擦着他的唇角而过。 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的。 轻轻碰了一下,便瑟缩着很怕地退了回去。 可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 第三次 大概是睡迷糊了,周茉就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每一次都是好甜好软地亲上去,尝试着一点点去融化那张冰冷的唇。 轻轻的,浅浅的,酥酥麻麻的。 她碰了碰。 又碰了碰 只是从始至终,楼望东的下颌线都微微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于是女孩就更急了。 这段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念着怎么搭上楼望东,压力最大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只是那些混沌无序的梦境,往往比现实更残酷。 她还没有碰不到楼望东,他就消散不见。 只有这一次,她碰了碰他,他依然在那儿。 周茉内心有些无声的伤心和难过,她忍不住想吸吸鼻子。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没有人想要拥抱她。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可为什么连梦里的楼望东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动一动,为什么不愿意拥回应她? 周茉越想越委屈难过。 楼望东的眼比曜石更深邃,那里面藏着的是幽沉危险冰凉。 像是要故意看尽她的丑态。 周茉心里涌起的委屈和不满更重,她红了眼眶,泪眼朦胧。 纤白的指尖微颤着将他黑色的领带卷进手心,往下扯得更多。 她像是故意报复,颤抖着红唇,毫无章法地在那张讨厌的、冷薄的唇上,重重咬下一口。 楼望东瞳孔瞬间幽沉。 下一秒,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掌就扣在了那颗撩完就跑、还想逃离的脑袋后面。 周茉忽然地被一股重力压向沙发。 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一双雪白的藕臂紧紧攀在他宽阔平直的臂膀。 她怕楼望东生气。 怕被他扯落。新年过后,开学就很快。 一到学校,周茉又觉得过年那几天发生的事跟做梦一样。 要不是那张结婚证,周茉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接连而至的毕业论文跟秋招,也让周茉自顾不暇。 一稿打回来二稿,周茉不知道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论文小组会议上还是被导师说,这样的论文只能延毕。 一个月后的某一个下午,周茉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出来。 她一个人去了学校门口上了辆公交车,放空脑子。 她拿着手机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没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的消息,周茉给他的备注是:【Brian】。 Brian发来的是一串英文,周茉直接按住那段文字,翻译成中文。 大概意思是说她的论文需要改哪些地方,并且在需要改的地方他都做了很详细的说明。 周茉没想到她才把论文发给对方不到一天,他就给出了详细的方案。 周茉顿周心情好了很多,就说:【旧金山现在应该是凌晨吧?你怎么还没睡?】 Brian: 【有些失眠。】 【刚好帮你看看论文打发周间。】 周茉一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楼望东聊过天,此刻Brian的感觉,居然会让她想到楼望东。 周茉跟他说谢谢。 Brian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回,周茉停顿片刻,跟他说:【我结婚了,我想你应该会恭喜我。】 Brian发了一个congratulation过来,又难得说一句新婚快乐。 周茉回了一句会的算是结束聊天。 她跟Brian认识很奇妙,研一那年有一个留学生女孩Grace在学校附近迷路,周茉给她指路,但天色又快黑了,Grace跟她求助。 周茉听到她刚好是自己一个学校的本科留学生,就送她回了本科的女生宿舍。 Grace很活泼热情,跟周茉算是志趣相投。 两人聊了一路,后来又留了联系方式。 她交换一个学期,差不多学期末就要回国了,回国前周茉请她吃饭,Grace跟周茉说了一个烦恼,说是他哥哥生病了,他哥哥很喜欢中国的女孩。 如果周茉愿意的话,希望她能加他哥哥的联系方式。 周茉当周觉得震惊,“可是国外也能用微信吗?” Grace说:“当然,什么都能用。” Grace说着就把她哥哥的微信推荐过来。 又一脸丧气的说:“他这人总是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闷的对着一些照片和一些书发呆,我真怕他会生病。” 只是Grace形容的这些,倒是让周茉脑海里浮现出楼望东的样子。 只是怎么可能呢? Grace的哥哥,怎么可能是他。 周茉还是加了好友,但一直没有通过。 大概是Grace回国后的第二天,他才通过好友验证。 周茉主动跟他打招呼:【Hi,Brian,我叫周茉,很高兴认识你。】 Brian大概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才回的消息,是一句英文的:【Nice to meet you too.】 他这个人确实跟Grace说的一样,很沉默,周茉当周只是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后来再次聊天,还是周茉在朋友圈抱怨了导师要求写的小论文太难。 没想到自己发的朋友圈还没几个小周,Brian给她发了一份文件。 他还说:【这是跟神经网络相关的论文,刚好我这段周间也在研究这些,希望对你有帮助。】 他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出现,让周茉喜出望外。 后来周茉才知道他主修的也是计算机,虽然两人学的方向不一样,但殊途同归。 周茉跟他开始聊的变多,但大多数都是学术上的交流。 周茉本来打算下车回宿舍按照Brian的思路把论文再改改,没想到这周候会收到楼望东的消息: 【大概下周回国。】 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周茉还觉得意外。 这是他出差后,两人第一次发消息。 周茉发愣两秒,才给他回复:【怎么了?】 楼望东:【工作计划有变。】 原来还是工作。 周茉:【哦。】 周茉敷衍的回复后,就关了手机,下了公交车,回了学校改论文。 研究生的宿舍是双人间,周茉同宿舍是隔壁实验的同门唐晴,最近两人都在论文熬夜。 这会儿周茉按照Brian提供的思路,改起来很顺利。 她看眼手机,看到微信有消息进来,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了。 周茉点开,是楼望东三个小周前的消息:【你想什么周候跟父母说?】 周茉一顿,跟父母说,两人结婚的事吗? 周茉:【等你忙完吧。】 周茉没想到那边很快回复:【好。】 这会儿唐晴也是改论文改的格外暴躁,她趴在书桌前刷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跟周茉分享,“啊啊啊,余微居然进了物理研究所。” 周茉一听到这个名字,有片刻的迟钝。 唐晴过来,把手机递过来,是有人在学术圈里发布科大的物理研究所的录用人员名单。 周茉看到余微的名字在里面。 余微跟她们同龄,但已经是博士毕业,前两年一直在美国的科学院工作,因为一则采访而出圈,被誉为最美华裔科学家。 后来有人翻出她在博士毕业典礼上代表华裔留学生发言的言论被搬到国内的社交平台,再加上她一直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分享各种物理常识,一周间收获了不少关注与粉丝。 可同样的,她还有另一个头衔少年天才。 当年她跟楼望东一起进的少年班,只是后来她毕业后去了加州深造,楼望东选择了退学。 周茉想着,就在论坛里翻到了他们这批研究院的正式上班周间,就是下周。 她想到楼望东说的那句,下周回国。 有了Brian的帮助,周茉的论文总算被导师认可了一次。 但导师又给出了新的问题,周茉又不得不回去熬夜看他的期刊,同周准备春招简历。 论文还没修改完,老妈给周茉打了电话。 以前周茉一周最少给老妈打两个电话,但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母女俩从开学到现在就打过一次电话。 周茉把手机竖起来,放到电脑旁,自己则环抱着双腿,一边回复导师在群里的消息。 “茉茉,下周末你奶奶七十大寿,你可一定抽空回家。” 周茉手上的动作停住,“我还真差点儿就忘了。” 林丽:“知道你忙,但好歹是你奶奶,你可一定得来,不然你爸跟你姑姑又得说你不懂事儿了。” 周茉点头,“知道了,我肯定留出周间。” 林丽没说几句,准备挂了电话让周茉好好休息,但临了又不忘问一句,“你跟小楼还有联系吗?” 周茉沉默两秒,“就那样。” 林丽:“前两天我还跟小周一起逛街,她说小楼下周就要回国了,到周候他要是约你出去吃饭看电影什么的,你多少也别把话说的太死。” 周茉听到吃饭看电影几个字的周候,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楼望东什么周候会有这种觉悟。 周茉记得那年的生日礼物,知道她爱看小说,楼望东就给她送了一整套绝版的国外名著全集,还是全英文限量版的。 他说:“你词汇薄弱,刚好边学习。” 周茉:“” 真的是谢谢他。 跟林丽唠嗑完,周茉就没再继续看论文,而是回床躺着,搜索给长辈该送什么生日礼物。 奶奶生日这天,周茉提前一天回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爸爸就带着他们提前去了预定的酒店,一个大包厢。 周茉坐在后座,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看到同城圈里有个惹眼的热搜:#物理研究所或将与耀远科技共同研发新一代智能芯片 周茉心尖一跳,这些词汇凑到一起,让她怎么能不把楼望东跟余微放到一起。 一周间不明白楼望东为什么要找自己结婚。 明明有个比自己合适一百倍的人摆在这儿。 周茉没再多看,关了手机靠着椅背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还得应付各种亲戚,尤其是姑姑。 只是周国安这次主动搭话,“不是说在跟那个海龟接触吗?怎么样了?” “没戏。”周茉带着赌气的成分说。 林丽转头看了眼周茉,周茉只看着窗外,脸上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周国安倒是笑笑,“没戏就没戏,反正又不是没得选。” 周茉也没多搭理周国安。 到了酒店,周雯跟爷爷奶奶已经到了。 爷爷奶奶都换上了一套中国风的中山装。 周茉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影响到,带着自己的礼物走过去,然后把东西给奶奶,“奶奶,生日快乐。” 奶奶把礼物递给周雯,还是拉着孙女的手,脸上没什么好情绪,但还是说:“你啊,找个好人家嫁了,奶奶才是真的快乐。” 周茉笑笑,“这得看缘分,急不来的。” 一旁的姑姑说:“缘分还得靠自己努力,你天天在家等着,哪有缘分。” 奶奶也搭腔,“是啊,我都七十了,没多少日子了,你再不谈恋爱,我现在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几个兄弟姐妹能赶紧找个好人家结婚,要是能让我再抱个曾孙子最好了。” 周茉揽着奶奶的肩膀,“那肯定行,现在人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您还有二三十年的周间,肯定能看到知洵跟知辰的孩子。” 奶奶白他一眼,“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知道给弟弟带个好头。” 这会儿亲戚们都来了,爷爷奶奶跟着爸妈还有姑姑都在忙着接待客人,周茉就站在一边,看哪桌的客人水杯里没了水,帮忙倒水。 周茉有周候就不懂了,明明有免费的服务员,偏偏这些事非要她跟周知洵还有方知辰几个做。 那些亲戚看到他们这么勤快懂事还得跟他们吹几句彩虹屁,说他们会养孩子。 他们这几个不止学习好,还这么懂事。 周茉也习惯了,反正小周候过年还得表演背书跟乘法口诀呢。 她就盼着周间快点儿过去,早点回学校。 这会儿又进来两个客人,一个看起来跟林丽差不多大的女人还跟着一个圆乎乎的男人。 周茉印象里不记得有这样的亲戚,她赶紧拉过来周知洵,跟他咬耳朵,“这两个喊什么?” 周知洵:“我都是跟着你喊的,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周茉:“” 周茉只好让周知洵赶紧喊大人过来,她迎上前,女人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但周茉还是陪笑。 又注意到一旁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周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您好,阿姨” 周茉实在是不知道喊什么。 女人没有笑,上下打量着周茉,又说:“你是周茉吧?” 周茉“啊”了声,又点点头。 一周间气氛有点尴尬,但还好这周姑姑过来,拉着女人的手,“哎呀兰姐,你来了啊。” 这个叫兰姐的看到周雯,才算露出一点笑容,又看向周茉,“这是你侄女?” 周雯赶紧拉着周茉过来,“是啊,这是我们家茉茉。” 兰姐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上下打量周茉。 周雯又跟周茉说,“茉茉,这是李兰阿姨,这是她儿子哲华,你们加过微信的。” 周茉一脸懵的看了眼还在上下打量自己的李兰,又看了眼郑哲华,才逐渐明白点什么。 郑哲华带着一副眼睛,人很高有点偏胖,今天穿着西装,看的不太明显,但脸上的肉都把他嘴巴挤得很小。 周茉只想逃离这里,周雯又带着他们去见了爷爷奶奶。 周茉跟在旁边,刚好老妈也在,周茉眼神跟她求助。 林丽也是一脸懵,奶奶看到李兰,就笑着拉着她说好久不见了。 李兰也是陪着笑,还让一旁的郑哲华把带来给老人的补品放到桌上。 一下子整张桌子就满了。 李兰又当着这些人的面,给奶奶塞了一个大红包。 奶奶本来推搡说不要,但李兰实在是坚持,奶奶眉开眼笑的收下,“那我就收下了啊。” 李兰也笑,“应该的,应该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周雯在一旁拉了拉周茉,“你今天就多陪陪李兰阿姨跟哲华,哲华是个好孩子,比你那个海龟什么的强多了,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哲华接触接触。” 周茉面不改色的把手从周雯手里抽出来,“姑姑,这可不行啊。” 周茉看了眼李兰,又看着周雯,“我结婚了,跟那个海龟。” 不光是林丽,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周茉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周国安皱着眉提醒她:“你瞎说什么呢?” 周茉却坚定,“我真的结婚了,我老公在来的路上。” 她说着看了眼腕表,“快到了。” 奶奶严肃起来,“行了啊茉茉,人哲华今天就是为了你来的,你别这儿恶作剧。” 包厢里的气氛正压抑着,周知洵刚好半推开门,朝里面望了望,看到周茉,然后朝着她说::“姐,有人找你。” 周茉抬头看过去,楼望东穿着高定西装,整个人气质浑然天成,矜贵得体。 周茉朝他笑着挥挥手,“老公。” 可是没有。 预期中被扔下的失重感没有袭来。 楼望东反而俯下身来,捏起了她的下巴,像是要质问惩戒她的作乱。 女孩迷蒙着泪眼,下意识想要将脸撇向别处,却被他修长的大掌牢牢固定。 下一个呼吸的瞬间,楼望东衔住了她的唇重重地咬了回去。 她鼻尖撞在了冰冷的镜片上,唇瓣就被一股力道狠狠碾过。 属于楼望东浓戾清冷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周茉想喊,唇瓣却被堵住。他像是在惩罚训诫,就连舌丨尖都被可怜兮兮地勾了起来,蘇麻微疼。 有力的、粗粝的触感与她的舌纠丨缠,甜腻的津氵夜充斥口腔,呼吸交换的瞬间,灯光下银丨丝拉开。 周茉被吻到蘇麻酸软,电流感颤栗着划入胸腔,又慌乱无助地散在身体里。 心跳的动静大到吓人, 漂亮的粉茉染透了女孩的鼻尖、面颊、锁骨,甚至连膝盖和小巧的足趾都染成了粉红色的。 脚尖无助地绷直了,在他身下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她就快要窒息。 从未做过如此旖旎又真实的梦。 “呜嗯” 一声抑制不住的、带着明显娇意的呜咽声从周茉喉咙轻轻溢出。 楼望东镜片后幽沉的瞳孔,倏地收缩。 他手还撑在沙发上,五指修长,指骨泛白。指根处连着手腕的腕骨微微绷紧了,手背与小臂上属于成年男性的青筋脉络浮现出来,显得性感而有力。 他瞳孔里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垂直落在周茉那张酡红迷离的小脸上。 但是很快,眼底浓戾的黑色就褪去,又恢复成一片清冷凛冽的寒。 楼望东起身,松开了她。 周茉还在睡梦中,她仰面躺在沙发上,小脸微微潮红,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有那张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着,唇珠腫脹。在提醒着始作俑者,刚才在这张沙发上都发生过什么。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焰依旧跳动,微弱的噼啪声响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偏厅,异常清晰。 一切都好似和最开始没有区别。 只是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质变。 “戴辰。” 楼望东沉着声唤来守在门外的秘书。 “找个力气大的女佣,送周小姐回客房。” 第二天,周茉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挂着华丽幔帐的法式宫廷风床顶。 她微微懵了懵,眼底晃过几分恍惚。 这是哪? 昨晚她睡在了楼望东家? 突然意识到这点,周茉心理涌起一些欣喜。 楼望东竟然让她留宿了。 然后仔细回忆昨晚,大脑却像蒙了一层白茉,全是乱七八糟画面,她看不清。 只是记得,昨晚她一直在等着楼望东结束工作。但快到夜里两点,书房那边还人影绰绰、灯火通明。 她当时太困了,本来带孩子就累,那个时间段又远超过她平时正常的睡觉时间。 于是,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孩哥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后来就 做了一个匪夷所思、旖旎无比、堪比限制级画面的梦。 周茉想到昨晚的梦境,脸就不由发烫。 梦里,楼望东的领带被她扯落下来。 楼望东望着她的眼神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楼望东的吻先是冰冷的,而后是重重地带着侵略性的,像是惩戒一般地碾上来。 他好像生气了。 她在梦里被他吻到快要窒息。 就连唇瓣都被他吻得红肿蘇麻,修长的大掌扣在她脑后,她像是无力的猫儿乖软地被困在他的身下,微微地喘着。 后来的后来,楼望东好像还抱她上楼了。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周茉一想起来,嘴唇上都还有那种被他的唇粗粝碾过、狠狠咬住的错觉。 “我真该死,怎么能做这种梦” 周茉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个人羞耻到快要晕厥。 她拉着柔软的羽绒被裹紧自己,鼻腔里是轻轻的全是自我嫌弃的嘤哼声。 她是不是得癔症了。 她是病得不轻吧。 执念太深、压力太大,才会日想夜想都想着要怎么把楼望东搞到手。 只是睡在别人家里而已,她怎么能做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遭了 羞耻心爆炸的时候,周茉忽然想起来。 她昨晚睡在楼望东这,家里怎么办! 她小脸微微发白,瞬间就从刚才还旖旎又羞涩的状态中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 然而打开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周卓姿没有频繁打电话找她。 微信里,也没有看见周聿霖的信息。 周茉又往上翻了翻,才发现昨天下午周聿霖就给她发过微信。原来她爸爸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周卓姿也跟着一起去了。 周茉轻轻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别墅的管家请她下楼用早餐。 周茉答了声好。 她正准备下楼,但想到楼望东,心里又有点儿发怵。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 万一待会遇见楼望东,她该怎么样才不会露怯呢。 然而下楼后,周茉发现她的担心多虑了。 “周小姐,先生有事去公司了。他吩咐,等你吃完早餐,就送你回去。”戴辰适时出现解释。 听说楼望东不在别墅,周茉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 但下一刻,又有些微的失落。 难得有机会跟楼望东共进早餐,太可惜了 不过周茉很快调整心态。 她已经加上了楼望东的微信,以后随时随地都能在楼望东那儿刷好感度。 不急着一时。 她开始享用早餐,想起昨晚,忍不住问戴辰:“戴秘书,我昨晚怎么会睡在楼上客房?” “周小姐昨晚陪小少爷累了,先生结束工作后便没有打扰,让别墅的女佣抱你回的客房。”戴辰垂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 周茉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嘛,那个梦实在是假到离谱。 用餐结束后,戴辰亲自送周茉离开章台别墅。 当黑色的宾利车驶出别墅区的林荫道时。 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在别墅三楼的落地窗后隐隐现出轮廓。 接下来一整天,周茉唇角都带着淡淡的甜笑。 她做法式甜品时在笑。 画画时在笑。 就连跟客人说话时,语气都比平时更温软乖巧,惹得沈凝忍不住好几次想捏一捏她漂亮的脸蛋。 软妹什么就是最可爱的。 “怎么了?裴二不在国内,笑得这么甜。是不是昨晚又跟他通宵视频了?” 晚餐时,沈凝和她面对面坐着,忍不住打趣道。 周茉正拿着手机, 拍摄桌上的拿破仑水果塔。 这款拿破仑水果塔是她下午新做的,她想拍下来发给楼望东。 她抬眼看了看沈凝,摇头。 “没有,裴季最近都很忙,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她昨晚睡在了楼望东家的客房。 这对周茉来说,是她和楼望东关系进展强烈的信号。 她回来专门答应过,圈子里从没人听说过,楼望东让哪个异性留宿在他家。 还有小孩哥。 她也算间接见过楼望东的家人了不是吗? 一切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茉估摸着,要是她再努力努力,说不定等裴季回国跟她摊牌的时候,她已经搞到了楼望东。 心情很美好,唇角自然压不下来。 她拍完照,低着头编辑微信。 酒渍樱桃:【楼先生,这是你上次好评的甜品师最新研发的拿破仑水果塔】 酒渍樱桃:【减糖版本的哦】 (吃货小兔子啃胡萝卜.jpg) 酒渍樱桃:【下次去看楼厌的时候,我带过去一起品尝好不好?】 她把这段话和照片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个不停啃着胡萝卜的可爱小兔子表情包,唇角忍不住笑得更甜。 沈凝只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狗粮:“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笑得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你那个嘴角比AK都难压。” 周茉觉得沈凝说话严重夸张了,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她轻轻抿唇,有些心虚的低头吃甜品。 晚上画廊关店后,周茉打车回家。 她想起刚才晚餐时,发给楼望东的那条微信。当时楼望东一直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 于是她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她和楼望东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依旧还是她发过去的那张拿破仑水果塔照片。 楼望东这么忙吗? 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周茉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敲了两条消息过去。 酒渍樱桃:【楼先生,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呀?是工作太忙了吗?】 酒渍樱桃:【我下班回家了,你呢?】 酒渍樱桃:【还在加班吗?】 (可爱猫猫探头.jpg) 可惜,楼望东看起来是真的大忙人,手机那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周茉想起他昨天那个工作状态,暂时释怀。 他大概是真的没时间看手机。 回到家,周茉洗漱沐浴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竟然失眠了。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楼望东。 他为什么不回她的信息呢? 是工作很忙吗? 那她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微信过去,表示关心? 但这样会不会太过黏人了,会让他不喜欢的吧 患得患失了一整晚,时钟快转到12点,周茉终于困倦到熬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最终犹豫了半晌,编辑了最后几条信息过去—— 酒渍樱桃:【楼先生,很晚了,我先睡了】 酒渍樱桃:【你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呀】 酒渍樱桃:【祝你今晚好梦】 酒渍樱桃:【晚安了(小猫打瞌睡.jpg)】 第 43 章 第43春 订婚礼结束,周茉和裴季一起送客人离开。 她站在裴季身旁,杏仁眼柔弱微微湿漉,巴掌大的脸有些恹恹地低垂着,看起来没精打采。 裴季亲自送完周聿霖和周家人回头,见到的就是周茉这幅模样。 还以为,她是被刚才楼望东的话吓到了。 裴季轻啧一声,低声安慰,“怪我妈多事” “楼望东的话没那么重要,别担心。” 周茉怔怔地仰起脸,“” 她不是在担心这个。 她是在想,刚才见到楼望东起身离席时,指尖还夹着那张顶楼的房卡。 是不是代表,他今晚会上去找她? 可是楼望东的态度又冷冰冰的,像是不喜欢她。 她好像太莽撞了,怎么一冲动就找了楼望东。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算了,我送你回去。”裴季伸手过来牵她。 “没事,不用了。”周茉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看见裴季冷冷挑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了,只好忍住不动。 她软了软声音,笑得温柔又体贴:“你今天不也累了嘛,还喝了不少,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还要换礼服卸妆,等得久的,我跟沈凝一起回去就是了。” 她今晚不能让裴季送她回家,不然一切都会穿帮。 得让周卓姿以为,今晚裴季是和她一起睡在了酒店才行。 裴季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帮周茉拿着包的沈凝,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也行,那我先送我爸妈,你们自己注意。” 周茉乖巧点头,态度温和目送他和裴父、裴母离开。 转了钟,周茉卸过妆换下礼服,在酒店门口送沈凝上了网约车。 她没离开,转身回了酒店。 顶层总统套房。 服务人员早已开好了夜床服务,浴缸里放好了热水,玫瑰果酱泡泡浴芭在里面发出咕咕的气泡声。 周茉泡澡泡得身子发软,脸红红的,才裹着浴袍出来。 她对着镜子吹干长发,被卷发棍卷过的长发,又恢复成了乌黑柔顺的绸缎质地散在腰后。 周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湿润,茉粉色从眼尾一直晕染到了耳后,白色的浴袍衬得她一身的肌肤莹亮柔白。 应该可以诱惑到楼望东的吧? 他会心动吗? 哪怕只心动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周茉乱七八糟地想。 可惜还是很紧张。 哪怕泡了澡放松身体,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跳依旧在怦怦怦地加速。 于是周茉裹紧了浴袍,决定在楼望东来之前先找点别的事干,转移注意力。 她坐到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柔软的枕头,拿着手机搜索网上的信息。 韩刚说的fu妹会是哪个fu呢? 只知道裴季把她当替身,也不知道是把她当成了谁。 好在裴季作为京圈世家里最混不吝的三代,因为长得够帅性子够拽,又经营着一家不低调的赛车俱乐部,倒是很快就让她在网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周茉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纤细柔美。 一头黑长直的发和白色的棉质连衣长裙清爽干净,左眼尾一颗泪痣,写生画板的肩带勾在肩上,柔柔弱弱站在眉眼带笑、温柔宠溺的年轻男人身旁。 拍摄这张照片的,是一位毕业于清大的博主。 她在网上PO出了当年社团活动时,拍摄的旧照。 因为两位主角的颜值实在过高,这张照片下的留言是最多的。 有人认出照片里眉目温柔含情的年轻男人,正是如今裴家那位矜贵乖戾、冷言少语的二公子裴季。 而他身边站着的女孩,是当年清大最出名的校花,著名画家兼白家的养女白芙。 难怪当初,裴季第一次在画廊见到一袭白色长裙的她,就上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她以为的一见钟情,原来全是别人的影子。 周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失望也失望不到哪去。 可是真相来临的时候,心口就像被压了块石头,那么重那么疼。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上左边眼角相同位置的那颗泪痣。 楼望东为什么还不来? 他不是问了她要怎么帮吗为什么还不出现。 周茉把自己缩起来,手臂紧紧圈住膝盖,眼眶泛红看向套房门口。 他会不会来 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第二天,闹钟将周茉从深眠中唤醒。 她按掉闹钟,睁开眼,稍稍清醒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哪。 周茉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看房间门口。 套房的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昨晚被她放在门后的那一杯纯净水,依旧在原处没有被一丝挪动的痕迹。 楼望东没有来。 意识到这个结果,周茉心情从紧绷变得失落。 她一点一点拉起被子,垂下眼眸,下巴陷入柔软蓬松的布料里。 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早就应该猜到楼望东不会来的。 楼望东身份尊贵,傲慢冰冷,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塞房卡这种事大概都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我一定是疯了” 周茉懊恼地倒回床上,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去搞楼望东” 他那么难搞 周茉辗转反侧,睫羽轻轻地颤动,吸了吸鼻子,想到一个更难过的可能性。 “他万一告诉裴季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倒霉。 周茉不敢久留,起床换了衣服,连早餐都没吃就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退房时,她提前告诉前台,房卡被她弄掉了一张可以补钱。 前台却恭敬说,刚才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捡到了她遗失的那张房卡,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已经下来了。 周茉眨眨眼:“在哪捡到的?” 前台:“在酒店宴会厅外的垃圾桶旁,可能是裴二少昨晚不小心掉那了。” 外人都以为周茉是和裴季在酒店开房。 只有周茉听到‘垃圾桶’三个字,心尖微微一缩。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楼望东指尖捏着房卡,轻描淡写将它扔掉。 那是她想要抓住的手。 却没想过,楼望东愿不愿让她攀上。 “能给我看看那张房卡吗?”她忽然开口。 前台大概没想到周茉会提出这种要求,愣了一下,才点头。 黑色的房卡被对方恭恭敬敬地递了出来。 周茉纤细的手指拿起那张房卡,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周茉接起电话。 “喂。” “周茉,昨晚你跟裴少进展怎么样?顺利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周卓姿的声音。 她大概刚起床,声线慵懒优雅,像是想起她这个‘女儿’随意打来关心。 可是周茉脖颈后的汗毛却瞬间竖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节也因为紧张微微泛白。 “顺利的,他今早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前台办退房。” 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周卓姿安排的眼线,周茉连说谎都留有余地。 “是吗?那就好。”电话那头,周卓姿似乎是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晚上回来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滋阴养颜的汤。” 听到让自己回去吃饭,周茉咬紧了舌尖撒谎,“不了吧,裴季说今晚还要跟我约会。” 听说是裴季约她,周卓姿说,“行吧,昨晚裴夫人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裴季年轻爱玩,你别光由着他,没事还是要多调理身体,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事。” 周茉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低头正好看见还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张房卡。 黑色的房卡,握在她柔软的掌中,黑白分明。就像是她隔着这张房卡,握住了楼望东的手。 周茉垂下眼眸。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楼望东才行。 楼家清贵显赫,比裴家更难接近。 周茉白天旁敲侧击绕了一团,想通过各种方式要到楼望东的行程,却一无所获。 就在她气馁时,裴季刚巧打来电话。 晚上接她吃饭,给刚刚回国的大哥裴寒接风,言语间无意提到了楼望东也会来。 周茉有种被惊喜砸头的错觉。 但挂上电话却又担心。 万一楼望东在饭局上,跟裴季说破昨晚的事怎么办 第 44 章 第44春 晚上,周茉回家。 “做得不错。”周卓姿眉眼难得带着笑,端了碗燕窝给她,“听说楼望东今天去你那儿了,还拍了你的画?” 周茉诧异,轻轻点头。 她记忆里从没见过周卓姿这么开心过, 周聿霖倒是神色淡然,“还是要在画上多下功夫,也别忘了感谢裴季和楼先生。” 周茉乖软应下,回到房间却变得心不在焉。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淡淡散落。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楼望东深邃立体的五官。 而睁开眼,又会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楼望东今天说,那是他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东林蛋糕。 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不经意提起的一句夸赞。 不是刻意奉承,不是故意听给谁听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块蛋糕是她做的。 周茉小心地裹紧了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细嫩的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了起来。 心里有些奇妙又陌生的酥麻感。 像是谁正用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扉。 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淡淡的光亮。 周茉翻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是今天拍卖会结束时,画廊那边例行登记,留下的买家联络方式。 号码当然不是楼望东的,他那时候早已经离开。 是楼望东身边的秘书戴辰先生留下的。 周茉将那个号码粘贴到微信搜索栏里。 头像框弹出来的那刻,她睫毛轻轻眨动,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戴秘书的微信头像竟然是一所中世纪的古老建筑。 那栋建筑周茉刚巧见过,正是位于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地区,马尔科小镇上的恩特林登博物馆。 这家博物馆原本是13世纪一所修道院改建而成,场馆里最著名的镇馆之宝,是一幅由德国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所创作的多层画板油画《伊东海姆祭坛画》。 也是周茉最喜欢的一部画作。 她曾经去过无数次,不然,不会一眼就认出这家博物馆的照片。 没想到戴秘书会用这种图片做头像。 周茉忽然对那位不苟言笑的戴秘书,有了稍稍亲切的印象。 她又看到对方的微信昵称,只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L? 好简单的名字。 尝试拼了下戴秘书名字的拼音,发现怎么也对不上,周茉也懒得管了,主动给对方发过去一条好友申请。 然而那条好友申请发出去后,却像石沉大海。 手机那头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想等戴秘书通过了好友申请后,便请他帮忙约楼望东吃饭。 没想到,只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微信杳无音讯。 周茉渐渐感到困倦,眼皮子在打架,不知不觉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第二天,周茉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 一整晚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真难。 周茉不禁懊恼,早知这样,她昨天就应该大胆地跟楼望东要联络方式才对。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周茉下楼吃早餐,心里想着待会儿大不了直接给戴秘书打个电话过去。 可能是冒昧了些,不太礼貌。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早餐后,周茉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裴夫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裴季不在国内,刚好她今天中午有个贵太太们的聚餐,就带周茉去好了。 当是让她见见世面。 周茉没法拒绝,只能闷着声答应下来。 于是,裴家的车到的时候,周茉已经被周卓姿盛装打扮,送到了别墅门口 裴夫人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看柔柔弱弱、肤白胜雪的女孩。 周茉今日穿了一条奶白色的法式露背连衣裙,精良的剪裁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身体曲线,后背挖空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则暗藏心机。 裙摆下是一双香槟色的绑带细高跟鞋,银色的绑带从纤细的脚踝缠绕上细腻莹白的小腿,像是别样的诱惑。 她拎着小包站在那儿,肩上披着一件小香风的珍珠白外套,绸缎似的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垂至腰后。 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身段却窈窕得动人心魄。 裴夫人终于拿正眼打量周茉。 上次订婚宴上见面,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懦懦的,上不得台面。 今天这么一见,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推拒了其他名门千金,偏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呵,确实是漂亮的。 聚餐的地方有些巧,又是国贸。 恰好就是上次她偷吻楼望东的私人会所。 故地重游,周茉安安静静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走廊昏暗的角落时,她却不自觉想起那道颀长冷漠的身影。 心有些乱了。 周茉更不想再等了。 来参加这种饭局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忍不住将掌心的手机握紧了些,想找个落单的机会,给戴秘书拨一通电话。 可是饭局上,大家的话题却始终绕在周茉身上。 “裴二少真会疼人,自己出国公干,还不忘请楼先生帮忙捧未婚妻的场。” “是啊,那种野鸡画展能看什么呀,楼先生竟然也去了,真给裴少面子。” “周小姐,听说你一幅画拍了三百万,你还从来没有卖过这么贵的价吧。真是沾了裴少的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不乏揶揄挤兑。 周茉本就心绪不宁,听到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心脏皱缩得更加厉害。 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名媛兴奋地举高手机,“快看,原来楼先生今天也在隔壁。” 周茉垂下的眼睫忽倏地抖动。 她抬起了头。八号这天,周茉早上六点就起来了。 待会儿还得去舅舅家拜年,她得在十点前回家。 昨晚楼望东跟她约好早上七点在小区楼下见面。 爸妈早上起的早,周茉洗漱后就听见爸妈早上在厨房的声音,她拐到书房,从柜子里翻到了户口本放到睡衣前的口袋里。 林丽刚好出来倒了杯水,看到周茉鬼鬼祟祟的从书房里出来,就说:“哟,今天不用喊就知道起床了?” 周茉心虚的笑笑,“昨晚睡得早。” 半个小周后,周茉外面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卡其色的毛线衫。 她还特意画了一个淡妆,涂上口红,自己审视片刻,才出门。 老妈刚把饭菜端到桌上,准备去喊他们起床,就看到周茉从房间里出来。 她眼前一亮,这还是自家孩子吗? “你化妆去哪?”林丽问。 周茉笑,“去见个朋友。” 林丽:“以前也没见过你逛街起这么早” 林丽还没说完,凑过来,“见小楼?” 周茉挑挑眉,边换鞋边嗯哼一声,“放心啦,我十点前会回家。” 林丽:“不用,晚上回家就行。” 周茉笑,“不是得去舅舅家吗?” 林丽摆摆手,“你舅家哪天都能去,不去就不去了。” 周茉:“” 以前说不想早起去拜年会被骂死的程度。 周茉出了门,今天难得早起能看到太阳。 前两天下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这会儿外面温度已经零下十几度了,即使穿的再厚,还是觉得冷。 周茉让楼望东在小区门口等自己,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那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迈巴赫。 也楼是看到周茉,楼望东打开车门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 身高腿长很惹眼,周茉走过去,楼望东走到副驾驶边帮她打开车门。 这种感觉很奇怪,周茉礼貌说了谢谢。 车里暖气很足,没一会儿,周茉感觉身体已经热起来了。 楼望东今天自己开车,他对京市的路段不算太熟,修长的手指在车载导航上点了点,周茉看他目的地输入的是朝阳的民政局。 周茉把他的围巾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他后,他扔到后座。 一路上两人无言,周茉转头看着窗外,她知道自己不开口说话,楼望东是不会主动开口说的。 所以在楼望东开口说话周,周茉是意外和陌生的。 他问:“早上吃了吗?” 周茉转过头余光看他一眼,又立刻看着前方,“还还没。” 话题结束,前面一个分叉口,刚好是一个红灯。 楼望东停下车,拿起放在中央扶手去的一瓶鲜牛奶,递到她跟前,“热的。” 周茉垂眸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握着那瓶鲜牛奶,是自己以前总喝的那款。 只是比起以前,现在的包装更加精致。 高三老妈陪读,周茉早上总会放一瓶鲜牛奶到周茉书包里。 来教室的第一件事,周茉总是把那瓶牛奶拿出来放在桌子的一角。 楼望东不喜欢喝纯牛奶和鲜牛奶,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这种味道。 两人刚同桌那会儿,他闻到这个味总会下意识的皱眉,要么就是去外面透口气。 周茉知道后,有周他惹她生气,她为了膈应他,就会故意把牛奶放到跟他那边的桌角。 没错,他们对对方的初印象都差到了极点。 车里的薄荷味让人不自觉的更清醒,周茉伸手接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楼望东也没有立刻松开。 周茉无意识的抬头看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周茉猝不及防的,心一跳,他说:“帮你拧开。” 周茉这才松了手,楼望东帮她把瓶盖拧开,又递过去。 周茉说谢谢,仰头喝了口。 牛奶还是热的,很暖,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红灯变绿,车子继续向前。 周茉小口的喝着纯奶,边打开手机回复余星的消息。 “不用说谢谢了。”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周茉抬眼。 楼望东:“马上领证了。” 周茉一顿,“好。” 他们之间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 明明以前的他们,那么的信任对方,一想到以前,周茉不知道现在的见面有什么意义。 也楼就应该让那种美好存到回忆里。 余星原本说想给周茉找个跟拍的,但周茉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她一个人决定不了。 可问楼望东的意见吗? 可她跟楼望东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有什么好纪念的。 两年后他们就会离婚了。 周茉正想着,就到了民政局门口,楼望东停下车,看着她喝了大半瓶的牛奶。 “到了啊?”周茉看着窗外随意问了句。 “嗯。”楼望东回过神,把一旁纸巾递给她,“要补口红吗?” 周茉还没发现,自己喝牛奶周,把口红蹭掉了不少。 周茉打开手机的前置相机看了眼,发现唇角还有一些牛奶渍,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又注意到楼望东还盯着自己,她心虚的拿起一张纸巾随意的擦了一下。 才从包里拿出口红补色。 等她准备好,楼望东帮她把还剩小半的牛奶瓶放回中央扶手区,两人一起下车,去了大门口。 民政局开门第一天,排队的人还不少。 两人坐在等候区,前后面都有不少小情侣,两人都是恨不得黏在一起。 他们就端正的坐着,格格不入。 周茉忽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楼望东转头看她,周茉也笑着看过来,“要是前面再放张课桌,我都觉得我们俩像是在教室上课。” 楼望东也扯扯嘴角,看她一眼。 周茉看已经九点半了,应该是赶不上去舅舅家了,就给妈妈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赶不回去了。 妈妈很快发来语音,周茉直接点开。 “没事,你跟小楼好好玩,帮我跟小楼问好哦。” 周茉回了一个“好的”表情包。 楼望东听到,他问:“今天有事?” 周茉:“没有,本来是去舅舅家拜年,我估计赶不过去。” 到两人,他们站在颁证台,摄影师在下面帮他们拍照,周茉却想到两人在高三拍毕业照周的场景。 当周她们班特意购买了班服,女生是白衬衫黑裙,男生是白衬衫黑裤。 唯一能安慰到周茉这衣服还不错的,就是比穿校服好。 拍完集体毕业照后,不少人跑去找楼望东合照,但他永远都是那一个表情。 不过她们都不挑,楼望东没有拒绝已经是走了大运。 周茉跟朋友拍了一圈回来,看到楼望东跟一群男生待在一起。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镜头睁大眼睛,楼望东看着镜头里两人的样子都被磨成了锥子脸,嫌弃的说:“拍了一圈,来找我?” 他又说:“能原相机吗?” 周茉“哎呀”一声,“就你事多。” 周茉嘴上说着,但还是换到原相机,看到镜头里的楼望东,周茉眼前一亮,“楼望东,我发现你用原相机比美颜好看多了。” 他不在意的勾勾唇角,周茉又噘着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那颗痘,“可是我的痘痘。” 楼望东看着她在镜头里的样子,难得夸了一句,“挺好的。” “啊?”周茉很少听到他会直接的夸赞,又凑近些,“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楼望东:“” 周茉想到那些,弯弯唇角。 摄影师看到周茉开心的笑,立刻鼓励,“哎对了,新娘就这么笑,很甜。” 楼望东听到,转头看周茉,摄影师立刻输出,“新郎忍着别看,待会儿回家再看。” 周茉余光看他一眼,楼望东轻咳一声,周茉憋着笑。 “来,新郎再靠近新娘一点。” 摄影师说完,周茉感受到楼望东的靠近,他们脱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穿着都是浅色的毛衣。 这还是昨晚周茉提前跟他说自己会穿浅色的毛衣,他今天也穿的一件米白色毛线衫。 颜色相近,看起来就像情侣装。 摄影师拍完,又问两人,“你们要不要拍点儿别的?” 两人都没明白,摄影师笑着说,“就搞怪的,或者亲密一点的。” 周茉抬头看楼望东,楼望东看她一眼,“拍一张?” 楼望东主动朝她靠近些,周茉对着镜头比耶,只是没想到在摄影师按下快门那一瞬,他突然搂着她的肩膀,周茉一顿。 他身上那股薄荷清香更加的浓烈。 那天拍的毕业照,楼望东也总是一个表情,周茉看着照片,不满的抱怨他,“楼望东,你除了一张冰块脸以外,还能有点别的表情吗?” 周茉说着又打开相机,还警告他,“你想想我十年后一想到你,只有你一张冰块脸不合适吧?” 一到镜头里,周茉就露出甜甜的笑,一边比了一个耶。 她没想到,楼望东会冲镜头笑,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离他远一侧的肩膀,比耶。 但从周茉的感觉上,他像是把自己拢在怀里。 她按下拍照按钮的那一刹那,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导致这张照片拍完,她脸颊都染着绯色,两人在小小的角落里,楼望东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 周茉心跳不止,一周间还有些无措,虽然在心里是雀跃的。 他主动问:“这次满意吗?”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上了车,周茉看着自己两人的结婚证,一周间还觉得像做梦。 楼望东没有直接开车,周茉把他给自己的婚前协议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楼望东随意翻开,她并没有签名。 楼望东抬眸看她,周茉说:“你给的条件确实很让人心动,但这个协议等我跟我妈坦白之后再签吧。” 周茉说完,有些心虚的看他一眼,随后又低垂眼眸。 楼望东垂眸看着她放到中央扶手区的那份婚前协议,他伸手拿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 周茉听到他说的话,才慢慢抬眼看他。 楼望东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淡声说,“我也没告诉家人。” 周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楼望东顿了一下,“我下午的飞机。” “出差?” “嗯。”楼望东说:“两个月左右。” 周茉想起来他公司的重心还在国外,从国外往国内迁移是个大工程,耗周耗力。 楼望东先送周茉回了家,到了小区门口,楼望东给她两张卡。 周茉接过,楼望东解释,“一张是我的黑卡,另一张是我在紫荆华庭的住所,离你们学校也不算远。” 周茉:“那协议呢?” “我可没说我不要。” 楼望东低头轻笑了声,“你现在不是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吗?等回来再签。” 楼望东说着就把协议又递给她,“先放你那。” 周茉收了卡,协议重新放回包里,跟他打了声招呼,“那你一路顺风?” “嗯。”他应了声。 周茉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就关上门离开。 楼望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垂眸看到她留下的那小半瓶纯牛奶。 他伸手拿起来,热牛奶已经凉透了。 他拧开盖子,仰头把最后一口喝掉。 手机就那样明晃晃地拿在那姑娘的手里,不近不远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楼望东穿着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标准的三件套,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今天甚至还戴了手套,修长的五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 一股子冷淡禁欲和斯文败类的矛盾张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人躲在会所的某个角落,拍到了楼望东进包间的瞬间。 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但他却是人群中最显眼、最伟岸挺拔的存在,所有人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到他。 周茉也不例外。 “是Jennifer偷拍到的,她刚刚去化妆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 “难得遇上楼先生,要不裴夫人带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打什么招呼呀,人家谈事,别去打扰了。” 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缥缈,几乎成为模糊的背景音。 周茉的心却隐隐地越跳越快。 原来楼望东今天也在这里。 他就在她隔壁的包房。 她忽然蠢蠢欲动。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过去见见他 呼吸变得小心紧张。 周茉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膝上,抓住手机。 她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落跑。 出去后,又该怎样才能见到楼望东。 忽然,掌心下传来震动。 周茉低头,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新的对话框,一排小字提醒:L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茉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震颤。 戴秘书这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有些激动,摩挲着手机镇定了一下,才编辑了两句话发过去。 酒渍樱桃:【戴秘书你好,我是凝·画廊的周茉】 酒渍樱桃:【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信息发过去,就在等那边回复。 周茉不知道戴秘书现在有没有空。 毕竟楼望东就在隔壁,说不定戴秘书也正在忙,或许没有时间搭理她。 忽然,屏幕又亮了亮。 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L:【我是楼望东】 楼、望东? 周茉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瞬间直起了身,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胸腔里充斥着横冲乱撞、无法克制的慌乱和欣喜。 她像是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周围。 幸好裴夫人正跟几位豪门阔太聊得开心,没功夫留意她。 而另外一侧坐着的豪门千金,正面带桃花点评着楼望东那张偷拍照。 胆量最大的姑娘指着楼望东窄劲有力的腰身,脸红着说这种一看就是公狗腰,在床上的时候最厉害了,就算是倒贴也想跟他试试。 可惜楼望东这个人太冷淡傲慢、高不可攀,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其他的名媛千金听了都深以为然,也不知道谁有那个能耐,能拿下楼望东。 周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沉下心来,深吸口气,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酒渍樱桃:【抱歉楼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微信。昨天多谢你拍下我的画,我是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感谢】 L:【不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周茉眼底盈满的光亮,就跟着变暗的屏幕一起黯淡。 酒渍樱桃:【好,那我】 L:【我的车在楼下】 微信对话框内,忽然弹出新的提示。 L:【现在下来】 周茉低垂的瞳仁轻轻震颤。 楼望东竟然知道她在这里 第 45 章 第45春 也是因为这个,她记住了李湛的游泳歌手的名字,聂承宇。 这也是对聂承宇来说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恍然大悟,“是他啊。我应该猜到的,喜欢这个角色的女孩子是非常多!” 周茉真诚地说:“对我来说,李湛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声音对一个角色的魅力加成,聂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聂承宇被她这样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两人相视一笑。 周茉用余光瞥到,一旁楼望东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顿时心头一阵舒爽。 哼,活该!谁让他那么气她的! 她就是故意的,在楼望东面前吹捧聂承宇,和上次拿聂承宇的颜值踩楼望东一样。 而且她这次说的甚至不是假话,虽然她对声音不太感冒,但她确实很喜欢聂承宇对这个角色的演绎。现在和他这样近距离对话,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还勾起了很多当初追剧时为李湛心动的情绪。 这也是她上次选中聂承宇的另一个原因,不仅因为他帅,也因为她对他有很好的印象。 这样说起来,在游泳专业上,聂承宇比楼望东对她的吸引力还更大呢! 毕竟,她可没觉得楼望东的声音好听过。 酒在这时送上来了,聂承宇心情很好地说:“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吧,今天过中秋节,难得遇到这两位……” 他顿了下,看着周茉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茉。” “周茉。”他默念了一下,又问她旁边,“这位老师呢?” “我叫苏迩,闻名遐迩的迩!” “好,小周同学,还有小苏同学,我们相遇就是缘分,干杯~” 苏迩端着酒杯和聂承宇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想借以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 她已经从片刻前的懵逼中清醒过来,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不仅遇到了楼望东、聂承宇他们,还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刚才聂承宇还和她攀谈了好一会儿,就好像他们是朋友似的! 虽然以她现在混乱的脑子,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不重要,可能今天真的是她的lucky day吧! 巨大的冲击过后,就是巨大的亢奋,她忍不住附和聂承宇说:“我们是有缘,不仅因为今天过节,还因为今天也是我朋友的生日!” 众人惊讶,胡航问:“真的吗,你今天过生日?” 周茉还没回答,苏迩就说:“当然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想为她庆祝生日!” 苏迩这句话说得可谓底气十足。 之前她那次过生日是假的,但这次小真真过生日可是货真价实的! 她补充:“而且,她今天本来心情挺不好的,因为被男朋友给气到了,今晚遇到你们算是弥补啦!” 桌上气氛微妙一顿,聂承宇问:“你有男朋友了啊?” “有啊,但可能明天就没有了。”太亢奋的结果就是,苏迩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男朋友送了她一个巨傻逼的生日礼物,搞不好今天半夜她就把他给踹了!” 聂承宇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反倒是于鸣喷笑道:“是吗?小周老师这么漂亮,怎么找的男朋友这么不上道啊!” 他举起酒杯,“既然这样,那更要喝一杯了!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祝小周老师生日快乐!” 众人都举起了酒杯,有一个人却没动。 聂承宇看向他,“小东,你怎么不举杯呀?” 周茉也看着他。 刚才苏迩那么说时,她本来想看楼望东的反应的,但后来转念一想,他能有什么反应,难道还会生气吗? 他听到她会半夜踹了他,恐怕正中下怀、喜不自胜吧! 这样一想,就懒得看了,免得再惹自己生气。 可现在看楼望东的表情,眼眸乌黑、薄唇紧抿,确实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还在气前一轮她吹捧聂承宇的事儿吧! “对啊,楼望东你怎么不举杯啊。”于鸣说,“你不想祝小周老师生日快乐吗?” 明明之前是周茉故意气他,但看到他真气这么久,她又不满起来。 他凭什么生气呀,她还在生气呢! 而且生气就生气,现在这是干什么?这个人说得对,他是不想祝她生日快乐吗? 说起来,这笔账她还没跟他算呢! 怎么,他能在外面给别人说生日快乐,不能给她说? 面对大家的目光,楼望东若无其事说:“没有啊,我只是刚喝得有点多,现在有些头晕。” 他这样一说,苏迩立刻觉得自己也喝太急,有点眩晕,而且还想上厕所,于是对周茉说:“我想去下洗手间,你陪我吧。” 周茉想了下,点点头。 两人一离开,于鸣立刻越过楼望东,问:“怎么样,老聂,一会儿你要微信吗?” “要什么微信?”聂承宇问。 “你少装傻,那个小周老师的微信,你不要吗?” 大家都是男人,当然对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胡航说:“你看宇哥那个架势,像不打算要吗?我早说了,上次在活动上他就想要了,只是当时老师没给他这个机会!” 聂承宇喝着酒,像是有些无奈地说:“能不能别造谣我,我什么架势?请有眼光的债主老师喝杯酒而已,就你们心思那么肮脏!” 胡航翻个白眼,“装一次就行了啊宇哥,再装就无耻了。” 聂承宇耸耸肩,“我想不想有什么用,你没听到吗?人家有男朋友。” “可她朋友不是也说了嘛,说不准明天就吹了。”于鸣说。 他还真认真考虑了。聂承宇盯着他,没说话。 “算了,我知道,有没有男朋友都一样,老聂你是有原则的人,不会跟债主私联。”于鸣说,“你不要没关系,我去要。我没有原则,我来替你睡粉!” 这话一出,楼望东脸色顿时沉下来,聂承宇和胡航也神色微变。 聂承宇:“胡说什么呢!人家是小老师,开玩笑也有点分寸。” 那小周老师毕竟是他的债主,也是他让她坐下来的,他对她的责任感比较重,所以此刻语气已经有些严肃。 胡航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对啊,于哥你忘了上个月那个事儿了,也想被人挂网上锤渣男?” 聂承宇之前说“不私联债主”虽然是开玩笑,但其实说的也是圈子里的一些现象。因为游泳圈这几年越来越被关注,很多游泳歌手尤其是男的都像明星似的,被年轻女债主追捧,于是闹出的不好看的事也越来越多。 上个月就有个小有名气的男CV被多名女生挂睡粉、劈腿、性|骚扰等多项罪状,在推特闹得很大,都上了热搜,最后那人出来道歉,所属的公司也把他开除了才算完。 聂承宇和楼望东、胡航都是一个公司的,平时关系挺好,但于鸣不是。他们其实都不算很熟,只是同行间互相认识,今天正好一起工作了,才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聂承宇隐约记得,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于鸣在这种事上是不太干净…… 于鸣见状,笑着打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啊,你们不会当真了吧!哥几个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人!” 聂承宇和胡航对视一眼,并没有放心。 于鸣还想再说点什么,楼望东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瞬间愣住。 他、他这是什么眼神…… 于鸣还没回过神,楼望东已经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楼望东走到洗手间外,正好看到周茉靠在墙边玩手机,似乎在等她朋友出来。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就把她拖了出去。 “你干嘛!”等两人都到了酒吧外面,周茉才终于挣脱他的手,“你拖我出来干什么!” 楼望东没理她,低头按手机,周茉瞥了一眼,“你打车干嘛?你要抓我回去?我不回去,我还要接着喝酒呢!” “你要进去接着和他们喝酒?”楼望东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心里有火,他声音有点大,让周茉一愣。 “你怎么啦,干嘛这么凶?”她不解地问。 楼望东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一点,然后问:“你今晚为什么来这里?” “说过了啊,过生日嘛,还有开开眼界。”周茉说,“你不带我来,难道不许我自己来吗?” “谁说我不带你来?我之前没有答应你吗?你今天问过我吗?你都不让我陪你过生日了,我怎么知道你想来酒吧?”楼望东反问四连。 也许是被他的气势所压,周茉总算暂时不无理取闹,能公正地思考一下。 好像,确实是她先把楼望东赶走的,今天她也没有问过他…… 她一时理亏,又听楼望东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来这种地方,不知道很危险吗?” “我不是一个人啊,有我室友的。”周茉嘟嚷,“而且酒吧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看里面的女生也不少……” “来酒吧不危险,那跟陌生人喝酒呢?” “那也是我室友正好看到了你们,她是债主嘛,所以想过来搭讪一下。你们又不是陌生人……” 你们? 他确实不是陌生人,但他们几个算什么?她跟聂承宇也就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信赖了? 楼望东想起他们俩刚才喝酒的样子,还有她对聂承宇的夸奖,他都不知道她居然还记得聂承宇配过的角色! 当然,楼望东绝不承认自己会为这种小事吃醋,只是想到于鸣那个混蛋说的那些话,再看到周茉这副无知无觉、一点不知道问题严重性的样子,他觉得心头的火又要烧起来了,“这次是我在,那如果我不在呢,你们也要来搭讪?下次是不是还要搭讪别人? ” 周茉正要回答,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凭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跟这儿审犯人呢! 周茉歪头看他,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 “什么?” “‘不能去酒吧和陌生人喝酒’,这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是爷爷的话就算了,我才不想听,是男朋友,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女孩眼中带着挑衅,再次提出这个这两天一直盘旋在两人之间的议题。 两人对视,楼望东忽然说:“我还是你男朋友吗,不是今天半夜就要被踹了吗?” 呃,这是什么意思? 周茉眨眨眼,楼望东的语气不像生气,但也不像高兴,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摆出一副骄纵女朋友的架势,“那这不是还没踹嘛,看你的表现咯。” 楼望东盯着她,片刻后忽然摇头一笑,仿佛终于妥协,“算了,我认输。我们休战吧。” 他朝她伸出手。 小时候每次他们斗气,斗到后来哪边没劲儿了举白旗投降时,都是这样握手言和的。 这两天,因为周茉逼楼望东跟自己谈契约的事,两人之间各种你来我往的较劲儿。 楼望东现在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找茬反抗了。 他彻底认输,会乖乖配合她。 这是周茉想要的结果,她却没有伸手,“休战可以,但还有件事我们要先掰扯清楚。” “什么事?” “你刚才不肯给我说生日快乐!”周茉气鼓鼓地说,“昨晚你也没说!你生我的气就不给我说生日快乐,可你却在外面给别人说!” 楼望东不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在外面给谁说生日快乐了? 但这不重要,他挑了挑眉,“我记得你是二十岁生日,不是六十啊,记性这么不好?真忘了?” 忘了?忘什么? 楼望东抬腕看了下表,“正好,还有,五秒钟。” “什么五秒钟?” 楼望东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倒数,“5,4,3,2,1——时间到。” 酒吧外是来来往往的人流,街头霓虹闪烁,而头顶一轮皓大的月亮。 楼望东就这样站在月亮下,看着周茉微微一笑,“现在是2023年9月29日10点17分,二十年前的这一分钟,是你出生的时间。 “生日快乐,老师。” 周茉愣住。 她恍然想起来,她是晚上10点17分出生的,所以就像他会在午夜十二点送她生日礼物一样,每年的这个时间,楼望东也会掐点给她说生日快乐。 她光顾着生气,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楼望东看着她,脑中闪过很多年前的夜晚,三岁的他被父母带着等在医院的走廊里。 灯很亮,周围很安静。 某一个瞬间,前方的门忽然打开,好多人涌了出来。 大家都在说话,在笑,还有人流泪。 一团混乱里,妈妈抱着他,高兴地说:“小东,开心吗?是个小老师,你有老师啦!” 这就是他记忆里最早的一件事,后来提起来妈妈还很惊讶,他当时那么小,居然记得那天的事。 他也惊讶,但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天,他有了老师。 “这也是我为你过的第二十个生日,恭喜你,又长大一岁了。” 男生的声音,如积雪压松枝,明明冷冽,却又充满了柔软的温度。 周茉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音频里的声音陌生了。 因为那个声音里,所有的亲切和鼓励都不过是包裹在外面的假象,内里全是客气和距离。 而此刻她听到的声音,温柔,真切,如春日的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耳畔。 周茉怔怔地看着楼望东,半晌没动。 楼望东有点奇怪,问:“怎么了?” 周茉后退一步,掩饰地说:“没、没什么?” 她转过身,瞪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 是错觉吗?还是因为今天被苏迩念叨了太多次? 她刚才怎么会忽然觉得……楼望东的声音有点好听呀! 第 46 章 第46春 周茉屏住了呼吸。 她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在发软,可是腰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的支撑,却让她快要没了主心骨的躯干被迫地立了起来。 那些因慌乱、本能抗拒而从身体里抽离的力气,都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四肢。 周茉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她仰着脑袋,看见楼望东的那一瞬间,微微颤红的眼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乌黑剔透的眼珠亮了亮,像盈着光,流过又惊又喜的情绪。 “楼先生” 周茉声音有些轻,似不敢确认。 她呼吸慢了半秒才像是想起什么,眉眼忽而好乖的弯下来,伸手过去又依赖又娇急地抱住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你怎么才来呀” 周茉故意挽着楼望东胳膊,像是在等他。 她躲到他身后,悄悄地说。 “楼先生,快帮我赶走他” “我怕。” 细弱胆怯的一声,和撒娇也差不多了。 她双手从后面扯住了楼望东身上那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一抹温软贴了上来,紧紧的,仿佛向他寻求安全感。 楼望东手臂肌肉的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 他垂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周茉埋首躲藏的后脑勺上。视线里是她微微弯曲的只露出一小截的天鹅颈后莹润雪白的肌肤,和因胆怯害怕而微微染红的耳尖。 她好像被吓坏了。 雪白纤细的肩,轻轻地抖动着。 两只手紧紧地圈着他,像在汲取温暖。 楼望东瞳孔里沉黑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喂,你他妈谁啊” 唐向杰看见心心念念的女神躲在陌生男人身后,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梦见过无数次的,周茉含羞带怯抱着他的场面。 但绝不是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妒火中烧。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连我的女人都敢抢” 他说完后,又立刻换了个语气跟周茉说。 “茉宝,你去哪认识的这种小白脸,别被这种人骗呃” 后面的话,唐向杰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个黑色西装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保镖动作干练地捂住他的嘴,把人四仰八叉地架出了画廊。 周茉躲在楼望东身后,震惊地眨了眨眼:“”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唐向杰摆平了。 楼望东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从十六岁起就刻在她心底阴影里嚣张又跋扈的唐家少爷,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楼望东的手下扔了出去。 周茉指尖下意识蜷紧。 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楼望东这个人和她知道的那些圈子里的少爷纨绔,身份地位是有多么的不同。 他荤素不忌。 好像谁也不怕。 “楼先生,刚才谢谢你呀。”周茉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冲他笑得乖甜。 眼底都是遇见他的愉悦欢欣,弯着眉眼感谢着,“幸好刚才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 “周小姐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周楼望东冷冰冰的声音,让周茉脸上刚扬起的笑凝固。 他神色淡漠地,从她手里抽出手臂。 “什么游戏?”周茉轻轻眨了眨眼,有些迷惘,“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也是被你撩拨过的男人之一?” 楼望东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着,冷冷俾睨她,眸底是一片幽沉的疏冷。 “像这样的游戏对象,你还有几个。” 周茉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沾上一层湿润。 她抿了抿唇,才明白过来楼望东的意思。 他是误会了。 以为她是像招他一样,也主动去招惹过唐向杰? 怎么可能。 周茉有些着急的解释:“不,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 “误不误会都不要紧。” “我不是裴二,你在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男女关系,与我无关。” 楼望东幽幽瞥她一眼。 “但是下次,别招到我这来。” 他说完,视线冷漠从她脸上扫过,转身就走。 周茉僵在原地,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应该就这样让楼望东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 她应该去争取,至少要解释清楚。 “等一下,楼先生” 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周茉追上去,颤抖的指尖紧紧攥住了楼望东的衣袖。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玩游戏” “他也不是我的关系” “是他在骚扰我” 她越说越难过。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让你的手下去查。你那么厉害,查查就知道了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的。” 因为太过紧张着急,周茉的声音都在微微的喘着。 她解释得很认真,生怕楼望东不信。 见楼望东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甩开她。 周茉渐渐大了胆子,两只手得寸进尺一点点地往上,勾住他一小截指节的边缘。 “真的。” 她转到他跟前,仰起红扑扑的脸,杏仁眼湿漉温柔,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楼望东。 “楼先生,从头到尾,我只招惹过你一个人。”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我就只想招你。” 周茉说到最后几个音时,声音轻轻柔柔几乎快要到听不见的地步。 可楼望东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甜,仿佛浸在了糖渍里。 又认真又炽烈,就像是大胆的告白。 楼望东幽冷深邃的瞳孔,似乎沉了沉。 他目光落在周茉藏着忐忑却又故作镇定的小脸上几秒后,而后移开。 异常安静。 几秒后,周茉听到楼望东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呀。”她弯唇,轻轻笑着。双眼依旧巴巴望着他,眼神清澈柔亮,声音又软又乖的,“楼先生以后都不要再误会我就好了。” 楼望东冷薄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周茉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楼望东见面。 楼望东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楼望东介绍。 楼望东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周茉:嗯? 楼望东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周茉当然得接待。 周茉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周茉引着楼望东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楼望东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楼望东。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楼望东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楼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楼望东那张东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楼望东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周茉。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周茉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楼望东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周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楼望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茉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回家。” 周茉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周茉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楼望东:“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周茉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楼望东,”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楼望东:“我没说要做。” 周茉:“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楼望东:“你等得到吗?”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楼望东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周茉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楼望东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周茉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楼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楼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楼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周茉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楼望东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周茉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楼望东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楼望东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周茉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楼望东下颌点了点。 周茉:“什么?”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没想过,楼望东会买她的画。 周茉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楼望东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楼望东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周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楼望东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楼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周茉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楼望东的联络方式。 楼望东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周茉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楼望东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周茉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楼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周茉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楼望东垂下漆黑的眼。 第 47 章 第47春 身后是偶有高声溢出的热闹包厢,身前是灯光昏暗私密的走廊。 周茉抬起眼那刻,看到的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楼望东今日依旧戴了眼镜,冷冰冰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将眸底的锐意淡化,清冷禁欲,儒雅而尊贵。 可周茉见过他私下摘了眼镜,狠戾寒凉的样子。 传言固然不可信。 可她信传言是真的。 他是不好惹的人。 她需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惹。 “楼先生,你撞疼我了”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抓着他的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鼻尖泛起的酸,让眼眶红了一圈。 呼吸到的雪松气息,却像是安全剂。 “三哥,撞到谁了?” 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从楼望东身后传来。 走廊光线暗,周茉没看见楼望东身后还跟着旁人。 她像初春刚从化雪洞窟里探出脑袋的小动物,惊吓地从男人宽阔冰冷的怀抱里退出来。攥在他衣袖上的两只手,也跟着缩回去,紧张地藏于身后。 楼望东眸色微沉。 将少女在黑暗中的胆怯忐忑,悉数捕捉眼底。 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出什么事了?”裴寒缓步走上前,似乎是有些好奇,偏眸往楼望东身前扫来。 他深棕色剔透的眸子,在看到周茉巴掌大小脸时,微微眯起。 冷淡的眸色,变得温和。 “你是周茉?”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 周茉怔了怔,睫毛轻轻眨动,目光看过去。 男人的身量和楼望东差不多,穿着一身深色正装,却跟楼望东身上那股子傲慢又禁欲的感觉不同。 他五官流畅冷峭,看起来疏离,但唇角微微勾着,温润、光风霁月的感觉。 很矛盾。 “我是裴寒,裴季的大哥。” 看出小姑娘似乎不认识自己,裴寒低声介绍。 周茉感到惊讶,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裴大公子本人。 “裴先生” “都订婚了,你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就好。”裴寒声音淡淡。 哥哥 周茉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耳后红了一片,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男人。 总觉得楼望东在,这几个字,她有些难以启齿。 “裴寒哥哥好。” 可周茉犹豫几秒后,还是乖乖改口唤人。 在没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她暂时还需要裴季未婚妻的身份,不能得罪裴家。 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哥哥好’三个字虽然被她喊得温温吞吞,但含糖度却很高。 裴寒态度温和应下。 楼望东冷冷勾唇,眸色冰冷无温。 周茉垂着眼,不敢抬头,跟在两人身后进门。 周茉之前有过担心,今晚聚餐,万一楼望东跟裴季提起房卡的事怎么办。 可等大家真的入座后,她才发现,这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在场众人,都是京圈里叫得上名的公子哥。 可就算是这样,身份地位与楼望东和裴寒却无法相提并论。 尤其是楼望东,他不在京市长大。不像裴寒跟其他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这些个三代、少爷们,见了楼望东都规矩得跟老鼠见了猫,除了一开始敬过酒,话都不敢多搭一句。 包括裴季,跟楼望东也没那么熟。 他见到裴寒后似乎心情不错,整晚都和他那些兄弟们扔骰子、喝酒,忙得没空顾着周茉。 因此周茉整晚都在悄悄打量对面的楼望东。 男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餐具,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点燃的雪茄,坐在上首,神色冰冷傲慢、无人可近。 他只偶尔低头跟裴寒说两句话,视线都没往她这边瞧一眼。 周茉见状,内心稍微有些受挫。 楼望东这个人好像很难被打动。 不管昨晚,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她真的能攀上他吗? 但很快,周茉又乐观起来。日丽风和,周茉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楼望东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周茉】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周茉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楼望东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周茉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楼望东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周茉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周茉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周茉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周茉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楼望东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楼望东】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周茉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周茉】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周茉】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周茉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楼望东】是,它很重要。 周茉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楼望东又发来一条信息。 【楼望东】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周茉却回绝得干净。 【周茉】不想做了。 【楼望东】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周茉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楼望东】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周茉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周茉】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楼望东】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周茉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周茉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楼望东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周茉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茉,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周茉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周茉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周茉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周茉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茉,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周茉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周茉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周茉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 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周茉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周茉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周茉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周茉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周茉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周茉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周茉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周茉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周茉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周茉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周茉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周茉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周茉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周茉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 至少说明楼望东这个人不是多情、到处留情的男人。 她上网查过楼望东的资料,也找圈内人旁敲侧击问过,目前为止,没查到任何有关楼望东的感情经历。 他好像没对谁动过心。 和裴季不一样。 这样的人,如果能对她哪怕只上一点点心,也会很有用。 心里的担忧悄悄落下,周茉就感觉到饿了。 于是她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吃起东西。 楼望东掀起眼皮,冷冷瞥到的就是对面那颗一直低着脑袋,摇来摇去异常晃眼的丸子头。 女孩子吃东西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脸颊因暖气而泛起绯色,脸颊涨得鼓鼓的。 他目光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又冷漠移开。 裴寒注意到楼望东视线的方向,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他蹙起了眉。 裴季正跟韩刚和几个兄弟在摇着骰子喝酒,而裴季身边柔弱乖软的女孩则一个人低着脑袋、一个人吃着东西。 看起来孤单又纤弱。 回国之前,裴寒就知道裴季订婚这件事有内情。 现在看过两人的相处方式,他脸色更沉。 裴寒起身,“裴季,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忽然被打扰,裴季轻啧了声。 但他向来只信服裴寒,也没多耽搁,将酒杯放到桌边,让韩刚他们等他回来。 临走前,裴季随手夹起转到面前的菜,将一只西班牙红魔虾放在周茉盘子里:“你慢慢吃,我跟我哥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 周茉:“” 她视线落在那只鲜红的虾身上,轻轻嗯了声点头。 等裴季离开,才用筷子将那只挪虾出餐盘。 她对虾过敏,早就告诉过裴季几次,他却没放在心上。 原来早有许多蛛丝马迹,可惜她从没发现。 第 48 章 第48春 周茉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楼望东。 从她上车起,楼望东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周茉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楼望东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楼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楼望东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周茉大脑嗡了一下。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 楼望东,这算是在约她吗? 周茉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楼望东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周茉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周茉:“我们去干什么啊?” 楼望东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周茉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楼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楼望东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楼望东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楼望东整个人背着光站在周茉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周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周茉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楼望东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周茉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周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周茉微怔:“” 周茉没想到,楼望东让她报答他的方式,竟然是帮他带孩子。 空旷华丽的欧式别墅内,一扇法式玻璃墙之隔。墙的那边,楼望东的书房内人来人往,忙碌严肃的气氛。 而隔着那一扇玻璃墙的偏厅这边,周茉正和一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楼厌是吗?你好,我叫周茉” “嗯刚才有给你介绍过的,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握个手?” 周茉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句话。 可眼前穿着黑色小西装,宛如楼望东缩小版的小男孩,却只用那双和楼望东有几分相似的眼盯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乌黑黑的。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再次沮丧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楼望东说,楼厌是他大哥的独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和传闻中的私生子回国报仇、争权夺利的说法明显出入很大。楼望东和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不坏,他甚至亲自教养他的小侄子。 可惜,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偶尔才会讲出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独自一人。 楼望东说,小楼厌很没有安全感,平时只愿意呆在楼老爷子身边,或者跟着他。 只是今天老爷子临时把楼厌送过来,他抽不出空陪他。于是楼望东就让公司的高层都来章台别墅开会,而照顾孩子这件事,则交给了周茉。 至于为什么是周茉 这时,管家送来画笔和水彩等工具,细心叮嘱:“周小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小少爷曾经误食过蜡笔,还差点用剪刀弄伤自己。不能让他单独接触这些东西。” 周茉记下了。 难怪楼望东提到,楼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楼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周茉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周茉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楼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楼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楼,像在叫楼望东。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楼厌不答,但因为周茉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楼望东说,楼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楼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周茉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楼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周茉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周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楼望东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东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东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东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周茉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楼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楼厌并没有回答周茉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周茉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周茉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楼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周茉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周茉都在偏厅陪着楼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楼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楼望东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楼望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楼望东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楼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周茉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周茉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楼望东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周茉纤白的手腕,将靠在周茉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楼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楼望东后,小楼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周茉的裙子,不说话。 楼望东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周茉。 “楼厌你该睡觉了。”楼望东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楼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周茉的裙摆一角。 楼望东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楼望东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楼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楼望东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周茉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是鬼使神差,楼望东忽然抬指,轻轻拨开了女孩柔软的额发。 昳丽漂亮的小脸,清晰的展露出来。 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捏起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划过一串意外的电流。 楼望东深深蹙起了眉。 他指尖刚要离开,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反握住了掌心。 “楼先生” 周茉躺在他身下,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红红地看他。 她眼里像坠落了一条银河,稀碎的星辰在里面闪烁。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眨啊眨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你来了。” 她眉眼弯弯冲他甜甜的笑。 然后指尖微微颤着勾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她。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全都成真了。 女孩弯起唇角,比蜜糖还甜的吻,就轻轻软软地贴在了他冷薄的唇上。 第 49 章 第49春 关于自己生日之后的假期要怎么过,周茉是有很多想法的。 她觉得,这毕竟是她来北京后的第一个长假,当然要大玩特玩,于是专门给楼望东下了命令,要他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游玩计划。 可当她看到楼望东的计划后,却又不满意了,“什么私汤小馆?在郊区?我们为什么要去郊区?” 楼望东对此的回应是,“那不然呢,你不会还想去景点吧?周茉公主,这是国庆,你知道国庆的北京有多挤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更何况周茉虽然现在才来北京上学,以前可没少来这里玩,远的不说,当初他上大学,她就是跟着一起送他来的,什么长城故宫颐和园之类的早去过了,何必在这个时间去凑游客的热闹? 但周茉不信邪,以前去过是以前,她现在又想再去呀,而且凑热闹怎么了,她周周茉天生就喜欢热闹! 反正她千里迢迢从成都考到北京来,可不是为了去郊区的! 面对霸道的女孩,楼望东沉默一瞬,聪明地没有再试图说服她,而是微微一笑,说:“好吧,你说了算。” 于是,这一天,两人取消了私汤小馆行程,改去故宫。 然后,周茉就被里面阵仗吓住了! 那样多的人头,乌泱泱仿佛看不到底,还有耳边的人声,那样喧嚣,像烧开的滚水。 她被挤在人群里带着往前走,看着大家脸上的激动,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来参观的,而是来占领故宫的! 这这这……这也热闹过头了吧! 她求助地看向楼望东,却发现这个混蛋居然在用手机录自己被挤得死去活来的视频,然后发到家族群里,配词:请欣赏,公主銮驾回宫百万直拍。 周茉:“……” 当晚回家,她累得脚都肿了,趴在沙发上宛如一只死狗,楼望东却还在旁边问:“明早国庆升旗,还去看吗?” 周茉鼓着包子脸瞪他,很想豁出去说一句“去”,又实在没这个勇气,最后气哼哼走进卧室,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只是醒来后就陷入迷茫,不去景点,那后面要干嘛呢? 现在再想反悔去私汤小馆已经来不及了,楼望东说了,已经退掉了,订不到了,毕竟,“这时候的郊区也是很抢手的。” 偏偏大人们还凑热闹,昨天看完直拍,今天好奇地问他们还打算出去玩吗?这次去哪儿? 楼望东站在客厅窗边,凉凉回复:“不去了,某人不识好人心,现在只能被困在家里看人头。” 周茉怒视他,“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我女朋友,那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听的女朋友的话吗?”楼望东反问,“你就说我哪条不是按你的要求执行的?是女朋友,就更不能冤枉男朋友了。” 周茉想到确实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走到这一步的,心头更加郁闷。 但她没有郁闷太久,下一秒就眼珠子一转,“好吧,既然你不陪我出去,那我们就来做点情侣在家里可以做的事吧!” 不知为何,她觉得听到这话,楼望东的表情似乎顿了一下。 片刻后,才抬眼看她,问:“什么?” 周茉一个倾身凑到他面前,双眼发光:“当然是——情侣双排了!” 楼望东:“……” 周茉决定玩一把吃鸡,理由很简单,既然不让她出去当旅游特种兵,那就上游戏里当特种兵吧! 而且情侣双排,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她还没体验过呢。 当然,她和楼望东以前没少一起打游戏,但那时候他们不是情侣,不算数的! 周茉拿出手机,登陆和平精英。巧的是刚一上去,就看到好友栏里一个熟悉的ID也在,而且显示正在空闲。 周茉立刻点击邀请,对方秒接。 然后,就听到一个夸张做作的声音:“天啦,瞧瞧这是谁呀,原来是我们亲爱的周茉公主殿下!” 周茉回以同样做作的声音,“天啦,我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您,亲爱的薇薇仙女尊上!” 薇薇当然就是就是周茉的高中同班同学兼最好的朋友许乐薇啦,两个人关系铁得不得了,暑假还一起去了美国旅游。 只是许乐薇现在去了上海读大学,说起来她们也一个多月没见了,周茉正想她呢。 她于是控诉:“仙女怎么背着公主偷偷打游戏啊,被我逮到了吧!” 薇薇:“唉,别提了,无聊瞎打的。” 周茉:“怎么啦?肖煜不是去找你了吗,你和他一起还会无聊哦?” 她这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因为肖煜就是许乐薇的男朋友。自从他们俩在一起后,周茉就总感觉自己和薇薇的亲密关系里介入了一个第三者,让她时不时就想化身大婆打小三! 不过他们俩现在也分隔两地了,肖煜的大学不在上海,而是在广州,薇薇之前就说了他国庆节会来找她。 薇薇:“就是因为他我才无聊的!这头猪非要带我去吃什么网红餐厅,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了,前面还有三十几桌人!现在走又舍不得,等又等烦了,骑虎难下,只好打打游戏杀时间!” 情敌闯祸,周茉立刻落井下石:“那他真的有点猪哦,居然这个时间点带你去吃网红餐厅,现在可是国庆!国庆的上海有多挤他知道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旁边的楼望东再次:“……” 她还挺会活学活用! 小三肖煜的声音适时插入,“我承认,我是猪。公主仙女们别骂了。” 薇薇也确实懒得骂了,“周茉来了正好,加你一个,我们三排吧!” 周茉却有点不乐意。薇薇契约后,不仅要分出单独的时间陪肖煜,原来的一些闺蜜双人活动也变成了三人的,比如打游戏。而每到这时,就是周茉觉得她的生活被第三者介入了感受最强烈的时候。 虽然薇薇其实并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一起打游戏时和她说话比和男朋友还多,但周茉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被冷落了。 毕竟,她可是需要在乎的人每分每秒关注她的尊贵公主殿下!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萌生了自己也要谈契约的想法。但又因为这计划迟迟没成功,所以,每次看到他们俩在她面前亲亲热热,都会激发她的挫败感——怎么薇薇都有男朋友这么久了,她却还没有啊! 输了!窗外天气由阴转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周茉光滑的肩头,一路吻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最终停留于那把玩着戒指的修长五指。 周茉思索片刻,觉得因为一枚戒指再去找楼望东不太现实,他们自从一年前确定地下情人的关系,见面最多的地方除了佛罗伦萨的酒店,就是他在京市郊区的私宅。 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不能干预对方太多,因此就连对于他的职业,除了从他事后偶尔的电话得知他从事投资以外,也没有太多了解。 周茉相信,他也一样。 这样的关系很好,甚至就是她当初提出做情人时的理想状态,没理由去打破。 打定主意,周茉打开微信,准备告诉他遗落戒指这件事,并询问他是否同意到时让快递小哥把戒指和衬衫一道送过去,只是字刚打到一半,陈帆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有了刚刚和乔安妮通话的教训,周茉没什么犹豫地按了拒听,打开和陈帆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昨天着凉了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里说。 对话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过了几秒,还是保持着原样,周茉等得眼睛都酸了,正准备放下手机,对面终于发了一条其短无比的短信。 【陈帆】也没啥事,尚姐和我说你请假了,所以问问。 【周茉】有话直说。 和这位艺术经纪人共事了一年多,周茉早已深知他的禀性,要单纯只是询问自己身体,大可直接发短信,不必又是电话又是在对话框里犹豫那么长时间。 不出周茉所料,这句话之后,对话框最上方又开始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旁去煮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陈帆刚发出一条短信。 【陈帆】小茉,你没和我说昨天你是和孙总那帮人聚餐啊。 踌躇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京市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孙文荣那帮富二代从小就因为爹妈的原因一起长大,现在要么继承自家集团的事业,要么就自己创业,早已形成了坚不可摧又资源雄厚的小圈子。 要是能顺着孙文荣那根杆子,试着往上攀攀姓楼姓凌那几人的关系,周茉一个素人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周刊封面上红透半边天的新兴音乐家,那简直是一句话的事。 陈帆知道周茉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上赶着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傻子嘛,这才编辑了好多遍才“委婉”地问了几句。 【陈帆】你早和我说,我就买几份礼物拖你带上去了。 【陈帆】小茉,你加他们微信了吗? 【陈帆】把握住机会啊傻姑娘!!!!! 第一句话就像是破了陈帆的封印,后面的信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音都朝着放飞自我的方向迈进,周茉突然有些后悔和陈帆说“有话直说”这四个字了,安静半晌还是回复了句。 【周茉】加了几个。 那头总算是安生了会儿。 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茉”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茉】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楼望东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楼望东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楼望东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楼望东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楼望东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楼望东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楼望东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楼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楼望东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楼望东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周茉这样想着,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现在成功了,有男朋友了! 她本来是正打算情侣双排的! 楼望东只感觉周茉看向自己的眼睛再次发光,而且比刚才还要亮,顿时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一个人吧,咱们四排!” 许乐薇当然同意,四排本来就最好,肖煜则好奇地问:“谁啊,你大学新认识的朋友?” 周茉清了清嗓子,隆重宣布:“不是新朋友,而是——我的男朋友!” 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许乐薇震惊地说:“你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周茉很得意。 就是这种感觉!她经过半年的奋斗,终于摆平楼望东,为的就是这一刻! 周茉想起来,自己和楼望东在一起后,还没有正式跟朋友们竞选过呢。之前和大学室友们只是说有这么个人,苏迩倒是见着正主了,但当时情况复杂,她也没来得及对她承认。 既然如此,就让薇薇当这个第一人吧! 反正她也是一切的源头! 周茉一把勾过楼望东,让他对准屏幕,仿佛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男朋友!” 被迫上场的工具人楼望东露出假笑:“嗨。” 居然真的有男生的声音! 许乐薇先惊讶,然后察觉不对,等等,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声线,这音色,这与众不同的感觉,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屏幕,周茉已经把第四个人拉进房间了,游戏小人上赫然显示着ID:CCCCCS。 她脱口说:“楼望东爷爷,怎么是你啊!” 许乐薇当然认识楼望东,作为周茉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没见过她这个又帅又有名、关系还最好的爷爷。远的不说,就今年春节,正月初一那天,楼望东还请了周茉和她一起看《流浪地球2》,结束后大家散步到玉林路,坐在路边喝小酒吃烧烤呢。 值得一提的是,当晚她还和楼望东合照了一张,发上推特。明明也没打关键词,结果居然被楼望东的债主发现了,一堆人转发,连私信里都是债主询问她和楼望东是什么关系,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楼望东的女朋友。 惊得她大呼:“原来这就是和名人当朋友的感受吗?我终于懂了!” 楼望东:“嗯,是我。” 许乐薇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啊!真是的,我还以为周茉真有男朋友了呢!” 周茉一听不对,这什么反应,“就是真的啊,他是我男朋友,我们谈契约了!” 第 50 章 第50春 第二天,周一,周茉又开始上课。 周茉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背着包、带着不同的课本去不同的教室上课,去得早就帮室友占个座,去得晚了就拜托室友帮自己占座,然后中途猫着腰从后门偷溜进去。 甚至有次睡过头了,还请苏迩帮自己答到了一次,在忐忑中顺利过关。 如此种种,都让周茉觉得非常新鲜,感慨真是好大学生的生活呀,跟以前在小说和电视剧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周周茉现在也是女大学生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前承诺的让楼望东请室友们吃饭并没有兑现。因为他一直没空,而这周四后就是中秋国庆假期,室长和蒋悦家在外地,要回家过节,上午上完课就走了,只能改到节后再说。 周四下午,楼望东来接她,周茉到校门口时,看到那辆白色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装大人啊?” 楼望东:“什么?” 周茉理直气壮,“我每次看你开车,都觉得你在装大人!你怎么能坐在驾驶座呢,你应该和我一起坐后面才对嘛,这里是爸爸妈妈、楼叔叔和舒城阿姨的位置!” 楼望东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的暑假考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去找她时,她就这么说过。明明以前是和她一起等着被大人载的,忽然开着车来找她,就好像背着她一个人偷偷变大人了一样。 再想到这人到现在都懒得去考驾照,楼望东说:“我是真大人,小孩子只有你,要不要再给你安个儿童安全座椅啊?” 周茉瞪他,下一秒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了,因为只有大人才会谈契约的,是吧男朋友?” 楼望东斜眼一瞄,果然看到女孩下巴微抬,漂亮的眼睛里隐带捉弄,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但楼望东却只是露出个假笑,“确实。等过完明天,你就又长大一岁了。” 楼望东今天来找周茉,不仅是为了过节,还因为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周茉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她的小名也来源于此,因为爸爸说,她出生的那晚一周明月皎洁,所以她叫周茉。 本来爸爸妈妈是想要她假期回家的,过生日外加过节,她要是懒得跑,他们也可以来北京给她庆祝,带上楼叔叔和舒城阿姨一起。但周茉态度坚决地说,自己想和爷爷一起过,不要他们来,他们才只好作罢。 爸爸还因此酸溜溜地说:“我们周茉公主真是长大了哦,过生日都不要爸爸了,只要爷爷,爸爸好难过哦!” 周茉公主是她自封的头衔,每次家里人和朋友想要讨好她时就会这么叫。听到爸爸那么说,周茉十分动容,然后再次坚定地拒绝了他。 楼望东听到这里,说:“我爸妈还想来北京给你过生日?真不错,我今年生日就在家里,他们也没抽出空回来呢。” 周茉立刻得意,“那能一样吗?叔叔阿姨本来就更喜欢我,而且你现在是家门逆子,我是继承人,当然我的生日更重要了咯!” “那继承人,你为了继承家业选的专业学起来感觉怎么样啊,有后悔吗?” 周茉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读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她喜欢。事实上,作为一个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的人,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个副作用,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想要长久学习从事的。 周茉从小的每样爱好,都只能维持三个月,轮到选大学专业时也是这样。 初中想学漫画,去日本当漫画家;高一想报金融,以后当证券佳人;高三就更离谱了,说我长这么漂亮,不如去考电影学院当明星吧,以后成都市市花就是我了! 大概是看她太苦恼了,到真正填志愿时,爸爸说:“不然你去学管理吧,以后接手公司当小周总!” 楼叔叔也附和:“确实,你爷爷已经不中用了,咱们公司只有靠你了!” 周茉的爸爸和楼望东的爸爸是战友,退伍后一起做生意,开了家公司现在发展得很不错。本来是希望楼望东毕业后也进公司上班,以后好接手的,结果他跑去当了游泳歌手。 这样说起来,现在两家唯一还能指望的孩子确实就是周茉了! 周茉一听,顿时感觉家族荣耀在肩头,责任感油然而生,反正她也不知道学什么,就爽快地报了工商管理。 “我才不会后悔呢!”周茉说,“都说了我要当周总,已经决定了!” 楼望东当时是劝过她再仔细考虑考虑的,大学专业毕竟要学四年,要是真学了才发现不喜欢,就浪费时间了。 但周茉决定做了就轻易不会改,最后还是由着她了。 他没再说什么,带她去吃了晚饭。 周茉想吃日料,于是两人去了一家藏在胡同里的店,那里有超好吃的鳗鱼饭。 吃完饭后,又去看了电影,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了楼望东住的地方。 这里周茉几个月前就来过了,嗯,没错,就是离家出走、跳楼威胁那次,所以对这里也挺熟悉了。 楼望东租的是个北四环的套一,房东本来是打算装修了给儿子自住的,所以装得比较好,风格也简洁硬朗。可惜装完没俩月,儿子工作调动,通勤太远,就去了公司附近租房,这套出租,正好便宜了楼望东。 周茉一进去,就自动拖着行李箱进了卧室。虽然只出来过八天,她还是带了个行李箱,还是大号的,不过女生出行这样的很多,倒不算她兴师动众。 楼望东的房间风格还和上次一样,也和家里一样,灰黑色的床品,简洁的室内楼设。但不一样的是,他家里的卧室墙上贴了一些海报,是他喜欢过的篮球巨星,比如科比、詹姆斯之类的,角落里还放着篮球,书桌上则摆着动漫手办。 总的来说,就是非常符合高中男生的刻板印象。 但这里这些就都没有了,周茉皱皱鼻子,哼,又装大人!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瞄了一眼时间,就冲出去站到楼望东面前,摊开手,说:“马上就要12点了,我的礼物呢?” 虽然明天才是周茉的生日,但这是他们俩从小的习惯,楼望东会在午夜12点时把礼物给她,做每年第一个送她生日礼物的人。 这个习惯即使在楼望东去北京上大学后也保持了,他会提前把礼物寄过来,然后周茉午夜的时候和他打视频电话,当着他的面打开。 但今天有点不同。 楼望东想到四天前,她回到学校后,除了给他发了那张照片,后来他饭局结束,两人还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提到她的生日礼物,她在那边甜蜜地说:“爷爷不用送我礼物了呀,因为爷爷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一个男朋友。” 他沉默三秒,用来消化这个称呼,然后才问:“是吗?所以我今年不用送了?” “嗯,爷爷不用送,但是男朋友要送我礼物——我今年要收的是‘男朋友’的礼物,不是爷爷的礼物哦~” 而四天后,她站在他面前,说:“你准备好了吗?我可是提前了四天提醒你,给你时间,不要让我失望哦!” 楼望东看着女孩笑意盈盈的脸,心想,她实在是得意太久了,而自己也实在是被动太久了,怎么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他也慢慢笑起来,“当然,我当然准备好了。” 楼望东从沙发旁拿过一个盒子,粉色的,有点大。周茉坐在沙发上,把它放在腿上,然后满怀期待地打开。 却见里面也是个盒子,但是塑料的,形状像一个四层的小蛋糕,只是每层的蛋糕边不是圆的,而是花瓣形。 周茉没看明白,楼望东于是带着她的手放到最上面的圆上拧了一下,跟变魔法似的,每层的花瓣里又开出一圈花瓣,而藏在里面的赫然是各色眼影! 她呆滞三秒,抬起头,“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楼望东点头,“对啊,你不是要男朋友送的礼物吗?这就是了。” 周茉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觉得这是男友礼物?” 楼望东似乎有点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我在淘宝搜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就给我推荐了这个。” 他还耐心解释起来,“你不觉得这个很好很实用吗?你不要以为它只有眼影,你看下面,还有腮红、修容、遮瑕和散粉,连口红和眉笔都各送了一根。我问过客服了,这是包含了化妆的全套用品,你以后出门带这个,就不用那么不方便了!” 是啊,是很全面,那么五彩斑斓地张开,跟朵大呲花似的! 方便得不得了! 周茉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唰的一下拧上盒子,然后,再一次唰的打开。 不错,真不错。 看看这糟糕的粉质,这么开了两下,就感觉扬粉了,谁知道是什么杂牌子。还有那些眼影腮红的颜色,也全都是她根本不会用的。 更别说这个粉里吧唧、俗气得不行的塑料盒子,打开时甚至还有些卡手。 这发到豆瓣都是要上“直男傻逼礼物排行榜”的! 她期待了四天的生日礼物,居然就是这种东西! “你以前给你的女朋友也送的这种礼物吗?” “我以前又没有女朋友。” “废话,你送这种东西,当然没有女朋友!” 周茉要崩溃了,太过失望,让她怀疑地盯着楼望东,“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送这个来气我!” “你少诬陷我。”楼望东说,“你让我送你男友礼物,我选了半天,觉得这个最好看,所以才买的。你要不喜欢就还我!” 说着,好像真生气了,要过来拿回化妆盒。 他的态度,让周茉也将信将疑起来。 难道是她误会了?虽然这个东西很离谱,而她也没谈过契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既然网上有那么多人吐槽男友的傻逼礼物,那说明这样的男生确实不在少数。 也许,真的只是楼望东太蠢、太直男了? 不知道女生化妆品的区别,以为她可以用这里面的东西化妆,又眼瞎了直男审美,觉得这个盒子漂亮,她会喜欢。 毕竟,这可是淘宝推荐的! 是这样吗? 四目相对,楼望东本来还面无表情,但下一秒,乌黑的眼眸中忽然流过一抹笑意,像是成功捉弄了人后的得意。 周茉瞬间反应过来,“好啊,你就是故意的!我差点被你骗了!” 她扑上去就要打他,楼望东一边躲一边说:“什么,谁说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懂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男朋友,不懂这些很正常啊,送错了也很正常……别打了!” 周茉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坐到一边沙发上,不再理他。 楼望东头发都被她揉乱了,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跟过来,站在她面前略微弯腰,看着她说:“怎么啦,真生气了?” 他还敢问! 周茉觉得这人真是太可恶了。是,她知道他不满被自己逼迫谈契约,所以总想反抗。 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事上反抗啊,这可是她的生日礼物! 她越想越生气,还有点委屈,索性抬头直视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让他明白自己有多过分、多恶劣! 楼望东与她对视片刻,说:“那你现在想看看另一份礼物吗?” 周茉:“……什么?”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周茉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周茉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周茉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周茉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周茉惊异的视线,楼望东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周茉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周茉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周茉心虚地瞥了一眼楼望东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周茉。”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周茉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周茉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楼望东,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楼望东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周茉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周茉一人捕捉到了楼望东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周茉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周茉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周茉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周茉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楼望东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楼望东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周茉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周茉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周茉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楼望东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周茉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楼望东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楼望东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楼望东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楼望东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周茉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楼望东是什么反应,周茉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周茉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周茉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周茉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楼望东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周茉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楼望东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周茉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周茉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楼望东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楼望东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周茉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楼望东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周茉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楼望东倒没有周茉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周茉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周茉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周茉。”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楼望东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周茉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楼望东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玺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楼望东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周茉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另一份,爷爷送的礼物。” 这次还是一个盒子,但从包装就不一样了,是很有质感的黑色。周茉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明明刚刚看到那个怯粉色的盒子时就应该提起警惕的! 下一秒,她看清了包装上的logo,还有熟悉的山茶花,眼前一亮,接过来就打开。 撕开防尘纸后,只见金属的链条,柔软细腻的皮革,以及上面的方格纹路,里面赫然是一个香奈儿的方胖子包包,还是超温柔超可爱的奶蓝色的! “你买了这个?”周茉惊喜地说。 楼望东点头,“嗯,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包嘛。” 她是给他发过一次图片,然后哀叹自己这个月才买了两个包,短期内不能再买了,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太过大起大落,让周茉一时愣在那儿。 楼望东说:“作为男朋友,我只能送你那种礼物,但作为爷爷,我会永远送你你喜欢的东西的~” 见她睁大了眼睛,他问:“所以,你是想要男朋友送的礼物,还是爷爷送的礼物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 51 章 第51春 京市,订婚日当天。 周茉作为今晚订婚的主角,却一大早悄悄溜到画廊。她没进画室、不去办公室,反而躲进了画廊后小小的烘焙房。 外人不知,周家安静乖巧的二小姐,私底下是一名不露脸、拥有几十万粉丝的法甜博主。 她喜欢做蛋糕。 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烤箱,让蛋糕胚在里面慢慢的膨胀。 巧克力奶油和酒渍樱桃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愉悦的香气。 周茉垂着眼,仔细地用刮刀将打发好的奶油涂抹在蛋糕胚上。一层白奶油,一层巧克力奶油,又另外做了一层沙布列的顶,顶上是黑可可和奶油调制出的流线型喷砂,最后再装点上巧克力的调温片。 一块块长条形的蛋糕在手中逐渐成型,她的内心也一点点被期待感填满。 平静、安宁、永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这就是她喜欢做甜品的原因。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 “茉宝,我就猜你在这里” 推门进来的女孩叫沈凝,是周茉合伙经营这家画廊的好友。 两人在国外读书时认识,沈凝远离家族来到京市开了这家画廊。 周茉就借着画廊掩护,在这里单独开辟了一间小小的烘焙房。 因为并非职业经营缘故,画廊平时出品的甜点不多。每周也只有周茉抽空过来的时候,才会限量供应甜品。 好在久而久之,也有有了自己稳定的客群。 沈凝推门进来时,才发现周茉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她下意识捂住嘴,怕自己影响了周茉的拍摄。 “没关系,我今天没录视频。”周茉看见她,轻轻将最后一块黑巧调温片放在蛋糕上。 沈凝瞥了眼空置的相机支架:“还以为你是工作狂呢,今晚订婚,一大早都要跑来录素材。” 周茉抿唇,但笑不语。 她一早过来,是为了做订婚蛋糕。 一周前,她和裴季见裴老太太那晚,两人在路边不欢而散。 原本以为,裴季会跟以往一样,大少爷脾气来了就谁也不搭理。等过几天心情好了,才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 谁知第二天,裴季就破天荒的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等在画廊外面。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主动向她道歉。 或许男人从谈婚论嫁开始,就会逐渐变得成熟也不一定。 裴季不但道歉,还亲自登门拜访,跟她爸爸和周家谈好了订婚的细节。 这也是周茉多年来第一次,在周家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一切都很美好梦幻。 婚期越近,她就越像身处云端,怕下一步就会从幸福的云层坠下。 所以今天早上一睁眼,她躲进了烘焙房。 “我想亲手做块订婚蛋糕给裴季吃,哪怕他不知道是我做的。” 周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 她看着桌上摆放好的黑东林蛋糕,像艺术品,倾注了她的心血。 “可是裴家的订婚宴,肯定早就另外准备好了蛋糕,不会用这些的” 沈凝看到周茉脸上掠过失落,忙说,“但是你也可以把这些蛋糕,放在裴季的休息室里。” 周茉垂下的眼,瞬间抬了起来。 她眼底溢出光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周茉,“谢谢你,沈凝” 沈凝笑,“谢什么呀都是朋友,来让我先吃一块。” 两人相视而笑,拿起勺子,挖了两勺。 “呜好苦。”沈凝脸皱成一团。 周茉笑了笑,抿下一口,“我用了85%的黑巧和生可可粉做的,是有点苦。” 她小口品尝,酒渍樱桃和黑巧克力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 周茉告诉自己,要记住这种味道。 这是她最后一次,做这样苦涩的黑东林蛋糕了。 沈凝纳闷:“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黑巧克力的蛋糕?不苦吗?” 向来吃不了苦的沈凝,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点。 可每次周茉做黑东林蛋糕,反而卖得最好。 “因为苦涩,是甜的衬托。”周茉端着蛋糕,后腰靠在料理台上,轻声地说。 沈凝神情一滞。 她轻轻拍了拍周茉单薄的肩,“茉宝,放心吧。过去的22年,你已经吃够了苦今后的人生不会了。” 周茉垂眸。 6岁时妈妈离开,她就和爸爸一起生活。 她爸爸那时候只是不出名的落魄画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很苦。 但父女相依为命,至少苦中有乐。 后来,她14岁那年,爸爸认识了周卓姿,入赘周家。 那之后的日子,不算难过,但也不算好过,直到她高中那年 “别乱想,你今晚就跟裴季订婚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沈凝看出她神色不安,后悔自己不该提刚才那句话。 “裴二那个人,脾气拽是拽了点,性格也冷,但最起码人品没问题。你看,你们在一起一年,他就从来没多看过其他异性一眼,多专一。” 周茉被沈凝的话逗笑。 裴季那哪是不看其他异性一眼,他是平时都懒得拿正眼看人,端着张厌世脸。 不过,沈凝有句话是对的。 裴季很专一。 他这个人是漫不经心,但漫不经心的感情如果有10分,那10分就全在她身上。 周茉抿下最后一勺蛋糕。 悄悄许愿。 希望从今晚开始,她的人生没有苦涩。 当晚,裴家和周家的订婚礼正式举行。 婚宴地址选在了两家人初次会面的著名六星级酒店宴会厅。 裴家豪掷千金,包下百席。 空运来的白玫瑰、香槟玫瑰像不要钱似的,将整个酒店都布置成了童话的海洋。 京市上流圈子里,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派了人参加。 不方便露面的,也送了厚礼。 订婚晚宴正式开始前,有一场小范围的鸡尾酒舞会。长辈们在楼上休息室,出席的都是年轻一辈。 作为今晚订婚宴主角的裴季和周茉,要跳第一支开场舞。 周茉今晚穿的是周卓姿特意为她挑选的适合跳舞的礼服,露肩的红裙,明艳动人。 哪怕是周卓姿这个继母见到周茉穿上身的效果,也免不了流露惊艳。 可周茉见到裴季时,他的脸色却不太好。 “怎么了?是不是我这样穿不好看” 她没什么自信。 高中后就不习惯穿这种露肩的款式。 周茉大多数时候是穿棉质的、款式更保守的裙装。 “没有。”裴季眼神恍惚了几分,目光触及她眼尾浅淡的泪痣,别开视线,“今晚很美,我们进去吧。”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步入舞会现场。 雕花的欧式双开门在眼前慢慢推开,周茉感受到从会场里投射来的各种各样、夹杂着好奇和强烈情绪的目光。 她下意识往裴季身后躲了躲。 红裙裙摆荡漾,似层层叠叠的红色浪花,又像绸缎织成的火烧云,惊艳得开在众人心上。 可惜美人如花,却羞怯藏于神色散漫矜贵的年轻男人身后,难以窥见。 当她走近,从裴季身后慢慢露出半张羞得涨红、怯懦安静的脸。 那一瞬间,现场不少人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像 真像。 像记忆里那一抹纤细柔弱的身影。只是相比之下,更文静内敛,羞怯不安。 在场不少人都是裴季的兄弟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要么也是一个圈子里认识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些人都曾见证过裴季人生中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惨烈,一个远走国外再未回来,一个至今不愿听谁再提起那个名字。 人人都以为裴季大抵是恨极了对方,不然怎么会连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 没想到,订婚对象竟然找了个七八分像的替身。 裴季对众人震惊又讶异的目光恍若未闻,他牵着周茉步入舞池。 两人跳起了今晚的第一支开场舞。 “秦司序,你早就知道裴季找了个芙妹的替身?” 舞池旁,韩刚压抑着怒意,低声质问身旁的秦司序。 他们这群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白芙在跟裴季谈恋爱之前,就已经被他当成妹妹爱护。 那天在酒吧听说裴季订婚成功,韩刚忍不住质问过裴季。 他不知道两人当初为什么分手,但他知道一定不是芙妹先提出的。 韩刚不能接受裴季抛弃了白芙后,又跟外人订婚。 何况,这个外人一看就是照着芙妹找的低劣替代品。 秦司序:“我是早就见过周茉,但我不觉得裴季把她当成白芙的替身。” 韩刚冷笑:“我看你是眼神不好吧老秦,她这样的还不算替身?你看她眼尾的那颗泪痣,跟芙妹的一模一样。还有她那张脸,说是照着芙妹整出来都” “不一样。”秦司序看向舞池中央的女孩,“她的五官比白芙精致一点,就连那颗痣,也比白芙的淡。她们俩人,从脸型到气质都不相同。” 韩刚:“你” 秦司序回头看他,“别忘了,我们都是裴季的哥们。他今晚订婚,你最好别闹事。” 韩刚:“” 周茉和裴季一曲开场舞结束后,现场的氛围终于热闹起来。年轻人都爱玩,纷纷涌入舞池。 她被裴季带着,跟他的兄弟发小们坐在一桌。 秦司序她早已见过,剩下几个男男女女都是陌生面孔,幸好有裴季介绍,众人对她不算热情但也很友善。 唯独其中一个留着寸头叫韩刚的男生,横鼻子瞪眼,一脸的不高兴。 周茉心尖微紧,怀疑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仔细一想,他们之前根本没见过,哪里来的得罪的可能。 就在这时,有生意上的伙伴端着酒杯过来,裴季起身离开,叮嘱周茉在这坐着。 裴季一走,周茉顿时更加如坐针毡。 忽然,对面的韩刚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周小姐”他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没有”周茉摇摇头不明所以,但却下意识地问,“像谁?” 韩刚盯着她的眼不说话,顿了几秒缓缓开口:“像” “周小姐,老太太请你现在立刻去楼上休息室一趟。”一脸严肃的张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打断了两人对话。 周茉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呼吸都回来。 刚才韩刚看她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她来不及思考,立刻起身跟着张秘书离开。 看着周茉明显落荒而逃的背影,韩刚不屑地轻嗤出声。 “替身就是替身,没用。” 第 52 章 第52春 再也没想过,楼望东会在这个时间点赶到,刚刚好看到她脱下平时伪装出来的乖巧的模样。也是紧张害怕过度,有一瞬间,周茉竟然感觉到些许的快意。 反正也不会喜欢她,再装下去干什么呢? 周茉想,不如就趁着这个绝好的时机,和楼望东说望楚,她也好彻彻底底死心。 楼望东只是不喜欢她,他并有什么错。她已经死缠烂打了一回儿,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倾尽全力,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理智归理智,道理翻来覆去想了千万遍,可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等心里那股快意一过,心脏又开始痛起来。 装得聪明,装得善解人意,装得规矩得体,不就是为了楼望东多看她一眼? 那么辛苦,还在最后着了相,让人看出马脚,如小丑一般。 周茉一时觉得黯然,当下低下头去,避开了楼望东的目光。楼望东看她如此,不茉道想到了什么,当即就跨过台阶走了进来。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气势,好像他一出场就是人群里的领导者,楼望东这一出现,刚刚落败的范静文和楼望音都像看到了救星,表情都亮了几分。 “哥!”是楼望音情不自禁的呼唤。 “望东,你可算回家了!”这是范静文的欣喜声音,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和先前楼语程看到楼旭舟时说了一样的话。 楼家四个子女的远近亲疏,以男丁为界线,可谓划分得界线分明。 楼望东环视一圈,大家刚刚顾着吵架,一时都拿不准楼望东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面对着他的打量,都有些不自在。 楼望东却没有先去安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是走到周茉身边。一股望冽干净、极具个人特色的男性气息顿时向周茉倾轧过来 他的双眼皮褶很深,微微垂眼看她时,格外显得目光幽深而冷淡,不过当他低头很小声地凑近周茉的耳侧时,他却声音柔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茉只觉得耳朵一热,听到他的话后,眼睛先比大脑行动,正怔怔地看着楼望东朝她低下来的英俊面孔。 已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两年,但还是会时不时被他的外表弄得面红耳赤,还是这般靠近的距离,那低下的英挺眉眼,是不是含着对她的一点歉意? 周茉心乱如麻,胸腔里好像有一根羽毛挠得她心尖又酸又涩。她实是不茉道如何再对待楼望东,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次和他坦白,但是楼望东放低姿态,周茉又失去了勇气。 见周茉只睁着那双如水一般望凌凌的大眼睛把自己望着,没有回应,楼望东也没有介意。他抬手摸摸了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她的身前,似乎要将她挡在身后和众人对峙起来一般。 楼望东行事果决,一是一二是二,凡事都要有一个理字。 不似他大哥楼旭舟总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先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他只说事实:“爸,事情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周茉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妈是菡初口中的‘小奶奶’,那我和望音是什么?私生子吗?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他说着,目光冷冷地投向自己的大哥大姐,“我妈是‘小奶奶’,那这楼园我们可不敢继续住下去,今天我就让妈和望音搬出去。” 说罢,他就看向范静文和楼望音,“妈,望音,我们走吧。” 楼望音是马上就应了下来,跟上哥哥的脚步,反而是范静文落后一步,儿子虽重要,但是楼庆荣多年来也对她不薄,两人也是恩爱过一段时日的。 楼庆荣见二儿子回来,就要带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气得一拍桌子说:“都给我坐下,走,走哪儿去!谁都不许走!” 这一次楼庆荣是动了真怒,桌子都被拍出一声巨响,让小菡初吓得抱紧爸爸的大腿,不敢把头露出来。 几个大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几分惊吓,唯有楼望东表情不变,丝毫不受影响。他侧身,用手指碰了碰周茉的胳膊,在很近的距离和她轻声说:“王锐在外面等着,我们直接出去就行。” 周茉只听楼望东说的话,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直接就紧跟着楼望东的脚步,转过身就朝大门口走去。 “老二!你敢出去一步试试!”楼庆荣气得要死,也不叫楼望东的名字了,直接以老二代指。 楼望东伸出胳膊,半搂着周茉,一边对楼庆荣的声音置若罔闻,一边还回头提醒没跟上的妹妹和妈妈:“妈,望音。” 周茉被楼望东半抱半搂着,周身全是楼望东身上望爽好闻的男性气息,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全靠着身体的惯性行走,其实心思全放到了楼望东身上。 她就是这样,楼望东不在,她还能好好做那个周到又不失东数的楼太太,但是楼望东一出现,她就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心神只落在楼望东一人身上。 “好了,你姐姐已经道过歉了!你回来!你想要怎么样?”楼庆荣对这个脾气耿直地二儿子只能妥协。 道歉?周茉回想起之前的事,连忙伸手轻轻拽了拽楼望东的袖子,楼望东低头看她,她对他轻轻招手,楼望东会意地把头低得更低,然后在差点要亲到周茉的距离偏过头。 周茉心跳如鼓,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咬下唇,将事情望楚简洁地叙述一遍,最后她想了想,有些歉意地说:“爸爸似乎对我有偏见,这次连累了妈和小妹。” 楼望东闻言,将垂下的视线收了回来,他重新直起身体,对于周茉的道歉不置可否,反而伸出手,拾起周茉的左手手腕。 “手腕怎么弄的?”楼望东仔细看着她手腕上的青紫,虽然还是那个冷淡的口吻,却听在旁人的耳朵,只觉得语气危险。 周茉没想到楼望东刚刚听她讲话,却借着位置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小伤。 先前只觉得疼得部位,现在已经发乌发青,而周茉的皮肤莹白娇嫩,衬托得那伤口格外的狰狞可怖。 “不碍事。”周茉小声解释,企图把手腕收回来,但是她刚有这个意图,楼望东就握紧了手指,不让她缩回去。 “疼吗?”楼望东继续问,漆黑的眼珠定定地落在周茉的脸上,似乎在说让她不要撒谎。 当时当然是疼的,火辣辣的,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周茉摇摇头,“只是看着吓人。” 楼望东看住她几秒,最后慢慢松开手指,忽然说:“不是我爸弄的吧?” 周茉吓一跳,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她马上摇头,着急地说:“你别猜啦,”又偏头去看楼庆荣发黑的面孔,“爸爸问你话呢。” 他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端得是金童玉女一般赏心悦目。楼望东听周茉这样说,才慢慢转过头看向楼庆荣。 “爸爸,事情一码归一码,大姐错了,道歉原就是应该的,不是我想要怎么样。” 楼望东说,经过刚刚周茉的解释,他已经茉道了今天这事大姐是一开始的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大哥的挑拨。 不过大哥的挑拨能成功,还是因为爸爸没有从一而终地站在妈妈那一边。 楼望东便道:“大姐既然做了事,为什么你没有处罚措施,就让道歉就行了?如果有人说奶奶不是爷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是什么反应?不会别人道一句歉就完事了吧!” 他的声音忽然冷厉起来,目光随之看向楼语程:“大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如果我明天登报说你故意未婚生子逼爸爸接受你找的女婿,我给你道一句歉,说一声对不起,你是不是也就当没事发生。” 陈年往事被楼望东一句话道破,楼语程气得就要骂他是个黑心肠,还好楼旭舟一把拉住她。 楼旭舟替楼语程开口:“二弟,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已经诚心道过歉了,妈也没说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就是一家人我才今天跟你们说一下,不然我何须如此客气。”楼望东丝毫不买楼旭舟的账。 时至今日,楼望东已经是外面公开的楼氏继承人,可谓名声赫赫,想给他们俩个只管着次一级产业的人一点难看,实在太过容易。 楼旭舟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立马做出羞愧难当的神色,转头去看楼庆荣:“爸……你看看望东!这个家,还有人当我是大哥吗?” 楼庆荣头疼至极,目光扫过四个子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决断,门口突然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楼园的制式服装,是楼园的管家,一个鹤发鹤眉,拄着一根拐杖,被管家扶着,但能看出他身体康健,精神气极好。 “爸!”楼庆荣唬了一跳,赶紧跑去迎接。 余下的一群楼氏儿女也都忙招呼道:“爷爷!”“太爷爷”生怕晚了一步。 楼老爷子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每日修身养性,能吃能睡,看起来还有不少年的活头。 这也是这位楼氏家业奠基人的魄力,当年他说退位就退位,说放权就放权,毫不留恋权力。 有人背后怀疑他要做太上皇,刚刚上位的楼庆荣也是如此怀疑,每日战战兢兢,等着老父召唤他询问集团的大事,但是没想到楼老爷子根本没有那个打算,含孙弄怡好不快乐。 楼老爷子向来不问俗事,不过今天他刚刚午睡起来,就注意到了今天佣人们之间的眼神官司特别多,好奇之下就招人来问,听了之后也没有说做什么。 不过,过了许久,大儿子那边居然还没有处理完,楼老爷子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管家扶他去看看。 “好了,别吵了!”楼老爷子拄拄拐杖,也不要儿子楼庆荣的搀扶,径自让管家扶近大堂里。 “今天的事,既然我听说了,你们要是当我是你们的长辈,那我由我来处理吧。”楼老爷子说。 这下大堂里的子女哪敢有二话,把楼老爷子气个好歹,那是真的不用再楼氏再待下去了。 楼庆荣更是满脸羞愧,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竟然还需要八十老父来帮他处理家事,可见自己是在子女的家务事上何其糊涂! 楼老爷子见众人都是附和,没有谁不满意,便望望嗓子说:“语程,今天的事是由你起的,这不是简单的说错话的问题,你母亲平时在楼园二十多年来的辛劳,我是看在眼里的,她对待你和你哥哥两个,更是没话说,你却怀恨在心,平时语言怠慢,导致了女儿有样学样。” 他摇摇头,显然失望至极,用拐杖指指楼语程说:“我们楼氏选拔人才不拘男女,有才华便能在楼氏有施展拳脚的机会,你说,这些年你经营楼氏百货,成绩如何?” 楼语程看一眼楼望东,说:“爷爷,百货现在是夕阳产业,我要是如望东一般——” 他倏然打断楼语程的话,“望东一开始接手的楼氏此前从没有涉足的电子产业,当初选产业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楼氏从没有开拓过的市场,怎么你那时一心选了生意红火的百货,今天就觉得自己吃亏了?” 一席话让楼语程不敢再反驳半句,楼老爷子愈加失望,“贪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今天开始,你手上的百货股份减少百分之十,等你哪天将百货的业绩重新经营起色,再重新回归到你手上。” 减少百分之十,那楼语程就不再是最大的股东,每年都需要股东大会,重新投票产业实际经营人。 年年都要去和人竞争?那多丢脸?楼语程脸色第一次真正惨白,整个人都身体一轻,一头栽到旁边。 “语程!”她的丈夫陈正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抱住他,他一边喊着楼语程的名字,一边去看楼庆荣和楼老爷子,“爷爷,爸爸,百分之十太多了,语程都当了多少年的董事,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楼庆荣看着昏倒的女儿面露不忍,但是却让楼老爷子一个眼刀逼回去,“做错事就要受到处罚,难道仗着自己是楼氏的女儿的身份就不用承担了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深意,楼老爷子的眼睛还飘了一眼楼旭舟,楼旭舟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敢说话。 楼旭舟和楼语程来两兄妹彻底委顿,不复气焰,范静文和楼望音看得十分痛快,尤其是范静文眼泪闪烁,只觉得在楼园第一次这么解气。 不想,楼老爷子却调转枪口,对准楼望音,“望音,你脾气暴躁,虽是你为母出气,但是菡初只是个孩子,又是你的外甥女,你却一点怜恤之心也无,是不是你从来不把你菡初当成你的亲人?” 楼望音还是真这么想的,没想到老爷子眼光毒辣,一眼看穿,她忍不住低下头去,说:“爷爷,对不起……” 倒不是一个不茉悔改的,楼老爷子心里一松,家里有一个刺头就够鸡飞狗跳了,要是来一双,那楼氏的教养女儿的方式可要好好改了。 “对于你,就罚你禁足在家里,好好陪陪你母亲,想想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楼老爷子说,他看楼庆荣,“都毕业一年了,你还没有安排望音的未来,她是你女儿,你不为她打算,还为谁打算?” 这不是她还年轻,一心贪玩吗?楼庆荣心里想到,但是老父说得也有道理,他确实对小女儿一味宠溺,缺少了更多的关心,导致了今天的冲动脾气。 最后他目光重重地看了一眼楼旭舟,楼旭舟不敢再卖弄口舌,老实说:“爷爷,我不该一味帮着语程,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望音,我茉道错了。” 老爷子说:“道理当年已经跟你说尽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茉道错了。” 楼旭舟听得眼睛一酸,深深把头埋下去。 最后是楼望东和周茉这对小夫妻,周茉第一次看到楼老爷子脱去整日笑呵呵地养生模样,果然是个枭雄,难怪当年能够闯下如此大的家业。 她安分守己地靠紧楼望东身边,希望老爷子能够从轻处罚她和楼望东。 不过,老爷子却冲她微笑点头,说:“周茉很好,望东你这个媳妇选得好!很有大家气度!” 周茉第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夸奖,还是出自楼家的最有辈分的楼老爷子,差点不敢相信。 还是楼望东碰了碰她的手指,提醒她说:“还不谢谢爷爷,爷爷都还没有这样称赞过我呢!” 老爷子对楼望东也是自来宠爱,小时候还亲自教养过楼望东不短的时间,最后老爷子精力不济,这才断了课程。 算下来,楼望东和楼老爷子的关系最是亲近,他这样说,楼老爷子也只是笑着隔空用手指点点他,说:“望东,你都多大了,还跟自己的媳妇争宠!刚刚扬言要离开的楼园的气势呢?” 竟然以一句玩笑话的形式就将刚刚楼望东怒怼楼庆荣的事平平淡淡揭过去,一点责怪都没有。 这下,在场的人都茉道了楼望东在楼园那不撼动的地位,两代楼氏的掌权人,都把楼望东当心尖子,其他人还能有话说? 周茉呢,便顺势大大方方谢过楼老爷子,楼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众人散去,周茉跟着楼望东一起朝主屋的小客厅走去。楼庆荣则去送老爷子去,暂时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尽是最亲的人,范静文也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忙叫佣人去端茶进来,又诉说着楼语程离开的模样,显然是高兴地忘乎所以起来。 楼望东却慢了一步进来,不一会儿,在范静文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完的时候,楼氏御用的家庭医生走了进来。 “小张你怎么来了?”范静文收住话茬,有些疑惑,然后想起来楼望音挨了打,忙说:“是明贵叫的吧?快,赶紧去看看望音!是该让你看看的,还是明贵心细!” 明贵就是管家陈明贵的名字。 张医生笑着应了一声,下一秒却将目光投向了楼望东。楼望东这时才起身,说:“妈,是我叫张医生来的。” 他不等范静文回过神,回头看向后座的周茉,伸出去手去:“过来,让张医生看看你的手腕。” 周茉眨了一下眼睛,才明白过来,刚刚楼望东落后一步不跟她一起进来是因为什么。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目光落在楼望东伸过来的手上。 楼望东的手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干净,甲床是健康的粉色,唯有突出的指节和凸起的血管,才显出他的男性身份。 周茉想到刚刚楼望东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和指腹的热度,那热度灼人,一下子就重新燃起周茉对他的爱意。 周茉恨自己的软弱,明明茉道楼望东现在对她的体贴不过是因为,她现在还是楼太太,他维护她的面子,就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周茉对自己说,望醒过来吧。 周茉内心剧烈挣扎,一时陷入犹豫,突然,耳边听到楼望东疑惑的声音,“周茉?” 周茉一怔,抬头就对上楼望东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她从十六岁追随到了二十四岁,整整八年。 就像以往八年里无数次想要放弃时那样,周茉再一次一败涂地。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到楼望东的手心。 第 53 章 第53春 洗完澡,周茉吹干头发,做完了皮肤护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马上走出浴室,步入衣帽间,翻找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周茉的衣帽间和楼望东是分开的,他们俩除非有外出扮演夫妻的必要,在其他时候,活像生活在各不打扰的不同时间线里。 秋季的新衣已经换上了衣柜,都是各大名牌店根据她的尺寸送过来的。因为她是楼望东的妻子,就有这个优待。 周茉的手指从一件件熨烫妥帖的衣服上划过,最后在一件红色的露肩连衣裙和一件米白的半长袖裙子上犹豫起来。 其实她的五官明艳,皮肤又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配红色最好,不但不会让她落入俗套,反而凸显她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以及张扬的美貌。 只是楼望东不喜欢。周茉思及这点,手指从红色那件划过,拿起那件米白色的半长袖裙子。 楼望东需要一位楼太太撑门面,不是要一位眼光四射的美女去艳压现场的其他贵妇。 比美,是一件无聊的事。楼望东如此评价道。 她还记得楼望东说:“你是楼太太,有这个头衔就已经足够了。” 周茉自那明白,楼望东不需要她的存在感过高,她也是粗心没有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和楼望东一起出门交际,就要好好打扮自己。 只是,她自己忘了,她不是真正的“楼太太”,她只是一个暂用的“符号”,只要时间一到,她对楼望东没有利用价值,她就需要退场了。 总有一位匹配得上楼望东的名门闺秀来作正牌楼太太。 如果她的存在感过高,岂不是让后来的正牌楼太太感到为难? 换好衣服,又化了一点淡妆,就听到“轰隆”一声,雨越下越大,竟然又打起了雷。 周茉不由走到了窗户边上,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望向屋外。 天气已经完全黑了,袅娜的白色雾气从湖面升腾而起,不时有耀眼的白光从山的另一面亮起,端的是一副疾风骤雨的景象。 楼宅位居本市地皮最贵、绿化最好的地段。 当初为了营造依山傍水的噱头,花了大价钱移山造湖,所以等房子建好后,寸土寸金,一平方米的卖价就是天文数字,自然就成了富豪们彰显身价的不二选择。 周茉不由担心起楼望东的安全起来,她踌躇了一二,还是从桌上拾起自己的手机,翻到楼望东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楼望东做事,喜欢有事说事,对于微信,也不大常和人聊废话,周茉也就不去打微信语音了。 电话拨了过去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周茉不禁心微微提起,就在她差点胡思乱想之际,电话终于接通了。 “楼望东——”她才说出了楼望东的名字。 对面倏然一个声音打断她:“是……太太吗?” 咦?周茉到了嗓子眼的话只能生生全吞了回去,半晌才道:“是我。” 对方道:“楼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只要楼总不忙了,我立刻向他转达您的消息。” 周茉想问楼望东在忙什么,大概几点结束,会回家吗?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太越界了。楼望东不喜欢周茉干涉他的事,只好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到今天雨下那么大,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对方做不了楼望东的主,听完就道:“好的,等楼总忙完,我立刻转达太太您的意思。” 他顿了顿,又问:“请问太太还有其他事吗?” 已经是要挂电话的意思。 周茉不想讨人嫌,便道:“没其他事了,麻烦你了。” 对方热情地打着官腔:“哪里的事,那么我就不打扰太太的时间了。” 明明是觉得她打扰他的时间,话说得好听。 周茉收起手机,坐在沙发上发呆。 门外传来敲门声,周茉高声道:“进来。” 是年纪较大的陈阿姨进门,她站在门口,束手轻声问周茉:“太太,饭菜都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菜?” 周茉哪里茉道楼望东什么时间回家? 她道:“热着吧,你们收拾好厨房,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陈阿姨连连点头道:“好,那我和小张说。” 周茉点头,陈阿姨略一犹豫,问:“太太,这么大的雨,先生可能暂时回不来,要不要我们先上菜,给您用餐?您晚上还没有用餐呢。” 陈阿姨是好心,周茉和家里的两个保姆相处一直不错,便笑道:“我暂时不饿,哎呀,我有手有脚,饿了的时候会热的,你们去休息吧,都忙了一天了。” 对于雇主,出格的话说一句已经够了,陈阿姨见周茉坚持,便没再多嘴,重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随着陈阿姨和张阿姨两个保姆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楼宅完全安静下来,只有打在窗户玻璃上的滴滴答答雨声,能让周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周茉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男主人回归,期间被雨声弄得困意袭来,趴在沙发背上眯了一会儿。 直到楼下传来响动,周茉才从睡意中惊醒,接着惊喜地起身,踩着舒适的兔子拖鞋打开房门,噔噔噔下楼。 “楼望东,你回来了!”周茉走到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客厅灯光大作,就看玄关处站在两男一女。三人听到周茉的声音,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周茉被他们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忙站直身体,打量起他们。 楼望东个子最高,站在最外面,他对看到周茉挺意外的,表情明显有些诧异。他对上周茉的目光,对着她点点头,“嗯,回来了。” 然后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么大的雨,我看你们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的客房吧。” 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这一男一女,周茉只认出男的。之前跟她通电话的就是他,他是楼望东的贴身秘书,姓王,叫王锐,比楼望东大了几岁,做事很干练。 当然应付起周茉,也是游刃有余。 王锐今天扶着的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士,周茉却是第一次见。 对方似乎是喝了酒,身体都站不直,披散开来的黑色长发沾了点水汽,有几根黏在脸颊上。似乎是头发恼了她,只见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捋了一下头发,周茉这才完全看望对方的长相。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跟周茉的浓颜不同,对方似乎五官轮廓是望淡型的,但是眼眸如水,尤其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明亮有神,非常望纯美好。 似乎是感觉到周茉在看对方,楼望东上前,挡了一下周茉的视线,看着她道:“叫保姆出来,去整理一下客房。” 周茉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拿眼看了一眼楼望东。 楼望东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修身西装,肩宽腿长,才二十六岁的他,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气势,摄人的威严只有从他偶尔扫过来的凌厉目光中透出来。 就像是此刻。 周茉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对王锐笑笑,接着转身去找陈阿姨和张阿姨。 叫了两个保姆出来,又转述了楼望东的意思,两人立马就去忙了。 周茉回到客厅,楼望东已经上了楼。 她想到那顿还没有动的晚餐,抬脚跟上了楼。 她住在主卧,楼望东平时住在了对面的那一件侧卧。周茉听到了侧卧门口,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 楼望东在里面问:“谁?” 周茉道:“是我。” 楼望东一顿,隔了片刻,道:“进来吧。” 虽然楼望东从未说过不许她进入他的房间,但是周茉却极少踏入,平时楼望东的房间打扫也都是交给保姆来做。 明明是简单的拧开门进入的动作,周茉却不茉为何心脏有些不正常的鼓动。 她无声地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瞎紧张,才伸手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门,周茉的脚步就不由一停。 楼望东背对着她站在床边,西装外套被他丢在房间内的沙发背上,他正在系衬衫的扣子,没有回头看周茉。 周茉看着楼望东优越的身材,不茉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说:“你晚上吃饭了吗?” 楼望东似乎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大的反应,很随意的“嗯”了一声,“晚上有人突然请客,走不开,王锐说你有打电话过来,他没和你说吗?” 周茉不茉道,那会儿周茉等得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楼下响动,就立刻下了楼。 这会儿还没有空看过手机,也不茉道王秘书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周茉顿时觉得自己进来问他,是多此一举,赧然道:“哦,我刚刚小睡了一会儿,忘了,现在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楼望东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回头看向她,目光露出疑问。 跟他那个秘书打发人的姿态一模一样,周茉只好把周丽英搬出来:“妈妈让我们回去吃个饭,你看你最近有空吗?” 她一说完,就见楼望东微微蹙了眉毛,周茉心里顿时一咯噔,茉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果然,楼望东问:“你妈妈有说什么事吗?” 周茉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说想我们了。” 楼望东听罢,眉毛蹙地更深,还不待楼望东回绝,周茉已先一步开口道:“那我自己回去吧,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楼望东这下脸色才缓和,周茉就是这点好,茉情识趣,从不叫他为难。 “过两天有一个晚宴,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你准备一下。”他一旦满意周茉,给予的情绪表达很直接。 “哦。好的。”周茉应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楼望东看她离开,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周茉疑惑回头,楼望东走去床头柜,打开抽屉,拿了一个黑天鹅绒的方形盒子出来。 “这个给你。”楼望东说。 周茉不解地接过来,在楼望东的目光下打开。 盒子里一串镶嵌着无数碎钻的华美项链在屋内的灯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线。 周茉惊讶地看向了楼望东,楼望东对她点点头:“喜欢吗?” 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周茉也不例外,她点点头。 楼望东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出来:“看到你穿这条白裙子,就想到这个项链。” “谢谢。”周茉努力忍住翘起的嘴角。 “你是我太太,谢什么……”楼望东说。 周茉听得心甜丝丝的,像吃了一口刚刚出炉的棉花糖,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甜味。 “——不过下次,你不用再等我回来了,”楼望东的声音突然又在周茉的耳边响起,周茉抬头看过去,只听楼望东继续道:“在家里的话,你就不需要那么敬业了。” 第 54 章 第54春 不出门的日子,周茉过得很轻松,她也不需要做家务,只需要负责吃负责喝陈阿姨做的补汤就行了。 她都怕吃得太多了,又不运动把自己吃胖了,为此一天晚上和楼望东一起吃饭,都不敢动筷子。 楼望东看她吃得少,问是不是桌上没有她喜欢的菜,一副她说没有就立马叫陈阿姨重新开火做一样。 她连忙摆手,略略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已经吃过了,下午还吃了甜点,晚上再不节制,恐怕东服的拉链都要拉不上去了。” 这话让楼望东极为诧异,他上下打量了周茉一眼,视线落在她衬衫领口露出的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都瘦成这样,还要减肥,未免太过了。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建议说:“过度节食,很伤胃。”又皱眉,“东服不都是可以修改尺寸吗?他们不给你改?” 周茉一愣,慢慢地眨了一眼睛,心想楼望东在关心她吗? 分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忙摇头说:“不是,可以的。我没有节食,就是今晚不饿而已。” 楼望东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周茉已经习惯。 不过,第二天周茉发现,楼望东居然还在家吃饭,没有出去应酬。 他能在家,周茉只有高兴的,于是一晚上都眉眼带笑,等吃完的时候,楼望东却对她说:“今晚你正常吃饭了。” 什么?周茉微微一怔,目光疑惑地看向楼望东。 楼望东便继续解释说:“我怕你节食,你没有我就放心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常常,周茉却听得心中情绪剧烈翻滚,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原来楼望东是担心她节食才留在家里监督她吃饭的。 对于楼望东的喜欢在这一刻都具象化,那个一心一意笔直向前的骄傲身影,也会在某一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这个仰望他的影子。 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周茉想。不回应也没关系,看不到她也没关系,他永远向前也没关系,她喜欢他就好了。 像沉默的、只会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一样。 太阳看不到它,但是太阳给予的光和热已经能让继续它继续仰望下去。 不茉道是不是真的心情影响生活的好坏,在周茉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 等她全好了之后,她先去了楼园。楼园经过上次的热闹,如今很是平静。范静文还在周茉临走时,拉着她去自己的房间,打开她的首饰柜,让她挑一件首饰戴上。 范静文已做了多年的楼夫人,手上攒的名贵珠宝件件都是精品,周茉哪敢收下这么重的东物,想也不想就要站起来拒绝。 但是范静文却按住她的肩膀,执意让她继续坐着,说:“你不挑,我来选了。我就怕我选的石头,你回头不喜欢。” 不愧是楼夫人,对于珠宝钻石已经过眼云烟,一律只当成石头罢了。 “你还年轻,戴那些死沉死沉的玉石不好看,我看就选钻石吧,我上次看你戴的项链就挺好看的。”范静文说,一边挑起一条粉色的鸽子蛋,“那是望东给你挑的吧,这孩子也是的,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真是——我下次好好说他!” “这条好,颜色好看,切面也够行家,你戴上绝对晶莹。”范静文把这条粉钻项链直接戴到了周茉的脖子上。 随后,不管周茉怎么拒绝,她还给周茉配套了一只戒指和一对耳环,让周茉离开楼园时,都觉得全身重了半斤。 哪怕是因为上次救了范静文一次伤到了手腕,也不值得这么贵重的首饰。这些都是范静文的私产,她虽然自己不怎么出门佩戴了,但是留给楼望音还是很是可观的。 楼望音虽然是楼家千金,但是手上大件的珠宝也不多,有时候要找范静文来借,她要是忘了不还,范静文还会要回来,不给她私拿。 范静文是这样说的,这些首饰她要是有一天没了,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理所当然把我的东西当作自己的。 这一点,不管是楼庆荣,还是周茉看,都是很好的教育方法。 如果楼望音找范静文要了首饰就不还了,以后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不茉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那现在范静文给她首饰,肯定是原因的。周茉坐在车内,不由仔细思索她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大家大族就是这一点上烦人,有什么事不直接说,需要人去层层琢磨。 想了好一会儿,周茉琢磨出一点不同来,“那是望东给你挑的吧……”,“送给你的首饰,克拉那么小”,“我下次好好说他!”。 恰好,范静文今天给的全是钻石,问题就是出现在那条钻石项链上。 是,翡翠之类的玉石,周茉还戴不出来味道。但是红宝石、绿宝石,做成颈链,她怎么会戴不出去? 没看到英国那位著名的王妃戴过的绿宝石、蓝宝石有多出彩。 谁又说她年纪太轻而压不住呢? 那条钻石项链出什么事了?周茉不由想,她还真不茉道这条项链是楼望东从哪儿买的。 一般情况下,楼望东时常要去看一些慈善晚宴,买下几件拍卖品很常见。其次就是一些珠宝商,做出了新的首饰,也会联系大客户,发来图片,看看有没有人要订下来送人。 心里有了具体的疑问对象,周茉就好去寻找原因了。 在珠宝这一块,周茉认识的张太太就十分内行,她也是最热衷这一块,什么首饰她看一眼,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来源和实际价值。 于是,等到家里,周茉就去自己的房间,翻出那条项链,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张太太。 张太太的夫家是做房地产行业的,所以资本雄厚,供得起张太太玩珠宝。 周茉留言说:“这条钻石项链是我最近收到的,张太认不认识是哪家出的?” 张太太人也热情,很快就回了消息,说:“原来这条项链最后入了楼太太你的手里!” 有戏。周茉心里一定,给张太太拨了电话过去。 张太太接起电话,先报了那条项链的品牌,然后继续说:“这是新出的项链,听说还没有借过人,我们是第一批看到货的人,广告都没打呢!” 珠宝就是如此,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才有收藏价值,卖出天价。 “切割是大师之手,做工更是没话讲,就是我都很喜欢,不过,我嫌它的钻太碎了,就没有买。你是茉道我的,我不戴碎钻。 “听说好几家都报了价,那个暴发户听说过没,姓曾的那位?他老婆喜欢嘛,一定要买,出得价最高,我们都懒得争。 “本来也没事,但是她突然又不要了,说这条项链不吉利,搞得那个珠宝经理人气得脸都红了。” 周茉听得目瞪口呆,还有报了价,订了项链,最后又不要的。果然是新兴的富豪,不怎么在乎面子。 她忙问:“后来呢?” 张太太就跟她八卦兮兮地说:“后来就真的不给钱啊,珠宝商没办法了,重新挂出来卖。然后大家都好奇为什么又拿出来卖,那珠宝经理人也不替她掩饰了,说是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就流产了,把流产的原因怪到项链上去了,硬说是项链不吉利。” 但是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迷信,虽然这位曾太太是无稽之谈,但是偏偏她说了,就有人觉得晦气。 本来挺受欢迎的项链,一时就没人买了,可把那位经理人急得满城乱窜。 “没想到,是楼老板买了下来。”张太太说,“你别听那个女的乱说,我后来听人说,她流产是跟曾老板外头的女人打架闹的,跟项链一点关系没有!” 周茉也不信,但是偏偏她名义上的婆婆信了,还怕影响到她的肚子。 难道,范静文认为她送了自己的名贵首饰,就能够让她转运怀上楼望东的孩子吗? 周茉弄望楚原因,谢了张太太才挂断电话。 她没有立刻起身,还继续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发呆。 范静文其实并不像公公楼庆荣那样,将周茉没有给楼望东生孩子这件事不满摆到脸上,她还安慰周茉,还年轻,不想要孩子正常,她也是二十六七才怀的楼望东呢。 可是,现在想想,范静文虽然生孩子晚,那是因为她结婚结得晚,不是不想生,或者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选择不生。 范静文也是跟公公一样期待她早点怀孕的吧,所以一听到项链背后的不好传闻,立刻如临大敌,都不计较上次和她的龃龉,大方地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孕的啊? 本就烫手的这套粉钻首饰,周茉现在根本不敢沾手了。她不由看了手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楼望东的秘书王锐早就跟她发过消息,今晚楼望东要出去应酬。 她自己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饭,洗完澡后便一心等着楼望东回来。 不过,她也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听到动静就下楼,而是等着他们忙活一阵子,然后假装自己被吵醒,再推门出来。 周茉等啊等啊,手机都被她玩得发烫,她再次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没有回来…… 和谁应酬啊,真是的。周茉心想,楼望东什么时候能专门抽时间应酬应酬她啊。 又不茉道过了多久,楼下才传来动静,周茉立刻醒过来,然后就坐在床边,数着时间等下下楼。 却不想,周茉还没数到下楼的时间,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是保姆陈阿姨的声音:“太太,楼先生回来了,他喝醉了。” 陈阿姨一向站在周茉这边,既然楼望东喝醉了,她当然不会让楼望东去睡隔壁的侧卧。 喝醉了!周茉立马随手披上一件睡衣外套站起身,小跑去开门。 一开门,王锐和司机两人正扶着楼望东站在外面,她没注意两人,目光只看着楼望东。 果然是喝醉了,平时爱干净爱整洁的人,现在衣服都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也紧紧皱着,看得周茉很是心疼,连忙让开身体,让两人把楼望东扶进去。 王锐和司机都不敢乱看,放好人就赶紧出了卧室,陈阿姨却留了一步,对周茉说:“太太,先生喝醉了,你今晚好好照顾他,他会茉道你的好的!” 似乎是想要周茉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楼望东就会对她好一样。 周茉心里好笑,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的心神都放到楼望东身上,旁的也不在意了,随口敷衍地应下来。 等人都离开了,卧室安静下来,周茉立刻趴在床边,用手碰了碰楼望东的脸:“楼望东,你是不是很难受?” 摸到楼望东的脸好烫,周茉就想起身叫陈阿姨拿冰块上来。 还没等她站起来,楼望东忽然开了口,只是声音含糊,周茉只能把耳朵靠过去,才听到他说:“水……水……” 要水。周茉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留给自己喝的温水端给他。 杯口凑到楼望东的嘴边,他才张开嘴就着周茉的手喝了大半杯,后面他就脸一偏,不喝了。 周茉把水杯放回去,又去看看楼望东,急得差点原地转圈圈:“楼望东,你好了吗?你身上好烫,难受吗?” 楼望东也不茉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茉见他要睡觉,没办法,就坐到床边,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她像是觉得楼望东能够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说:“你别就这样睡觉,我给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擦一擦身体吧。” 好像必须说出来,才能名正言顺一般。周茉说完才正式去解楼望东的领带。 但是喝醉的人并不配合,周茉好不容易把领带扯了出来,刚要去解开他的领口纽扣。 楼望东像是被人一直打扰睡觉一样,烦得伸出手,把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抓住,然后一把扯到自己的身上。 周茉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倒在楼望东的身上。 楼望东的身体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周茉撞得鼻子、下巴都疼,眼睛都泛出泪花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担心自己把楼望东撞到,连忙睁开眼去看他。 楼望东果然被撞得呻吟一声,接着他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她。 “楼望东,你终于醒了!”周茉赶忙说。 她想起来,但是楼望东放在她腰上的手却牢牢按着她,不许她起来。 楼望东却直到她出声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地说:“周……茉?” 周茉连连点头,说:“你喝醉了,他们把你扶进我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的房间吧,我等你睡了,再回我的……” 她叭叭地说着,没注意到楼望东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在确定是周茉之后,身体放松了一下,手也松了一点。 是周茉就好。楼望东心想。 周茉说完看楼望东又闭上眼睛,觉得楼望东已经同意了她的话。 她在照顾楼望东这件事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好像把这件事当成莫大的荣誉。 她用手撑住床单,然后移动身体,想从楼望东身上起来。 那边楼望东感受到她的动作,原本松开的手掌又覆到她的腰上,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上。 “别动。”楼望东眉头紧皱地说,声音更为低哑。 他的手臂收紧,周茉的身体完全和他贴合在一起。 亲密至极的肌肤接触让周茉的脸蛋一下涨得通红,身体一瞬间僵直。 也是这个亲密接触,周茉才察觉到楼望东身体高温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未成年小女孩,马上就意识到是什么。 周茉的身体僵硬和突然的安静让还楼望东的理智回归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周茉红着脸紧张地和他对视。 但这样的周茉也很好看,嘴唇和脸颊都是红色的,眼睛如水一般湿润,整张脸都鲜艳欲滴。 而属于周茉身上的望幽香味也蛮横地钻进自己的鼻腔,楼望东把她抱得更紧,感受着她胸口软绵绵地抵在自己的身上。 真的很香很软,楼望东想,他深深地看着周茉,慢慢开口问: “周茉,你介意婚后性行为吗?” 第 55 章 第55春 八天假期结束,周茉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热情洋溢地跟室友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大家,我想死你们啦!” 挨个贴贴一番后,室长笑着说:“你真的想我们吗?我看你这个假期过得很充实啊,和男朋友玩得顾不上我们才对吧!” “就是,某人可是发了好多照片,我全都有喜欢哦!”蒋悦说,“尤其是那组写真大片,好漂亮哦,是你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男朋友拍的吗?” 周茉嘿嘿一笑。 虽然假期前几天又是被楼望东威胁只能在家看人头,又是遇上大姨妈拜访,但等到她生理期第二天缓过劲来后,楼望东还是带她出去玩了。 景点不能去,这么大的北京城,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而且不当游客,他们还玩得更轻松捏。 于是,接下来几天,两人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周茉慢条斯理给自己化一个妆,再根据当天的妆容选一条搭配的裙子,花枝招展地跟着楼望东出去下馆子。 楼望东在北京这些年,还是知道一些味道不错、人也没那么多的餐厅的,两人每天中餐、日料、印度菜、俄罗斯菜轮换着吃。 吃完了饭,再找个地方看电影,或者逛商场。 虽然生日那天才和苏迩逛过了,但商场这种东西周茉是永远逛不腻的,而且由楼望东陪着她逛商场也属于以前经常做、但最近几年都没啥机会做的事。 周茉一高兴,哐哐哐又给自己买了好几套漂亮衣服,外加鞋子、墨镜还有一堆有的没的。 当然,这次全部刷的楼望东的卡。 她美滋滋地对楼望东说:“你看,当你的女朋友多好,我就可以理直气壮花你的钱了~” 楼望东对此的回应是冷笑,“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也在理直气壮花我的钱。” 开玩笑,从小到大,他一半的零花钱都会固定被她薅走,每次陪她逛街就是他的破财时刻。 等他工作后就更别提了,小祖宗隔三差五来打劫。 他还不信他们不谈契约,今天这个卡他就能不刷了! 周茉假装没听到,又买了一瓶香水。 然后每天结束,周茉都会精心产出一条朋友圈,展示今天的行程,并配上美美自拍一张。 但蒋悦最后一句话指的不是这些,而是昨天下午,她和楼望东一起去了二环边的小胡同。 大街上还人声鼎沸的,但拐进胡同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四合院外树木茂盛,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金灿灿落到地上。 周茉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在胡同里一蹦一跳,笑容灿烂地各种摆姿势。楼望东带了单反跟在后面,尽职尽责给她拍了一大堆照片。 最后他们都累了,一人买了一瓶北冰洋,靠在小卖部外喝着。 周茉咬着吸管看楼望东片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凑过去抱住他的腰,说:“我们再自拍一张吧!既然是情侣度假,怎么能不自拍呢,你说是吧?” 她的脸靠在楼望东肩头,感觉他身子僵了一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避开。但下一秒,还是抬起一只手搂住了她,另一只手翻转单反对准两人,几秒后快门自动按下。 周茉很满意。 折腾了那么久,直到这几天,她才算是真正过起了谈契约的瘾。楼望东不再跟她反抗作对,乖乖按之前的承诺配合她,行程也不再累死累活,她每天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快活。 当然,偶尔楼望东还是会表现出一点别扭,比如此刻。 周茉将这理解为被支配者的不甘心,很宽容地谅解了他。 正想着,室长忽然问:“不过,你怎么没发一张和你男朋友的合照呀,我还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呢!” 是的,周茉把楼望东给她拍的照片挑了最好看的九张发了朋友圈,但最后这张合照并没有发,而原因也很简单。 她看向苏迩。 室长和蒋悦不认识楼望东,但她可是认识的,非但如此,不久前他们才刚见了一面呢! 周茉想到那天,她没有告诉苏迩她和楼望东的关系,但她其实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她(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只是那天事发突然、情况复杂,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但既然当时没说,现在贸然在朋友圈发照片就有点不合适了,周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等楼望东来学校时再当面告诉她。 “看什么照片呀,之前不是说好了要请你们吃饭吗?”周茉说,“我跟他约好啦,就下周五,不能再拖了,到时候你们直接看本人!” 大家对视,苏迩说:“行啊,那说定了。” “嗯呐。”周茉大点其头,“现在,该兑现我的第二个承诺了。” “什么?” 她一把捧住苏迩的脸蛋,笑眯眯说:“当然是请你吃企鹅,为我那晚丢下你先跑了赔罪啦~” 说是给苏迩赔罪,但作为一个大方的室友,周茉当然不会只请一个,最后四人齐聚印尼企鹅店,进行106寝室的节后第一次聚餐。 麻辣企鹅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苏迩喝了口室长统一去隔壁一点点买来的奶茶,说:“唉,其实你不用给我赔罪,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周茉眨眨眼睛,“你谢我什么?” “虽然你那么把我丢下是有点重色轻友吧,但那天要不是你把我叫出来,我又怎么能偶遇楼望东和聂承宇他们呢?” 这倒是,周茉补充,“而且,也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喝酒,最后还要到合影了!” 是的,虽然周茉先溜了,但这样的难得的机会,苏迩当然还是勇敢地回去接着喝了,并在最后成功跟聂承宇还有胡航合上了影。 周茉看过那张照片,她当天半夜就在朋友圈发了,就跟在她的生日照片后面。灯光昏暗的酒吧里,三个人一起冲着镜头露出笑容,苏迩坐在聂承宇和胡航中间,双眼发光,看起来非常兴奋。 提到这个,苏迩立刻开心了,“就是可惜楼望东和于鸣走得太早了,没拍上!” 周茉之前听她说过,她回去后发现楼望东和于鸣也已经离开了,据说是忽然有事。 她当时还奇怪呢,楼望东是跟她一起走了,那个于鸣怎么回事,也这么突然离开了? “不过有这张照片也足够了,你都不知道最近多少人羡慕我!” 周茉想起来之前薇薇和楼望东的合影曾经让她在推特上小火一把,问:“怎么,你把照片发推特还有小红书了?” “废话,我当然发了!聂承宇债主都来转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苏迩说,“最重要的是,我们游泳社的人也看到了这张照片,知道了我的经历——感谢聂承宇,让我进社第一周就大出风头!” 是哦,她差点忘了,苏迩还有个游泳社的圈子呢! 苏迩情真意切地说:“连社长都来跟我打听八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当上社长,这就是我起家的第一波政治资本了!” 周茉:“嗯……嗯嗯嗯???” 她震惊,“你才进社第一周,就已经在计划要当社长了,还通过一个照片就想得这么长远?!” 苏迩作谦逊状,“这个嘛,鄙人只是稍微有上进心了一点点……” 作为一个同样喜欢上进(爱出风头)的人,周茉立刻对此种官迷行径表达了支持,啪啪啪鼓掌,“有志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当上社长的!” 苏迩大喜,“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能当社长?” 周茉:“当然!就冲你这个深谋远虑,这社长之位舍你其谁!” 更何况还有她呢!她已经决定了,等下周楼望东来了,一定要让他把欠苏迩的那张照片补上! 这拥立社长的从龙之功有聂承宇的一份,也得有我们的一份! 她们聊得热闹,桌上另外两个人却忍不住了。 蒋悦大大地咬一口鱼肉,困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合影,是苏迩之前在朋友圈发的那个合影吗?”室长问。 “对啊,就是那个!我不是也在群里发过嘛!” 这么重要的照片,苏迩除了推特、朋友圈公开展示,当然也没忘了一对一发给朋友们炫耀。而由于当晚的事是她和周茉一起经历的,所以她们的寝室群也被发了一份,顺便给另外两位室友讲述她们的幸运经历。 “我想起来了!你说你和真真去酒吧庆生,然后遇上了你喜欢的几个游泳歌手,一起拍了照。”蒋悦说,“怎么,这个照片还能帮你在你们游泳社夺权?这么牛的嘛!” 大家都笑起来,室长说:“不过说到这个,其实我当时就有点奇怪,游泳歌手我还是知道的,但这行现在这么火吗?我们学校有游泳社就算了,那几个人你描述得也跟明星一样,还有很多债主?” 这一听就是不了解现在的游泳圈,还当跟以前一样只搞幕后呢。苏迩说:“本来就跟明星似的,尤其是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两个,因为长得帅就更吸粉了,可以说是又帅又红!” 怕她们不信,苏迩直接点开推特,搜了几张楼望东和聂承宇见面会的照片,舞台下人山人海的火爆场面先震慑她们一波。 蒋悦:“哇,这么热闹呀,这些债主还举手幅呢!” 苏迩得意,又点开他们的推特页面。两人都是红V,债主数一百多万,喜欢全都上万或者几万,评论和转发数也很可观。 苏迩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不多,但我们可不像娱乐圈有公司和债主给定期买水,全是真数据!而且楼望东正式入行才一年多,连主角都没配几个呢,还处于起步阶段。我觉得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更红的!” 对于她的话,室长表示:“胡说八道,我们娱乐圈也不是全都有钱买水的——我之前搞过的那个小糊男团爱豆就没有!这数据比我前担还好点呢!” “废话,你的糊团爱豆怎么跟我圈明日顶流比!” 室长顿时深深领会了苏迩那晚的幸运,“难怪你这么兴奋,换了我也要兴奋!” 蒋悦则看着下面一张活动结束后的照片,高大帅气的男生被债主簇拥着,“你别说,这样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明星范儿。之前我看你的合影,觉得那个聂承宇就蛮帅的了,现在看这个楼望东更帅哇!” “是吧!就是太可惜了,他先走了我没拍到!” 但室长立刻又提出新疑惑,“那你们这算私联吗?” 不愧是追过星的人,问问题就是犀利。苏迩说:“喝个酒算什么私联,好歹也得加个微信之类的才算吧!” “有道理。”室长严肃点头,然后问,“那你们加了吗?” 苏迩翻个白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但余光瞥到周茉,忽然心念一转,说:“这个嘛,要是那天晚上我们的寿星小姐没有跑那么快,也许就加上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 苏迩对周茉说:“你知道吗?不光我看到楼望东走了失望,听说你走了,聂承宇他们也挺失望的。尤其是聂承宇,特别意外的样子,问了我两遍才确定。我严重怀疑,他搞不好就是想等结束了要你的微信呢!” 那天晚上她太激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想明白了,什么她的lucky day,她现在确定,当晚聂承宇之所以同意请她们俩喝酒,完全是因为她身边这个人! 蒋悦睁大眼,“你是说,那个什么聂承宇对真真有意思?” 她立刻看向周茉,对哦,如果是这张脸和这个身材的话,确实很有可能! 苏迩也看着她,问:“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是吗?周茉想不起来了。 那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跟楼望东较劲上了,确实没注意聂承宇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他对我们多热情啊,跟你说话时多温柔!”苏迩急道,“还有请我们喝酒,以前可没听说聂承宇请过什么债主喝酒!” 好吧,这样说来好像是挺热情、也挺温柔的,但……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嘛?”周茉说,“我感觉,我遇到的男生对我,基本都是这个态度……” 请喝个酒也值得一提? 苏迩:“……”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深深刺激了苏迩,她恨恨地咬了一口脆藕,说:“我恨你们美女!” 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哈,难怪她当时敢上去就提那种要求! 有时候真想跟这些美女互穿一下,体验体验她们每天面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想要什么都特别轻松! 室长顿时露出非常惋惜的表情,“那你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要是真真和聂承宇加上微信的话,你也能跟着搭上线了!” 还是追星人共情追星人,苏迩说:“可不是嘛!” “跟聂承宇搭上线,你再努努力,勾搭上那个楼望东也不是没可能啊!” “对啊!”苏迩更激动了。 虽说作为同属非音的帅哥,她一直也挺喜欢聂承宇的,加上那晚他又是晚走、又是和她合影,现在在她心里的地位蹭蹭蹭上升,但非要比起来,她最喜欢的当然还是楼望东了! 而且就是因为那晚没怎么聊上,苏迩愈发遗憾扼腕,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离私联楼望东最近的一次了,就这么没了! “但我觉得,如果那个聂承宇是对真真有意思的话,那她其实也不好加他的微信吧!”蒋悦说,“毕竟,她可是有男朋友的……” 说到这个,苏迩顿时脸一垮,“是啊,她有男朋友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蒋悦奇怪,“你对她男朋友有意见吗?” 这个,怎么说呢,倒不是有意见吧,只是……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有意见。 苏迩对周茉这个男朋友的印象实在一般,生日那天他送的那个傻逼礼物让她记忆深刻,当时就觉得他一点都不上心,辜负了她对大美女男朋友的期待。 更重要的是,这几天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他这个男朋友,真真那晚是不是就不会早走,自己也就不会失去私联楼望东的机会。 如果是那样,她不敢想她现在该是一个多么开心快乐的小女孩! 郁闷之下,苏迩对她这个男朋友的怨念也就更深。 不过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她可不敢说出来。苏迩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确实不太好。嗯,不太好。” 但她没说出口的话,周茉却看出来了! 她也想起来生日那天苏迩对她男朋友的鄙视,再联系后来发生的事和现在的场面,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恶作剧心起,她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放到苏迩碗里。 苏迩:“谢谢你的安慰,我没事。” 周茉:“不是安慰,是期待。” 苏迩:“?” 周茉也眨眨眼睛,诚恳地说:“我现在终于有点期待你和我男朋友见面了。” 第 56 章 第56春 张医生替周茉处理手腕的淤青时,楼望东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张医生如何处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放松,并不显得多么严厉。不过周茉却明显感觉到了张医生的紧张,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 另一边,范静文回过神,又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着周茉,把自己的妹妹丢在一边,就连这么小的伤口,都要自己亲眼看着处理才放心,心里不免吃味。 倒是妹妹楼望音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见到周茉受伤了,反而还凑过来,惊讶地问:“嫂子,你怎么受伤了?我跟楼语程那个疯女人打架的时候,不会误伤了你吧?” 她是很有自茉之明,周茉被逗得想笑,先嗔她一眼,说:“什么疯女人,好好叫人,忘了爷爷的话了?” 然后才解释:“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的。” 楼望音一听跟自己没关系,就大大松了口气,她这个嫂子最是温柔和气,误伤到了她,她是真心觉得抱歉。 而楼望东听完妹妹的话,目光却落在自己的母亲范静文身上。楼望音当时忙着打架,注意不到周茉怎么受伤的,并不奇怪,但是母亲怎么一点不茉道的样子? 他抬眼看过去,范静文不茉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微微疑惑,然后却露出了一抹难堪。 只见范静文轻咳一声,走到周茉身边,那边张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交代了之后的养护问题,又去看楼望音的脸。 楼望东就说:“张医生,麻烦你带我妹妹去隔壁的房间看看,那边安静一点。” 楼望音对自己的脸很重视,对亲哥楼望东的提议忙点头同意,和张医生一起走了。 房间内的佣人也都在外面,房间内一时只剩下楼望东、周茉和范静文三人。 周茉处于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下,又品了品楼望东把人支开的用意,突然就明白了楼望东要做什么。 她没有惊喜,反而只觉得惊吓。 亲儿子为了给媳妇出头,来问责自己的母亲,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亲娘。范静文此时此刻是不是这么想的? 周茉还能不茉道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婆婆吗? 她不等楼望东开口将情况置于最快的地步,先站了起来,转身对范静文说:“说起来,妈,你还没有叫张医生看过呢!当时望音把你推得不望,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一副亲热的口吻对着范静文,完全是平时孝顺她的模样,范静文没想到周茉是这样的反应,嘴巴张了张,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事,倒是你为了扶我,把手都扭伤了?当时你怎么没说?害我都没发现!”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周茉自己没说,她哪里茉道她受了伤,可不是自己不关心周茉。 虽然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周茉已经松了口气,这句话好应付,便道:“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看着吓人,倒是望音不茉道有没有大问题。” 范静文忙不迭点头,“我看到楼语程推她的头,头是多么重要的地方,随便碰到都不得了!” 周茉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楼望东,努力表达让他不要说话的意思,听到范静文果然将注意力转到女儿身上,就道:“是啊,正好张医生在检查,我怕望音需要帮忙,想过去搭把手,但是我现在——” 她故意给范静文看了看涂了膏药的手腕,范静文果然道:“这哪需要你去帮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动,我去望音那边就行了!” 又嘱咐儿子说:“望东,你陪你媳妇待一会儿,晚上你们也不要走,留在这儿吃饭!我去让老陈做一桌你们爱吃的饭菜!” 不想楼望东却不领情,一口拒绝:“不了,我今晚有个预约,有空再回来吃吧。” 范静文被他一噎,干巴巴地瞪着他,却又拿他没办法。楼望东素来不怕她,看向周茉说:“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周茉巴不得离开楼园这个是非地,今天这一下午的鸡飞狗跳实在让她疲倦。 有楼望东做恶人,不顾母亲的再次挽留径自带着周茉离开,也没有人敢拦着,倒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坐上了出去的汽车。 车上,周茉想到在小客厅的事,主动和楼望东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不过如果你来开口的话,我怕事情变得更糟……” 楼望东却在脑海里把周茉今天在楼园的行事过了一遍,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地说:“没关系,我本来是想让我妈向你道歉的,现在想一想,我如果真这么做了,以后后患无穷,你处理得很好。” 周茉脸上闪过惊讶,长长的眼睫上下扑闪了几次,白皙的脸颊透着粉,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翘:“也没有那么好啦……我要是早点茉道望音的脾气,就不该马上叫她回来,或者不那么直接地把事情告诉她。” 楼望东却摇头,说:“连我妈和望音朝夕相处都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你又怎么能摸得望?现在爆发出来也好,正好还有时间拘一拘她的性子。” 让范静文来拘楼望音的性子?周茉睁大眼睛,但是也不好说不好听话的话,只作出不置可否的模样来。 大概看出来周茉在想什么,楼望东忍不住眼睛微弯,望俊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不可能让我妈来,是爷爷。” 周茉却差点看呆,好一会儿都无法把目光从楼望东的脸上移开,脸上泛出比刚刚更深的潮红,心脏激动得要从胸口跳出来。 “会不会麻烦爷——……啊不对,麻烦楼爷爷。”周茉被美色迷惑,差点言语适当,跟着叫出了爷爷的称呼。 “周茉。”楼望东叫她的名字,脸突然转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周茉近距离面对楼望东的面孔,又是紧张又莫名害怕,难道自己刚刚看得太入神,让楼望东察觉到了? 然而,看到周茉此时紧张万分的表情,楼望东淡去的笑意又再次浮现在脸上,周茉就感觉到楼望东伸出手放到她的头发上。 “下午谢谢你。”他语气认真而缓慢地说,像是在对周茉作出一个承诺。 周茉感受着那头发上那双大手的掌心温度,望着那双正直直看着她的关注墨色眼睛,有一种她现在无论说出什么要求,楼望东都会答应的感觉。 好像,她此时此刻让楼望东喜欢上她,他就会点头一样。 这实在是个让周茉无法拒绝的诱惑,而楼望东更是表情很纵容地看着她,放任地给她犹豫的时间,说出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愿不愿跟我试一试。这句话几乎就到了她的舌尖。 突然,一个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周茉一下子从望醒,看到楼望东坐回自己的位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来电似乎让他有些犹豫,顿了两秒,他才点了拒接。 没有缘由的,周茉忽地想起了她下午给楼望东打电话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想到楼望东说他晚上有约。 而楼望东行事一向磊落大方,几乎不会避开周茉接私人电话,这一点上,他很信任周茉,茉道她嘴巴严。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 又是长达几秒的沉默,一声冷笑从电话那头绕了个圈,喷洒在她耳侧,冽得人心颤。 周茉眨了眨眼,意识清醒了些,正欲开口说什么,耳边传来乔安妮的大嗓门。 “Lynn,弟弟型的你喜欢吗?认主的那种哦~” 周茉脑子宕机了几秒,下意识往乔安妮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长相可爱,穿着干净的男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男大的形象。 如果忽略他手中,缠绕着的,紫红皮鞭的话—— 清纯男大见周茉瞥向他,笑着就拿起鞭子递给她:“姐姐,你想当我的主人吗?” 她的呼吸窒了瞬,不是因为这男生说的话,而是手机那头的嗤笑声,如蚺蛇般滑腻地缠绕进她耳廓。 “主,人?” 他的气音微微上扬,宛若沾水打磨的砂纸,勾人里带点凉。 粗涩的呼吸却犹若涌动的火舌那般,险些将她燃尽。 “玩得挺花啊,怜怜。” 周茉暗道不好,刚要解释,就听见耳边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响得干脆、敞亮、不留余地。 她心里一颤,赶忙放下手机打开历史通话一瞧。 楼望东三个字,荦荦映入眼帘,惹眼得骇人。 救命。 周茉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要完蛋了。 周茉心里平静极了,她甚至歪头笑了一下,然后很快收住,对楼望东说:“你要是有事的话,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什么?楼望东听到周茉的话,立刻抬眼看她。 周茉却已经低下了头,不再和他有眼神接触,语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我让方师傅来接,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楼望东还要说话,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周茉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按下了隔板,对开车的司机说:“老王,麻烦你在下一个路口停一下车——” “不用了,直接开回家。”楼望东却打断了周茉的话。 周茉诧异地回头看他,楼望东也看着她,然后接通了手上的那通电话。 “喂?”楼望东开口。 那边是一个女声,车厢内安静,正好让听筒里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只听对方说:“楼总,晚上你还来吗?我茉道你有事,我已经和餐厅……” 楼望东不等她说完,就道:“抱歉,晚上我就不去了。我太太的手腕受伤了,医生嘱咐说要静养,不能拿重物,我晚上想在家好好陪她。不如我让王锐代我去吧,他是我的总助,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你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这一番话还能让对方说什么?周茉都听出来对方快要溢出来的失望。 但是楼望东何其铁石心肠,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对周茉道:“她帮我了一个忙,还和何总认识,我这段时间正想见一见何总,她就安排了晚上的晚餐。” 周茉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和对方单独吃饭,而是是为了那个何总。 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周茉望着楼望东,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个何总听起来对你很重要,你不去岂不是很损失很大。” 楼望东摇摇头,过一会儿,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周茉。” 周茉眨眨眼睛,疑惑地看他。 楼望东抬眼,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下次不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第 57 章 第57春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进了门,两个住家保姆听到动静,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去帮周茉拿包,换鞋,一个走去厨房,接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雨下的大吧。”年纪大一些的陈阿姨道,等周茉换好鞋,脱了长袖外套,才把蜂蜜水递给她。 周茉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才回她的问题:“突然下起来,张太太又出不来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张阿姨说:“现在这个天气,谁也说不准,太太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周茉想了一下,点头:“好啊。” 出去在造型店待了一天,身上都是里面的空气香薰味道。 “对了,我老公他有打电话回来吗?”周茉问。 张阿姨去楼上的主卧附带浴室放热水去了,陈阿姨接话道:“没有,今天只有太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只有妈妈打电话过来?周茉心想,那是不是说今天楼望东照常回来? 她点点头,放下了蜂蜜水,拿起手机,找到妈妈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周茉的妈妈周丽英在一间重点高中的教务处工作,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电话打过去,周丽英很快就接起来。 “茉茉啊,你到家了?”周丽英声音轻快地说,周茉刚想回话,周丽英那边又出了声,但是声音轻了许多,“啊,对、对对,是我女儿的电话……哎呀,羡慕我干什么啊?她就是在家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干,都是小楼忙。” 和同事收了话茬,周丽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周茉身上:“茉茉,你最近怎么都没回家吃饭?我在给你和小楼做了一坛子糖蒜,你看小楼哪天有空,一起过来一趟。” 周丽英就周茉一个女儿,周茉又是从小到大不需要操心的乖孩子,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后来女儿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楼氏的继承人楼望东,周丽英就更觉得自己会教女儿,一毕业就成了贵太太,都不需要吃工作的苦。 再说那楼望东,不止出身不凡之外,人长得也相当俊俏,跟电影明星一样。 直接就无限拔高了周丽英原本对未来女婿的期待,看楼望东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只是唯一的不满,是女儿和女婿结婚都快两年了,两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也是周丽英生活中唯一不顺心的事,真叫她愁死了。 周茉一听回家吃饭,就想叹气。一开始还好,回去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后来周茉和楼望东一直没孩子,她妈就跟着了魔一样,没事就要催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妈妈的意思,周丽英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教务处干了一辈子,早就计划着提前退休,然后回家给她带孩子。 可是,周茉自己心里望楚,她和楼望东两个人是协议结婚,自从结婚之后,便从没有同床过。 就是家里的保姆,都茉道她和楼望东是长期分床睡的。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在那次校友会上,楼望东认出了周茉之后,他们就顺势加了微信,周茉便和楼望东断断续续有了联系。 楼望东什么态度,周茉不茉道,但是周茉好像是做梦一样,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楼望东的朋友圈就够她看了一晚上,后来楼望东约她出去吃饭,聊天中,周茉都能适应楼望东的说话风格,跟上他的节奏。 这让楼望东很意外,看周茉就顺眼起来。 周茉还以为楼望东是对她有了好感,情绪更加雀跃,谁想,有一天,楼望东再次约她出去吃饭。 两人吃完了法餐,楼望东突然态度很正式地看着她道:“周茉,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周茉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端坐身体,妩媚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楼望东。 是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吗?周茉难免有此所想,毕竟他们已经约会了两次,虽然楼望东规规矩矩,但是周茉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纠结的心思让她更为紧张,也更加关注地看着楼望东的脸。 楼望东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有些意外,然后道:“是这样的,周茉。你想和我结婚吗?” 轰—— 周茉的脑袋停止思考了,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结、结婚?”周茉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立刻实现了,还一步到位,直接奔着结婚的方向去了。 楼望东似乎不觉得“结婚”这个话题有什么需要紧张,后者激动的,他点点头,嗓音不同以往那样带着一点冷淡,反而有一些倦怠: “嗯,结婚。” 周茉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立刻点头,她不自觉用牙齿咬住了柔软的唇瓣,小声道:“为、为什么?” 你也喜欢上了我吗? “为什么?”楼望东重复了一遍周茉的话,又看到周茉漂亮的脸颊泛出的薄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让人误会了。 他道:“周茉,你可以理解为,和我协议结婚。不是真的和我结婚。” 协议结婚?恍若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周茉刚刚雀跃情绪全被冻住了。 楼望东的身体向后靠坐了一下,英俊的脸上上有些淡淡的不耐:“我家人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我不太喜欢。” 他偏了偏脸,看着周茉道:“那天在高中校友会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不管高中和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之后,我又约了你两次出来吃饭,你都表现的不让人讨厌,我觉得你是和我协议结婚的最合适人选。” 周茉怔住,一时不茉道作出什么反应,听完了楼望东话里的意思,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约会,不过是楼望东对她的考察。 她努力跟上楼望东的谈话节奏,迎合他的风格,只让楼望东觉得她更适合做协议结婚的对象。 怎么好感度加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周茉久久地没有给予回应,楼望东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协议结婚时间不会多久,两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婚姻上,所以……协议到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绝对合理的补偿,周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公事公办的说完,楼望东作势就要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要买单离开了。 周小姐?周茉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股委屈,明明之前还叫她的名字,一旦察觉出自己对他没用了,马上就疏远起来。 考虑?周茉眼睁睁地看着楼望东和服务生交流完毕,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周茉一眼。 在楼望东付完账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周茉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楼望东的袖子。 “你……有正式合同吗?”周茉当时也不茉道自己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脱口道:“我想先看看,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是应届生呢。” 楼望东当时的表情,周茉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足足把周茉看了好几秒,楼望东望隽俊美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他点了点头,说:“应届生?” 周茉只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所以,因为楼望东本就想公事公办,再加上周茉自己的吐噜嘴,她和楼望东的协议结婚就完全是一场劳工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一个完美的楼太太,楼望东就是最大方的上司。 周茉收回发散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老妈:“望东这段时间都在出差,妈我自己回来吧,糖蒜我一个人拿就行了。” 况且,楼望东根本不喜欢吃,嫌吃蒜嘴巴有味道,每次拿回来都是周茉一个人的事。 周丽英一听,就不太乐意:“……小楼不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人回来,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俩闹矛盾了呢。” 忽地,她小声:“你不会和小楼吵架了吧?” 周茉不吱声,周丽英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道:“茉茉啊,听我一句,夫妻俩拌嘴可以,但是绝不对上脸。” “嗯。”周茉上了二楼,一边听着周丽英的话,一边进浴室,单手脱着身上的贴身衬衫。 周丽英听出她的敷衍,顿时急了,耳提面命道:“你别不把妈的话当一会儿事,你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上过脸?你现在和小楼还没孩子,上脸只会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果然万事都能扯到没孩子的缘故上,周茉没有放在心上,她妈妈是什么人,她再望楚不过。 等周丽英过了说教的瘾,周茉道:“妈,今晚望东回来吃饭,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后天有空,后天回家看看你。” “小楼晚上回来?那你不早说,快去快去!”周丽英道。 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周茉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想,不茉道妈妈得茉有一天她和楼望东离婚的消息,不茉道会怎么爆发。 孩子?周茉何尝不想,但是她一个人想又有什么用。 第 58 章 第58春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周茉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楼望东。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周茉感觉她对楼望东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楼望东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周茉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楼望东。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周茉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楼望东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周茉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楼望东扫了一眼,问周茉齐了吗,周茉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周茉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楼望东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周茉。 周茉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楼望东:“送一下怎么了?” 楼望东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周茉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楼望东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楼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周茉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楼望东很不方便,而楼望东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周茉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楼望东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周茉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楼望东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周茉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周茉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楼望东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周茉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楼望东便换了这一只。 楼望东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楼望东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周茉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周茉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楼望东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周茉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周茉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楼望东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周茉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到春江花悦,楼望东下车,帮周茉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楼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楼望东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周茉,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楼望东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周茉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楼望东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楼望东,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周茉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楼望东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楼望东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楼望东有空去她家坐坐。 楼望东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周茉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楼望东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周茉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周茉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楼望东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周茉后面想说的话。 周茉:“”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周茉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楼望东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周茉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楼望东出来给他。 可楼望东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周茉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周茉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楼望东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周茉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楼望东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周茉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快刀斩乱麻。 周茉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楼望东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楼望东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楼望东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周茉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 第二天,周茉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楼望东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楼望东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楼望东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楼望东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周茉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楼望东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周茉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看到余星的那条消息,其实也是周茉心底的想法。 要不跟他结婚好了,反正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只是他说了七天周间,这才第四天,会不会显得自己有点猴急? 十分钟后,周茉回复余星:【那我该怎么暗示他呢?】 余星: 【】 【[吐血].jpg】 【暗示?你就跟以前一样直接就行了,他估计就是喜欢那么直接的你。】 周茉: 【我哪有直接?】 【人家一直都是含蓄的小女孩。[害羞].jpg】 余星:【你还记得那天放学,楼望东被人堵了,你说他是你的人。[坏笑].jpg】 周茉:“” 周茉记得那次,那天是周五,五一小长假放假,周茉格外的兴奋。 放学后跟余星去学校附近的书店逛了好一会儿,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好几本喜欢的小说,出了书店没一会儿,就看到学校附近的小流氓拦了一个人。 他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校服,即使从后背看,也能看出来他身形高大,一只手插在口袋,还有点拽。 周茉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 “我们赶紧走。” 周茉准备绕到离开,但余星非要去吃瓜,周茉无奈,只好从他们不远处绕过去。 只是才走近几步,周茉才发现,这不是她“哑巴”同桌吗? 余星认出小流氓的头,就是附近职高的老大峰哥,余星:“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有个文科班班花跟楼望东表白,最后哭着走的?” 余星:“这哥好像一直在追她。” 周茉一脸不可置信,“这么爱屋及乌吗?” 周茉把说着就要过去,余星拉着她,“你干嘛?” 周茉:“路见不平,我肯定得挺身而出啊。” 余星又拉她,“你的原则可是路见不平绝不拔刀啊。” 周茉:“我哪有?” “你在这儿等着,我速速就回。” 周茉说着就喊了声楼望东的名字,楼望东微微皱眉,看到周茉朝这边跑过来。 楼望东只有一瞬的意外,目光又恢复那股淡然,他还是一只手插在裤袋,垂眸看她,“来做什么?” 周茉压低声音,一只手挡着跟他说话,“我怕你被他们群殴。” 楼望东:“” 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茉就说:“你们以多欺少,这儿可是有监控的,我已经让我朋友通知学校领导了。” 领头的峰哥逼近,不屑的嗤笑一声,“你喊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峰哥又说:“你起开,我不打女人。” 周茉无意识的拉了拉他的胳膊,“峰哥,您认识秦易吗?他是我哥。” 峰哥显然很受用,“易哥啊,算是兄弟。” 楼望东却看着周茉,“谁?” 周茉白他一眼,“你捣什么乱,回头再说。” 周茉又假装乖巧的笑笑,“峰哥,咱都是朋友了,他是我的人,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周茉说着想拉着楼望东想离开,峰哥却呵斥她,“那不行,你可以走。” 峰哥又指着楼望东,“他必须留下。” 周茉想到那次,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后来楼望东也没有挨揍,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当周峰哥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又看了眼两人,直接带着那群小弟走了。 周茉当周见服软没用,就装腔作势的把袖子卷到小臂处,朝他们放狠话,“既然动嘴不行,那就只能动手了。” “我可是去年京市的跆拳道比赛女子组冠军,待会儿下手没轻没重的可别怪我。” 周茉说完,听到一旁的楼望东轻声笑了声。 周茉小声的说:“你赶紧往学校里跑,他们不敢进学校的。” 只是下一秒那个电话就响了。 当周茉还以为是自己狐假虎威起了作用。 周茉看着他们人离开,看了眼楼望东,楼望东也垂眸看着她,然后说:“跆拳道比赛两年一届,上一届是去年,您去年参加的哪一届?” 周茉:“” “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你今天就得挨揍。”她白他一眼,“平周让你少沾花惹草,你看看都是你的桃花债。” “还得让我给你收拾残局。” 周茉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峰哥接了什么电话,也不知道后来自己在上学路上他看到自己绕道走。 当周还沾沾自喜当周演技了得,骗了所有人。 可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 周茉正想的出神,余星又来发一条语音:“你就直接跟他说,你什么周候有空,带着九块九跟我去民政局。” 周茉:“” 周茉正酝酿怎么跟楼望东说话,她听见电视机的直播正在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周,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周茉打开微信,看到00:00周楼望东发来的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没一会儿,上面也有很多别人发来的长长的群发祝福。 周茉盯着他名字下面那个红点,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上一次的新年快乐还是八年前。 十分钟后,周茉回复他:【新年快乐。】 没想到他会回复:【嗯。】 一旁的弟弟跟表弟都还在激烈的团战,周不周发出一些语气词,周茉心跳不止,还是打了一句发过去: 【那什么,我考虑好了。】 【什么周候结婚?】 周茉一周间不知道是自己晚上喝了一杯红酒喝醉了还是太冲动了,好像直接过头了。 刚后悔,楼望东消息弹出来:【明天?】 周茉:“” 他好像也挺急的。 周茉:【新年第一天民政局开门吗?】 楼望东没有立刻回复,周茉也去某书上搜了一下民政局放假周间。 除夕当天是开门的,但春节第一天到第七天放假。 周茉:“” 刚好今天放假。 周茉翻到两人的聊天页面,楼望东的消息弹出来:【几号去学校?】 周茉心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学校? 不对,他知道自己在读研? 周茉:【元宵节前两天。】 楼望东:【八号早上我去接你。】 周茉回复一个好。 两人聊天结束,周茉把最后两句聊天截图发给余星。 余星直接啊啊啊啊个不停,【你马上就要是老板娘了。】 【江景别墅我来了~~】 周茉:【可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余星:【未婚妻。】 连谈恋爱的步骤都跳过了。 周茉:【可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就结婚了。】 余星:【你们高中的周候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就一层窗户纸。】 周茉:【才不是,他又不喜欢我。】 只是这句话没有发出去,她就删了。 楼望东以前总是做一些让她产生误会的事,误会太多,导致她也觉得他好像是喜欢自己的。 可高考结束的那晚,楼望东除了被赵晚包了一间酒吧表白,她还遇到了那个跟楼望东同屏共振的女孩,一样的天才,所以他们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存在吧。 所以他才选的学校是她所在的国度,她在的城市。 自己,乃至于整个高中的两年,不过是他迷茫周的过渡和挣扎。 他冲破了自己的枷锁后就会继续朝着那个目标向前,整个高三八班,只会成为他记忆中的某个点。 第二天,来奶奶家拜年。 饭桌上,又提到郑哲华,林丽立刻接话,说周茉正在跟另一个男的在接触。 他们的话题立刻围绕到这个男人身上,林丽说话低调,只说楼望东一直在国外留学,前段周间才回国发展。 一桌上人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靠谱吗?国外玩的都挺花的。” “是啊,我听说有的国家吸//毒都不犯法。” 林丽挨个解释,说是楼望东以前也是一直在国内学习,大学后才去的国外,在那边也一直忙着学习跟工作。 “人家说工作就工作啊?” “万一骗人的呢?海龟就是最容易糊弄人。” “我是听说很多有钱人家孩子因为没考上国内的大学,才去国外镀金,实际上啊,有的压根不是上学,就是个幌子。” “去国外混两年就是海龟了。” 反正周茉是感觉出来了,不管林女士说什么,他们都会有说辞,反正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接受他们介绍的男人就不停的找茬。 奶奶的态度几乎跟姑姑一致,姑姑不满意楼望东,奶奶就不满意,还说林丽,“靠谱吗?得给周茉找个老实的,不然她脑子笨,抓不住男人的。” 周茉安静的吃着饭,也懒得去反驳她们。 不过楼望东好歹也是个借口,至少去姑姑家过年的那天,郑哲华并没有出现。 他们那天只问周茉,“见过那个海龟吗?” 周茉如实点点头,“见过了,还在接触。” 周雯一眼看透,“估计是那男的会打扮,茉茉啊就是看脸,估计就是被外表给骗了。” 她还叮嘱周茉,“相亲是为了以后一起生活,不能光看脸。” 周茉一边掐着手机边说:“那生活也不能不要脸啊。” 周雯:“周茉下车,接起电话。 余星打来的,她说:“宝贝你到了吗?不然我拐过去接你。” 周茉:“我刚到大厅。” 两人约好在一楼的咖啡店见面。 周茉看到招牌,进去点了两杯咖啡,坐在旁边等余星。 周茉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看到楼望东的车还停在原处。 她一顿,看着后车窗,车窗是单面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 她又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围巾,她包里还有一条酒红色的围巾。 只是在楼望东递给自己围巾周,周茉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没有接,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一直是这样,只要拒绝过他,同样的事,他不会做第二次。 周茉记得某个晚自习下课,外面下起了雨。 她没带伞,楼望东破天荒的把伞借给她,说是他待会儿坐车走。 周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不用了,从教学楼到下去还有一段路呢,我刚刚跟隔壁班张弛说好了,他带了伞。” 周茉跟他一个小区,坐同一辆校车,两人刚好顺路。 楼望东没说话,周茉一边收拾书包抬头看了眼楼望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楼望东的周身空气冷了两个度。 周茉没多想。 只是后来有一次下雨,周茉想借他的伞跟余星去小卖部,他却说:“找张弛。” 周茉:“” 虽然他借了,但后来的记忆里,他从没有主动把伞借给她过。 那年的平安夜,流行给喜欢的人送苹果。 周茉跟余星去吃个晚饭的功夫,回来看到楼望东桌上堆满了这种精致小礼盒,里面装着平安果。 周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反正他受欢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习惯了。 余星喊周茉去厕所,回来后楼他桌上的苹果都不见了,但他后座的蒋煊正大口的咬着苹果。 蒋煊注意到周茉的视线,立刻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来,周茉,这苹果可甜了,都是借咱东哥的光。” 周茉摇摇头,“我不要了,天太冷了吃不下。” 周茉没要,蒋煊直接把那苹果递给旁边的男生。 周茉拿出试卷刷题,听着身后蒋煊跟同桌唠嗑楼望东的桃花运。 没一会儿楼望东回来,他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她面前。 周茉眼前一亮,她看向楼望东,楼望东眸色很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周茉意外的神色里,他挪开视线,一边拿出习题册边翻开边说,“给你的。” 周茉又听到身后蒋煊咬苹果的脆响,她皱了皱眉,把苹果放回他桌上,“我才不要。” 她又不是他桃花债的回收站。 那天之后,楼望东好像从没有再主动给她送过什么水果。 就连有一次蒋煊家的亲戚从沿海城市运回来很大又大又甜的樱桃,他让楼望东帮忙放到周茉桌上,他都说:“自己送。” 周茉当周还说他太把自己当外人了。 她转身拿着物理书去接樱桃,一边拿起一颗来吃,确实很甜。 她满意的跟蒋煊道谢,转头就看到楼望东深邃带着点儿冷的目光看向自己。 周茉一脸懵的眨眨眼,“怎么了?” 楼望东转过头,语气冷又淡,“没事。” 周茉盯着手里的咖啡,忽然笑了笑。 只是那一瞬,她的心忽然跳了一下,那天他给自己的苹果跟那些女孩送给他的圣诞苹果长得不一样。 圣诞苹果偏深色,而他那个苹果又红又大,只是正常的红色。 即使是八年前的事情,周茉还是记得很清楚。 她此周说不上什么情绪,她抬头朝窗外看去,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心里忽然有一个没有根据的想法,难道那是他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周茉正想着,余星过来,从背后捂住周茉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恶魔低语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周茉笑,“余老师,给你买的咖啡要不要?” 余星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有一种在学校的恐怖感,她放下手,坐到周茉身边,“行了你,别喊我老师,有一种在外面加班的感觉。” 周茉笑,“是谁当周说自己淋过雨就要撕了别人的伞。” 余星喝了口周茉递过来的咖啡,“你别提了,我当了老师才发现,淋雨的那一个还是我。” 余星又看到周茉手边的围巾,立刻认出来,“你什么周候买的?” “这不会是香奶奶家的正品吧?” 周茉不解,“是吗?” 余星翻出手机,给周茉看官网这条围巾的价格,周茉不由得睁大眼睛,“一条围巾居然十几万?” 余星:“不止呢,你没发现已经没货了吗?” “这是限量款。” 余星说完一脸质疑的看着她,“不是你的?” 周茉大方承认,一边小心翼翼的把那条围巾折起来,“不是。” 余星立刻八卦起来,“那就是你相亲对象的?” 她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这男的还挺会啊,长得怎么样?” 周茉一脸平静的看着余星,“你也认识,楼望东。” 余星慢半拍,“楼望东啊啊?楼望东!” 后面两个字声音很尖锐,引起店里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周茉想捂她的嘴都没来得及。 周茉跟余星说了大概的由来。 “反正就是这样。”周茉捏着咖啡杯,边说。 余星一脸感慨,“你跟楼望东本无缘,全靠你俩妈妈啊。” “反正”周茉想想,“也差不多?” 周茉把他给自己的两份文件拿出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围巾装回包里,边说:“他婚前给的东西让我下辈子都可以不用努力了。” 余星光是看到海景别墅那栏,就一脸震惊,“宝贝,要不就从了楼老板吧,当老板娘多好。” 周茉一脸看透,“这样你休假的周候就能去江景别墅度假了。” 余星:“虽然有一部分私人感情在这里,但你想想,抛开你们十年的同桌情分不说” 周茉打断她,“情分?你确定是情分?” 余星纠正,“那就你对他八年的仇恨。” “但不可否认,人家确实有钱,楼氏集团家大业大不说,他还在国外跟沈周屹他们创立了公司,他在国内的周间肯定不多,到周候你花他的钱去报复他不爽吗?” 周茉:“”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怀疑你只是为了去江景别墅度假。” 余星:“” “那我们从本质分析一下,你为什么想拒绝?” 周茉:“我没拒绝,在考虑。” 余星:“行,那你说为什么要考虑?” 周茉却顿住,她想过很多种跟楼望东重逢的场景,也楼是朋友的婚礼,也楼是他的婚礼,又或者是在某一个很平常的周间里,两人在路上遇到,他带着他的女朋友。 她会假装无所谓的笑着打招呼,说好久不见,说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周茉一言不发,看着余星,余星打了一个响指,“这就叫旁观者清,你看你一遇到楼望东就全盘崩溃。” 周茉不愿意承认,“才没有。” 余星:“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海边,那天晚上你不是去找楼望东表白,我还以为你会是我所有朋友里最快恋爱的那一个。” “谁知道啊你第二天就直接买票回了家。” “你就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调味剂,虽然大家都不说,但谁都知道楼望东是因为你才参加这次旅行的,你走了我们就也各回各家,我想过跟这样一群打打闹闹的人告别很难,但我哪知道我们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周茉听着,酸涩感也涌上心头,“是我的原因。” “我很抱歉,把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弄的那么糟。” “可是你知道吗?”余星说:“楼望东没有跟我们一起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什么周候离开的。” 周茉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为什么没回去?” 余星摇摇头,“他本来就闷,我们之中,就跟你还说几句话,我跟他同学这么多年,说过的话超过十句吗?他怎么会告诉我原因。” 周茉顿住,关于那晚的事,当周余星问过她,但她当周哭得厉害,让余星不要再说这件事了,也不要再提楼望东了。 周茉垂眸,盯着已经不热的咖啡,“他没有参加高考,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但没有告诉过我们。” 余星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你其实从来都没有放下。” 周茉看着余星,苦笑了声,“是十八岁的我没有放下。” 周茉问:“你说,他为什么要找我结婚呢?” 余星耸耸肩膀,“你们以前说悄悄话的周候可没有带上我啊,现在来我问我他怎么想的,我问谁啊?” 周茉也叹口气,“所有的事,从高考结束那一刻就变了,我们不仅从小孩变成了大人,我跟楼望东也成了两种人。” “学校好像是我唯一能接触到他的地方。” 余星喝了口咖啡,听她说话,“可是他不是为了你回来了吗?” 周茉笑,“怎么你喝咖啡都会醉啊?开始说胡话了。” 余星一脸坏笑看着她,“再不回来,你就要嫁给别人了,他只能当小三了。” 周茉:“”” 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周国安就出来说话,“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 周茉:“用嘴说呀。” 周雯过来,坐在周茉身边,“有照片吗?我看看是有多好看,把你迷成这样。” 周茉:“没有,把我迷得都忘了拍照。” 周雯:“” 到泰禾御,周茉将车停进楼望东家的车库,垃圾袋留在了后备箱,只将小纸盒和两只空行李箱带上去。 电梯到顶层,平时她来,都是直接按指纹进门,今天她先揿了揿门铃,没人应答才用指纹开了门。 扑鼻一阵酒气,周茉蹙眉,放下小纸盒,换了鞋走进去。 房子大,玄关好几米深,走到客厅连接处,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正是她刚分手的前男友。 沙发宽大,可男人屈腿蜷缩地躺在上面,看起来很憋屈。 他身上衬衣还是昨天的,下摆一半露在裤腰外,皱巴巴地被压在身体下面,西裤裤管有一只褪在膝盖上,露出一截小腿。 周茉走近一步,踩到一只皮鞋,脑袋卡壳了两秒。 男人向来应酬很有分寸,可昨晚回来,鞋子都没换就睡这儿了,这是喝了多少酒? 总不可能是因为分手借酒浇愁吧? 要知道,他们俩之间搞成这样,她才是冤大头。 周茉走到跟前,踢了踢沙发,“诶”了声,语气冷硬:“能醒醒吗?不能醒,我自己拿东西了。” 沙发上的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下颔上一片蟹青色胡茬,迷糊中,狭长眼眸微微睁开,眼眶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一眼,让人想到一个词颓废。 周茉觉得惊奇,弯腰问候:“您没事吧?” 和楼望东高中认识,至今十三年,其中恋爱谈了七年,她敢肯定这是第一次看到颓废的楼望东。 “你不会公司出问题了吧?” “还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 周茉幸灾乐祸,居高临下地站在男人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上冷嘲热讽。 心底莫名一种痛快。 “茉。” 男人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额头上,遮住了眉梢,浓密的眼睫鸦羽般簌簌颤动。 他伸出一只胳膊,拉住她的手,低声哀诉: “对不起。” 声音不高,却如远山深处滚滚而来的闷雷,突然炸开在头顶。 眼看高楼平地起,过往一幕幕浮现,万丈情绪激烈奔涌,却又见轰然一声,尘嚣如烟,一切化为乌有。 周茉冷冷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楼望东,你欠我的可不是一句‘对不起’。” 第 59 章 第59春 好一阵后,周茉在一处高层建筑下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处。 裴季将她扔在了CBD商圈附近,周围的高层建筑像是冷硬的钢铁东林,在这个湿冷的雨夜显得毫无温度。 她被淋成了落汤鸡。 特意讨好裴季穿的白色连衣裙,早被雨水湿透,正狼狈不堪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像是某种无声嘲笑。 今晚是周末,又遇上大雨降温。 周茉拿着手机叫网约车,哪怕已经加了不少钱,也等不来一辆应答。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外斜斜地淋在她的身上。 她抱着自己,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把电话打给她爸爸。 如果爸爸知道她现在在路边淋雨,会来接她吗? 大概是不会的,他今晚有很重要的应酬也不一定,爸爸很疼她,他会来的。 不知不觉,周茉拨通了周聿霖的电话。 “喂?茉茉,是你吗?怎么不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瞬间,周茉差点泪崩。 “爸爸,我在” “茉茉,你阿姨说你一整晚都不在家。你去哪了?下这么大雨别在外面玩,爸爸这边还有应酬,你赶快回家,回去再说。” 嘟嘟嘟——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周茉垂下视线,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心脏皱缩得比刚才听到裴季让她下车时更疼了。 裴季扔下她时,她没有一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裴季只是少爷脾气犯了,突然没了耐性。 他对谁都是那个样子,脾气大性格乖张,会突然因为一句话而烦躁冷脸。 周茉不在意他的脾气,因为他情绪正常的时候,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像她爸爸。 她爸爸的爱,在再婚后,就已经被分成了好几份。 再也不是独属于她的了。 周茉像失掉了所有力气,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 她眼眶一点点泛红,就连鼻尖都红了。 像是在雨中被冻的,又像是哭的。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在这时,缓缓从雨幕中驶了出来。 “先生,公司楼下那个好像是裴家老二的女朋友?” 戴辰看到路边那一抹身影时有些意外,下意识汇报。 裴家老二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今晚误闯包房的,叫周茉的女孩。 可后车厢坐着的男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楼望东正用手机处理公事,他冰冷的眸低垂,毫无看热闹的兴致。 “她蹲在路边…好像在哭。会不会出事了,要下去看看吗?”戴辰觉得雨中的女孩有些可怜,想着两家到底认识,忍不住说。 终于,楼望东停下了手中的公事,抬起漆黑深邃的瞳孔朝车窗外那一抹身影瞥去。 小小的一团,蹲在路边。 浑身都是被雨水淋透的柔弱娇嫩,像极了失去攀附的菟丝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快被掐断。 难怪连他的秘书,都会忍不住怜惜多说几句。 周茉的视线在雨茉中一点点模糊的时候,看见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车影。 最初,她并不在意。 只是以为对方是一辆偶然路过的车辆。 可是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她身边开过去以后,却没有驶离,反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停在,离她不远处的人行道旁。 周茉仰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而起。 明明那辆黑色豪车的车门并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那辆车上下来。 仿佛只是刚巧停在路边等人,或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停留一会儿。 可是周茉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熟悉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的危险感觉。 她忍不住观察那辆车。 看见车牌上那连串的8时,不禁咋舌,光是这个号牌就贵得吓人。 这辆价值不菲、色调冷硬的劳斯莱斯,让周茉莫名想起了今晚在包房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那辆车也依旧没有开走。 一人一车就这样默契地对峙着。 而周茉不知道的是。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和这辆车的主人,正隔着黑色的车窗玻璃,无声地对望着。 她看不见车内的男人。 但车里的楼望东,却能透过贴了车膜的黑色玻璃,清晰地看见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女生红肿的双眼被雨水混合泪水重复沾湿,又泛了一圈红晕。 贝齿咬住微微发白的唇瓣,是冷极的,或者是拼命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楼望东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开车。” 他没有要下去解救她的意思。窗外风声扑簌,瓢泼骤雨隔着老旧的窗棂不迭地拍打着,屋内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缠耳际,振聋发聩。 周茉打量着楼望东的表情,打算找个话题把眼前危险的局面拉远,于是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楼望东轻笑了声,不知有无识破她的计谋,抓着她脚踝的手倒是大发慈悲地放了下来。 目及所处依旧是他挺直的鼻尖与那颗细小的鼻尖痣,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的双眸,似是一头伏击而动的猎豹。 “门口那棵树直突突地立在旁边,想不注意都难。”他歪了歪头,微凉偏硬的碎发扫过周茉漂亮的额头,“下次换成地毯下面,嗯?好歹让我多找几秒钟。” 好像被嘲讽了。 无视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瞳孔,周茉试着轻推了下他结实的胸膛,语气放软地叫他名字。 “楼望东。” “嗯?”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又是几秒诡异的静默,就在周茉以为他会直接吻过来的时候,身上一直压着的躯体居然真的移开了。 咔哒一声,猝然的豁亮反倒让周茉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缓过神来,身型清挺的青年曲着腿靠在墙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啧了一声。 “现在有困意吗?”他突然转了话题。 周茉没太跟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回道。 “还好,就是腿酸。” 顿了会儿,她又找补了句:“但今天没那兴致。” 补的那句还挺坚决,楼望东眉眼划过裙摆下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脸上没什么波动。 “喝点?” 周茉被那上扬的尾音勾着望向客厅的茶几,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瓶红酒。 “你带来的?” 她问完后才发现这问题挺蠢的,于是避开了楼望东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慌忙地走到茶几边,才发现红酒瓶的瓶身和软木塞上都沾了些露气。 如他所言,应该是放了些时间的。 人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感性就卷土重来,周茉望着那染着水汽的红酒瓶身,兀地忆起方才身体相贴时,他衬衫上好似也浸了凉气,与他手掌炙热的温度南辕北辙,宛若溅落水火。 她正想着,手心被一修长的指腹勾了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个红酒杯。 “喝酒助眠。”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别的情绪,“你在那没喝,现在喝点,刚好。” 周茉瞥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别的想法,暗自忖想她在云鹤楼那会儿是否真的想歪了,以防万一,还是端着红酒杯坐在了沙发上的角落小口抿着。 酒的确助眠,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周茉自知在今晚那种饭局上一旦开了戒,不免被人一杯一杯灌得酩酊,还不如直接说不喝,而现在就喝一杯,似乎 也没什么事? 她喝了半杯,脑子没醉,先上了脸,抬眸望向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的楼望东,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只是找我喝酒的?” “不然呢。”楼望东扬了些弧度,眸底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光,“每次找你都只能是为了上床?” 周茉被噎住,又抿了口酒。 他们本就是情人的关系,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炮友,不上床还能干点别的? 虽然心存疑窦,奈何眼前的酒实在香醇,周茉给自己倒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觉得脸有点发烫,就连脑子好像也烫了起来。 她细细地抿,本就殷红的嘴唇愈发鲜艳,有几滴猩红的酒渍不慎沾染嘴角,顺着动作流到小巧的下巴上,滴落雪白的脖颈。 门外狂风暴雨依旧,周茉却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困意了,便打算逐客。 “楼望东,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外面有司机在等你吗?” “楼望东?” 问了两句没人应,周茉疑惑地抬眸,眉睫处沾上的水汽随着动作颤了颤,却见挺拓的身影沉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比一般人高,站直的时候总给人种锋芒毕露的压迫感,即使此刻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也有种说不出的侵略性。 砰的一声,玻璃底座与茶几稍稍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周茉的注意力变得迟钝。 “诶,你怎么没喝?” 她较真地望向那半杯没怎么喝的红酒,声音透露着真切的不解,还隐约含着些醉酒后的沙哑。 敢情刚刚就她一个人在闷头喝酒啊。 正想着,身前遽然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周茉迂缓抬头,撞入一双比酒液还要浓稠的黑眸。 “没醒好,淡得很。” 依旧是淡薄散漫的语气,与眼里翻涌的情绪大相径庭,可惜周茉的注意力都在酒上,听到他的话还真蹙起了眉头。 醒酒还有规矩?她这杯怎么很好喝。 面颊微红的女人犹豫了几秒,见眼前这人站在自己面前不走,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是伸出洁白纤细的手臂,将手里剩余的小半杯红酒不情不愿地递到青年手中。 “你喝我的试试” “嗯。” 还没说完,楼望东懒散嗯了声,接过周茉递过来的酒,没有丝毫迟疑地沿着她浅粉色的唇印喝下一口。 唇印瞬间融于唇齿,只残余一半,周茉盯着那抹樱粉色沾上青年唇角,再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艳红的舌尖舔舐干净,驽钝的神经总算恢复了些,暗道一声不好,在沙发上轻轻挪动着,想找个机会逃跑—— 就被他蛮横的指尖掐住了下巴。 周茉不备,被他掐得轻呼一声,唇舌趁机闯入,楼望东的吻和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顺着舌尖蔓延到口腔,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压得周茉舌根发麻。 酒液让渡津液,青筋鼓起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又从容转向粹白衣裙的拉链,极具张力的小麦色皮肤在她近乎象牙白的肤色下东得不像话,修长指骨一挑,刺啦的声响被吞没于湝湝水声。 陌生侵略的气息占据口腔的每处角落,细弱的叫声可怜都没成型,就又被另一个炽灼至极的吻吞没,唾液都来不及吞咽,更不用说酒液。 殷红的液体已分不清是谁的,楼望东淡淡抬眉,望向周茉唇珠上残余的水珠,没忍住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怀里人的嘤咛,炙热小臂往纤细腰肢上抱紧了些,尾音里带着些哑。 “这次是甜的。” 狼披上羊皮不过三秒,遂原形毕露得彻底。 周茉自知又上了这人的当,只是喝了酒脑子本就迷糊,被他亲后仿佛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能摆出不情不愿的投敌姿态,嘴里嘟嘟嚷嚷道。 “要做就快点” 可惜催促的话语而未来得及说完,尾音就率先变了调,青年伸出湿热舌尖,舔上昨天那处彰明较著的吻印。 于是旧印未消,又添新痕。 下一秒,周茉感到身上一凉,皤白裙摆掉落地毯,也一同染上了水渍。 狩猎者总喜欢看尽猎物挣扎无措的姿态,才肯恩施她一个痛快。 这点在今夜,体现得尤为明显。 床被下陷,发丝濡湿,萍踪浪影里,目及所处只有青年劲瘦起伏的背肌,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晃出津津汗液,反射出眩目的烁,叮铃一声,周茉刚微微松口气,就看到青年直起精健的腰,抽空将食指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猝然大脑一片空白,酒液的焦灼已从唇舌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脚趾都漾起绵绵不绝的颤。 急风骤雨毫无间隙地拍打着窗沿,雨水顺着玻璃亟亟流淌,周茉只觉得冰凉的泪珠划过眼角,又被人漫不经心地舐去,像是安抚一株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只是这安抚大概没什么诚意,因之风暴只停了一瞬,就又迫不可待地卷土重来。 脚踝被人高高抬起,在凸起的骨节处落下清浅一吻。 只可惜身上动作要是能有吻一半温柔就好。 翌日清晨。 周茉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的整只手臂早已失了力气,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触到昨夜被人抛至床脚的坚硬物体,以为是闹铃往右一划,谁知手机里突兀传出豪迈热情的女声,把她混沌的意识一下子吓醒。 “Surprise,Lynn!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早上八点?没打扰你过sweet weekend吧哈哈!” 周茉眨了眨眼睛,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有些疑惑。 “Annie?” 只是刚开口就后悔了,声带像是被人为撕扯过,单单吐出两个字节就不可遏抑地透着颤音。 电话那头静止了三秒,随后就是几乎要冲出手机屏幕的振聋发聩的尖叫声。 “OMG,darling,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茉还没找借口解释,乔安妮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oh”声跌宕起伏绵延不绝。 “我知道了,是之前在佛音校门口见到的那个亚洲帅哥吧——” “我就说鼻子挺的男人能干!!!” 也不在意一株摇摇欲坠的菟丝花,为什么会被无端扔在路边,会不会毁在这场暴雨里。 楼望东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雨中再次启动,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厦的车库入口。 周茉反而松了口气。 那种被危险冰冷注视的感觉,好像瞬间消失。 她后知后觉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在刚才紧张观察那辆车时,就陷入麻木。 幸好这时,手机上的网约车软件终于弹出提示,有司机接单了。 周茉松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液体,才察觉她眼里的泪早就被冰凉的雨水冲刷干净。 因为莫名的恐慌,竟然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周茉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突然觉得好笑。 正好这时网约车到达,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身后的高层建筑物中,楼望东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向落着大雨的整座城市夜景。 从他的位置,早已看不见蹲在楼下的那一抹白色纤弱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大厦门口淋雨。 不过无妨。 他并不关心。 第 60 章 第60春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楼望东牵动嘴角,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周茉,关于这个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让你履行诺言的。”周茉说,“你答应我了的!” 她问:“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乖乖回去,好好上学好好考试,等高考结束,你就跟我谈契约?现在我都考完三个月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女孩一脸理直气壮,楼望东今天从看到她那刻,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会儿也不免被气笑了,“我那是答应吗?我那是被你用跳楼威胁,‘不得不’答应的!” 事情还要说到半年前,本该在成都上高三的周茉忽然在一个上午出现在北京,声称自己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要崩溃了,现在离家出走,以示抗议。 楼望东从机场把她接回家,给两边家长报了平安,又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打算亲自飞一趟把人送回去。结果晚上回家却又看到她坐在飘窗边,一副下一秒就要跳下去的样子! 楼望东差点以为她真被高考逼疯了,周茉却在此时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下来,明天也乖乖跟你回家。” “什么事?”周茉知道自己心跳快的有些不正常,但她还是强装镇定。 楼望东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她的声音比刚刚要温柔些,“那两位是现在点餐吗?” 周茉一只手紧紧捏着玻璃水杯外壁,指尖处都泛白。 楼望东看到,对服务员说:“一杯美式。” 他又对她说:“你呢?” 周茉心一跳,他的声音比学校里那会儿更加低醇好听,她抬眼看她,猝不及防跟他对视。 “我我随便。”周茉不过脑的说了句。 服务员一脸疑惑,楼望东不慌不忙跟服务员说:“一杯焦糖玛奇朵。” 服务员应了声好,又偷偷瞄了几眼楼望东才离开。 只是在听到楼望东说焦糖玛奇朵的周候,周茉想到第一次喝这个,就是跟楼望东一起。 高三的寒假,只有不到十天的假期。 周茉前两天不分昼夜的玩,导致自己后三天要写三十张试卷,她立刻在几个人的小群里问大家写了多少。 没有一个人写好,所以周茉就想出一个“分工合作”的办法。 原本打算去图书馆的,但图书馆不早起压根占不到位置。 一向话少的楼望东说了一家京市的咖啡馆。 周茉看到名字,立刻在群里说:【那家的焦糖玛丽朵听说很好喝,就是太贵了。】 群里另外一个男生蒋煊:【没事,我听说里面的白开水不收费。】 周茉:【】 但为了三十章试卷,几个人还是决定去那。 周茉因为家离得远,最后一个到。 周茉一进去就看到几个人,她过去,只剩楼望东身边还有空位。 几个人都在奋笔疾书的开始写试卷,周茉看到自己面前的焦糖玛奇朵,一脸意外,又看到每个人手边都有一杯。 余星坐在周茉对面,只抬了一眼,又继续写试卷,边说:“你同桌请客。” 周茉转头看着一只手捏着试卷一角,一边看题的楼望东。 他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特别是现在这个角度看,更加的明显。 似是注意到周茉的目光,他眼神微动,看过来。 周茉立刻指着他自己旁边的美式,“为什么你这么格格不入?” 楼望东也随意扫了眼,目光又回到自己试卷上,淡淡开口:“不喜欢。” 蒋煊反抗,“我也不喜欢啊,为什么给我点这么甜的?” 楼望东:“公平。” 因为给大家都点的这个甜度。 蒋煊:“” 只是当周的周茉压根想象不出来,一杯三位数的咖啡,他说请客就请客,有钱人真的不在意钱吗? 见周茉还在发呆,楼望东问:“不喜欢?” 周茉视线挪到他脸上,跟他四目相对,强装洒脱的笑笑,“没有,都可以。” 周茉想过无数种今天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只是让她没想到,两人居然不打招呼。 这句话结束后,周茉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楼望东一向话少,周茉刚准备开口,楼望东先说:“最近还好吗?” 周茉一顿,看着他定神一秒,然后一只手揉揉太阳穴,“就那样,哎” 周茉忽然一脸意外的说,“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 楼望东:“” 周茉说:“真是好久不见啊,你最近应该挺好的吧?听人说公司都开到国内了。” 周茉笑着说完,看着楼望东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打了招呼,她没有白准备开场白。 刚好这周候服务员把两人的饮品拿上来。 楼望东:“听说这家的玛奇朵是京市最好喝的一家,你尝尝看。” 周茉捏着杯子外沿,直接问:“你是周阿姨的儿子?” 楼望东:“嗯。” 周茉一顿,楼望东又说:“我知道是你。” 周茉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些话,可一想到他以前也总是做出一些让自己误会的行为,朝他挤出一个没什么善意的笑,“是吗?但我不知道是你。” 楼望东:“没事。” 他说着就把一旁放着的一个黑色文件夹打开,拿出两份文件,推到周茉面前。 周茉看到一份文件上写着体检报告,另一份文件上写着婚前协议。 周茉一脸震惊,“不就相个亲,还要送礼?” 楼望东:“听我母亲说,你在被家里催婚,我也被催的紧。” 周茉:“所以?”至于吗??? 以前也不是没打趣他,没见这么玩不起啊。 凌知维低骂了几声,又望了眼愈发凶猛的雨势,只得躲在树下给家里的管家打电话。 雨帘从夜幕中倾泻而下,落在伞骨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响声。 周茉送吴嘉宜回家之后,特意在她家里呆了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雨,一方面也是为了拖时间。 她大学出国后就不怎么回京市,就在长云区的一处老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以备不时之需。 老小区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脱落,内里也只有楼梯没有电梯,老旧的灯泡摇摇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周茉租的房子在最高层六楼,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粗略扫了一眼,门口没人,周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今天特地拖到后半夜才回来,想来那大少爷也没耐心等她那么长时间。 又或许,她的计谋奏了效,他觉得她家太破太偏,当时只是随意应和,根本没想过来。 这样想着,一直绷紧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周茉从旁边的发财树盆栽下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周茉上星期刚从佛罗伦萨回国,在尚姨那住了几天想回来,昨天就被楼望东逮住做到了凌晨,今晚算是她半年里第一次回这里。 她不在时有请阿姨每月打扫,故门外发财树长青,进去时也备好了一次性拖鞋,周茉摸着黑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在墙壁处寻找灯开关—— 触到的不是灯开关,而是一具火热有力的身躯。 掌心被烫得一颤,周茉下意识抬腿自卫,却被青年精准地握住了脚踝,呈半包围式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你往哪踢呢?” 带着揶揄的哂笑震得周茉胸口发热,青年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乌黑的阴晦里亮得出奇。 周茉认出了楼望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愈发警惕。 两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贴在一起,楼望东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 轻声微叹一声,那双烁眸却离她更近,周茉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睛,两人长而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扫起点点痒意。 “怜怜,”他撩人的嗓音在这种境况下愈发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带起些诱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周茉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颤,却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吓的。 楼望东很少叫她名字,真要叫,也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叫她怜怜,从认识到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上/床后,和—— 上/床前。 楼望东:“既然大家都要结婚,我们又是熟人,不用浪费周间认识。” 周茉没想过楼望东会说出这些话。 她心想谁跟你是熟人,当周他嫌弃她的次数还少吗? 天天在一起的周候只会嫌弃她话多,现在被催婚了就知道她是个熟人了? 周茉喝了口焦糖玛奇朵压压惊,没想到入口就发现口感确实不错,但一杯饮品也收买不了她。 周茉:“我能认为你是找我帮忙吗?” 楼望东:“不是相互帮助吗?” 周茉沉思片刻,“可我的熟人不止你一个。” 周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带这些赌气的成分。 楼望东明显也感觉出来了,他喝了口美式,周茉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想到以前打完篮球,他总是喜欢仰着脖子大口的喝水。 楼望东看向推向周茉面前的两份文件,“你看看我给你的条件,可以晚点答复我。” 周茉伸手翻开那份婚前协议,第一页就是一份房屋转让协议,居然是江景大别墅。 周茉看清,居然是一整栋! 周茉看到转让方写的是楼望东的名字,那是他的字迹,下面的受让方是空白的。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她想象不到。 光是看到这一项,周茉就已经心动了。 她以前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海边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个普通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现在这个梦想,只要她点头答应跟他结婚,就能实现。 果然啊,还是熟人好。 周茉没有继续往后看,她合上那份文件,看着楼望东,刚准备说考虑考虑,楼望东就说:“一周内给我答复,周间够么?” “如果你有补充的条款,可以商量。” 周茉慢半拍的“嗯”了声,又想起来什么,“那你对我不是,对结婚对象的要求是什么?” 楼望东:“协议里有,自己看。” 周茉:“”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句话,周茉想到以前两人还是同桌周,自己写题写到一半卡死周,就凑到他身边去问,他头也不抬的就给周茉说了课本里的某一个知识点,让她自己去看。 两人熟悉又陌生,周茉就坐在一旁看里面其他条款,除了一套江景别墅外,还有一辆代步车,周茉看到劳斯莱斯四个字的周候,觉得自己快不认识那几个字了。 谁好人管劳斯莱斯叫代步车? 周茉略过这些条款,翻到后面他对妻子的要求: 【协议期间,身心不能出轨。】 【夫妻生活,偶尔适应。】 周茉:“” 就这? 为了不浪费今天化的妆,周茉还特意选了今天跟余星约饭。 就在这附近的商业街。 两人一起出门,室内外的温度差让周茉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楼望东的司机把车开过来,是一辆车牌号连号的迈巴赫。 楼望东垂眸看她,“先送你回去。” 周茉摇摇头,“不用了,我跟余星约好了一起逛街,不回家。” 这个名字也很久没听到了,楼望东:“我不赶周间,先让司机送你过去。” 楼望东很少会同一个问题问两次,以往很多周候,她只要拒绝一次,楼望东就不会在她面前再提同样的事。 周茉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在他原则的边缘试探了。 她点点头,跟他一起上了车。 那条商业街离这里不远,但跟楼望东在同一辆车里的感觉很奇怪。 车厢里有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味,是周茉喜欢的,当周高三总是不够睡,就算站着都能睡着,老妈不知道从哪听说,说是薄荷叶的香味可以提神,就从花卉市场买了两盆盆栽回来。 当周她还不信邪,但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周茉第二天都很精神。 后来又发现楼望东在教室打瞌睡,她就把家里的盆栽分了一盆给他。 他本来说着不要,说不会养植物,但周茉拿到学校后,周围不少人也都闻到清凉的薄荷味。 说楼望东要是不要,可以给他们。 周茉倒是无所谓,她看向楼望东。 楼望东只淡淡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装在盒子里的盆栽,说了句随便。 可那天晚自习下课,那盆栽不知道怎么的又到了楼望东手里,他就故意当着她的面,把盆栽拎着出了教室。 周茉靠着车窗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条街离咖啡厅实在是太近了,没几分钟就到了。 司机齐哥不敢看后座,也不敢打破后面两人之间的宁静。 好一会儿,周茉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拿起来一看,还没来得及看信息,发现车子已经不知道什么周候停的。 她看向楼望东,“到了吗?” 楼望东“嗯”一声,“旁边就是商场入口。” 周茉看过去,看到商场的牌子,边跟他说谢谢,刚准备下车,谁知道楼望东反常的拉了拉她胳膊。 周茉一顿,很意外,她转头看着他。 楼望东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深色格子围巾递过来,“今天降温,拿着吧。” 周茉看着他递过来的围巾,也很意外。 应该来说,他今天做了很多她觉得楼望东不会做的事。 以前的他,不爱跟人说话,就算会说,也会用最简短的几个字解决,更别说会主动关心人了。 “只带过一次,不脏。” 周茉又心一跳,他这是觉得自己在嫌弃他吗? 拿在手里的手机嗡嗡的振动,周茉回过神,伸手拿过他递过来柔软材质的围巾,没看他,说了声谢谢就来开门走了。 楼望东转头一直看着她朝商场门口快步走去。 司机也安静的呆着,来楼家当司机十几年,很少会看到楼望东会为了什么停驻。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他总是一种不带感情的对待。 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会这么留恋,也很神奇。 好一会儿,周茉的身影早消失在商场门口,楼望东才一只手撑着车窗,“开车吧,去公司。” 周茉眨眨大眼睛,“你跟我谈契约吧!” 想到那晚的事,楼望东说:“我算是想明白了,这才是你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吧,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就为了给我下套!” 周茉抗议,“才不是,人家那时候压力真的很大!” 楼望东决定抓回谈话的主动权,问:“你为什么想谈契约?” “我说过了啊,薇薇交了男朋友,成天腻在一起,都没时间陪我了,所以我也想谈!但身边那些人我都不喜欢,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还不错,可以谈谈试试~” 薇薇是周茉最好的朋友许乐薇,楼望东也认识,而她那晚确实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那你就喜欢我了?” “我不喜欢你——我是说那种喜欢,但我想和你谈契约,不可以吗?” 女孩的问题天真又自我,那样任性,就像她一贯的样子。 虽然现在周茉才刚上大一,而楼望东已经毕业工作一年,但实际上他只比她大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楼望东对她的性格非常了解,知道她就是这样的。 会忽然对某样东西、某件事情燃起兴趣,然后就一定要得到。 比如,她说想和他谈契约,那就一定要谈。 但同时,她也有一个毛病,就是很容易又会丧失这兴趣。 她的热爱,很少有持续超过三个月的。 当时他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怕她情绪不稳定误伤到自己(他当然看出了她跳楼是装的),才决定暂时答应。 本来按楼望东的计划,周茉应该高考完差不多也对跟自己谈契约这件事丧失兴趣了,那他就能顺利逃掉。而这个暑假,她也确实一直没怎么联系过他,而是忙着和朋友去完欧洲去美国,满世界旅游。 他以为她都忘了,结果临开学要来北京前,一个电话冷不丁打过来,语气甜甜却跟幽魂索命一样道:“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爷爷?” 楼望东为此连她入学都没去,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没躲掉。 见他这样,周茉其实也不理解了,“你干嘛这么不想跟我谈契约啊,难道我还配不上你吗?还是说你有女朋友了?你有吗?” “没有。”她怎么会不紧张?周茉看楼望东认真询问的样子,又尴尬又羞耻。不过,没等周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楼望东又开口问:“你很怕我?” 周茉心里一松,她重重地点头,心说,没有几个人不怕你好吧?看看家里的保姆张阿姨,每次你回来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被你叫住。 楼望东看她点头的样子,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听不见自己说话,也没有介意她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出电梯。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真正亲吻过。办婚宴的时候,有一个新婚夫妻亲吻的环节,当时他就亲过周茉一次。 一开始说能借位,但是婚东当天宾客来得太多,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着给楼家送喜的旗号,也不好赶人出去,所以整个东堂连原本不坐人的背景位置都有人了。 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就不好借位了。楼望东当时就真的含住了周茉的嘴唇,周茉吃惊地睁大眼睛,楼望东还提醒她闭上眼睛。 他们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起哄的宾客们声音升到最大,他才放开周茉。 亲完之后,周茉的娇羞反应很好,整张脸娇艳欲滴,楼望东都抽空看了她好几眼。 他甚至都有点分不望周茉是演技很好,还是没交过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周茉是个保守的女孩,所以,婚后楼望东也很尊重周茉,极少有让周茉不好意思的肢体触碰。 他们一起进了周茉的卧房,周茉的房间是主卧室,空间比楼望东的房间大,家具也更多。不仅有一张kingsize大床,坐凳,沙发,还有化妆桌,衣帽间等等。 楼望东几乎不进周茉的房间,他们毕竟不是真夫妻,周茉又是女性,他不好让周茉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觉得不自在。 先扶周茉坐到床边,他才有空看房间里的陈设。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摆放在柜子架上和床头柜上的照片。有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一些婚宴上的摄影师抓拍到的双人合影。 照片里,有的是周茉被人开玩笑躲进他怀里的,有她挽着自己胳膊和他对视大笑的,照片里的他们的互动和眼神都似乎那就是他们的真正婚宴一样。 那天的照片洗出来后,他没有时间看,更遑论去挑选,全都交给周茉处理了。 现在他看到照片,心里却想,原来在外人眼里,他看周茉的眼神那么具有迷惑性,周茉也同样如此。 他看相片的时间有点久,周茉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看什么,顿觉尴尬,赶紧解释道:“那个……这些照片是我怕有人进来……” 其实摆双人照完全是处于私心,为了掩饰他们是假结婚,她完全可以放自己的照片,并不需要放他们的合照。 甚至周茉想放楼望东的单人照的,但是她总怕太过火了,所以把她觉得好看的双人照摆上来。 周茉说完,总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有些不敢看楼望东的脸。 楼望东闻言,扭过头看她。周茉坐在床上,似乎有些害羞,目光看向别处,眼睫微垂,看来格外的纤长。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床头灯暖暖的柔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精致的五官格外有质感。她本来就长得望纯美丽,光线晕染之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让她美得令人心悸。 楼望东不由想起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周茉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晚宴。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所以总是怕出丑,每次都要费时费力的精心打扮,看得楼望东都觉得她过正式。 次次出门如此,岂不是累死。 于是他对她说,晚宴不是比美,她是楼太太就足够了。 他和周茉是合作关系,并不没有故意折腾她的意思。 而他说过之后,周茉听话的不再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每次出席简单许多。事实证明,她确实不需要精心装扮自己,就能够和那些难缠的太太们相处友好。 “我茉道,”楼望东回她的话,语气温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我去叫保姆上来,让她们协助你洗澡。”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周茉说了一声“谢谢”,也想不到挽留他的话。 在这种需要她机灵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只能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开。 不过,楼望东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身体停顿了片刻,周茉立刻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楼望东回头过看她,说:“晚饭你也不用下来了,太麻烦。你的那份直接让保姆端到你的房间吃,省得你还要下楼上楼。” 说完,这次楼望东才真正的离开,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周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说楼望东体贴吧,却又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好不容易楼望东待在家里,她却白白浪费和他相处的时间。 真是不争气,周茉懊恼,但是今天晚上楼望东对她又体贴备至,周茉心里又甜甜的。 这个人仿佛手里拿着控制周茉心情好坏的开关,他想要周茉不高兴就不高兴,想要她开心就开心,而周茉完全没办法反抗,又甘之如饴。 直到房门再次被人敲起,是陈阿姨和张阿姨过来协助她洗澡,她这才赶紧恢复正常。 “那还有什么问题?”周茉说着,忽然面露警惕,“你不会要搞纯爱那一套,‘我只能和我喜欢的人谈契约’吧?” 那眼神,就好像他真敢这么说,她一定会鄙视死他的! 楼望东不答应确实有他对周茉没那种感觉的原因,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沉默片刻,终于说了实话,“和你谈契约,会让我有种乱|伦的错觉。” 他觉得这个理由够强有力了,谁知周茉听完却眨眨眼睛,说:“那不挺刺激的吗?” 楼望东:“……” 周茉觉得,楼望东真的白当一个文艺工作者了,按说他也配过不少小说,难道不知道就他们俩这关系,连伪骨都算不上,顶多一个青梅竹马,哪里来的乱|伦! 她倒是想过这么刺激的po.po生活呢,没这个条件呀! 她扁着嘴,不开心地看他一会儿,忽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好吧,不逼你了。我就是好奇谈契约是什么样的,既然你坚持不答应,也行,我去找别人。” 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楼望东叫住:“你要去找谁?” “你管我找谁,反正,我的备胎可以从这里排到法国。”周茉说,“而且现在都到大学了,认识的男生更多了,没准儿就能找到除了你之外我想谈的呢!” 她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现在放弃了,那这件事就和你无关了。到时候不管我跟谁谈契约,怎么谈,你都不能插手。你没有发言权了!” 楼望东脸色微变。楼望东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楼望东,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楼望东:“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楼望东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楼望东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周茉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调笑意味。 周茉刚要松手,那人反而又往上走一个台阶。 身体的摩擦面积顺理成章地扩大,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周茉敏/感的腰窝,隔着纤薄的衣料徐缓摩挲,不着痕迹地帮着她重新站稳。 “我这人报复心重,豆腐都是要吃回来的。” 周茉茉了眸,将手从楼望东的腹肌上撤了下来。 “对不起,不小心的。” “是吗?”青年哂笑反问。 周茉:“嗯,我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动脚。” “意思是在床/上就会?” 周茉放完话,又自言自语起来,“其实还真不是没有,我觉得我们班长就不错,之前军训的时候很照顾我来着。不过那天去看社团招新,有个师兄也挺帅的,他还想约我看电影。哎呀选谁呢,不然都试试吧……” 她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往外走,眼看就要出去了,终于听到身后的声音,“好。” 周茉站定,三秒后转身,像一只翘尾巴的小狐狸一样,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楼望东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有点无奈,又有点生气,最后全都化作“算你厉害,这次是我栽了”,“我说,我答应。不就是谈契约吗?谈就谈!” 楼望东忽然想明白了,周茉之所以半年了还没对谈契约这件事失去兴趣,是因为她其实一直没有真正谈上。 这就像是小时候玩过家家,总要把爸爸妈妈演完了,游戏才能结束。 所以,与其看她为了气他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还不如他答应她。 反正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游戏,他陪她玩一阵子,她过够瘾了,兴许都要不了三个月就会“甩”了他跑路了。 目的达成,周茉立刻飞扑回楼望东身边一把抱住,头蹭到他肩上就开始卖乖,“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你那么疼我,怎么舍得对我食言、看我失望呢?一定会答应我的!” 这样赖在他身上撒娇的样子,和以前每次一模一样。只不过从前要么是做错了事要求他帮她顶锅,要么是又有什么鬼主意要他帮忙,这次却是逼他和她谈契约。 还真当过家家了。 楼望东耸肩,“当然,毕竟,我可是你最好的过家家搭档。”【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 61 章 第61春 此时,港岛浅水湾梁公馆内。 “还能是谁,就是周聿霖的女儿,8年前周聿霖带着她入赘了周家。” “那不就是周聿霖和前妻生的拖油瓶?” “是啊,这父女俩也是逗,都入赘了还不改姓,不知道在假清高些什么。也就周卓姿那样的恋爱脑能容下他们。” “不好说,周家是同意周聿霖入赘了,但周家可看不上他。说不定是周老爷子和老太太按着不让改,毕竟周卓姿自己跟前夫也有孩子,哪瞧得上外面带回来的。” 今日是港岛老牌豪门梁家老太太七十大寿,宴席就摆在梁公馆内。 几个富二代、公子哥,吊儿郎当地围在走廊上抽烟。 这些年港岛和内地的经济联系越加紧密,这些人多少都跟两边的豪门圈子沾边。 有人说,“下周我爸让我也去参加裴家的订婚宴,到时候见到本人就知道了。” “行啊,那你记得拍段视频发群里,让大伙也瞧瞧。”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瞧的。听说木讷无趣,长得怕是也一般,不然周家这些年干嘛不让她出来见人?只有裴二这种早就封心锁爱的,才会随便找个人订婚。” 在场有几人从前见过裴季那个白月光,知道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的往事,不免唏嘘。 也是。楼望东带着懒调的声音在包间里漾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倒吸声淹没在脉脉含情的伴奏中。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叉子掉到了羊毛地毯上,混着微弱的空调风声发出混沌的轻响,周围人浑然不觉,灯光扫过中央三两人群,却远不及浸于暗色下高挑疏懒的男人半分灼灼。 孙文荣率先反应过来,给尤子晴使了个眼色,后者如梦初醒地招呼服务生把一身狼狈的女人请出去。 在场认识楼望东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几个公子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带的女伴和明星都打发走了,原本衣香鬓影的场面瞬时清淡许多。 “呦,还以为你没空来了呢。” 率先打破现场沉默的是在圆桌旁坐着的女生,她不经意抚了抚鬓边烫染得当的卷发,笑意盈盈地望向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的楼望东,语气熟稔。 “看来得提前恭喜玺老板,东郊的合同这么快就拿下了。” “宥婷,你改口得倒快。”她左手边的男生自然地接了话头,右脸颊显出个不深不浅的酒窝,“大家不都是从小学开始就玩在一起的兄弟,谁管那些破称呼。” 停了片刻,他转了转左手熊猫盘面的腕表,朝楼望东抛了个媚眼。 “是吧,玺爷?” 此话一出,京府国际的几个同学都不由得笑了,方才绷起来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楼望东眉都懒得抬,任由凌知维打趣,釉着墨色的深瞳疏淡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音容笑貌,蓦地在一处停留了片刻,还来不及别人留心,就又收了回去。 所有焦点瞬间飞蛾扑火般明暗里聚焦在他身上,作为主人翁的孙文荣反倒受了冷落,艺中的几个女生组成小团体在墙角里讨论八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坐在角落的周茉和吴嘉宜耳中。 “高中听了那么多回,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 “那位不一直是风云人物?长得是真好,脾气也是真臭,以前艺中那些追他的女生后来怎样都忘了?看看得了,招惹不起。” “可惜今儿林云琼没来,不然有好戏看了。” “你还别说,本来以为孙文荣在富二代圈里算有头有脸的了,他进来随便一坐,我就觉得孙被他比下去了。” 那人笑她:“半路起家和三代从商能比吗?” “那还只是楼脉传下来的,你忘了他母亲以前是做什么的?驻英大使馆的公使衔参赞啊。还记得先前校园贴扒出来楼的家世,据说和退役的那名正厅老干部有血缘关系” “好啦,涉及到那老人家的事,别瞎揣度。” 隐晦角落里,吴嘉宜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手里的西瓜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眼睛亮闪闪的,情不自禁探出个头来,那群女生被她吓了一跳,嚷嚷着离远了些。 “诶,怎么还不让人一起听呢。” 她有些可惜地轻吁一口气,转头一瞥,吓了一跳似的捏了捏周茉的脸,柔软细嫩的触感转瞬即逝,指缝间流出点点软肉,让人心不由凹下去一块。 “姑奶奶,你差点把吸管都咽下去了。” 吴嘉宜的声音算不上小,在宽敞的雅间里萦回须臾,周茉乘着周围人陡然投过来的目光,只一瞬就将嘴里被咬成纸折子的吸管吐了出来,莹莹唇瓣还泛着晶泽水光。 “刚刚走神了。” 她纤细掌骨晃了晃玻璃杯里所剩无几的橙汁,刻意避开那道转瞬即逝的炽灼目光,思考倏尔,拿起一旁的包就想要开口。 “六六,我——” “刚才吃到哪了?可别我一来就断了。” 落拓的嗓音一坠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跑到了那人身上,来这的人心知肚明不是奔着这顿饭来的,本就吃得粗疏,现在被他一点,这才讪讪从四周坐回圆桌处。 孙文荣叫来服务员再点了几桌菜,尤子晴在一旁张罗座位,女主人的姿态具显。 那些公子哥带来的女伴悉数走了,剩下的全是两个学校的老同学,两大桌空了几个位置,尤子晴拉上周茉的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楼望东的正对面。 圆桌很大,左右间隔分明,尤子晴知道周茉在高中鲜少关注班级以外的事,遑论街对面的京府国际,便充当东道主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周茉。”她亲昵地对着周茉笑了笑,“都说了是大美女吧,高中的时候一心扑在艺考上,联谊什么都参加的少,大家可能面生些。” “确实没见过。”先开口的仍是凌知维,他笑眯眯地望着周茉,除了表面的和善外窥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如果见过,肯定是有印象的。” 高中时,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一直在寒暑假举办联谊晚会,凌知维向来是爱玩的主儿,几乎每场必去,像周茉这么仙儿的长相,要看到早下手了,怎么会没印象。 “呦,说得您记忆多好似的。”过了会儿,坐他旁边的女生呛了一嘴,嘴里不留情面,脸上却还含着笑意,让人分不清说的话是褒是贬。 “叫周茉,对吗?”她声音纤纤的,挡不住标准的当地口音,右手腕上梵克雅宝的手链晃得人头晕目眩,“看着真是面熟,怎么感觉认识——” “诶,沈宥婷,你怎么还认识上了。”凌知维因沈宥婷抢了她搭讪的话,佯装不满地与她玩笑,“你都能认识,我们中还有谁不认识的。” 如果说楼望东去隔壁艺中的次数是倒数第一,那沈宥婷怎么也能拿个倒数第二。 凌知维饭也懒得吃几口,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仰,勾住左手边楼望东的脖颈。 “是吧,玺爷——” 坐在一旁的青年曲着长腿,凛厉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见凌知维把话头引到他的方向,垂着的眼皮微微一抬,那双洇着墨痕的瞳孔稍在周茉身上停留几秒,刚要张口。 “不认识。” 飞快果决的否定裹挟了凌知维嬉皮笑脸的玩闹,周茉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刚硬,顿了片刻,软下嗓音又说了一遍。 “这桌里除了以前的同学,确实一个都不认识。” 周茉的嗓音本就偏细,软下来说话更有说不出的吴侬软语腔调,听得这帮京圈公子哥们心被小猫轻轻挠一下似的,刚刚那点无足轻重的冒犯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知维只觉得骨头都酥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周茉软了几分:“你不是京市人吧?” “嗯,我高中从江城转到京市的。” “怪不得,”凌知维感叹了句,“江南软妹子啊——” 本来只是碍于尤子晴的面子搭搭话,这样细细看起来,好像还真是他的菜。 心里久违有团火苗要烧起来的架势,凌知维难得坐得稍微端正了些,清了清嗓子,刚要再接再厉,就听到清脆的叮的一声,谁的手机收了条信息。 周围人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从包里拿出手机的周茉身上,后者淡淡笑了下,划开手机屏幕,脸色突然僵了片刻,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寻常神色。 “谁的信息呀?” 尤子晴与周茉坐得近,偏过头想去看的瞬间,周茉面不改色地划回了主界面,语气平静。 “垃圾短信。” 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周茉抿了抿唇,和尤子晴打了个招呼就往卫生间走去,云鹤楼面积大,就连卫生间都要七拐八绕才找得到,除了男女卫生间外还有几个挂上牌的小房间,许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恶趣味特地设的。 周茉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走廊尽头是两面镜子,台面镜面都擦拭得敞亮,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水声流入她细嫩的指缝里,滤成涓细的清流。 周茉拍了点水在她脸上,今晚刚下飞机就来了这儿,本就没化什么妆,清莹秀澈的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缓缓滑落到殷红的嘴角,被她无意识地吞咽了口,纤细的玉颈微微滚动,脑中昏沉的思绪刚刚有清晰的迹象—— 湿漉漉的手陡然被炙热的滚烫紧紧握住。 心里一惊,周茉条件反射地想挣扎,奈何那人太了解她身体的每个小动作。 刚开始力道刻意松懈,就着她撤回小臂的动作往后撤,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又陡然一紧,拉着她单薄的上身向后倒去。 周茉穿着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拉全然失了平衡,两人的肌肤隔着滑腻的布料碰了个正着,起伏的劲瘦臂肌在她凸起的脊椎轻轻擦过,唤起轻微的痒意。 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细嫩的手背,粗粝的冷硬碾得她雪白的肌肤微微下陷。 下一秒,截然相反的滚烫温度却笼罩起她泛红的掌骨,是他手背处微微鼓起的青筋。 难解难分的触碰,周茉大概猜到是谁,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了片刻,耳后的人似乎是轻笑了声,声音散漫,尾音沙哑里带着点钓。 “垃圾短信?” 骨节明晰的手沾上周茉手背上的水珠,透明的滑腻顺着他上扬的尾音从女人的指根转到手背,再慢慢顺着她雪白的肌肤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乌黑柔顺的发丝。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拨,后颈处一枚绯红的吻印便映入青年的眼帘,与周围皙嫩的皮肤反差鲜明,粗涩指腹覆上那抹娇嫩赤色,轻轻按了按,遂如愿激起女人的微末颤抖。 “周茉,你真编得出口啊。” 他的气音随着周茉的身躯一同绵延起伏,周茉抬起清眸,从纤尘不染的镜子里望向身后的青年。 神情依旧是在门口见到时懒散的神情,不同的是,那双在灯下显得淡漠的眼睛此刻离她只有咫尺距离,利落澄明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的唇角似乎在笑,又带着点冷,桎梏住她的手青筋盘错,该是用了点力的,却又感觉不到痛,反倒像她把他困住了似的。 干净的镜面被蒸上些许雾气,连带着她的思绪一并模糊,那两条未回的短信不由分说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今晚还是我家?」 「或者就在这里。你知道的,我都可以。」 察觉到周茉的失神,身后那人轻轻一咬耳垂后松开牙齿,转而用挺直的鼻尖去摩她耳后的痣。 他散漫的表情依旧,呼吸却重起来,鼻尖压着耳骨,带着凉意的唇不经意侵过残留牙印的耳垂,刺激得周茉一激灵。 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女生的调笑打趣,该是和周茉同班的几个女同学。 周茉回过神,连忙躲过他动作,戳他的腰。 “楼望东,放手,有人来了。” 裴季看起来狂,谁能料到竟然是个情种。 订婚对象是谁对他来说大概也无所谓了,反正谁都知道,他是忘不了当年那人的。 就在这时,公馆外传来动静。 两排西装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从公馆的前院走了进来。 今日港岛下了雨,楼望东身旁的秘书撑起一把黑色大伞。 雨珠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楼先生。” “楼生” 门口聚众抽烟的二代纨绔们看到来人,都下意识将烟扔在地上,碾在脚下。 明明楼望东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规矩东严的人,偶尔有幸遇见也从来不会给他们一个眼神。 但看到对方出现,依然像老鼠见了猫,藏都来不及。 走廊下,秘书已经收起了伞。 保镖们根本没给这群纨绔子弟上前攀谈的机会,就蛮横地用手臂挡开了众人。 楼望东如入无人之境,金丝眼镜后冷漠凉薄的视线划过几人的脸,恍若无睹,消失在门厅。 “叼,扮晒蟹。” 有人不知楼望东的身份,趁人走远后不服气地呛了声。 其余人纷纷瞪大了眼,惊愕地转头看他。 哪来的后生仔?这样莽撞。 他是不知道楼望东是谁吗? 还是以为楼先生听不懂粤语?! 果然没一会儿,梁家的管家带着保镖出来,礼貌但冷漠地将人‘请出’了粱公馆。 这位刚刚靠着熬死原配母子才成功上位的私生子,就这样成了港岛豪门交际圈今日的最佳笑话。 粱公馆内。 楼望东在宴会厅的最上首见到了穿着唐装、满头银丝的梁老太太。 “姨婆,生辰快乐。” 他上前,递去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这份是裴寒的。” 又多递上一份。 梁老太太:“哼,裴寒在国外忙得走不开,倒是知道找你这个表哥来哄我开心。” 梁老太太是裴寒外婆,同时也是楼望东外婆的亲妹妹。她一手带大楼望东母亲,两家关系极近。 “姨婆说笑了。”楼望东压着嗓音,音质磁性,低沉好听。 他漫不经心坐下,脱了外面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和马甲。手臂上是黑色的皮质袖箍,衬得肩膀宽阔而平直。 光是坐在那儿,就压迫感十足。 主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只剩楼望东和梁老太太。 老太太问了问他母亲的近况,才低声说:“裴寒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季,下周订婚,听说了吗?” 楼望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梁老太太:“你要送姨婆生辰礼物,不如送份能让姨婆安心的。” “裴家当年承诺过,家业只会留给裴寒继承。可现在,裴二却抢在他哥前面订婚,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打得什么算盘不如,你去婚宴上看看?” 梁家的大女儿也就是裴寒生母,当年远嫁裴家,死在了京市。 裴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曾对梁家承诺,就算儿子再婚,裴家的家业也只留给唯一的孙子裴寒继承。 可后来,裴烨再娶,裴家有了新夫人,也有了二少爷裴季。 如今,裴季忽然抢在裴寒这个大哥之前订婚,明显是为了讨家里长辈欢心。而裴寒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因工作无暇回国。 不怪梁老太太会多心。 楼望东神色冷峻,讳莫如深。 几秒后,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鸦色的睫羽微微低垂,眸色似漆。 “好。” 他说。 第 62 章 第62春 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周茉不得不承认,楼望东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周茉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周茉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楼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周茉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周茉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楼总”了。 “你怎么来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周茉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楼望东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周茉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楼望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周茉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楼望东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周茉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楼望东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周茉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周茉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楼望东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周茉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楼望东,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周茉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周茉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楼望东。 楼望东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周茉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周茉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周茉身上,周茉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周茉,她对楼望东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楼望东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周茉看着楼望东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楼望东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周茉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楼望东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周茉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吃好饭,三人出了西单,到长安街路口,有辆京牌迈巴赫缓缓开来,停到他们脚下。 “谁的车?”周茉好奇。 “朋友的。”楼望东勾唇,拉开后车门,抬手挡住车顶,扶她上车。 “我自己能行。”周茉感觉男人今晚殷勤过了头,可是却感觉不到他这份殷勤里有几分诚意。 大抵只是想找她和好,却不是和她结婚。 一路灯火辉煌,流萤般投在车窗上,像触手可得的富贵,可又空空荡荡,留不住任何痕迹。 西单离什刹海不远,没一会汽车就到酒店了。 楼望东另外开了一间房,塞给周茉一张房卡,要周茉和他同住。 周茉捏着房卡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楼望东眉心一拧,跟着她去她的房间,陪她去取行李。 杜清柠走在最后,心底压不住的激动,感觉他俩的剧情到了海浪翻涌的时刻,真相就要爆发了。 可是到了房门口,周茉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杜清柠脚步缓慢,借着和楼望东道晚安的时间,磨蹭了一会,才识趣地进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周茉对面前的男人说:“你先回去,我洗个澡就去找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压上来:“不能去我那洗吗?我们一起洗。” 走廊上灯影昏淡,静寂无声,周茉后背靠在门板与门框的犄角上,本来是个很放松的姿势,男人往前靠近她,高大身影笼罩出一团阴影,周茉才发现自己像困兽被囚似的,被堵在了狭小角落。 “别”她抬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 胸前有粒纽扣被咬开,炙热蓬勃的气息堵得她心慌,下巴刮蹭到男人短利的黑发,她深深抽气,五感通灵,四肢百骸都在痒。 “你再这样,我不去了。”周茉严防死守,指甲掐在男人脖颈上,才将他拉回一点理智。 楼望东一手扶在她后腰,一手置在她头顶,嗓音在她耳边又沉又闷:“那你快点,我等你。” 周茉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缎面衬衣裙,古巴尖领的设计,领口开得有点深,浅壑曲线若隐若现,一步裙的裙摆截在大腿上,看起来简约干练,可两腿间微有开叉,步步透着诱惑。 楼望东忍她一晚上了,就刚才送她过来这一段路,周茉走前面,他看着那裙摆荡来荡去,拳头在裤兜里捏得死死的。 周茉抬起手肘,拱开他,得了个机会,刷卡钻进门里去。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自己裙子上的纽扣丢了两粒,暗暗骂了句“混蛋”,几万块的衣服,才穿了几小时。 趁杜清柠在卫生间,周茉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件衣服,缓解情绪。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小时,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杜清柠躺在床上看电视,顺手接起,“喂”了一声,对面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找周茉。” 简单几个字,却足以烫红了杜清柠的耳朵,她捂住话筒,朝卫生间大喊了一声周茉的名字。 周茉正在吹头发,探头回她:“吹完头发就去了,叫他别催。” 杜清柠“哦”了声,低头小声对着电话复述。 楼望东没说话,直接挂断了。 周茉吹好头发,在后脑勺绑了一个马尾辫,走出卫生间,将身上吊带睡裙换成白衬衣和深色九分裤。 杜清柠看着穿衣镜前的她,目瞪口呆:“你这样去约会?” 这是正式场合的着装吧。 周茉“嗯”了声,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扣到顶,拿起房卡和手机,对她说:“我待会可能会回来,你先别上保险。” 杜清柠:“” 对他俩的事越发好奇,心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楼望东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周茉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周茉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周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楼望东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楼望东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周茉。 周茉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楼望东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周茉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楼望东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楼望东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周茉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周茉冷嗤一声,回敬他。 楼望东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周茉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楼望东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周茉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周茉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周茉。 楼望东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周茉拉住。 两人出了店,楼望东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楼望东当晚就带周茉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周茉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楼望东,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楼望东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周茉预想的来得早,可是楼望东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周茉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楼望东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楼锦诚送的,楼望东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周茉选的。 入住的时候,楼望东太激动了,和周茉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周茉“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周茉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楼望东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楼望东的父母,楼望东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周茉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周茉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楼望东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周茉,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周茉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楼望东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周茉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楼望东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楼望东。”周茉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楼望东,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楼望东,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第 63 章 第63春 那天晚上,楼望东是跪着向周茉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周茉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楼望东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周茉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楼望东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楼望东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茉。”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周茉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周茉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楼望东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周茉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楼望东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周茉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周茉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楼望东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楼望东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周茉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周茉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楼望东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周茉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楼望东并不在意,可那是周茉送的。 楼望东知道周茉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周茉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楼望东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楼望东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楼望东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周茉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周茉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楼望东。”周茉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楼望东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楼望东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周茉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楼望东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周茉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周茉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楼望东:“”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周茉的眼泪就要掉下来,楼望东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周茉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茉。”楼望东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茉,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周茉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周茉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楼望东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周茉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楼望东,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楼望东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楼望东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周茉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楼望东,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楼望东,你太自以为是了!” 周茉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楼望东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周茉。 周茉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周茉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楼望东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楼望东刚回楼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周茉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周茉知道了真相,周茉气得大哭。 周茉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周茉第一次被气哭,也是楼望东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楼望东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楼望东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周茉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周茉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楼望东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楼望东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周茉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聊什么呢?” 蓦地,诡异凝滞的气氛被一声带着懒意的疑问刺破。 楼望东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疏慵的嗓音轻微上扬,目光却灼灼地划破周遭寒冽的空气,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处。 在楼望东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摔得只剩下瓶颈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桌旁玩酒桌游戏很长时间。 而现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对向—— 周茉和林云琼之间。 “指到云琼了啊,”沈宥婷坐在沙发侧,顺着楼望东的注视,下意识望向更为熟悉的林云琼,“你选真心话还是——” “诶,你这人眼睛有问题?”喝醉了的凌知维嗤笑着打断她,“我看明明离周茉更近。”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周围人观察了会儿眼色,正想把说胡话的凌知维拖走,就听得旁边有道声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个说胡话的了,明眼人都会选林云 等等,刚刚谁说话了来着? 周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确定是楼望东出声后,没人再出言制止。 许是包厢里空气太过沉闷,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单手撑额,眼皮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眸单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让周茉感觉到有熊熊烈火从他瞥视的地方燎起。 自额头,眼尾,鼻尖,最终落至—— 唇瓣。 从淡薄的荧惑星火到势不可遏的燎原之势,在他眸中,只需须臾几秒。 几乎是视线到达唇瓣的下一秒,她听到他疏倦堕沉的声音浅浅滑过耳侧。 “周小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楼望东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周茉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好像也行,周茉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周茉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楼望东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楼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楼望东按住周茉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周茉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周汤,周茉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楼望东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吃过饭,楼望东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周茉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楼望东啊。 两人一同出门,楼望东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周茉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周茉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楼望东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茉。”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周茉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第 64 章 第64春 临近下班,周茉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周总监。” “还是周总监对我们最好。” 周茉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周茉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楼望东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楼望东做生日大餐。 而楼望东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周茉一路都在计算楼望东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楼望东家赶。 周茉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楼望东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楼望东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楼望东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楼望东被接回楼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周茉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楼望东不在家,周茉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楼望东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保洁工人来的时候,周茉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楼望东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楼望东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楼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周茉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周茉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楼望东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周茉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楼望东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楼望东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周茉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只不过。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楼望东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周茉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楼望东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楼总到柏城了,不过楼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周茉说了声“行”,挂了电话。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楼望东,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楼望东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楼望东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周茉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 周茉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周茉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今晚咱俩放纵去吧。】 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周茉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周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楼望东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楼望东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周茉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 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周茉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周茉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 周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周茉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楼望东。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周茉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楼望东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楼望东身上靠,对着镜头,在楼望东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像在炫耀什么。 周茉指尖微蜷,捏着手机不自觉用了力。 脑袋放空了几秒,锁了屏。 有人走过来,端着酒杯,朝她看了眼,往前面一站,笑了下:“小姐,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俗套的搭讪。 若是平时,周茉肯定是拒绝的,这会儿,她忽然有了一点兴致,收了手机,回眸一笑:“喝什么?” “你点。” “怎么称呼?” “叫我Jack。” “巧了,我叫Rose。” 江溪月看过来,翻了个大白眼,Jack,Rose,上演《泰坦尼克号》呢? 周茉坦然大方地笑,找个乐子,走什么心?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她以为那是茶,后来才知道那是鸡尾酒里酒精度数最高的酒,98°。 一杯下去,两腮绯红,眼神迷离,单手支肘在灯影下,伶仃纤软,就连鬓角的发丝看起来都是绵软的。 而对方很健谈,穿着丝质衬衣,戴一副银丝框眼镜,文质彬彬,说自己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中文没有英文好,谐音梗一个接一个,逗得周茉趴在吧台上,笑得停不下来。 话题在某个节点发生转折,对方语气灼热地问:“要走吗?” 周茉支起脑袋,大脑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该适可而止了。 但是她抬起眼,某个瞬间,想起自己从年少懵懂的初恋开始,便全身心付给了楼望东,可是他呢? 长岛冰茶,一杯伪装成茶的烈酒,看起来那么温柔纯情,入喉才知道,埋藏深处的狂野有多毒。 周茉歪靠在吧台上,伸长一只胳膊,手指隔空绕了个圈,笑语嫣然:“你有女朋友吗?” 不等对方回答,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乌云般笼罩而下。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铂金表盘,她搁在吧台上的纤纤手臂,被覆上一道炽热的力量。 那力量强势,连同她温软的身体一并捞起,再双臂蛮横一箍,周茉便像一只柔弱的小鸟,被困进了一个坚硬又熟悉的胸膛。 周茉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老婆。” “玩得开心吗?” 第 65 章 第65春 第二天,周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然而对话框里,依旧只有她发过去的消息。 她困扰地往后倒回床上。 楼望东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了? 昨天还能骗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 但过了整整一夜过去 她心里突然有不好预感。 酒渍樱桃:【楼先生,你起床了吗?】 周茉敲出一段话,依旧配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她刚把这句话和表情发过去,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红色感叹号。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被楼望东拉黑了。 像是不相信,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甚至怀疑是自己信号不好。 可是不是。 全都不是 没有信号问题,楼望东真的把她拉黑了。 周茉忽然看着手机不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在楼望东这个人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进展时他却把她拉黑了。 事先毫无征兆。 楼望东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 女孩浓密卷翘的睫毛被眼泪一点点沁润打湿,她望着天花板,抬手挡住了湿润的眼。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 周茉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去浴室里洗了个冷水脸,抬眼看向镜子里脆弱又无助的自己。 她想,她必须要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可惜有时候,当人越需要冷静客观的时候,外界就越不给这个机会。 就像周茉,她才刚整理好自己下楼,就听到熟悉的交谈声从周家的客厅里传出来。 周卓姿和她爸爸今天一早已经回来,此时,周卓姿正坐在客厅接待客人。 客人的声音是她无比熟悉的,几乎是听见后,她脖颈后就立刻应激地竖起了汗毛。 唐夫人和唐向杰来了。 周茉假装没听见,从楼上下来加快脚步,往大门外走。 “茉宝” “茉宝” “喂,周茉,你走什么,站住。” 别墅外,唐向杰一把扯住了周茉的手,将她拦了下来。 周茉像被电击般甩开他:“唐向杰,你干什么!” “你问你干什么呢,干嘛一见到小爷就跑,怎么,上次找了个小白脸心虚?怕被伯母知道?”唐向杰嗤她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茉咬着唇,别开眼不看他。 “干嘛啊,说两句就不高兴了。”唐向杰今天心情大好,他得意地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乖乖,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别说小爷对你不好,这些照片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周茉眼神晃了晃。 一张裴季在异国街头,和年轻女孩子挽着手臂亲昵走进酒店的照片,映入眼帘。 周茉小脸白了白,瞬间怔在原地。 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喂,你你眼红什么啊男人都是这样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宝,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伯父伯母” “要不然我帮你”耳边魏登的嘲笑和车后的喇叭声一样刺耳,葛峰伸出手用力擦了擦嘴角。 是霄云里声色犬马下残留的嫣红唇印。 大G龟速过了十字路口,看到绿灯闪着黄光,原来是市中心主干道发生了处交通事故,绕过那段,交通顺畅不少。 陈帆也顺带着眉头松开,指关节敲击着方向盘,视线透过后视镜望向周茉,和她闲聊。 “京市的富二代也就那样,十年前我来这打拼,求爷爷告奶奶的,谁能想到就是为了见这种货色。” 陈帆搞艺术经纪这方面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五年前靠着钢琴天后尚云宁环球巡演赚得盆满钵满,这会儿答应带周茉这个钢琴新秀,多半也是看在她老师的面子上。 经验多了,人就容易靠经验判断是非,许是这行业起步太辛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记起了初创时期的仇来,周茉没顺着说,只是专心打字。 【六六】:宝儿你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周茉】:有点堵车,还有一公里就到。 【六六】:那我下楼等你! 周茉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正想回不用了,蓦地发现有一条未读的信息被排挤在了公众号广告的下面。 眼皮倏忽一跳,大G的引擎已经停了下来,陈帆嚯了一声,打开车门,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眼前的酒店,最终停留在正中央金光闪闪的“云鹤楼”几个大字,还是没忍住问。 “小茉,你这朋友是土豪啊?” 云鹤楼,京市出了名烧钱的高档会所餐厅,一共九层,按会员等级预定雅间,从下往上难度逐级递增,传闻俯瞰市中心的第九层消费门槛到了千万级。 朋友不是土豪,朋友的老公是。 京林艺中和周茉同班的班花订了婚,订婚对象正好是街对面出了名的京市私立高中出来的,妥妥的京圈公子哥,自然得选在像样的地方请双方的高中同学吃一顿。 周茉下了车,转头看到在大门口朝她挥手的吴嘉宜,和陈帆道别后,吴嘉宜冲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小茉,”她八卦的目光望着扬长离去的大G,“刚刚那个是谁啊?” “我的经纪人,一年前在佛罗伦萨的沙龙音乐会就是他帮我组织的。” “还以为你有情况呢,”吴嘉宜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没认识的人,凑到她耳边轻声抱怨,“那帮人又开始了,我不习惯,找机会出来透透气。” 京林艺中和京府国际就隔着一条街,一个是盛产美女的艺术院校,一个是闻名京市的富二代聚集地,高中就厮混在一起的不少。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里面上演着怎样调风弄月的戏码。 周茉向来不喜参与这些,高中时期就离街对面那帮公子哥远远的,现在过来,也是尤子晴当时和她有些交情,没必要和高中一样端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两人说着话,一楼的门童就迎上来,引着她们穿过一片闲云东鹤的装潢,尽头是两座金相玉映的电梯。 进了电梯,有专人帮她们按上八楼的按钮,“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礼仪小姐早已等在门口,引着她们去尤子晴订的雅间,名唤“桃花源”。 一打开门,就看到镶在墙面上的玉饰金碧,正中间有两大圆桌,人却没有几个呆在自己座位上的。 犬马声色中衣香鬓影浮荡,轻盈的调笑声拥着举盏碰杯的清脆响声一道让人沉醉。 周茉茉了眉,刻意低点头,仍是架不住周遭人意欲窥视的打探。 她将手里的礼物给了女主人,尤子晴也喝得有些醉了,馥郁香水混着酒意,凑到她耳边道。 “还以为你不会来。” 周茉没多解释,脸上漾起星点笑意:“订婚快乐。” “唉,只是订婚,还没结呢。” 尤子晴的眼神扫过歌台上几个随着舞曲摇曳的歌星,再落在角落和男人相谈甚欢一身名牌的闺秀,仍然笑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不过,等真的成了孙太太,一切都值了。” 尤子晴的订婚对象孙文荣,家里是最早做物联网生意的那批,近几年行情好,从里面捞了不少金,成了这行业的地头蛇,身价蹭蹭往上涨。 他对尤子晴也算名分金钱都舍得给,像眼下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已经算好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周茉没搭话,端着杯橙汁找了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吴嘉宜也不习惯这种场面,挨着她旁边吃瓜—— 一边往垃圾桶里吐籽一边望着那些风流旖旎评价。 “那个太瘦了,手臂和竹竿一样。” “那个脸上整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哪家医院做的?我要避雷。” “那个还行,是不是前段时间拍电视剧出圈的女二号” “那个——” “诶?那个怎么往外面走?啊?怎么还故意摔倒了???” 砰。 玻璃杯砸向地面的尖锐声吞没吴嘉宜的最后一个尾音,一瞬间,雅间里本就趁波逐浪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 “对对不起,先生。” 诱人垂怜的纤细嗓音,生怕稍大声些就吹跑似的娇柔。 大门中央的女人身材窈窕,纤细的腰身连带着手中的红酒一同摔倒在地。 柔刚并济的眼神在她眼中打湿成引诱的雨,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会把衬衫赔给您的,无论多少价钱。” 浮光掠影,纸醉金迷,又是一场良子佳人的好戏。 周茉垂眸懒得瞥,眼底满是无趣。 “可怜。” 她正欲起身,却听得门外的青年慢悠悠开口。 他声线懒散,尾音拖得微微上扬,带着点钓,听得人耳骨发热。 身影不着痕迹地顿住,周茉睫尾微颤,清眸下意识瞥向门口。 大门不窄,那女人已占据了大半视东,被她视为目标的男人只能窥得一隅。 恰逢雅间内扑朔迷离的交织灯光转至门前,照亮他手背上蓬勃交错的青筋。 袖口微微挽起,露出起伏的劲瘦臂肌,不是白皙极致的肤色,而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小臂薄肌下静脉血管微微鼓起,盘踞延伸至掌骨。 他微微蹲下膝盖,指尖就这么懒洋洋地一点,食指上戴的一枚银戒在灯光漫射中闪起冷硬的光。 女人以为他想拉自己,只是刚伸出手,青年低笑了声,连停顿都懒得,指腹径直往下,轻轻一沾地上猩红的酒液。 “是瓶好酒呢。” 可怜—— 是瓶好酒呢。 赤渍从他指腹缓缓滑至指根,留下一道狭长晶亮的濡湿,宛若绵延山峦里起伏的绛色甘霖。 重新直了身,一眼没看旁边的人。 楼望东长腿迈入包间的同一瞬间,先前的纵情酒色在顷刻间被一场簌簌骤雨浇得透彻,偌大的场子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点歌机里的歌恰好切到下一首,情意绵绵的伴奏茕茕徜徉,暗昧的氛围灯刚好洒过门扉,下一秒洇过他修拓高挑的身躯,又陡然变亮。 与聚会里心照不宣的西装革履背道而驰,一身宽松的黑衬衫松垮地穿在他身上,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里头廓清明晰的锁骨。 牛仔裤挡不住他笔直劲瘦的腿部线条,腰胯上系了根深色系皮带。 他似是被那光晃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往前迈了一步,猝然间,深邃张扬的眉眼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与生俱来的桀逆就再也掩饰不住。 优越的眉骨在眼眶投下暗色阴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浸着些似笑非笑的散漫神态,像口淆着墨色的深井,看得人心莫名发慌。 几滴溅到的红酒渍沾染在他高挺的鼻梁,不仅不违和,反而带着些诡谲的美感。 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楼望东依旧是一副倦怠模样,他的唇角天生有些上扬,某个角度像极了勾人的猫,鼻尖有颗小痣,伴随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细细牵动着。 说出的话却是调笑里带着点冷,眼神不算客气地望向围簇中央的主人翁。 “孙文荣,你请人请得挺广啊,专业碰瓷的都找来了。” 周茉一把抢过那只手机,迅速往后划走。 一连十几张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背景,全是裴季和同一个年轻姑娘态度亲昵的姿态。 她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着删掉了那些照片。 唐向杰完全误会,她不是伤心裴季出轨才红了眼眶。 她是在怕。 怕周家人看到这些照片! “删掉也没用,这些都是狗仔拍的,最迟今晚就会在网上曝光。” “裴季好歹是裴家的二少爷,年轻、长得帅,还是明星俱乐部的老板,多得是人想看他的感情爆料。” “茉宝,你听话,和他吹了就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说着,上手去搂周茉的软腰。 周茉像是被惊醒,瞬间推开他,“你别碰我” 唐向杰气她的冥顽不明,有些急眼:“干什么呀,你迟早是我媳妇,碰碰怎么了。再说了,只要伯父伯母知道,还不让你答应我” 不要。 她不要。 周茉猛地推开唐向杰,拦住路边的出租车,上车跑掉。 第 66 章 第66春 三年前,周茉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周茉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周茉肩上。 周茉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周茉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周茉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周茉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周茉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周茉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楼望东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周茉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昨天,在楼望东的车里,周茉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周茉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楼望东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楼望东去拉她的手,周茉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周茉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楼望东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周茉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楼望东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楼望东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楼望东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周茉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楼望东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楼望东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周茉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周茉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楼望东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周茉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楼望东,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飞机降落,到达北京。 周茉和杜清柠下机,取行李,出机场,直接打车去北大。 车上,杜清柠刷手机刷到一条视频,“诶”了声,拍了拍周茉,叫她看。 那视频竟然是昨天周茉和楼望东站在大街上吵架的片段,点赞已经20万+,评论也上万,还有数万收藏和转发。 周茉脑袋“轰”一声,眩晕如麻,说不清是晕车还是视频看的。 杜清柠小声问:“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周茉没回答,点进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论:【一看就是男的劈腿了,一副渣男脸。】 点赞1.2万,回复2000+。 展开折叠回复,第一条点赞8000+,说:【这么帅也骂渣男,你被劈腿了吧?】 底下几千人吵成了话题楼。 周茉划过,去看第二条热评:【只有我觉得这一对很有CP感吗?】 点赞1万,回复数百,全在对视频做深度解读。 有一条点赞4000+,说:【男的想给女的挡雨,没发现吗?男的在劝女的冷静,表情好有爱啊啊啊。】 再往下刷,有人扒马:【我认识,是我们柏城的,男的是富二代,女的是他女朋友,在电视台工作,还是男的把她弄进去的。】 还有人说:【男的又帅又有钱,女的还吵什么,没疯吧?】 【男的对女的很好,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楼上的别乱喷。】 【高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吵成这样,男的没劈腿,那就是女的给他戴绿帽了。】 周茉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周茉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楼望东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楼望东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楼望东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 周茉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周茉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周茉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周茉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周茉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周茉笑了下,没当回事。明明那么宽敞的走廊,攘来熙往因为他一句话凝冻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张脸僵住,面庞涌上难堪之色,眼神不确定地在楼望东和周茉间踌躇。 “楼望东,你们认识?” “不认” “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周茉说完,楼望东哂笑一声,弯腰捡起瓷砖角落处的瓷砖,拇指翻了个面,望见屏幕上的录音记录,挑一边眉。 “你这是说了什么浑话,还被人录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德性。” 楼望东将手机丢给一旁的周茉,面上淡淡,意有所指:“丢人都丢到明诚来了,你外公知道吗?” 一提到外公两个字,曹翌脸立马青了。 碰到谁不好,怎么碰上这阎王爷了呢。 窘态维持不过几秒,曹翌迅即恢复脸色,扯上抹还算友善的笑望周茉:“我和周茉闹着玩呢,是不是?” 闹着玩? 闹得见血,手机都飞出去的那种? 周茉自然瞧见了曹翌眼神里的警示,清丽的面容勾勒一抹极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丝子:“嗯,闹着玩呢。” 曹翌眸中闪过几许得意,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道。 “所以曹总不会介意,我把闹着玩的内容公布到网络上吧。”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周茉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周茉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周茉一起干,周茉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周茉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周茉和楼望东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楼望东的。 周茉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周茉的人。 周茉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周茉:“”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楼望东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楼望东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楼望东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楼望东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楼望东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楼望东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楼望东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楼望东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周茉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楼望东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第 67 章 第67春 夜凉如水。 周茉出了楼望东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周茉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周茉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周茉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第二天,杜清柠醒来时,听见卫生间有动静,抬头看眼周茉的床,已经被睡过,房门上的保险栓也好好地扣着。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周茉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茉子,你昨晚真的回来了?”杜清柠脱口而出,听见周茉“嗯”了声,又好奇问,“几点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周茉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上护肤品,漫不经心说:“有点晚了,回来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 杜清柠从镜子里看她,那张柔和的鹅蛋脸在灯光下白皙细腻,护肤品被涂抹上去,有种温玉的质感,细眉舒展,杏眼清澈,神采虽然未及飞扬的程度,但一点坏情绪也看不出,除了眼底有些许青黑,那也只是睡眠不足的证据。 但是这样更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 “你和楼总没事吧?你怎么还回来睡了?”杜清柠忍不住了,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周茉指尖动作轻微顿了顿,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他有点不方便。” 杜清柠一脸狐疑。 周茉只好又说了一句:“他大姨夫来了。” 杜清柠:“什么?大姨夫?” 周茉拍了拍自己双颊,拍出一点红润气色,保持微笑:“是啊,男人一个月总有几天大姨夫,和我们的大姨妈一样,你不知道吗?” 不给对方思索的时间,她又说,“你要不要起床,趁天还不是很热,我们早点出门。” 她们今天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游玩。 杜清柠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此话题暂时略过。 周茉擦好护肤品,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遍。 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楼望东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周茉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周茉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楼望东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周茉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楼总这是去哪?” 周茉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 楼望东的社交广,周茉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楼望东一接电话,周茉就会问是谁。 楼望东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周茉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周茉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楼望东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楼望东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楼望东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周茉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周茉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周茉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周茉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周茉说,“你求一支和楼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周茉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周茉的胳膊:“茉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周茉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周茉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下午,两人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周茉昨晚在老佛爷买的衣服和行李箱,还在楼望东那儿,想想无所谓了,不要也罢。 两人打车到机场,值机时,周茉出示身份证,意外被告知,她的座位升舱了,从经济舱升级到了头等舱。 杜清柠羡慕不已:“肯定是楼总悄悄给你升的。” 周茉也猜到了,转头问她:“你想坐吗?我让给你。” 杜清柠略显激动,声音都忘了克制:“你真的要让给我?” 说完之后,她又迅速低头,脸上微红,怕周茉听出什么。 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座位,而是楼望东。 周茉瞥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谁知,工作人员说:“两位不好意思,姓名指定,不能更换。” “没关系。”周茉拍了拍杜清柠的肩膀,“先升吧,上了飞机,你直接去坐头等舱好了。” 杜清柠讪笑着说好。 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楼望东,周茉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周茉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周茉少部分的位置。 周茉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周茉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周茉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楼望东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周茉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第 68 章 第68春 关于方雨柔,周茉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周茉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楼望东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周茉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楼望东。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楼望东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楼望东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高铁到临川,周茉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楼望东发消息,约他见面。 楼望东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周茉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楼望东开心得要命。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楼总”。 周茉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楼总”。 楼望东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周茉:【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周茉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周茉耳朵里。 周茉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周茉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周茉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周茉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茉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楼望东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楼望东。”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楼望东,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楼望东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周茉。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周茉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周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楼望东。 周茉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楼望东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楼望东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周茉。” 楼望东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楼望东眼睁睁地看着周茉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楼望东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楼望东的出租车没有周茉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周茉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周茉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楼望东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楼望东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周茉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楼望东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望东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楼望东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周茉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楼望东和他攀谈起来。 周茉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楼望东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楼望东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楼望东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周茉瞠目结舌。 楼望东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周茉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楼望东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茉子的照片,配文: 【我有茉子了,他人勿扰。】 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周茉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楼望东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周茉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楼望东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周茉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周茉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楼望东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楼望东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楼望东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楼望东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周茉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周茉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周茉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周茉料到楼望东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周茉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周茉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楼望东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周茉说:“谢啦。” 周茉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周茉笑着回:“别谢我,谢楼总。” 同事们便转向楼望东,纷纷谢他。 楼望东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周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楼望东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楼望东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周茉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周茉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楼望东吐槽时,楼望东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周茉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楼望东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楼望东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周茉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周茉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周茉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周茉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周茉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楼望东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周茉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周茉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楼望东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楼望东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周茉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楼望东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周茉站在离楼望东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楼望东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周茉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楼望东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楼望东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楼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周茉,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周茉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楼望东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周茉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楼望东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周茉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楼望东说:“楼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楼望东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周茉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周茉将花放在办公桌上,楼望东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周茉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楼望东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楼望东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周茉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楼望东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周茉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楼望东。 楼望东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周茉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楼望东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周茉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第 69 章 第69春 周茉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心脏都快要麻痹了。 她脸颊红得发烫,仿佛要滴出血来。 怎么就走错了呢? 想到自己刚才在里面,跟那个男人答非所问、鸡同鸭讲周茉甚至觉得心脏随时都要休克掉了。 幸好对方压根不认识她,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 她安慰自己,捂着脸回头,看见身后两扇紧闭的包房门。 走廊尽头光影幽暗,原来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包房。 只是门把都是用暗色金属做的,她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才没留意走错包间。 “怎么还在这,没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裴季打完电话回来,就见到他的小尾巴在包房门外忐忑不安的样子。 看上去,是因为胆子太小,才一直杵在这儿没敢进去。 周茉回眸,见到男友的身影,眼神微亮,“我刚才” “胆子这么小,不敢一个人进去?”裴季挑了挑眉,像是笑她,但却很自然握住周茉的另一只手。 她微凉的指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周茉鼻腔忍不住泛酸,她轻轻‘嗯’了声,靠近裴季,不敢说自己刚才走错了。 裴季揉了揉她脑袋,没多说什么,牵着她推开了走廊另一边的包房门。 这间包厢和隔壁是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古风古韵却也难掩奢华。 一扇金雀报喜的丝绸屏风后,茶艺师正将煮好的红茶分沏在白瓷杯中。 白瓷通透,衬得杯中的汤色愈发沉邃,香气醇厚。 裴家老太太坐在上位,一头银丝却精神抖擞。老人家指尖轻轻抚着瓷白的杯沿,抬眼就瞧见了被自家孙子牵着进来的小姑娘。 乖乖巧巧的女孩子,标致的鹅蛋脸上没有浓重的妆感痕迹。反而肤质细腻透亮,鼻尖小巧挺翘。就连头发都是乌黑顺滑地散在肩后,不像时下一些年轻人奇奇怪怪的染烫。 只是那张脸乍一看精致乖巧,再看却文静怯懦。尤其左边眼尾那一颗浅浅的痣,坠在那儿,似泪非泪过于柔弱。 裴老太太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臭小子,让我等了多久,总算来了。” 老太太让其他人下去,开口第一句就是埋汰裴季,眼底却带着明显的偏疼。 “这不是路上堵车。”裴季似乎早习以为常,不在意老太太的埋汰,牵着周茉就坐下。 “这是我奶奶。”他介绍。 “奶奶好。” 周茉很乖地叫人。 裴老太太这时才像是刚看到周茉,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 这一次,脸上带了慈祥的笑意。 “不错,是个好孩子听说你爸爸是周聿霖,周院长?” 周茉头皮瞬间绷紧。 她就知道,和裴家长辈见面,免不了要提到自己那尴尬的出身。 周茉的声音紧张的像在哽咽:“是。” 裴老太太点了点头,却出乎周茉意料,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的家事,反而问道:“你叫周茉,是哪两个字?” 周茉有些意外,怔了怔说:“是单人旁的周,茉水的茉。” 老太太笑了:“这么说,你是大茉天出生的了?” “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放松,“我出生那天正好起了大茉,所以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裴老太太瞅向裴季,打趣道,“茉带水,算命的都说你命里缺水,这敢情好,正好让你找了个名字和出生都带水的姑娘,八字一定合。” 裴季勾唇,不置可否。 反而是周茉有点懵。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裴家长辈刁难的准备。 尤其刚刚在隔壁,碰上一个眼神气场都很骇人的“假哥哥”,提前品尝了一把心惊胆战的滋味。 本以为裴老太太也会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完全不一样。水流声潺潺,伴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茉见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有些急了。 她暂时压下纷繁的心思,转过头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掐他腰的力度又大了些,语气却放软。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声中,也渐渐浸满了微妙的湿意。 这回楼望东总算有了点反应,他轻笑一声,微微低头,鼻尖小痣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是那么差,”无动于衷者歪了歪头,手上束缚的力道减轻了些,话锋一转:“那么我问你的问题呢。” 他家,还是—— 这里。 周茉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的小聪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昨天明明都弄到那么晚了,这人精力是怎么做到这么旺盛的。 心里仍不愿向他妥协,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势,眼看门外的玩笑声恍若近在咫尺 周茉情急之下提出缓兵之计。 “我家好不好?” 周茉的房子在郊区,离市中心远得很,她本以为这样说楼望东就不会答应。 谁知青年轻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个懒散至极的好字落入周茉耳骨。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时间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面的女生已经走过了转角,周茉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低头压在楼望东的胸膛处—— “您好,前方卫生间正在维修哦,各位可以去东南角的另一处。” 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女生的去路,后者相互看两眼,说说笑笑去了另一边。 脚步声泯没在水声中,周茉后知后觉被楼望东摆了一道。 眼里的湿意几乎是一瞬间收回,纤细指腹关上水龙头,稍稍一挣脱,脚尖总算触了地。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茉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离开时,身后传来青年沉缓的笑意,她想起适才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我家”,双颊开始隐隐发烫。 真是越来越疯了。 楼望东这个人。 周茉在桃花源门口多站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检查完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后,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时就是社交能手,几乎把本班和京府国际那几个班的人都混了个熟,周茉回来时,她正开了瓶刚递上来的唐培里侬,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轻轻摇晃,靠在孙文荣怀里聊五年前两校之间的趣事。 “当时国际管得不严,艺中可恨不得在我们每人身上安摄像头,我和文荣约会都得躲个两条街,生怕被那个姓徐的年级主任发现。” “哦,我知道她!”旁边有个叫瞿铃的女同学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会在小树林和校外小吃街转一圈,走路都没声音的,听说一旦被抓到别说第二天了,当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长叫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恐怖?”沈宥婷停下手里摆弄刀叉的动作,撇了撇嘴,转头望向一旁的凌知维,“我有点忘了,我们当时老师有管吗?” “别说约会了,翘课都没事,只要期末成绩好,”凌知维摊手,“玺爷高三的时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会翘两节课,Lilith也从没说过他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忆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凌知维摸了摸左耳处冰凉的耳钉,视线忽地望向坐下没说几句话的周茉身上:“周茉呢,高中有没有谈过——” “在聊什么呢。” 沉冽的男声伴随着拉开椅子的声音在凌知维左手边响起,后者睇了眼旁边拓拔的侧影,刚要开口,被尤子晴抢了先。 “高中那些风花雪月呗。”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随意的青年,又转头替周茉回答凌知维的问题。 “小茉那段时间为了佛音(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在准备意语B2,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她观察着凌知维的神色,刻意顿了顿,倏然朝周茉甜甜地笑开。 “就算是现在,我好像也没听过小茉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周茉不知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抬头一望,就见尤子晴兴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机会,拿下钻石王老五”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心里明白尤子晴的意思,虽然对这事不感冒,甚至称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灯光倾泻,众人又聊了会儿,凌知维拿起手机,提议桌上刚认识的人都互相加个微信。 这桌本就是京府国际的人多一些,凌知维的心思在场人心领神会,也没人戳破,趁着热闹的氛围挨个加着微信。 周茉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理由拒绝,辄打开手机依次扫了凌知维和沈宥婷的微信,顺其自然地保持着“扫一扫”的界面,想扫下一个人的微信二维码—— 却在手机只扫到几段修长有力的指骨时遽然顿住。 周遭的喧腾声不知何时消了许多,周茉望了眼邻近,才发现许多人都没有楼望东的微信,却也不敢贸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个人。 老太太又接着问了周茉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满意。 唯独说到她在国外美院毕业,现在在画廊工作时,裴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裴老太太:“裴季第一次见你,是撞见你在画廊里画画,他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周茉没想到老太太会问她和裴季的详细恋爱经过,耳尖微微发烫,轻轻地抿唇,“是”。 裴老太太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周茉,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得多了几分慈祥怜爱。 “这样,你和裴季两人的事,奶奶做主,就这么定了。找个时间咱们两家见个面,把订婚宴的细节都敲定下来。” 周茉一时不敢相信,转过头去看裴季。 她没想到裴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和裴季订婚的事。 还以为,像裴家这样的家世,多少会挑剔。 “看着我干什么”裴季散漫勾了勾唇,扬起下巴点点对面,“还不谢谢奶奶。” 周茉后知后觉,这才连忙转头感谢裴老太太。 气氛一时融洽,今晚的这场饭局比周茉预计中顺利得太多。 第 70 章 第70春 “我来找我男朋友了。” 周茉回完信息,抬头看向四周。 这个会展中心正在举行漫展活动,而除了现场大大小小的展区摊位,今天这里最重要的活动就是由著名国漫《山海打工人》改编制作的动画第二季的声优见面会。 周茉现在就坐在见面会的观众席上。 微信那头,她刚认识半个多月的大学室友苏迩很惊讶,“男朋友?开学第一天卧谈会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周茉回复:“现在没有,两个小时后就有了。” 这条发出去,她不再看手机,抬头看向前方舞台。 《山海打工人》作为最近五年的国漫TOP IP之一,动画第一季的成绩也非常亮眼,今天是第二季上线后的首次声优见面会,当然搞得相当隆重。 舞台豪华又气派,背后是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第二季的海报,舞台上则摆着八个高脚凳,坐着受邀出席的八位配音演员们。 最当中的是圈内非常知名的配音前辈、同时也是为男主角庆飞配音的梁非,他的左边则是女主角阿奈的配音演员衣其。 梁非今年四十五岁,衣其也三十多了,两人年纪都不算小,而《山海打工人》是个标准的热血少年番,但这并不影响,声带是人体老化最慢的器官之一,就算五十了,只要嗓子保护得好,依然能配热血男高。 也因此,这种大项目的主角通常都是资深的前辈歌手。 但和他们不同的是,梁非右边却坐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刚二十出头的男孩。 他身材偏瘦,穿着白色短袖T恤和浅色牛仔裤,一头黑发有点凌乱,分辨不出是特意做的造型,还是纯粹就是没梳好。 他很高,腿应该也很长,证据是那个高脚凳他旁边的男生坐着,脚要踩在凳子腿的踏脚上,而他的脚直接放到地上,还仿佛觉得不够舒展似的,时不时不安分地动一下。 此时台上的一名配音演员正在回答问题,男孩一手拿着话筒,支在下巴下偏头听着,垂落的发丝下是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周茉听到旁边的女孩捧脸说:“楼望东真的好帅哦,每次看到他我都要感慨,我圈的真帅哥啊!” “可不是,我看到他的脸那一天就知道,镇圈之宝来了!” “可惜有点成也美貌、败也美貌了,之前传出他要配白泽的时候,网上吵得可厉害了!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白泽是人气角色,粉丝很多的!大家都说他正式入行才一年多就能配到这种大饼,资源飞升也太快了吧,不能因为帅就这样啊!” 她们说的楼望东当然就是那个年轻男孩,配音演员毕竟不是靠脸吃饭,虽然也有长得不错的,但要说特别英俊得像是明星的倒是也少,楼望东确实是里面最帅的一个。 也因为这个,他一出道在圈里就很受瞩目,人气提升很快。还有人开玩笑说他这个长相,都可以直接出道当爱豆了! 而他配音的白泽是第二季里新登场的角色,这也是漫画里除了男主庆飞以外粉丝最多的角色,说一声人气王不为过。 除了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楼望东此前只在一部动画里配过一个配角,第二次配动画就得到这样的大角色,再加上他的外表,受到质疑也就不奇怪了。 怎么还背着她在外面当上腥风血雨的人物了! 周茉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主持人说:“好的,谢谢丛老师的回答!” 台下响起掌声,现在是现场观众提问环节,要抽五位幸运观众向喜欢的歌手提问,上一个观众的问题回答完了,轮到下一个了。 主持人说:“已经四个问题了,所以,下面就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哦!想提问的朋友们抓住机会!” 话音刚落,周茉就自信地举起手。 虽然前面四次都没有抽中她,但她有预感,这次肯定是她了! 至于为什么,那不是废话嘛!这都是第五次了,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肯定要抽她了吧! 她现在想提问呀!京市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前,将车水马龙的景色模糊成一团迷离的光泽。 霓虹灯光与雨丝交织,一辆黑色大G在密集的街道里龟速前行,驾驶座的男人堵得有点不耐烦,轻啧了声,开了前座的阅读灯打算找根烟抽。 灯一打开,暗色的车内蓦地被暖黄色的光打亮,后座的女人被微弱的灯光洇得轻吟一声,掖了掖身上米色的兔毛毯,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 “到了?” “刚下高架,看样子还得堵一会儿。” 陈帆应了声,见周茉醒了,也放弃了找烟的动作,干脆直起身和她聊起来。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市中心?” “说了,和朋友有约。” 车里有些闷,放的香薰是陈帆一向喜欢的某个品牌的特调玫瑰,周茉以为闻了这么久怎样也该习惯,谁曾想即使到现在仍是被那里面的人工香精熏得够呛。 “有时候真怀疑你前女友是因为你的品味和你分手的。” 她被那灯晃得半懵半醒,嘴上算不上客气,陈帆听得太阳穴突突,从后视镜打量起周茉蔫蔫的神情,火气又很快消下去。 “昨天没睡好?从上我车睡到现在了。” “唔算是。” 周茉从毯子里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车窗。 十一月,有些凉的冷雨顺着车窗的缝隙飘到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还有些顺着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晃悠进了单薄的衣领,她也不在意,伸出车窗把眼睛闭上,任由那薄雾一样的湿润划过眉眼浸入嘴角。 京市的堵车潮一来,管你是mini cooper还是大G都得规规矩矩堵上个把小时,非机动车道上的老大爷轮椅都比机动车快。 陈帆隔壁的车道停着辆红色的保时捷轿跑,里面坐着两个一眼二代的公子哥,堵车无聊,正推搡开玩笑呢,一人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 “我去” “干嘛?被我掌懵了?” 另外那人还想逗趣,就见同伴一巴掌呼过来,压自己脸到座椅靠背上。 “仙女啊” “不是魏登,你是不是有毛——” 葛峰被魏登惹毛了,正要凑过去揪他耳朵,余光顺着他眼神望去,一下止住了话头。 月白如昼,女人轻轻探出身子,半倚在缓缓行驶的车窗边,细雨如丝,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再沿着她精致的轮廓缓缓滑落,最终隐入锁骨间那抹不经意的阴影中,在她瓷白透亮的肌肤勾勒出清新脱俗的线条。 她的容颜未经脂粉雕饰,鼻尖挺翘,唇色红润,眼眸清澈如水,荡漾起汤汤涟漪,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的眨动星光沉浮,宛若清水芙蓉,自带浑然天成之美。 葛峰只觉得自己心脏狂澜,就见女人那双淡眸轻轻一瞥,就和他对了个正着—— 他清了清嗓子,掂量着面前美女的难追程度,正准备出口搭讪。 “小茉,下雨天看什么呢。” 前座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不真切,周茉笑了声。 “乐子。” 女人的声音如脸般清丽动人,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 葛峰的脸一僵,就看见女人伸出莹如玉葱的指甲,轻轻往潋滟的唇角一点,细嫩的皮肉微微陷进去,清雅的眉眼闪过一丝促狭,随即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窗。 周茉从小到大,在很多事上都有一种唯我独尊、全世界围着我转的盲目自信——当然,她本人并不觉得这是盲目,她觉得就是这样的。 这明明该是真理,而不是她的错觉!不然你看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不都是这样的吗! 而这次,世界也没让她失望,主持人经过短暂的思考,笑着说:“第十三排11号那位穿绿裙子的女生,对,就是你!” 周茉满意地站起来,余光瞥到台上的楼望东正好渴了,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随意扫一眼自己。 然后下一秒,那口水差点喷出来。 现场一直关注他的人不少,也都立刻注意到这个动静,发出低低的笑声。 旁边的人赶紧递过去纸巾,惊讶地低声问了句什么,楼望东接过却没理他,而是捂着嘴震惊地看着台下。 周茉心里愈发得意,面上却没有显露,只听到主持人说:“哇,这个妹妹好漂亮啊!” 这种漫展活动就是二次元聚集地,当然是什么打扮的都有,有lo娘,有穿JK制服的,还是直接cos成动漫角色的,现场全是各出奇招的年轻女孩儿,一个个都很夺目。 而周茉虽然没有特别打扮,在里面还是非常显眼,原因很简单,她长得特别漂亮。 她有一张小小的巴掌脸,长相可爱,但不是那种不够漂亮,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夸一声的可爱。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因为年轻,脸颊饱满而剔透,充满了胶原蛋白。 但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星星般璀璨,是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部分。 身上穿着一条绿裙子,搭配她窈窕的身段,像一株小树一样生机盎然。 主持人问:“那妹妹你的问题想问谁呢?” 周茉接过话筒,说:“我这个问题,想提问今天现场最帅的老师~” 大家都哄笑起来,自然地看向楼望东。而楼望东本人的表情却有点奇怪,没有笑,而是握着话筒似乎深吸了口气,一副努力做好准备的样子。 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里,周茉沉吟一瞬,说:“我想请问——聂承宇老师!” 全场哗然,就连聂承宇本人都故作受宠若惊,食指指向自己,开玩笑地反复确认,“我吗?你确定是我吗?” 他和楼望东是一个公司的,长得也挺不错,在楼望东进来前,确实一直是公司的颜值担当。只是有了楼望东后,就很自然地被比下去了。 周茉知道楼望东也在看自己,于是故意笑靥如花地强调:“当然啦,在我心里,您就是今天全场最帅的男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 71 章 第71春 “叫我什么。” 男人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磁性。 像俯下身来压低了嗓,贴在她耳旁说话。 周茉心尖蓦地一颤。 一种天然的、没来由的畏惧,不受控般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对面看,目光却毫无征兆撞入了鸦黑色睫羽下,那一片冰冷无温的眸色里。 呼吸收紧。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明明也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隔着袅袅烟茉,英俊而冰冷的五官甚至都被烟茉模糊淡化。 可落在周茉眼里,却是明晰得犹如天堑般的距离感。 高不可攀、凌厉疏冷。 明晃晃的提醒着周茉,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她。 情况似乎正在变得糟糕 显而易见,裴大公子并不乐意听她刻意套近乎,喊他哥哥。 看上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分。 周茉心里不明白。 明明裴季跟她提起过,裴寒这个人很好说话。 还说,要是她有机会见到他哥,尽管跟他一样改口喊哥哥就好。 裴季不会骗她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周茉抿了抿冰凉发冷的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得更紧,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不安。 在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 “童小姐。” 楼望东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她。 “是。”周茉抬头,眼神莹润像盈着光看过去。眼尾那颗浅浅的泪痣,让她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吓哭似的。 她好像最规矩的学生,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明明紧张害怕,却认真又谨慎,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套近乎。” 他说。 “也不浪费时间。” 周茉:“” 她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对方冰冷疏离的语气冻住。 隔了几秒后,才慢慢地小小地“嗯”出一声。 楼望东眸色冷锐,仿佛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明显的窘迫和尴尬。 “所以,长话短说。”他再次强调。 周茉咬唇,“好。” 包厢里的气氛终于沉寂几分。 他换了个姿势,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沉着声,“听说你很擅长画画。” 周茉心里磕噔一下。 没想到提问环节这么快就来了。 可裴季还没进来,怎么办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假装不记得刚才的难堪,稳住心神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擅长说不上,只是在法国留学时学过” 楼望东冷冷看她,“是么,你对孩子的事怎么看。” 周茉懵了懵抬起眼:“孩子?” 刚见面第二个问题,就要谈到孩子的事了吗? 他好歹是裴季的大哥,怎么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的问未来弟媳妇这样的问题。 会不会太不见外? 可周茉也明白,豪门就是这样的,只在乎传宗接代。 周茉忍了忍,才慢吞吞说:“孩子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孩子多了才热闹” 她细长的睫羽颤动着,因为谈及这种话题,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胆怯。 看起来是十分诚恳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小孩子。” 她说完,下意识避开了和楼望东的眼神接触。 周茉不擅长撒谎。 一直都是。 听到她的回答,楼望东不经意勾了勾唇,流畅的下颌线抬起倨傲的弧度。 黑色领带下,凸起棱角的喉结处半遮半掩一颗小小红痣若隐若现,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他眯起眼像在审视她。 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说出的每一个字。 实际上,楼望东今晚会亲自替侄子楼厌面试家庭教师,纯属意外。 之前下属们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庭教师,送到别墅,全碰了壁。老爷子催得紧了,他才特意空出半小时,亲自解决这件事。 眼前的童小姐,就是老爷子那边推荐过来的最佳人选。 说是家世清白,性格单纯,喜欢孩子,还擅长跟心理有问题的小朋友打交道,尤其擅长绘画。 心理医生建议,画画对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孩童有好处,所以老爷子很中意这个人选。 可楼望东不喜欢。 性格似乎过于怯懦乖顺,还会下意识主动讨好他人,这样的老师并不会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更何况,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单纯,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早已背诵好的答案。 楼望东一向被圈内人私下评为手段最狠戾的野心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把金钱浪费在一个货不对板、谎话连篇的女人身上。 “你可以走了。”楼望东耐性全无,垂下冷眸将雪茄按在金属熄灭器里,宣告今晚的面试已经结束。 “走?”周茉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他。 她不明白,她刚刚的回答应该是臻于完美的,为什么裴大公子会不满意? 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周茉看见男人已经灭了雪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眸色逐渐冷淡冰凉。 显然,他没有要继续与她谈话的意思了。 周茉开始着急,“抱歉,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至少,请你告诉我” “出去。” 他甚至连眼都没抬,声音染上寒霜,又冷又沉。 周茉咬紧了唇瓣,眼眶一点点发红。 可她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吞下心脏涌出的酸涩,站起身。 哪怕内心失落,也挺直了腰杆。 “那我先走了,裴先生。” 周茉礼貌地跟他道别,才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我什么。” 周茉回眸。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好像一开始见面时,他就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我叫你,裴先” “先生。”这时,包房门被人敲响。 楼望东的秘书戴辰,领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 “童小姐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迟到了”戴辰看到包房内的周茉,皱起眉,“这位是?” 他不记得今晚有帮楼先生,另外约了别人。 周茉眨了眨眼:??? 童小姐? 他说的那个童,难道…不是她的那个周? 周茉视线在穿着套装的女孩和男人讳莫如深的神色之间来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她,好像真的走错了?! 第 72 章 第72春 对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周茉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周茉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周茉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周茉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周茉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周茉陪她。 周茉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楼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周茉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周茉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楼望东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周茉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周茉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楼望东刚回到楼家,一切都不稳定。 周茉问楼望东怎么办,楼望东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周茉狠狠心,去做了手术,楼望东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楼望东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周茉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楼望东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楼望东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周茉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周茉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周茉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周茉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周茉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周茉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周茉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周茉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周茉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周茉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周茉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楼望东的名字。 这张卡,楼望东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周茉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茉子你太幸福了,楼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周茉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周茉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周茉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周茉:“天哪,我要宣布楼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周茉干笑了两声,她猜到楼望东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周茉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周茉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楼望东送给她的。 周茉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楼望东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楼望东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周茉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周茉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周茉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楼望东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周茉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周茉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周茉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第 73 章 第73春 “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周茉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楼望东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周茉不停地和他斗,楼望东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楼望东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周茉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楼望东多爱她一点。 楼望东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周茉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周茉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周茉被保研,楼望东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周茉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楼望东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楼望东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楼家。 楼望东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楼望东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周茉认识楼望东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楼望东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楼望东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楼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周茉惊呆了。 她预想到楼望东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楼望东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楼望东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楼望东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楼望东说:“我回楼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楼锦诚打工。” 他将楼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楼锦诚除了楼望东,还有两个儿子,和楼望东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楼望东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楼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楼望东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周茉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周茉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周茉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别闹。” 楼望东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周茉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周茉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 思维溃散。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周茉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房间复归平静,有种空虚感袭来,周茉排斥这种情绪。 她立刻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进厨房,准备收拾昨晚的残局。 谁知,入眼的流理台上整洁干净,亮的发光,别说那些锅碗瓢盆残羹油污,就连一滴水渍也没有。 打开橱柜,各种锅具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整齐摆放,好像她昨晚没用过似的,再拉开洗碗机,里面的碗碟也是整齐洁净,带着消毒烘洗的温度。 低头看,垃圾桶也被清理过,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是沙发那儿的落地灯也被扶正了,玄关处被打碎的花瓶也被清理了,没有一片碎片。 门铃响,是小区附近粥铺的送餐员,说是楼总订了餐。 周茉开了门,餐桌上很快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菜。 喝上一口,滋味清甜。 周茉坐在餐桌前,一手支额,一手握着调羹缓慢喝粥。 右手中指上还戴着鸽子血戒指,怪沉的。 她将之摘下来。 楼望东的IQ和EQ均在她之上,周茉从年少时就知道。 那时候,两人拌嘴,她总是拌不赢,就算偶尔赢一回,也是楼望东让她。 就是学习上,周茉感觉自己日以继夜拼死拼活,洪荒之力都使上了,每次考试才勉强保住年级前十的位置,可楼望东呢? 上课睡觉,下课玩乐,有时候去他桌肚翻课本,翻出来的不是财经报,就是看不懂的股市柱形图。 可他考试总能年级前五,最差也能第九,怎么都在她前面。 这人怎么这样? 他总是轻易地拿捏住她。 而现在,她似乎更容易被他掌控了。 就像昨晚的生日大餐,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用任何言语道歉或安慰,就这样默默地收拾了残局,吃掉她丢弃的蛋糕,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点了一份餐,用行动取悦她。 这种取悦,分明击中了她的心灵,比任何言语更讨她欢心。 再往深处想,无非是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哄她,拿捏她,掌控她。 周茉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样的自己,好像被他宠着,其实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就像每次她想提结婚,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带偏,将她的想法压下去,甚至话都不让她出口。 他怎么那么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不是全世界最爱她吗? 吃过饭,周茉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周茉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周茉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楼望东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楼望东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楼望东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周茉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楼望东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楼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周茉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楼望东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周茉在七夕那天,给楼望东送了一份大礼,将楼望东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楼望东每天就戴周茉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周茉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楼望东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楼望东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周茉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楼望东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周茉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周茉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楼望东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周茉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周茉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楼望东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第 74 章 第74春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楼望东便将周茉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周茉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楼望东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楼望东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周茉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楼望东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周茉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东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酣畅淋漓的一夜。 周茉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周茉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楼望东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周茉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楼望东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周茉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楼望东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周茉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楼望东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周茉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楼望东坐在周茉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周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周茉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周茉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周茉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楼望东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楼望东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周茉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周望舒也很高兴,体恤楼望东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茉茉给你打电话了?” 楼望东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周茉,回说:“没呢。茉茉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周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周茉身上。 周茉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周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楼望东才能抬走。 周望舒问楼望东:“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楼望东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周茉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茉茉会好好商量的。” 周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楼家,但茉茉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楼望东,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楼望东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周茉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周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茉茉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茉茉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周茉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周茉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周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周茉悄悄睨了一眼楼望东,抽回手,不再说话。 吃过饭,楼望东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周望舒。 周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周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楼望东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周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楼望东端着酒杯,陪周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楼望东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楼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周茉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周茉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楼望东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楼望东回到周茉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周茉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楼望东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周茉跟着楼望东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周茉抱着楼望东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楼望东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周茉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周茉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楼望东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楼望东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周茉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楼望东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周茉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楼望东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周茉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周茉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楼望东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第 75 章 第75春 然而还没到晚上,裴季的绯闻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热搜上挂着他好几张帅照,全是豪门阔少刚刚订婚,就瞒着未婚妻在国外偷腥的绯闻传言。 周茉根本不敢点开看。 她把自己关在画廊的烘焙间里。 只有躲在这里,她才有一丝安全感。 可是手机里的消息和电话就没停过,尤其是周卓姿的电话,狂轰乱炸地打进来。 她爸爸也一条接一条的发来微信。 她干脆将电话关机。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周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可以慌。 这个时候,她更不能慌 周茉微微喘着气,撑在料理台上,脑子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闭上眼就看见唐向杰那张凑近想亲她的脸。 又惊恐地睁开 不行,绝对不行。 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周围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盘桓在周茉身上,或打量或扫视,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声,开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咣当巨响。 架杆上的几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几瓶香槟红酒,木屑混着酒液黏连在地毯上,有根杆子还顺着引力滚到了于明渡的脚边。 他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骂回去,却在看清罪魁祸首的脸时顿了下。 “楼望东,你发什么神经。”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楼望东眉都懒得抬,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满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对上,语气楼疏。 “有问题?” 怎么敢有问题。 门外已经有大批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与木杆碎屑悉数荡除,幸好没砸到中央的三角钢琴,否则这间包厢就算是废了。 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望着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没了心情继续作乐。 先前的起哄也不欢而散,在场的人只当楼望东被众人说得烦了,弄折点东西当作警告。 于是一个两个打了哈哈就过去,也没人再提楼望东和林云琼之间的事。 喧哗的包厢得了片刻的安宁,周茉却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念头。 手机里是陈帆问她有没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大厅。周六,临艺演奏厅,合奏会一切昭揭时,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显得可笑。 “周茉,你这是怎么了?” 关切的柔和女声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来,与周茉身上不谋而合的纯白,多的只是那层白下奢牌香水纷繁弥漫的气味,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起来。 林云琼走来坐在她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过地上满地的碎屑,又移开。 “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周茉歉意地笑了笑,唇红齿白,使人怜念纷生。 “不过,你一向通情达理,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不知是否是周茉的错觉,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拢了些,显得她所在的地方越发荒凉。 林云琼带着一身香花酒意,跨过满地碎渣访她孤身一人处,还真是善解人意。 周茉对上她友善无害的眼神。那里碎光浮动,平和、安静、端庄,总之都是世间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汇聚在里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眼神,周茉笑了,伴随而来的是林云琼嘴角笑意的凝固。 周茉:“当然。” 她的语调,与她刚提起的通情达理如出一辙。可林云琼嘴角精雕细刻的弧度却好像僵硬了半分。 “周茉,你真是变了不少。” 林云琼弯起眼眸变成月亮模样,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还以为你会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呢。”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凉的风吹过周茉的背脊,激起细末的冷颤,她听着林云琼软语温言的语调,却笑得更盛。 “没有人会和高中时候一样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会停留在原地。” 1%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周茉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 worry, Lynn.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周茉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周茉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周茉,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周茉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周茉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周茉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周茉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楼望东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她忽然想起那个旖旎奇妙、绝不可能发生的梦境。 如果她让梦成真了呢?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变成真的 周茉太清楚了,裴季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周家丢了那样大的面子,只有楼望东也只有楼望东只要沾上一点楼望东,她就可以的得救。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拉黑而已,也不是找不到他。 她要试最后一次。 周茉仔细回想那天在楼望东车上,听到他接的那通电话。 The Theatre酒吧。 她记起来了。 他今晚会在那儿。 夜深。 The Theatre酒吧里人潮骚动,这是京市最顶级最奢靡的销金窟,不少年轻男女都在大厅里扭动身姿、恣意热舞着。 而酒吧楼上,只供VIP客户使用的包房内,却气压低冷。 楼望东坐在沙发上,看到某次无意加的微信群里,有几个纨绔正在讨论热搜上裴家二少的绯闻。 话里话外除了对裴季风流韵事的吹捧。 就是调侃他那可怜又怯懦的小未婚妻,这会儿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以泪洗面、哭到抽搐了。 还有人打趣说,她那种柔弱胆怯的性格,看到绯闻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楼望东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几条聊天记录,视若无睹关掉了屏幕。 就在这时,酒吧经理战战兢兢递上来一份报表,“楼先生,这是您要的财务账目。” 楼望东接过那份过分薄的资料,没看,扔在了桌上。 “这就是过年一整年的帐?”他声音冷而沉。 经理浑身一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临时找不到人” 见楼望东脸色阴沉下来,经理连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账目都整理清楚。” The Theatre酒吧是楼望东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赌赢下的产业。 本来轮不到楼望东亲自替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这家酒吧去年闹出过事,他大哥不知情,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老爷子就让楼望东亲自走一趟。 楼望东递了个眼神给戴辰,戴辰心领神会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楼望东挑眉:“有事?” 戴辰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先生我刚在楼下,看到了周小姐。她一个人好像醉得不轻。” 楼望东就像没听见,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让他下去。 然而几秒后,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几上。 第 76 章 第76春 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楼望东,你放开我!” 周茉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周茉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楼望东。 楼望东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楼望东将人放到地上,周茉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楼望东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周茉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楼望东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周茉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周茉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楼望东。 汽车来了,楼望东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周茉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楼望东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楼望东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楼望东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周茉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周茉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楼望东。”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楼望东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周茉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楼望东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楼望东,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楼望东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第二天,周茉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楼望东不在。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周茉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 想起昨晚上她和楼望东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楼望东,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楼望东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 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周茉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楼望东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周茉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楼总,今天周末啊。” 楼望东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周茉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周茉:“”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楼望东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周茉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周茉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楼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周茉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楼望东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周茉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楼望东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周茉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楼望东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周茉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楼望东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茉。”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周茉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楼望东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周茉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周茉语气凉凉,“楼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周茉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周茉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楼望东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周茉没看见。 楼望东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周茉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楼望东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周茉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周茉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周茉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楼望东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楼望东送的就好。 周茉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楼望东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周茉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楼望东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周茉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楼望东。” “我们分手吧。” 第 77 章 第77春 两人刚下车,就有裴家老太太身边的秘书带着两个助手,从酒店大堂里迎了出来。 秘书是个中年人,姓张,国字脸。 张秘书只瞥了眼跟在裴季身后一袭白色纯棉连衣裙的女孩,便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秘书:“二少爷,上面等您半天了,茶水都换过两轮。” 这是在问裴季怎么迟了这么久。 张秘书哪知道裴季昨晚跟朋友玩赛车到今早才睡,下午起来临时喊周茉出来说是见家长,接上人再绕过来就遇上大雨和晚高峰堵车。 不过也幸好是这位爷,要是换了旁人,裴老太太早就起身走人。 “路上堵车。” 裴季只觉得张秘书念叨,察觉身边少了人,转头一看,就见到像小尾巴一样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被助手无形挡在了外面。 “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朝人伸手,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就乖乖地贴过去,牵住他伸来的手。 张秘书还是头回见这位二公子对女人在意,视线终于真正落到了周茉身上。 很恬淡柔静的女孩子,皮肤细腻白皙,左边眼尾一颗浅痣衬得杏仁眼湿润胆怯。 黑长直的发散开在肩后,及脚裸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干干净净。 简简单单勾勒出文艺小白花范儿。 张秘书有些意外,很难想象他们这位混不吝的二少爷,喜欢的竟然会是这种安静温软的类型。 像是那种学生时代成绩很好、胆子却很小、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见,裴季微微侧身,挡在了周茉身前,“行了,我自己上去。” 张秘书立刻体贴为两人按了电梯。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急促而骚动起来。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排训练有素、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立刻从后面几辆车下来,迅速将闲杂人等挡在人墙之外。 他们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像是专程等待什么大人物下车。 就连酒店的高层这时候也匆匆赶到在酒店大门前站了一排,态度恭敬谨慎。 裴季瞥了眼,冷淡语气,“谁啊,这么大排场。” “好像是楼家的车。”张秘书回头看清后,挡着电梯门小心问,“应该是那位,咱们要不要等等?” 谁都知道裴家和楼家交好。车停在离明诚商圈两个路口的位置,仍是受到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楼望东从驾驶座下来,低眸却见周茉又要戴口罩,不觉好笑。 “周茉,”他歪头,额前碎发粗浅滑过高挺眉骨,似乎是真的疑惑求知,“和我一起出来真的很丢面儿吗?” 京市不比佛罗伦萨,被双方认识的人看到或拍到传到网上,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周茉自然是要主动剔除这样的可能性。 她脸本就生得小,戴普通的棉口罩就足以把半张脸尽数遮挡。 面对路人投来的目光,连寒暄都赶不上就要和楼望东告别。 “楼望东。” 偏偏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转头瞥,却感到身旁一股热源贴近,楼望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站的,恰好是她的身侧。 她感到有两股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抬眸往方才出声的位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双眼眸。 好干净的眼睛,像冬日的太阳。她总算知道楼望东刚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些什么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要去琴房里练会儿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琴房了,连门都出不了。 周茉轻叹一声,发信息和尚云宁请了假,泄了力般瘫倒在床上,眼睛蓦然被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楼望东的戒指。 他怎么会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这里? 周茉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饰,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她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这枚戒指。 那时是她在佛音举办的第一场沙龙音乐会,设的场地狭小偏僻,时间又接近午夜,来的观众除了老师和同学外几乎没什么人。 钢琴独奏刚弹到一半,负责人却突然告诉她有人将二楼的位置悉数包揽。 抬眸望向二层,高台累榭处,陌生青年懒懒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颚,桃花眼里的光泽冲破暗昧蒙尘,连同着右手处那枚烁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周茉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气质,足以惊艳任何一个与他初识的人。 只是可惜,对于她来说,望向他的第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却只有久远而悚然的记忆。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见过他。 本该时间地点都忘得彻底的匆匆一瞥,越涌过五年的泛滥口,在她望向他的须臾,被摹状得宛然在目。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声色犬马,演变到如今不伦不类的情人关系,都是因为五年前的一瞥融于骨血,在佛罗伦萨那一夜被彻底点燃,沸腾翻涌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刚刚骗了他。 她认识楼望东,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后。 烜赫、灿烂,但没有温度。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楼望东方才提到过的合资人。 看起来是个明朗、端正的人,永不会被阴晦浸润染色的那种,几乎迅即能从其身看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 手里拿着只燃到一半的烟。 乔柏林掐灭了烟,缭绕升起的白雾在他面前不像烟雾,反倒更像袅袅缭绕的晨霭。 他敏锐地关注到楼望东淡淡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当即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从马路口走来。 “你好,”他首先望向周茉,眉目坦荡,声音疏朗,“我叫乔柏林。” 风伴随他的尾音吹过周茉耳侧,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您好,我叫周茉。” “周,茉。” 他一字一顿叫她名字,顿了会儿,抬眸问她。 “你是江城人?” 周茉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在江城读过高中,熟悉那儿的口音。” 楼望东疏薄的语调如同初冬的凉雾般徐徐飘至周茉耳骨,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大衣的帽檐拉到她额前。 顿时,视线一半皆被帽檐的深色遮住,别说乔柏林的脸了,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唔,楼望东,你干什么?” 周茉的声音也被帽檐闷得含糊,乔柏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儿,趁着周茉扒拉帽檐的功夫,淡笑着用口型对楼望东说了两个字。 恭,喜。 若是周茉此刻揭开帽檐稍微快些,望见乔柏林吐出的字眼,大概也要困惑。 恭喜。 有什么可恭喜的呢。 可惜眼前的帽檐遮得紧,她揭开来时只望见了乔柏林收回的眼神,虽觉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和两人简单告别后就往和陈帆约定的地方走去。 女人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步行道中央,楼望东轻淡收回视线,听见身边的轻笑声。 “就是她吧。” 问句作结,但话语里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楼望东懒散支着长腿,睨一眼乔柏林指根处夹着的烟,不置可否。 “乔柏林。” 后者挑眉望他。 楼望东:“你知不知道光点烟不抽也是种毛病。” 准确的说,是裴季的大哥裴寒和楼家掌权人楼望东交好。 毕竟,裴大少过世的母亲跟楼望东的母亲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就走得近。 周茉听到张秘书的话,也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去。 但只看见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酒店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是看人了。 “等什么,我跟他很熟?”裴季挑眉,透出不耐。 秘书,“” 他想说,就算楼先生跟二少不熟,但跟他们大少爷不挺熟的嘛。 老太太原本就有意让大少爷一起见见这位周小姐。 可惜,大少爷目前不在国内。 既然碰上楼先生,老太太应当是巴不得请楼先生看在大少爷面子上帮着掌掌眼的。 但这话张秘书肯定不敢当着裴季面讲,还想委婉提醒就被裴季打断,“你看我女朋友说话了吗,就你话多。” 张秘书悻悻。 裴季揉了揉周茉脑袋,像是奖励,“还是你乖。” 周茉:“”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谁。 周茉一年前刚回国,除了几个熟人,对京圈其他家族了解甚少。 更何况,以她那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没资格踏足这个圈子。 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惦念着待会儿的会面。 裴季临时通知她过来,接到她后就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时间跟她说清楚今晚的情况。 她不知道今晚要见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对她具体什么态度。 第一次见家长,周茉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里挤出更多酸涩的担忧。 只希望待会儿见到的那位长辈,是好说话的。 第 78 章 第78春 下午,画展拍卖会现场。 凝·画廊,近年来在京市已然小有名气,接连举办的几次画展和拍卖会,都颇为成功。 而今次的拍卖会,更是有慈善之名,所有拍卖款项都将捐给山区孩童。 周茉作为画廊合伙人,下午开始就在门口招呼客人。她一身浅蓝色的小礼服,乌黑蓬松的发微微挽起,两侧点缀着细碎珍珠。 她手腕上只戴了一只质地极好的白玉镯子,其他再无装饰,却衬得肌肤细腻雪白,毫无瑕疵。光是站在那儿,便美得像是一幅画。 有不久前刚参加过裴周两家订婚宴的客人见到周茉,都暗自惊叹。 果然红气最养人。 订婚宴上明明还是安静怯懦的女孩,这才一段日子,气质便已有不同。 周茉不知旁人想法,她在场中忙碌,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手腕。 “茉宝,真是你?” 一个惊讶又张狂的声音。 周茉的身体却在瞬间僵住。 她脸色苍白,甚至不敢回头。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低着头,快步往里走。 “啧,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错你” 年轻的男人一身时尚打扮,大步跟在周茉后面。 他穿着件花色的长款外套,明明帅气体面,可说出的话,却让周茉感到难堪。 “刚才离得远,我都不敢认。不是说以后都不穿短裙了吗?怎么又穿上了” “我早就说过,你这双腿又细又白,就该露出来才好看。啧,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在这开展,我不来都错过了” “唐向杰”周茉再也无法忍受,她转过身去,红着眼喝止他。 “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放尊重点。” 她神色嗔恼,像是烦透了。可只有周茉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有多慌多怕。 唐向杰怎么会回来了? 他明明被唐老爷子勒令送出国,几年内都不许回京市。 周茉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看到唐向杰那张脸就本能的反感恶心,快要虚弱的站不住了。 唐家,其实是周家最大的合作伙伴。 周茉还上高中时,唐向杰就已经是周家的常客。 他是纨绔少爷,到哪儿都带着一群小弟。因为长得不错又有钱,周茉见唐向杰几次,他身边就换过几个女朋友。 原本她和唐向杰并不熟,每一次在别墅撞见,她都低头躲开,胆怯又害怕。 可高中时有一次她裙子染血,中午着急从学校回到房间,没关好门。 恰好被路过的唐向杰,看到她换衣服的情形。 十九岁的纨绔少爷,自然是早已谈过不少恋爱,身边也不缺女人。 但唐向杰对她,却从此着了魔。 自那之后,唐向杰几次三番骚扰她。少爷自以为是追求人的方式,只会让周茉感到压力倍增。有一次,她甚至被他那些朋友在放学路上强行带走,灌醉了送到他床上。 幸好被周聿霖及时发现阻止。 但唐家对周家太重要了,被撞破后唐向杰干脆摊牌。 他直言喜欢她,将来打算跟她结婚,提前睡了就当两家联姻。 于是周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巴不得她和唐向杰早点在一起。 周聿霖只好以送她出国深造为理由,暂缓了这件事。 她留学回来,再逃不过周家的安排,却在那时候遇到了裴季。 裴季追她,唐家自然不敢得罪,只好将唐向杰送出国绝了念头。 唐向杰看到周茉嗔恼瞪着他,一双眼却微微颤抖泛红,忍不住心软。 “生气了?好了好了,那我不说这个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周茉的手,“走,我有事跟你说,我们俩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周茉对他避之不及,就像撞见蛇蝎,往后躲开。 可唐向杰不这么认为,只想抓着她的手,“茉宝,你听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裴二在外面的那些事” 她不要听。 周茉摇头,眼神和身体都在本能抗拒,下意识往后退。 直到她后腰,撞在一堵宽阔冰冷的肉墙上。 周茉腿一软。 还来不及回头看,纤弱柔软的腰肢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扣住,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听见?” 一个极度冷淡傲慢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 “她说不想谈。” 第 79 章 第79春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周茉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周茉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周茉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周茉,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周茉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周茉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周茉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周茉:“”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周茉,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周茉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周茉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周茉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周茉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周茉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周茉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周茉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周茉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周茉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 周茉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周茉被吓到了。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周茉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楼望东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茉,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周茉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周茉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叫我什么?” 第 80 章 第80春 周茉一推开寝室门,就迎上三双好奇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问:“你们干嘛?” 室长:“苏迩说,你去找你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苏迩:“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看来是苏迩和她发完微信后,已经火速把情报报告给了寝室里的另外两人,所以现在三堂会审了。 周茉走进来,顺手关上门,说:“我倒是想不回来,但明天要上课呀,才开学就翘课不太好吧?” 虽然成功逼楼望东和自己签下了契约合约,但楼望东今晚有饭局,是和下午活动的同行们还有主办方一起的,不太好缺席,而明天周一,她上午满课,所以还是先回学校了。 “所以是真的了?你真的有男朋友了?”第三个室友蒋悦睁大了眼睛,一向个性有些内向的她也忍不住兴奋地说,“是今天确定关系的吗?怎么这么突然,苏迩说的时候,我和室长还以为她骗我们呢!” 开学二十几天,106寝室的四个女生已经处得很熟络了。大家都对自己的大学室友怀抱很大热情,所以当听到之前说自己的单身的周茉忽然有了男朋友,都忍不住好奇。 想到自己今天的战果,周茉忍不住有点得意,“当然是真的啦!一个小时前,火热出炉的男朋友~” 寝室内顿时一阵怪叫,女生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激动起哄,以及追问细节,“快说说快说说,什么人啊?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吗,还是新认识的?” “是我邻居家的爷爷,比我大几岁,现在已经工作了。”周茉说,“因为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居然还是青梅竹马!女孩子们更兴奋了! 周茉也很满意,就是这种感觉,给小姐妹们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当初薇薇有男朋友时,班上的女生也都是这个反应,一个个兴奋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她早就想感受了!“楼望东?”林丽边低喃一遍想了想。 周茉定神看着林丽,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林丽摇摇头,“小周没说他儿子名字。” 周茉:“” “那您还一副知道的样子。” 林丽:“就是觉着这个名字挺耳熟的。” 她眼前一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茉立刻摆摆手,“哪有啊,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直接把他抓回家结婚,再也不想听爸爸,姑姑他们天天催婚跟念经一样。” 林丽:“那就说好了啊,我跟小周约一下周间。” 林丽说着就起身准备走,周茉拉着她,“什么说好了?” 林丽笑,“当然是让你们年轻人约个周间见见了。” 她还拍拍周茉的肩膀,“你放心,绝对比你姑给你介绍的强一千倍,小楼年轻又帅气,关键是我听小周说,他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也不乱搞。” 周茉:“您这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就喊的这么亲切。” 林丽笑,“你妈严选的,肯定是你喜欢的款。” 越说越邪乎,周茉一脸质疑,“那我再考虑考虑。” 林丽:“你可想清楚了,没几天就过年了,到周候你姑你奶在你跟前念经,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周茉:“” 周茉几乎是熬了一个通宵,才把论文大概轮廓改完,但内里的东西压根来不及改,周茉都预估到了,到周候开组会,自己肯定是那个被批评最狠的那一个。 提交给导师后,天差不多亮了,周茉倒头就睡,给老妈发了消息,让她不要喊自己吃早饭跟午饭。 周茉醒来周,窗外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 她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微信里不少的消息弹出来。 周茉看到导师一个小周前接受了自己的文档的消息,又看到他在论文群里说怎么就三个人交,其他人都用各种理由延期了。 这周候手机弹出条消息,周茉给她的备注是星星。 余星是周茉高一的同桌,两人从那周候就一直玩到现在,她大学毕业后就目光长远的考了公,且成功上岸,现在在一所公立的初中当英语老师。 余星已经在家躺了一个多星期,没有看不完的文献跟改一百八十遍还不会过的论文。 周茉羡慕不来。 余星: 【睡醒了吗?】 【快点快点我憋不住了,我要跟你说八卦。】 周茉: 【我刚醒。】 【我都怀疑你在我家装了监控。】 余星: 【还记得我们高中隔壁班那个赵晚吗?】 【就家里有矿那个,毕业后给给你同桌包了一个酒吧表白的。】 周茉:“” 周茉:【不说就别说。】 余星发来一个十几秒的语音:“就是你知道赵晚她爸本来把她送去联姻,谁知道大小姐在婚礼上逃婚了,你猜她去了哪儿?” 周茉:“你浪费了我珍贵的十五秒,赔钱。” 余星忽略周茉说的话,“你猜她去了哪?她直接坐私人飞机去了加州,找你同桌表白。” 周茉听到,心一跳。 周茉面上装傻,“我从小到大的同桌多了去,我哪知道你说的哪个。” 余星:“你也太反常了,你平周一个比我还八卦的人,怎么会突然间不八卦,你看你,从毕业后一听到楼望东的名字就炸毛,你当年是不是找他表白被拒绝了?” 周茉:“我不八卦是因为” 周茉想起昨天下午母亲说的小周阿姨的儿子。 余星显然很意外,“我八卦还没说完呢,不过你知道楼望东回国了吗?他们公司最近在扩充国内版图。” 周茉:“人家一秒赚一百万跟我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余星习惯了一说到楼望东周茉就炸毛,也没多说别的,两人约了个周间逛街吃饭后,老妈就来敲门。 周茉放下手机去开门,林丽见周茉睡醒了,就说:“赶紧来吃饭,一天了,我怕你把胃饿坏了。” 母女俩把饭菜端到桌上,林丽就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剧。 周茉一边吃着饭看了眼电视机里面,居然是个校园剧,周茉说:“林女士,您怎么换了口味,不看狗血的家庭伦理剧了?” 林丽:“这是小周推荐给我的,说是她认识的一个女导演拍的,特别好看。” 周茉没忍住笑,“周阿姨认识的人还真多啊。” 林丽跟周慧也是这几天才联系上的。 当周周慧在家里收拾旧物,看到旧手机里存着林丽的手机号,就试着打过去,没想到还真打通了。 电视里刚好放到女主找不到男主,然后跑去了天台,果然天台是校园剧情必备的场景,男主颓废的靠着栏杆。 看着他的背影,周茉想到那个男人。 只是当周狼狈的是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的目光总是很淡,修长好看的手指递给自己一包纸巾周,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也是那天开始,周茉对这个被世俗定义的天才有了改观。 想到这,周茉抬眼,林丽正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念叨着,“还是当学生好啊。” 周茉忽然喊她,“妈。” 林丽看过来,周茉说:“要不见一见?” 周茉也没想到老妈的动作这么迅速,当天晚上周茉还在床上跟余星双排,勇闯峡谷。 林丽就进来,鬼鬼祟祟的。 周茉刚好在团战,林丽就坐在她床头,拉着她肩膀,周茉此刻杀红了眼,“您等一会儿,马上。” 林丽又开始吐槽她,“你待会儿玩,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周茉操作的那个短腿的射手刚好死了,周茉叹了口气。 手机里传来辅助的声音,是个男人,“什么辣鸡啊还秒选。” 余星直接开麦贴脸开大,“辣鸡你大爷,你一个辅助赶着去送死一样,你以为” 周茉没等余星说完话,就把麦和声音都关了,林丽说,“跟星星玩呢?” 余星高中周就经常来她们家玩,小姑娘嘴巴又甜又惹人喜欢,林丽很是喜欢。 周茉“嗯”一声,又问,“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说?” 林丽差点都忘了,她一脸要笑不笑的拉了拉她的胳膊,“你不是说跟小周儿子一起约个周间见见吗?” “我想着你在家也没啥事,我们商量着就明天。” 周茉一惊,“明天?这么快?她儿子很闲吗?” 林丽:“小周说他儿子没有人情味,一年到头也在家待不了几天,这不刚好他过年休假,前两天才回的国,你说是不是天周地利人和?” 周茉:“” 陪余星打完这局,周茉就没心情继续了,早早地退了游戏,躺下睡觉,她不想明天顶着黑眼圈去跟人相亲。 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因为紧张,周茉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被闹钟喊醒,她第一次没有赖床,利索的起床。 吃过早饭,周茉就回房间挑选衣服。 林丽收拾完碗筷,让周国安洗碗,她去了周茉房间。 就见周茉盘着腿坐在床上,床上堆着不少衣服,她还掐着手机。 见林丽过来,周茉关了手机里的穿搭攻略,林丽说:“这都快九点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起那么早是当回事儿了。” 周茉语气随意,“我那是昨天睡太早了,才自然醒的,谁会因为一个相亲起这么早啊。” 林丽:“” 大约一个小周后,京市的一家高档咖啡厅门口。 一辆出租车停下,周茉从车里下来。 今天京市的温度很低,周茉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朝咖啡厅门口小步跑去。 到了店门口,周茉呼出一气,雾气瞬间变成白雾。 周茉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贝雷帽。 她外面穿了一件卡焦糖色的休闲风大衣,里面是一个高领紧身的卡其色毛线衫,下面是一件中长款的长裙,搭配一双短靴。 脸上虽然是淡妆,但整个人整体气质都不错,她的眼睛很大很灵动。 给人一种元气跟轻熟风并存的气质。 她放慢步调,她走到门口,自动门自动打开。 门口站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她职业性的朝周茉微笑,“您好,女士,有预约吗?” 周茉点头说有,然后服务员带着周茉到前台,周茉报了周慧女士的名字。 两个服务员听到名字,对视一眼,很是意外。 但很快反应过来,服务员带着周茉去了二楼,周茉心里很忐忑,压根没注意到服务员的打量。 二楼更加安静又位于京市的繁华地段,现在这个点,咖啡厅的人不多。 周茉倒是看到几个带着电脑来办公的人。 服务员把周茉带到位置上,然后问她,“女士,您想喝点什么?” 周茉朝门口看了看,刚刚老妈给她打车就是怕对方会等太久,明明说是已经到了。 听到服务员说话,周茉才说:“我还在等人,先麻烦给我杯水吧。” 服务员说请稍等,又说,“刚刚有个先生也是这桌他来了。” 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就朝另一边看去。 周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他穿着黑色大衣,修长白皙的手指还紧握着刚刚挂断的电话。 他迈着大长腿,朝这边走过来。 周茉猝不及防的跟他对视,那一瞬间,周茉想起他转学到班里的那一天。 周茉坐在中间的位置,抬头看着站在讲台边的男孩。 他脸部线条偏冷,清秀的长相,可眼神却充斥着寒意,明明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校服,可依旧能看出他身高腿长,他单手插在裤袋里,给人的疏离感格外的重。 那个男孩,逐渐跟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男人的身影慢慢重合。 室长忽然说:“完了,咱们系……不,咱们院的男生都要难过了!周茉有男朋友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 苏迩附和:“就是,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跟我打听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还有人要请我吃饭。还好我没去,否则现在要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她把大家逗笑了,而她说的内容,在座的人都没什么意外。 周茉本来就长得漂亮,开学第一天班上就有人注意了。后来军训时有天晚上,大家被教官组织在操场上玩游戏,用矿泉水瓶子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起来表演节目。 周茉不幸中招,于是站起来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那晚月亮很大,她穿着迷彩短袖T恤和长裤,站在人群围出的中央。因为不用训练,长发随意披下,戴着帽子。 明明是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打扮,却挡不住帽檐下她的那双眼睛。 又黑又亮,在月光下像波光粼粼、闪闪发亮的湖面,而她的歌声清甜,是湖泊上的回音。 等她唱完,半个操场的人都在看她。 隔天周茉就在院上出名了,大家都知道工管有个又漂亮唱歌还好听的女生叫周茉。 用苏迩的话说,开学才一周,你已经成为院花候选人了! 对此,周茉表示疑惑,“为什么不是校花呢?怎么咱们学校还有比我漂亮的人吗?我不信,拉出来比比。” 苏迩:“……” 总之,周茉当然知道有很多人想追她,比如她在楼望东面前说的那个“很照顾她的班长”和“挺帅的社团师兄”,确实都对她有意思。 但她还是说谎了,什么不错呀,她对他们两个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楼望东合适,只想和他谈这个契约,所以今天专程拨冗前去逼他。 好在那家伙还算有点信用,没有赖账到底,否则她固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但真要去找一个(或者几个)临时工男友来气他,她也是有点苦恼人选的! 想到这里,她说:“那你的饭让我男朋友补上,过几天他来学校找我,到时候也请你们一起吃!不是都有这个环节吗?” 确实,室长的男朋友也在北京读大学,上周过来找她,就请了全寝室一起在宿舍后面的商业街吃麻辣香锅。 大家顿时欢呼,达成共识,这才带着吃完了瓜的满足回去各做各的事。 周茉伸个懒腰,栽倒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瘫了一会儿,然后才拿出手机,登上推特。 一刷首页全是今天下午活动的照片,周茉的上一个号因为追星参与饭圈打架被炸号了,后来高三忙也出坑前担,就懒得再玩推特。 这个号是半个月前新注册的,因为她当时正琢磨着要怎么伏击楼望东、吓他一大跳,就看到了这个见面会,顿时觉得,这不就是老天给她准备的舞台吗! 虽然那会儿门票早在二十天前就开票并且秒没了,但这怎么能难倒周茉呢,她去超话高价收了转票,为此还关注了一些游泳圈的债主,其中主要就是楼望东的债主。 所以,她现在看到的最多的也是楼望东的照片。有一组拍的最好的,来自楼望东的一个很活跃的债主,她几乎楼望东的每场活动都会去现场,然后出图,照片质量还很高。 周茉甚至觉得,有些照片的质量比她前担的站姐也不差了! 比如现在这组,是活动中间,大家现场游泳经典片段。楼望东左手拿着台词本,右手握着话筒,抬眸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楼望东的长相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不是那种冷漠严峻的类型,应该用清俊来形容。但因为他在不太熟的人面前就话比较少,也没什么表情,就容易让人觉得冷。 以前读高中时,还有女生因此说他是什么高岭之花,气得周茉大喊你们别被他骗了,这人就是喜欢装酷哥而已! 这组照片就是骗局的巅峰,本来就没表情了,因为专注,显得眼神愈发锐利。再加上照片做了黑白处理,也让他的侧颜越发清晰,像黑暗里的一道光。 但和从前的高中女生一样,这骗局现在也得到了他债主们的一致喜欢,这组图的转赞评很不错。周茉甚至在转发区看到一个漫画白泽的角色粉说:“我靠,即使我已经发过誓只当纸片人梦女,但每次看到楼望东的图还是会忍不住停留并且感叹,真帅哇……” 周茉忽然想起来,她下午其实也拍了一张楼望东的照片。是他当时坐在座位上偏头听旁边的人讲话,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但她一看就知道他走神了,于是举起手机拍下来,打算之后讨伐他上班不专心。 她翻出照片,微信发给他,然后又把这条推特的链接也发过去,问:是我拍的好看,还是你的债主拍的好看? 楼望东这会儿应该在饭局上,她以为他会回得很慢,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就回复了:我现在是必须回答你拍的更好看吗? 周茉:不啊,你说她拍的好看也可以呀。本来就是她拍的更好嘛。 周茉:人家用的是大|炮,我用的是手机,设备就不是一个级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楼望东:哦,我还以为现在这个也得听你的呢。 周茉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阴阳怪气呢! 因为被她逼迫谈契约,虽然不得已答应了,但还是心有不甘,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言语上反抗两句。 但周茉并不生气。事实上,她很享受这种他明明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听她的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胜利愈发甘美。 赵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偏要勉强!” 不过她觉得,现在还是有必要哄一哄他,于是假装没听懂,说:怎么会,我怎么会逼你说假话呢?你觉得谁拍的更好那就说谁,我不会生气的! 周茉:但我也不是没有我的优点。是,她的技术和设备更好,但我是带着爱拍的~ 周茉:我带着全场最真挚的爱,拍摄全场最帅气的我的男朋友~[玲娜贝儿比心.gif] 又开始卖乖了。 楼望东看着手机,冷笑。 从小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得不到时就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一旦让她满意了,就立刻嘴甜如蜜,好听的话一筐一筐砸过来,谁也没她会变脸。 楼望东都懒得问,在你心里全场最帅的不是聂承宇吗,周茉却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真的,你的事我都有放在心上哦!军训时,我还唱了《山海打工人》的主题曲,帮你们宣传! 楼望东:真的? 周茉:真的! 楼望东:那你既然帮我们宣传,自己一定也看了吧? 周茉:…… 嗯,这个这个,怎么说捏…… 周茉对手指。 是的,她军训那晚唱的歌就是《山海打工人》第二季的主题曲《山海有涯》。当时动画还没正式播出,主题曲先一步上线预热,歌前天出来,她第二天就学会并且在晚上当众表演了,唱完后还笑容甜蜜地说:“由著名国漫《山海打工人》改编的动画第二季下周就要在深海视频上线了,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完了手在身体两侧一提,拎着空气裙摆给大家行了个公主礼。 但周茉其实没看过这个番,第一季第二季都没有,她唱这个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楼望东在第二季里面配了一个重要角色,而按照她当时的规划,最多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和楼望东开始谈契约了,那作为未来的女朋友,是不是应该要支持男朋友的事业,给宣传一下? 这么一想,顿时责任感上身、表演欲上头,这才来了那么一出。 其实到现在她都还没看过楼望东在动画里的表现呢嘻嘻。 毕竟,小周同学刚开始美好的大学生活,每天忙着上课忙着逛校园忙着认识新朋友再和新朋友继续上课逛校园,周末还要出去游玩北京城,现充得不要不要的,哪有那个闲工夫追番! 楼望东就知道是这样,正打算乘胜追击,一只手却忽然勾住了他脖子,“甲方讲话呢,你怎么开小差?大不敬了啊。” 是聂承宇。 他们在一家粤菜馆的包厢里,下午的见面会圆满结束,主办方按惯例请大家吃饭庆功,此刻负责组织这场见面会的女人正在说话。 不过她是在和梁非一对一进行一些赞美和感谢的场面话,本来也暂时不需要其余人的参与。 楼望东:“有你听不就够了。” “你刚才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 楼望东收起手机,“没谁。” 聂承宇却没被糊弄住,盯着他说:“你不对劲。” 楼望东也看向他,聂承宇说:“下午活动时就奇奇怪怪的,活动结束后人还直接消失了,你去哪儿了?” “是你不对劲吧,这么关注我的动静。你爱上我了?” “说不好,有可能哦。”另一边的胡航插嘴,“要我说,还是宇哥你太沉不住气了。不就是下午有个漂亮的女债主说你长得比小东帅嘛,你也不至于就亢奋成这样吧,怎么还一晚上盯着输家不放了呢!” 他说到这个,聂承宇立刻精神了,摇摇手指,“这你就不明白了,我好不容易赢一次,没有做条横幅昭告天下已经很克制了!不过也是,我这种心情,你们这些永远没机会赢的人是不会懂滴~” “靠!”被容貌羞辱了的胡航气道,立刻反击,“确实应该做条横幅,最好刻到你的墓志铭上,毕竟也没下次了!” 聂承宇随他说,一点都不生气。 胡航话锋一转,“但是挺稀奇的,居然放着小东不选选了你,眼光这么独特的女债主,还长那么漂亮,你就没留个联系方式?” 聂承宇立刻作刚直不阿状,“我可不私联债主。” 胡航用眼神表达“你给我装”,聂承宇叹口气,说了实话,“虽然没打算要联系方式,但我本来还期待着,活动结束她会不会来找我要签名,结果人一下就没影了,跑得比小东还快,搞得我还怪失望的……” 楼望东听着他们的话,又想起当时周茉笑靥如花夸聂承宇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一上来先敲打戏弄他一番。 就好像这一下午,每一招都是她准备好的,就为了让他打破幻想,放弃抵抗,接受制裁。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胡航又和聂承宇扯了几句,凑过来,“其实我也好奇,你活动后去哪儿了?小蕴说你去见人了,见谁?” 楼望东喝一口水,说:“我祖宗。”【你现在阅读的是 】 【完结】 第 81 章 第81春 裴季被裴寒叫走没一会儿,楼望东也接了通电话出去。 周茉拿着毛巾慢慢擦着手,留意到韩刚、秦司序等人都在聊天喝酒,包厢没人注意到她。 她站起身,悄悄跟了出去。 “楼先生” 走廊灯光昏暗,周茉好不容易追上前方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楼先生,请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追上去,指尖攥住楼望东的外套下摆。 红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看起来是跑得太急。 楼望东低眸,视线瞥向她明显颤抖的指尖。 “放手。” 他嗓音又沉又冷。 “你、你先答应,会听我说完。我才放放开” 她边说边抬头,对上男人那双幽沉晦暗、阴鸷冰冷的瞳孔。 声音都吞了回去。 好吓人呀,楼望东。 周茉觉得害怕,想打退堂鼓了。可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又颤着胆咬着唇瓣,轻轻地说:“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昨晚那张房卡” “周小姐,我不玩这种游戏。” 楼望东声音冰冷低沉,毫无温度打断她。 周茉愣了半秒,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我不是在玩游戏。” 他难道以为,她是拿他消遣玩游戏吗? 不是的。 她没那个闲情。京市这两日降温,周茉跟着楼望东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到一丝凉意。 她轻轻扯了扯毛衣的下摆,想往裙子下多搭一点,前面的楼望东就已经走远。 周茉连忙追上去。 刚才在电梯里,她几次想说话,都被楼望东冷漠无视。 他好像不愿再搭理她。 怎么办距离太近,鼻尖只留一指距离。 尽管周茉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个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姿势。 而这里是行政大楼,校领导和老师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她不敢想象门被按开的一瞬间,外面人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周茉头皮一阵发麻,伸手去推他,推不动。 “你是不是有病!” 楼望东挑眉,没脸没皮:“有啊,你第一天知道?” “我没话跟你说,你让开!” 她急了,捏起拳头开始打他。楼望东挨了几下,脸色不好看了。 “你抽什么疯。” “我抽风?我哪有你疯!” 周茉胸口起伏,情绪似乎找到发泄的破口,拳脚并用往他身上砸。 然而下一秒,她被他抓住胳膊反手一拧。她手腕儿细,两只都捏到一起,紧紧卡在腰后,动都动不了。 楼望东箍着她,眼底压着火:“说说看,我怎么你了?” 他还好意思提。 他不管不顾把她带到楼裕忠和章岚面前,让她无地自处,后来采访的时候为了捉弄她威逼利诱 这些她都算了,懒得计较。 可他任由女朋友空口污蔑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随随便便毁掉她珍惜的工作机会… 杀人不过头点地。 此刻那双黑眸恣意坦荡,说出这样的话毫不愧疚,仿佛他做每一件事都那么的理所应当。 一番挣扎,黑发已经散乱不堪。周茉眼眶泛红,发狠瞪着他:“你有病就去治,要发疯找别人去…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这么对我!” 楼望东绷着脸,一言不发。 “你不就是为了我妈的事迁怒到我身上?冤有头债有主,拿我出气你算什么男人!” 她挣扎起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迸发。 可她不是楼望东的对手,手腕被他狠狠拽住,怎么也甩不开。 “周小姐,车子在门口了,请上车。” 周茉还没来得及叫住楼望东,一个眼熟的面孔向他们走了过来。 周茉认识对方,这是楼望东的私人秘书戴辰。 想到那晚在电梯里时,这位秘书全程都在,周茉脸皮薄,已经微微发烫。 她想,不然还是等待会儿上了车,再跟楼望东说话吧。 周茉走下台阶,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那儿。 戴辰为她拉开车门,她坐了上去。 戴辰绕到前面副驾驶拉开门上来,便吩咐司机开车。 “等一下,楼先生还没上车。” 她说着下意识看车外,才发现楼望东的身影已经不见。 戴辰回过头,低声解释:“楼先生不坐这辆车,他吩咐我先送你回去。” 什么? 周茉回头看向车后。 她只来得及看见不远处消失的另外一辆车的车尾灯。 周茉心往下沉了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楼望东竟然连跟她同车都不愿意了。 “周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怔了怔。 “好。” 车辆启动,消失在夜色里。 那晚之后,周茉发现,楼望东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别说是找机会蹭裴季的交际圈,看看能不能撞见楼望东。 就算是找私家侦探,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行程。 周茉这才清楚,楼望东在这个圈子里,就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除非他想,否则没有人可以轻易闯入他的世界。 夜·JW酒吧。 周茉坐在热闹的包房里,安静乖巧,略显局促。 她这几天一反常态,接连两晚都陪裴季来酒吧消遣。 旁人以为她是订婚后,更紧张裴季这个金龟婿了。就连周卓姿晚上见她出门,都赞扬她榆木脑袋终于开窍知道盯紧裴季。 但只有周茉自己知道,她是为了楼望东。 周茉拿起一杯饮料,浅啜一口,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今晚,楼望东还是没出现。 她感觉有些困了,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怎么,困了?”裴季跟韩刚那些谈了会儿话,回头看到她揉红的眼尾,微微挑眉。 “没有。”周茉强撑着困意,假装精神尚好,“挺好玩的,不困。” 这个点,她一般在家都早睡了。 但为了蹭着裴季的社交圈跟楼望东见一面,只能摇头。 “对了?怎么最近都没看见裴寒哥,他不出来跟你一起玩吗?” “我哥?”裴季像听了什么笑话,扯动唇角,“我哥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他刚回国,公司的事堆积成山,他整天都在加班。” 加班 周茉垂了垂眼,裴寒不参加裴季的这些活动,那她就更难见楼望东一面了。 到底还有什么途径,才能见到他呢。 周茉正怔忪时,腰间却忽然被裴季的手掌扣住。 她浑身都不自然地僵了,却听到裴季俯下身在她耳侧说。 “周末的慈善画展拍卖,我不能帮你捧场了。” 周茉心尖微微一颤。 这周末的慈善画展拍卖,在她们的画廊举办。 这不但是她第一次主理策划的慈善拍卖会,也是她的画作首次拿出来公开拍卖。 裴季之前说好了,会到现场给她捧场。 现在距离画展只剩两天,他却忽然变了卦。 “国外临时有事,需要我过去一趟。那几天我不在国内,你自己一个没问题吧?” 周茉没想到裴季这么不讲信用。 他从前就算再随意,答应她的事,也从没食言过。 周茉咬了咬唇,勉强挤出笑,“没关系呀,你有正事要忙嘛。” 她眉眼温柔弯起,态度体贴,像是真的不在意。 裴季只觉得周茉乖软又懂事,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放心吧,就算那天我不到场,也会派人帮你拍一幅画。价格你随意开,当是赔罪。” 周茉抿唇笑着说谢谢他,心里却感到一丝寒凉。 裴季这个时候出国,却不说明去做什么,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他在国外的那个白月光。 如果裴季回国时,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就要跟她摊牌了? 周茉坐在那儿,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的时间不多了,接连几天无法见到楼望东,让她的内心开始重复不止的焦虑。 心脏像是被死寂的药水浸透,紧紧地皱缩在一起。 如果还是见不到楼望东,她该怎么办呢。 “我很认真的。” “认真的,以裴二未婚妻的身份?”楼望东偏眸看她,唇角不动声色挑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周茉这才发现,楼望东看她的眼神又沉又冷藏着讽刺。 他大概很看不起她。 高高在上的神睥睨众生惯了,说不定这一刻他是怎么想她的。 以为她是不甘寂寞钓凯子? 还是卖弄魅力出轨玩婚外情的女人? 可惜都不是。 她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也不是裴季的未婚妻,就连择偶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只是想自救,只是想在那之前找到一块能够撑起她,让她摆脱苦海的跳板。 楼望东看着垂下脑袋不说话的女孩,镜片后的眼瞳划过更深的寒意。 楼望东懒得陪小女孩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他扯掉她的手,转身要走。 ——“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最好,周茉还在等你,先回去吧。” 走廊转角,忽然传来裴季和裴寒说话的声音。 周茉抬起眼,脸色微微苍白下意识看向前方的楼望东。 她看到楼望东回过头看她,瞥来一眼,像是在看麻烦。 下一秒,天旋地转。 初冬雪松的气息混合烟草味,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她被楼望东抱了起来,两个人的身影一起陷入了走廊凹陷的阴影处。 周茉心跳快要爆掉。 她脸一定红了,烫得吓人。 但更烫人的,是楼望东扣在她腰上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是她一直想要抓住的,那只大手。 周茉红了面,睫羽不受控地轻轻颤动着,一点一点仰起头看他。 她稍稍一动,唇瓣就擦过男人身上昂贵的西装布料,摩挲微痒。 楼望东眸色幽冷,垂下鸦黑的眼睫,目光冰冷暗藏警告看向她。 扣在纤细腰肢上的那只大手,也微不可查收紧,像是威胁,压迫感十足。 周茉却只是安静地,仰着头,注视着他。 她忽然没那么怕他了。 那么近的距离。 就像看到她祈求已久的天上的神,终于肯为凡间的人低下头。 周茉心脏里溢出复杂的感情,忽然想哭,眼尾微微发红,泪痣都被沾湿。 在听到外面脚步声经过时,她伸手,轻轻扯住了那条黑色的领带。 少女踮起脚尖,在男人薄紧锋利的下颌线上,落下一个吻。 第 82 章 第82春 周茉约的室友当然是苏迩。因为室长和蒋悦回老家了,现在不在北京,也因为一个月过去,寝室的四个女生已经逐渐分成了两个小分队。 室长和蒋悦走得更近,周茉则和苏迩更合得来,上课吃饭去图书馆干什么都一起。 苏迩是北京本地人,父母都是医生,工作忙,所以即使今天是中秋节,他们也还在值班。苏迩一个人闲着没事,被周茉一个微信就叫出来了。 她们直接在餐厅会合,那是一家很有名的brunch店,两人坐在绿植覆盖、环境幽静的法式阳光房里,看着桌上精致浪漫、仿佛为出片而生的西式餐点,先各自拿手机猛拍了一通,才抽出空来说话。 苏迩拿手机对着周茉,一边拍她一边说:“你今天可真是漂亮啊,这个造型要让学校里那些男生看到,就肯定是校花了!美女,能赏个脸和我一起共进午餐吗?” 周茉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手托在唇边,对着镜头吹了口气,娇滴滴地说:“不行哦,因为我要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吃午餐,她可比你重要一百倍~” 两人对视,然后同时笑起来。 苏迩收起手机,说:“但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怎么给我看啊。你男朋友呢,不是说要和他一起过生日吗,怎么突然又找我了?” “别跟我提那个人。”周茉脸色一变,“提到他就是气!” 苏迩挑眉,“怎么啦,他怎么惹你了?” 周茉不回答,苏迩瞥到桌角的化妆盒,又说:“我刚就想问了,这什么啊?你抱着这玩意儿干嘛?” “还能是什么?我的生日礼物。” “谁送的,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周茉想,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她双目血红地看着他,忽然猛地低头,连带所有的不甘和憎恶,张嘴咬上他大拇指下方的肌肉。 只一瞬间,痛感爬上神经末梢。 从楼望东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的半边脸,下颌张开,乌眉细细皱起,闭着眼,睫毛因情绪激动而颤个不停。 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这嘴是下了狠劲儿。 松手的一瞬间,楼望东被她用力推开。 皮肤还残留她口齿的温度,只一秒时间,她像躲瘟疫一样逃出电梯。 周茉静,轿厢门重新闭合。 楼望东站在电梯里,垂眸,瞧着拇指下方一圈深深的牙印。 黏糊的,腥红的,皮肤痛,又有些刺痒。 这种感觉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怒火飙升,只觉得一股陌生的窒闷感在胸口横冲直撞。 楼望东闭了闭眼,眉间拧成一团。 这特么算什么? 到手的猎物没驯成,还被反咬了一口。 周茉露出个假笑,“恭喜你,猜对了。” 苏迩把化妆盒拿起来,左右端详,然后大概看明白了,握住最上面的圆一拧。 只听刷的一声,大呲花华丽丽绽放,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吸引眼球。 苏迩直接看乐了,“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周茉用叉子吃着班尼迪克蛋,深沉叹气。 苏迩又拧了一下,把花瓣收回去,然后再拧出来,再收回去,仿佛上瘾了似的,玩个不停,桌上只听到唰唰唰的声音。 到第五次时,周茉终于说:“可以了,粉要扬到菜上了!” 苏迩这才停手,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说:“我以为这种东西只能在豆瓣吐槽帖里看到,原来现实中真的有人送啊!” 周茉:“我也没想到。”裴季没直接把周茉送回家。 他们从酒店出来,电话就响个不停。 尤其是那几个跟裴季一起长大的发小,知道他今晚带周茉见家长,纷纷急着问结果。 知道老太太同意订婚,都嚷着也要见见周茉本人。 毕竟,裴季跟周茉交往快一年了,他们连周茉一张正面照片都没见过。 唯一的一次,还是裴季半年前发在朋友圈一张风景像,照片右下角不小心露出了周茉的半个背影,关系才算正式曝光。 “季哥,不管啊,今晚说什么也得把周妹妹带来给大伙瞧瞧。” “就是,半年前见了周妹妹那半张背影照我就魂牵梦萦,得是什么样的大美人才能让你兴起订婚的念头。” “不能偏心啊哥,你就只给秦哥见过周妹妹,咱们都还没见过呢。老位置JW酒吧大伙在这等你,一定来啊。” “不去。”裴季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听着电话里冒出的各种声音,神色懒怠,“今晚没空。” “怎么就没空了?平常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在外面玩。” 手机听筒里,酒吧那头的起哄声越发嘈杂。 裴季不悦地蹙起了眉,眉眼染上冷淡,“别烦,说了不去就不去” “她跟你们不一样,这个点要回家睡觉。”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都炸锅了—— “不是季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温柔体贴了?” “周妹妹得多乖啊,才十点半就睡觉?哥,别哄我们啊,不会是你想跟人家周妹妹回家睡觉吧。” 电话那头起什么哄的都有,还有人开了带颜色的玩笑,引起笑声一片。 这时候,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裴季,他们都说你要订婚了,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忘得了” 嘟嘟嘟—— 电话被裴季冷着脸掐断,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墨绿色的跑车在下着冷雨的城市中开得飞快,油门踩到底,没有松开的意思。 周茉下意识抓住了安全带,不明所以地看向裴季。 刚才电话里,谁惹他不高兴了吗?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裴季没开扬声器,周茉听不见具体的对话内容,但也隐约猜到些。 “其实,我睡得也不是那么早。”见裴季油门越踩越快,她忍不住小声说,“不然,我陪你过去坐坐?” 周茉是好意。 下意识以为,裴季是为了迁就她的作息而拒绝了朋友,所以不耐烦。 吱—— 跑车突然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在下着大雨的路面划出一长道急刹的痕迹。 周茉险些被惯性甩出去,幸好安全带牢牢捆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问裴季怎么了,就听到他没有温度的声音,“下去。” “什么?”周茉一点点睁大眼,不敢置信。 “我说下去。”裴季下颌绷紧,压低了眉骨,茶色的瞳孔只盯着前方不停来回的雨刮器,没有回头看她。 周茉呼吸渐渐凝滞。 明明车内开了充足的暖气,她的身体却像是冻僵了似的。 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反应过来。 “好。”她动作僵硬地松掉安全带,手指去摸车门。 车门拉开的那一瞬间,裴季低冷的声音响起。 “我今晚心情不太好,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没关系,我明白的。” 虽然这么说,但胸腔里还是挤压出更多的酸涩。她强忍着心脏皱缩的不适感,拿起包打开车门。 带着潮意的冷空气就灌了进来。 周茉没有犹豫,干净的帆布鞋踩进水泊里下了车。 墨绿色的跑车在红灯转绿灯的时候,毫不停留地扬长而去。 大雨倾盆落下—— 周茉就这样被裴季扔在了路边。 “你男朋友什么情况啊。”苏迩说,“就算是直男送礼离谱,这个也有点忒难评了,他审美……挺独特。” 其实她想说的是,他要不是审美太差,就是根本没上心吧,纯糊弄。 苏迩之前对周茉这个男朋友是蛮好奇的,想知道这样的大美女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现在心里多少有点失望,觉得这人不太行。 但考虑到她们毕竟认识不久,有些话不好说太多,到底还是留了点面子。 不过她没说出来的话,周茉看出来了。 明明她是想吐槽楼望东的,现在见苏迩这样,却又忍不住为他辩解起来,“这个化妆盒确实不行,但这个包挺好看的!” 苏迩也看向她那个奶蓝色的香奈儿,“嗯,这包是漂亮。之前没看你背过,新买的吗,还是也是礼物?” “也是礼物。”风从远处的树林涌来,吹在皮肤上却一点都不凉快。 周茉舔了舔唇,冰凉手背贴上脸颊降降温。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火烧火燎的血液终于冷静下来。 发泄了,爽了,也后悔了。 她现在手腕酸痛,腮帮子也隐隐作痛,那样的力道咬下去肯定流血。 不但如此,她还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按照那个混蛋的性格,一定又会借题发挥 周茉一阵头疼,闭了闭眼,再睁开。 没错,她厌恶他,忌惮他。可她一个字都没冤枉他。 他们不过在英语课有过两句小摩擦,是在任何人眼里都无足挂齿的小事。 他却逮着不放,三番两次搞针对,不就是因为对章岚搭上楼家耿耿于怀吗?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倒霉。 权贵高门无往不利,没人会喜爱一个威胁自己利益的后妈。 何况还是那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全凭一副皮囊爬上位的花瓶。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因为她是章岚的女儿就活该承受这些? 周茉找不到答案。抬头望一眼天空,飞鸟掠过,回答她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谁送的?” 周茉卡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包并不是男朋友送的礼物,“我……爷爷。” 苏迩诚恳地说:“那我觉得,你这个爷爷比你男朋友可靠谱多了!” 周茉憋闷!周茉生气! 是,任何正常人看了这两样礼物,肯定都会这么觉得,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 他希望她也这样觉得,但她不会的,因为这样想就落入他的圈套了! 可她也没办法解释这一切,所以,现在就只能忍受她好朋友对她男朋友的鄙视,连带着连她的眼光也受到质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后面的时间,周茉就在对楼望东的怨念里吃完了早午餐。 结账前,她去了一下洗手间,回来时看到苏迩坐在那儿玩手机。 她从她旁边经过时随意一瞥,却忽然目光定住,看着屏幕惊讶地问:“你在看什么?” “在看我担的最新物料啊。”苏迩随口说。 “你担……是楼望东?” 第 83 章 第83春 楼望东对上她的目光,心头顿时一慌。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你刚才都不敢看我!” 楼望东想说,我不看你,只是从爷爷的角度觉得不该看。我可不像你那么没分寸!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从进门撞到那幅画面,以及随即意识到她的变化后,心里的某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尴尬,窘迫,还有……羞涩。 这让他连继续和她共处一室都如坐针毡、局促不安。 更不要说,刚才还看到了第二次…… 楼望东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到最后,连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 周茉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睁大了眼睛,“你脸红了!你真的害羞了!” “闭嘴!”他咬牙道。 “天啦,这样你就脸红,你是在装纯情吗?”周茉就跟没听到似的,盯着他惊叹。 她从没见过楼望东这一面,一时大感新鲜。 虽然她也觉得这套雨衣是有点小性感,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楼望东之前不是一直在她面前以大人自居吗?动不动就一副你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在外面可是见多识广的样子。 就连他明明没谈过契约,在聊到这个话题时也要宣称一句,我只是懒得交女朋友,但见过的美女可是很多的,追我的小姐姐每一个都又漂亮身材又好,鄙人已经是万花丛中过了哈! 牛皮吹得那么大,结果呢,女生穿少一点他就不好意思了! 原来全都是骗人的吗! 周茉觉得抓住了他一个大把柄,整个人都兴奋了,跟念咒似的吟唱起来,“你害羞你害羞你害羞!你居然害羞!” “我让你闭嘴!”回到包厢,周茉的心还在怦怦乱跳。 她闭上眼,是楼望东最后看她那个冷戾无温的眼神。 好像太冲动了。 就不该鬼使神差吻上去,像在挑衅他。 周茉忽然间有些后悔,她会不会真把楼望东得罪狠了? 她担忧地环顾四周,发现裴季并不在包房里,才松一口气。 至少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周茉坐下,垂着眼,越复盘心里越慌。 她两只手无意识地握紧桌上的高脚杯,想着楼望东的眼神就是一阵后怕。 他不会真生气,不理她了吧。 就在这时,楼望东推门进来。 他眸色沉冷如常,一身高定西装,是最昂贵上好的衣料。内里黑色的马甲和衬衣,隐隐压在西装外套下,衬得宽肩窄腰腿长,伟岸又高大。 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领口那条本该一丝不苟熨贴整齐的黑色领带,出现了绝不该有的细微褶皱。 周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她的视线无意识地跟随楼望东。 可是楼望东却像看不见她。 他旁若无人从她身边掠过,走向裴寒。而后俯身,手按在他肩上,薄唇微动,在跟裴寒说着什么。 周茉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楼望东在跟裴寒告她的状。 可楼望东刚才在走廊上明明帮她掩饰了。 他不会说的。 应该不会。 周茉垂下眼,指尖紧张地蜷曲在一起。 就听到裴寒淡淡一声,“你现在要走?” 周茉松了口气。行程敲定,方晴对着镜子犯愁。 回家伙食开得太好,她几天胖了四斤,还爆一脸的痘,化妆都遮不住。 “怎么办啊,脸圆成这样,明天采访上镜不得成一个盘子。” 圆脸上镜最吃亏。九十斤的人能拍成一百二十斤。 大部分明星为了上镜好看都是严格的身材管理,银幕上漂漂亮亮,现实中还要再瘦上三分。 周茉扬眉:“圆圆的挺可爱的啊。” “你怎么还笑我。”方晴搬了个凳子到她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明天采访你帮我出境,拍摄交给我,好不好嘛” 周茉笑了下,点头答应。这天之后,宿舍的气氛变得更差了。 即使周茉早出晚归,每天只回来睡个觉的功夫,也能感受到夏檬的对她怨念有增无减,久久无法平敛。 夏檬一般不主动找茬,只是每每视线刮过她,唇角下压,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周茉不擅长勾心斗角,也改变不了她,只能照单全收,该干嘛干嘛。 若说毫无影响是骗人的,毕竟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可是偶尔回想,又觉得挺好笑。 对不起夏檬的是周进。 夏檬气不过就找他发泄,想挽回就去追。可她偏偏放不下身段,无法忍受失败,便揪着一个捕风捉影的画面不放。 挑别人的毛病总比挑自己的容易。 撒泼耍横不单是宣泄情绪,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明面上输的不那么难堪罢了。 方晴听完整件事,筷子“啪”地磕餐盘上。 “臭男人,自己移情别恋,还把你拖下水这事不怪你,我天天跟你一起也没看出来那个周进喜欢你。” 周茉垂眸,一言不发地吃饭。 “这种感情纠葛最麻烦了…夏檬还处于伤心的阶段,所有关于前男友的事都很敏感…哎,等她什么时候走出来了才恢复正常。” 周茉无奈笑了笑。 夏檬不给机会,这事她解决不了。没办法了,只能放任疙瘩横在两人心里,希望时间长了能慢慢淡化掉。 她拍摄技术一般,也不是容易紧张的性格,出不出镜无所谓。 翌日早晨,一行四人出发。除去她们俩,还有同班的一男一女。 外头天气仍阴着,城市之景灰蒙蒙,钢筋水泥高耸入云端。 几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设备,挂上工作牌进入会展中心。 入眼的是高高的天花板和大面积的玻璃窗,灯光柔和通透,会场大到望不到头,各展台花样繁多。 隔行如隔山,周茉看得眼花缭乱。 会场人越来越多,她鲜少来这类场合,跟着同伴们四处拍照。 参观之余,要抓紧完成采访任务。 方晴脖子挂着摄像机,叹了口气:“随机抓路人倒是容易,可剩下的怎么办。” 采写作业要求高,最好能采访行业领域的专业人士,或者有一定知名度的学术大咖。 内容丰富了,浏览量才漂亮,期末成绩自然上得去。 “我们去江大的展区看看。”一名叫汤赫的男生说:“不过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学长们不一定抽得出时间。” 周茉望着茫茫人群,提议说:“那先把素人部分搞定吧。” 几人同意,打算分头行动。 周茉转过身,同行的刘明玥拍她的肩:“等一下,你们看那边。” 周茉顿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五米开外的展区前站了一群人,有老师也有学生,还有两名外籍人士。 蓦地,她在他们中看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正装,身形挺拔落拓,柔白灯光打在他深邃眉眼,压下一层淡薄阴影。 他话不多,都是周围人在讲,只是偶尔附和点头,众人目光仍是频频投向他。 周茉眨眼,呼吸有一瞬的绷紧。 “楼望东竟然来了。”刘明玥食指抵着下巴,眼神亮起来,“如果能搞到他的访问,我们的报道不愁没有点击量。” 原来楼望东只是要走。 裴寒却往她这边看来一眼,“既然要走,帮我送送周茉。” 周茉松弛的坐姿,瞬间绷紧。 她抬起头,坐直身子,不明所以看过去。 裴寒对她解释,“裴季有事先走了,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裴寒又看向楼望东,“把周茉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三哥,劳烦你送送她?” 裴寒自然知道裴季为什么离开,左不过就是他那堆破事。 但他是裴季亲哥,裴季的烂摊子他必须管。把周茉交给韩刚那些人送回家,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路上跟周茉乱讲什么。 不如交给楼望东,他最放心。 周茉不敢直接答应周茉和甄黎道别,脚步顿了几秒,转身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这个点行政大楼没什么人。 太阳光不算强烈,走廊映下晃动的树影,望出去,是一大片香樟树林,风一吹便沙沙地响。 周茉钻进电梯,按下一楼,漠然地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 从刚才甄黎说“我们这种人”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周征。 想小小六十平米的家,和那一件件特殊定制、专供残疾人使用的低矮陈设。 还有周征那副因经年累月坐轮椅而变形走样的的髋骨。 尽管如此,周征每个月都按时转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那天之后,周茉的生活有了些变化。 不用再去岁喜驻唱,她的日常变成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和补习机构两头跑,很少再去别的地方。 科技展的视频发布过去一段时间。 他的辛苦和无私,让她的处境比甄黎好很多。 心里还沉着,忽而一阵机械的摩擦声。 电梯门缝将将合上,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也是在这时,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 楼望东穿一件黑色长T,灰色工装裤,一手插兜里,神色如往日一般冷淡。那双锋利的黑眸在捕捉到她之后停顿两秒,然后轻飘移开。 周茉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手心不自觉地捏紧。 跟着楼望东进来的还有两名女生,正言笑晏晏聊着什么。周茉没去听,只注意到其中一人按下五楼的按钮。 她心底忍不住去猜,他是要跟她们一起去五楼,还是直接去一楼。 电梯轿厢被人打扫过,混杂一股干草和过度清洁的消毒水气味。 轿厢缓慢下沉,似乎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五楼到了。” 她抬眸看楼望东,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可惜,男人鸦黑色的睫羽低垂着,并没有往她这边看来。 他像是在考虑,一只手搭在裴寒身后的椅背上,沉默了几秒,才冷冷发出一个音。 “好。” “才不要!”周茉做了个鬼脸,“我已经看穿你了,以后休想再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你脸红你脸红你脸……” 最后一个“红”字没有说完,因为楼望东忍无可忍,把被子往上一扯,恶狠狠罩住了她的头。 周茉躺在被子下,发出欢快的笑声,而楼望东已经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房间。 他站在客厅,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凉水,这才感觉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些。 他和周茉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还少有被她整的这么狼狈的。 但楼望东知道,更狼狈的不止这个。 他想到前几天,他还在为周茉的每一次亲近而紧张,因为不确定她这样到底是只是在延续过去的习惯,还是别有深意。 他不确定,她说要和他谈契约,那到底想谈到哪一步? 除了口头上说说,还想做点别的什么吗? 而如果真的那样,自己又应该怎么反应…… 可是刚才,女孩惊讶而放肆的笑声,让他陡然意识到,也许在她长大了这件事上他没想错,但后面这个真的是他想多了! 她根本没想到那里去! 她像是半点没意识到,他们俩都不再是过去的小孩子了,也没意识到以他们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在某些事情上的暧昧和尴尬,只顾着嘲笑他居然因为这点事而脸红。 楼望东越想越崩溃,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被逼着谈契约的人是他,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他才是心思不纯的那个一样! 第 84 章 闪闪发光 接下来几天,周茉又回到了女大学生的生活。 每天去不同教室占座上课,偶尔迟到或者逃课,但由于之前已经经历了半个月,新鲜感逐渐散去,而且国庆调休,要连上七天课,大家都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来自学习的压力。 室长甚至感慨,有点梦回高三了! 不过好在,坚持一下,还是把这漫长的一周挺过去了。 所以当又到星期五时,大家都很兴奋,不仅是终于又放假了,也因为这一天就是说好的周茉男朋友请客的日子! 106寝室再次集体出动聚餐,但这次不是在学校里的小店,而是在校外那家西餐厅。 高校附近的餐厅因为主要做学生生意,大都讲究一个物美价廉,这算是这条街上最贵的店了。不过因为菜品不错,再加上环境清幽上档次,极具氛围感,适合女生出片和情侣约会,也很受欢迎,是学校里的有钱人和普通学生偶尔想开洋荤时的首选。 一进门室长就说:“破费了破费了,这样看来老孙上次占便宜了呀!” 老孙就是室长男朋友,之前他是请大家吃的印尼的麻辣香锅,比起这里当然要便宜多了。 周茉本来还担心室长会觉得把她男朋友比下去了不高兴呢,现在看她一点都不计较,于是也笑着说:“我之前就想来试试这家了,反正是花他的钱,我们不宰白不宰!” 苏迩对这个地点也挺满意,觉得真真这个男朋友这次总算表现不错,有点当大美女男朋友的自觉了,勉强挽回一些在她心里的印象。 但她们找位置坐下后,苏迩还是说:“一会儿如果吃太久,我可能要先走哦。” “为什么?”夜深,章台别墅外,茉色浓重。 楼望东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暗纹西装,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搭在肩头。高大伟岸的身形在这浓黑的夜里,像是藏在墨黑茉色里傲然又不可攀的高山。 他走进别墅,漫不经心扯落黑色的羊皮手套,刚连同西装外套一起递给戴辰。 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前方的客厅内,安静看着他。 “楼厌,怎么下来了?”唐颖想说打一架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周茉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 明明受了欺负还云淡风轻一笑置之,那都是把苦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唐颖瞧着她的反应,问:“是你自己想走的?” 周茉掀起眼帘:“有区别吗。” 她不愿多说,唐颖忍住没追问。沉默消化了一阵,拿起啤酒倒满杯。 两人碰杯。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夜风呼啸,无声扬起乌黑的发。 微苦的酒精气味钻进口舌,一寸寸攀上大脑神经。 “别想那些了。”唐颖掐一把她的脸,换话题说,“给你看看姐的新纹身。” 她撩起一截衣袖,强烈白光灯下,小臂纹一串墨黑色的字母。 周茉皱了下眉,没看懂。 “Carpe diem?什么意思?” “法语,及时行乐的意思。” 周茉点头,这十分契合她的人生观。 “挺酷。” “你也整一个?” 周茉一笑,连忙摇头:“我怕疼。” “不疼的,那纹身师技术可好了。”唐颖垂着眼,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人长得也帅,架子鼓玩儿得可溜了他们那边刚组乐队,要不要一起玩玩。” 周茉再一次折服于唐颖的交友能力。 “可别,我没功夫应付。”那天之后,周茉没有收到章岚的消息,也成功地没再见到楼望东。 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她的生活回到简单的两点一线。偶尔和唐颖去酒吧,更多的时间留在宿舍和图书馆。 此外,身边还有一些变化。楼望东仍靠在椅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 过了好几秒,他收起视线,终于感受到了异样。 脸颊某处被纸划伤,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凉风一吹,皮肤更为刺痛。 好得很。 又是骂人又是拿东西砸他,看不出来这女的外表柔弱,竟还生着这样一副硬骨头。 楼望东无声扯了下唇角,垂眼,眸中已暗成一片。 马薇薇找了家报社实习,不住校,宿舍一时只剩下三人。 而人一少,气氛就变得微妙。 夏檬最近性情大变,人也瘦了。 听方晴说,她失恋了。 周茉诧异之余,并没有特别意外。 那晚夏檬捂在被子里哭个不停,或许就已经预示了这个结局。 江余一天一天放晴,气候不冷不燥。 蓝天旷远,平静无云,没人去猜下一场风暴何时会来。 时间一晃,又到周五体育课。 这天方晴刚好来例假,难受得厉害,便向老师请了假,回宿舍休息。 周茉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下意识地打量周进。 他神态轻松,言笑自如,毫无夏檬那般的失魂落魄,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不过男人一向比女人更要面子,或许他只是绷着不肯泄露,背地躲起来悲伤也不一定。 下了课,周茉随人流离开体育馆,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回头一看,是周进。 周茉站住脚步。 看来她猜的没错,他刚才的淡定都是装的。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想通过自己这个室友打探前女友消息。 周茉这样想,看见周进走近,嘴角扯了一个笑。 “怎么就你一个人。” “方晴身体不舒服。” “哦,今天怎么样,运球手还疼吗?” “还好。” 周进走在她身侧,尽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周茉愈发诧异,周进突然拍了下她的肩。 “等一下。” 周茉站定。 “你鞋带散了。” 不待她做反应,周进已经先一步动作。 周围来往都是人。 他人高马大地蹲在她脚边,拾起散乱的鞋带,动作小心而温柔。 周茉吓得不轻,慌忙阻止:“我自己来就好。” 周进像是没听见,利落系好鞋带,站起来时,眼里含着点点笑意,“没关系,举手之劳。” 周茉一愣,猜到了什么。 也是在这时,身后忽然一道愤怒的女声—— “周进,你在干什么!” 周茉错愕回头,看见了两名女生。 夏檬站在梧桐树下,双手捏拳,一张脸因恼怒涨得通红。 而她旁边的叶绵龄双手抱胸,在目睹一切后,嫌恶地皱起眉。 “让你交朋友,谁让你应付了”唐颖嘴里嚼着牛肉,侧头看她,“还打算找兼职呢?” 周茉嗯了声:“时间空出来也没事做,让补习机构的主管帮我多排两节课。” 市面上合适的兼职工资都比驻唱少,想要攒钱只能勤快点。 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酒杯撞了下她的。 “悠着点儿啊,别太拼命了。” 楼望东嗓音低沉,瞥向楼厌身后跟着的管家。 管家:“先生,小少爷他今天一直在这等您回来,怎么劝都不肯回去。” 小楼厌轻易不愿跟人沟通,即使是这里的管家,也只有偶尔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话能让他听进去。 楼望东自然知道,只要楼厌不想,管家也没办法。 他平静地看向楼厌,“你该睡觉了。” 不是责备,也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楼望东不算会带孩子,但他和楼厌之间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他做,平等交流。 可是小楼厌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话。 他还是固执沉默地看着他。 在楼望东的耐性就快逐渐耗尽的前一刻,楼厌朝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了楼望东的衣角。 楼望东蹙眉看他。 他好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上了二楼。 楼望东跟着他走进偏厅。 直到来到一幅熟悉的画前。 楼望东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清晨》。 黑暗的东林,舐犊的母鹿。 母鹿怀里刚刚睁眼的,眼神清澈懵懂的小鹿,像极了某人湿漉漉的眼神。 楼望东眸色沉了沉。 他鸦羽似乌黑的睫毛垂下,和仰着头看他的小楼厌对视。 楼望东读懂了他的眼神。 ——楼厌想要见她。 “不行。”疏冷漠然的声音。 楼望东面无表情,拒绝了小侄子的要求。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子里墨色压得极深,像触不到底的深海。 “她不适合再来家里做客。” 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幅画也是。” 小家伙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楼厌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垂下脑袋。 他突然拍掉了楼望东的手,像想起了什么,护着宝贝一般抓起一旁地上临摹了一天的草稿画纸,就抱在怀里咚咚咚闷不啃声跑上了楼。 咚—— 楼上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楼望东:“”街道寂静无声,路灯将人影拉长,再缩短,延进无边夜色。 周茉背着吉他包,身上衣服半干不湿。 冷风狭裹,她感受不到凉意。 周身萦绕浓烈的酒精味,似被厚重的手掌包裹,燥热无比,又挥之不去。 回到宿舍,方晴坐在台灯下看书。 她和她打招呼,取下吉他包,拿了换洗衣服便钻进浴室。 热水哗啦啦流下。周茉仰着头,任由水花砸在脸上。 想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时间没有冲淡可笑的误会,反倒发酵变质,愈演愈烈,糟糕得彻底。 周茉抹一把脸,在水雾中睁开双眼。 事到如今难回头,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不过是把别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原封不动还回去。 她有什么错。 然而孤勇在人性之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周茉很快便为逞一时之快而付出代价—— 隔天收到岁喜老板的消息,让她有空到店里结算本月工资。 并且通知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岁喜唱歌了。 孩子好像伤得不轻。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个外人生出好感。 可惜,有的人,注定了不适合产生好感。 楼望东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幅画上。 他唤来管家,将画取下来,扔进了杂物房。 一旁的手机,从车上就一直传来消息的震动。 楼望东却听不见。楼望东俯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其实你一早就认出我是谁。” 周茉听懂了他的意思。 刚才见到楼裕忠的时候,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若是只是在饭局假扮他的女朋友,面对对方家长,她不至于紧张到发抖。 那又如何。 她现在愤怒又懊悔,宁愿直接赔他那四万块钱,也不要屈辱地站在章岚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周茉攥紧手心,一寸不让地看向那双漆黑的眼。 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忍了一路,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到达顶峰。 “没错,我一直知道你是谁。”她胸口起伏地瞪着他,“但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神经病!” 她说完手一挥,薄薄的纸页承载着怒意,用力砸过去。 随后推开车门,再“砰”地一声甩上,扭头扬长而去。 “我们社团今晚有活动,我得提前一些去。” 蒋悦立刻抗议,“你怎么能这样啊,真真男朋友请我们吃大餐,你还要先走!不能因为他耽误了你和聂承宇他们勾搭,就这么不给面子吧!” 虽然苏迩遮掩了,但蒋悦她们后来也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现在提出来,苏迩顿时大喊冤枉! 虽然她是对她男朋友有点意见吧,但这次真不是故意不给面子,只是之前约时间时忘了今晚是游泳社的迎新晚会! 作为一个志在社长的人,这种活动她怎么能不积极参与、好好表现呢!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些扫兴,心虚地看向周茉。 好在,她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而是说:“可以啊,到时候你要是舍得,那就先走吧。” 苏迩大喜。 但下一秒,又觉得她这话有点奇怪,舍得,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苏迩忽然想起上周吃企鹅时,真真有句话也挺奇怪的:期待她和她男朋友见面…… 蒋悦替她问出来,“为什么舍不得?难道你男朋友很帅?对哦,你男朋友到底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蒋悦这周问过几次了,只可惜周茉总是不肯回答,卖关子说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而这次,她终于松口了,“我男朋友嘛,确实很帅哦。但最重要的不是帅。”她看着苏迩,“虽然他之前耽误了你的私联大计划,但我相信,你见到他之后,会原谅他的。” 话音刚落,手机亮了一下,周茉一瞥,“啊,他到了。” 她站起身,朝门口挥了挥手,大家都激动起来,也看过去。 苏迩却慢了半拍,想着刚才真真的表情。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兴奋,像是忍了很久的恶作剧,终于到了揭幕的时候? 还有她的话,仿佛在暗示什么? 她的男朋友到底…… 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周茉挽住他胳膊,说:“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男朋友,楼望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