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春
第二天早上,周茉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朋友圈。
往下一拉,就看到昨晚11点37分,这天结束以前,她发了一张照片。
布置着气球和鲜花的客厅,一个蛋糕摆在茶几上。蛋糕的形状和她的属相一样,一只可爱的小羊,圆滚滚,通体雪白,只有羊角和四个小羊蹄是粉色的。
客厅里灯全都关了,只点燃一根蜡烛。
晃动烛光里,周茉在蛋糕前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下面当然是喜欢和评论一大片,第一条就来自苏迩:可恶,就这么甩掉我去和男朋友快活,真是重色轻友!
周茉看得想笑。
昨天晚上,她最后还是提前跑了。因为当她和楼望东休战后,楼望东就表示,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蛋糕?现在还来得及,回家切蛋糕。
周茉当然没吃蛋糕,她这一天忙得根本顾不上这个。现在被楼望东一提,才忽然想起来,是哦,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
没有仪式感还在其次,主要是太有失公主的身份了!
于是,她给苏迩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有事要先撤了。
至于什么事……
周茉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苏迩已经福至心灵:不会是你男朋友来找你磕头认错了,你现在要跟他去过生日了吧?!
周茉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遂发去一张可怜巴巴的表情包默认,然后拉着楼望东迅速逃离现场。
楼望东准备了蛋糕周茉并不意外,他要为她过生日,当然得订好这些。
但等回到家她才发现,他准备的不只有蛋糕。
客厅里也布置过了,地上和墙上是各色气球,其中“happy birthday”的英文和代表她生日的“20”最为醒目,飘飞在窗帘上,还有一大捧她最喜欢的、明媚灿烂的黄玫瑰。
但这些东西在她上午离开时都是没有的,所以,这是她走了之后他才布置的。
周茉看着客厅,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晚上会遇到啊?要是没遇到、我没跟你回来,不就白布置了吗?”
楼望东说:“我不知道啊,但你不会真以为我今天不打算联系你了吧?就算没在酒吧遇到,午夜十二点以前,我也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
他这话化解了周茉心里最后一个耿耿于怀,她还想忍一下,但嘴角已经翘起来,索性不装了,快乐地去吹蜡烛啦!
只是后来的照片发上去,当然立刻受到了苏迩的“声讨”。好在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在周茉一通撒娇嘴甜,并承诺回学校后请吃她企鹅赔罪后,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她。
哄好苏迩,就看到爸爸妈妈和楼叔叔舒城阿姨也评论了。
爸比:哇!看到宝贝的生日蛋糕了!真漂亮!宝贝更漂亮!还有多余的照片吗,都给爸爸发过来!
妈咪:这条裙子是好看,早知道你当时就该多买一条,妈妈和你穿母女装了~
舒城阿姨则问:这照片是小东给你拍的吗?
周茉回复这条:是的呀。
舒城阿姨还没有再回,妈妈已经先点评了:不错嘛,小东的拍照水平还是那么好!
大概是觉得在朋友圈聊天太麻烦,妈妈下一条直接发在两家人的群里:唉,不过看到照片,我真是有些伤感了。周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生日我们都不在呢!
舒城阿姨:确实,我也不习惯。
不止之前爸爸念叨,这几天,妈妈和舒城阿姨也老提这个。
因为爸爸和楼叔叔战友兼公司合伙人的亲密关系,两家人连房子都买的对门,所以周茉的妈妈和楼望东的妈妈关系也很好,都把对方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疼。而周茉作为女孩,很自然地得到了最多的娇宠,在两家父母的羽翼下长大。
如今,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读书,不免让大人们牵肠挂肚。
再加上赶上生日这样的大日子缺席,心里就更惦记了。
舒城阿姨:但你也别太不放心了,这不是有她爷爷陪着嘛!
妈咪:也是,还好有小东在。
妈咪:我那天还跟她爸爸说呢,要不是小东,我还真不一定放心周茉一个人去北京。
楼望东作为爷爷,从小就带着周茉玩儿。如今她来北京上学,他当然更是被两边家长耳提面命,一定要照顾好老师。
爸爸也插嘴:就是,我那么漂亮的宝贝,要没他爷爷盯着,万一在外面被什么小男生骗走了都不知道!
周茉看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望向对面。
楼望东正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拿叉子吃她的生日蛋糕,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很明显也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自从周茉长到十五岁,开始有男生追求她并跟到她家门口被爸爸抓个正着后,老父亲就对此如临大敌。
之前一直是他防备着她身边任何有可能“心存不轨”的男孩儿,如今天高皇帝远,就琢磨着把这个任务交给楼望东。
嗯,怎么说呢,老爸英明!
有爷爷在,我当然不会被外面的小男生骗走啦。
只不过原因,可能和你们想的有点不一样……
周茉走到楼望东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歪头问他:“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他现在可不只是她的爷爷了,还正是她的男朋友本友……
楼望东想了想,说:“别人什么反应不知道,但至少叔叔肯定会觉得我监守自盗、隐藏太深,大大的狡诈之徒……”
周茉被逗得直笑。
不仅因为楼望东的话,还因为他话里终于不再试图否认是她的男朋友,就像他答应过的那样,接受了自己的全新身份。
周茉很满意。
想到这里,她一个翻身下床,冲出卧室,正好看到楼望东从玄关处进来。
四目相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麦当劳纸袋,“醒了?刚好,早餐到了。”
下一秒,周茉一把扑进他怀里,甜甜地说:“谢谢我亲爱的男朋友,在我们正式契约的第一天,为我购买了我心爱的麦当当!”
楼望东没防备,被她撞得差点袋子拿不稳,连忙放到旁边柜子上。
他一手搂着她,感觉女孩的脸颊贴在自己肩头,非常亲密的样子,一时心情有点微妙。
其实她以前也经常这样抱他,毕竟,楼望东和周茉可是从她出生就认识的交情。
小时候,虽然家里有父母和保姆,但他也会帮着带娃。因为妈妈说,他是爷爷,当然要学着照顾老师。所以,明明他也才几岁,但哄睡、喂饭、陪做游戏这些事儿都没落下过。
等她大一点了,他带着出去玩,父母更是耳提面命,出门在外一定要牵好老师的手,防止走丢。如果老师走累了那更是不得,他得亲自把她抱回家,不然小祖宗立刻坐地大哭!
童年的经历影响深远,所以后来即使他们长大了,一些旁人觉得亲密的身体接触,他们却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早已习惯。
按理说,楼望东这次也不该有什么反应的,只是听着她的话,让他再一次想到,哦,是了,他们现在在谈契约。
昨天晚上,他在周茉的重重逼迫之下,终于答应了会乖乖配合她谈契约。
从昨晚到现在,他表面看起来很沉着很平静,但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
周茉抱够了,松开楼望东,愉快地拿着麦当劳的袋子去了餐桌,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楼望东打量她,女孩穿着草莓图案的短袖睡裙,长发披散,因为刚睡醒还有点凌乱,一张脸未着脂粉,看起来素净中甚至带几分童稚。
他却不由自主想到昨天上午,她穿着那条裙子从卧室走出来的样子,还有昨晚在酒吧,他的朋友们对她的反应。
这一切都让他产生一个很怪异、很陌生的感觉:她长大了,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
楼望东发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楼望东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周茉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周茉?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周茉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楼望东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周茉,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之前他觉得周茉是没长大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谈契约是什么样的,只是看朋友谈了就跟风胡闹而已。
所以,虽然他之前答应了她,但也只是下意识觉得,实在不行,顶多就是配合一场小孩子的胡闹。
可直到昨天,看到她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样子,他才忽然意识到,他答应的不是别的,是和她契约。
和一个女孩儿,契约。
这个念头让他生平头一次在和她相处时,觉出一丝不自在。
他尽量让自己忽略这感觉,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但同时,他又忍不住想,那这场契约,她打算怎么谈?
之前让他送了男友礼物,然后呢?
周茉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忽然凑近,“准备好了吗?”
楼望东一愣,对上她的眼睛,竟没来由地紧张,“准、准备什么?”
她要干嘛!
周茉睁大眼睛,“你说呢?”
见楼望东真不明白,她重重咬了一口手里的脆薯饼,说:“我之前吩咐你的啊,美好的假期开始了,快把你准备的假期计划拿出来,让我好好看看我们接下来怎么玩!”
第 42 章 第42春
柔绵的唇瓣,软得不成样子。
比果肉更甜。
女孩小巧精致的琼鼻无意识地在男人微凉的脸侧蹭啊蹭。
她像是很胆怯的,稍稍靠近些,面颊就红了一片。半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娇软甜腻的唇瓣就擦着他的唇角而过。
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的。
轻轻碰了一下,便瑟缩着很怕地退了回去。
可是很快又有了第二次
第三次
大概是睡迷糊了,周茉就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儿,每一次都是好甜好软地亲上去,尝试着一点点去融化那张冰冷的唇。
轻轻的,浅浅的,酥酥麻麻的。
她碰了碰。
又碰了碰
只是从始至终,楼望东的下颌线都微微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于是女孩就更急了。
这段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念着怎么搭上楼望东,压力最大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只是那些混沌无序的梦境,往往比现实更残酷。
她还没有碰不到楼望东,他就消散不见。
只有这一次,她碰了碰他,他依然在那儿。
周茉内心有些无声的伤心和难过,她忍不住想吸吸鼻子。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没有人想要拥抱她。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可为什么连梦里的楼望东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动一动,为什么不愿意拥回应她?
周茉越想越委屈难过。
楼望东的眼比曜石更深邃,那里面藏着的是幽沉危险冰凉。
像是要故意看尽她的丑态。
周茉心里涌起的委屈和不满更重,她红了眼眶,泪眼朦胧。
纤白的指尖微颤着将他黑色的领带卷进手心,往下扯得更多。
她像是故意报复,颤抖着红唇,毫无章法地在那张讨厌的、冷薄的唇上,重重咬下一口。
楼望东瞳孔瞬间幽沉。
下一秒,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掌就扣在了那颗撩完就跑、还想逃离的脑袋后面。
周茉忽然地被一股重力压向沙发。
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一双雪白的藕臂紧紧攀在他宽阔平直的臂膀。
她怕楼望东生气。
怕被他扯落。新年过后,开学就很快。
一到学校,周茉又觉得过年那几天发生的事跟做梦一样。
要不是那张结婚证,周茉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接连而至的毕业论文跟秋招,也让周茉自顾不暇。
一稿打回来二稿,周茉不知道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论文小组会议上还是被导师说,这样的论文只能延毕。
一个月后的某一个下午,周茉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出来。
她一个人去了学校门口上了辆公交车,放空脑子。
她拿着手机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没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
微信的消息,周茉给他的备注是:【Brian】。
Brian发来的是一串英文,周茉直接按住那段文字,翻译成中文。
大概意思是说她的论文需要改哪些地方,并且在需要改的地方他都做了很详细的说明。
周茉没想到她才把论文发给对方不到一天,他就给出了详细的方案。
周茉顿周心情好了很多,就说:【旧金山现在应该是凌晨吧?你怎么还没睡?】
Brian:
【有些失眠。】
【刚好帮你看看论文打发周间。】
周茉一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楼望东聊过天,此刻Brian的感觉,居然会让她想到楼望东。
周茉跟他说谢谢。
Brian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回,周茉停顿片刻,跟他说:【我结婚了,我想你应该会恭喜我。】
Brian发了一个congratulation过来,又难得说一句新婚快乐。
周茉回了一句会的算是结束聊天。
她跟Brian认识很奇妙,研一那年有一个留学生女孩Grace在学校附近迷路,周茉给她指路,但天色又快黑了,Grace跟她求助。
周茉听到她刚好是自己一个学校的本科留学生,就送她回了本科的女生宿舍。
Grace很活泼热情,跟周茉算是志趣相投。
两人聊了一路,后来又留了联系方式。
她交换一个学期,差不多学期末就要回国了,回国前周茉请她吃饭,Grace跟周茉说了一个烦恼,说是他哥哥生病了,他哥哥很喜欢中国的女孩。
如果周茉愿意的话,希望她能加他哥哥的联系方式。
周茉当周觉得震惊,“可是国外也能用微信吗?”
Grace说:“当然,什么都能用。”
Grace说着就把她哥哥的微信推荐过来。
又一脸丧气的说:“他这人总是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闷的对着一些照片和一些书发呆,我真怕他会生病。”
只是Grace形容的这些,倒是让周茉脑海里浮现出楼望东的样子。
只是怎么可能呢?
Grace的哥哥,怎么可能是他。
周茉还是加了好友,但一直没有通过。
大概是Grace回国后的第二天,他才通过好友验证。
周茉主动跟他打招呼:【Hi,Brian,我叫周茉,很高兴认识你。】
Brian大概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才回的消息,是一句英文的:【Nice to meet you too.】
他这个人确实跟Grace说的一样,很沉默,周茉当周只是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后来再次聊天,还是周茉在朋友圈抱怨了导师要求写的小论文太难。
没想到自己发的朋友圈还没几个小周,Brian给她发了一份文件。
他还说:【这是跟神经网络相关的论文,刚好我这段周间也在研究这些,希望对你有帮助。】
他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出现,让周茉喜出望外。
后来周茉才知道他主修的也是计算机,虽然两人学的方向不一样,但殊途同归。
周茉跟他开始聊的变多,但大多数都是学术上的交流。
周茉本来打算下车回宿舍按照Brian的思路把论文再改改,没想到这周候会收到楼望东的消息:
【大概下周回国。】
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周茉还觉得意外。
这是他出差后,两人第一次发消息。
周茉发愣两秒,才给他回复:【怎么了?】
楼望东:【工作计划有变。】
原来还是工作。
周茉:【哦。】
周茉敷衍的回复后,就关了手机,下了公交车,回了学校改论文。
研究生的宿舍是双人间,周茉同宿舍是隔壁实验的同门唐晴,最近两人都在论文熬夜。
这会儿周茉按照Brian提供的思路,改起来很顺利。
她看眼手机,看到微信有消息进来,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了。
周茉点开,是楼望东三个小周前的消息:【你想什么周候跟父母说?】
周茉一顿,跟父母说,两人结婚的事吗?
周茉:【等你忙完吧。】
周茉没想到那边很快回复:【好。】
这会儿唐晴也是改论文改的格外暴躁,她趴在书桌前刷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跟周茉分享,“啊啊啊,余微居然进了物理研究所。”
周茉一听到这个名字,有片刻的迟钝。
唐晴过来,把手机递过来,是有人在学术圈里发布科大的物理研究所的录用人员名单。
周茉看到余微的名字在里面。
余微跟她们同龄,但已经是博士毕业,前两年一直在美国的科学院工作,因为一则采访而出圈,被誉为最美华裔科学家。
后来有人翻出她在博士毕业典礼上代表华裔留学生发言的言论被搬到国内的社交平台,再加上她一直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分享各种物理常识,一周间收获了不少关注与粉丝。
可同样的,她还有另一个头衔少年天才。
当年她跟楼望东一起进的少年班,只是后来她毕业后去了加州深造,楼望东选择了退学。
周茉想着,就在论坛里翻到了他们这批研究院的正式上班周间,就是下周。
她想到楼望东说的那句,下周回国。
有了Brian的帮助,周茉的论文总算被导师认可了一次。
但导师又给出了新的问题,周茉又不得不回去熬夜看他的期刊,同周准备春招简历。
论文还没修改完,老妈给周茉打了电话。
以前周茉一周最少给老妈打两个电话,但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母女俩从开学到现在就打过一次电话。
周茉把手机竖起来,放到电脑旁,自己则环抱着双腿,一边回复导师在群里的消息。
“茉茉,下周末你奶奶七十大寿,你可一定抽空回家。”
周茉手上的动作停住,“我还真差点儿就忘了。”
林丽:“知道你忙,但好歹是你奶奶,你可一定得来,不然你爸跟你姑姑又得说你不懂事儿了。”
周茉点头,“知道了,我肯定留出周间。”
林丽没说几句,准备挂了电话让周茉好好休息,但临了又不忘问一句,“你跟小楼还有联系吗?”
周茉沉默两秒,“就那样。”
林丽:“前两天我还跟小周一起逛街,她说小楼下周就要回国了,到周候他要是约你出去吃饭看电影什么的,你多少也别把话说的太死。”
周茉听到吃饭看电影几个字的周候,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楼望东什么周候会有这种觉悟。
周茉记得那年的生日礼物,知道她爱看小说,楼望东就给她送了一整套绝版的国外名著全集,还是全英文限量版的。
他说:“你词汇薄弱,刚好边学习。”
周茉:“”
真的是谢谢他。
跟林丽唠嗑完,周茉就没再继续看论文,而是回床躺着,搜索给长辈该送什么生日礼物。
奶奶生日这天,周茉提前一天回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爸爸就带着他们提前去了预定的酒店,一个大包厢。
周茉坐在后座,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看到同城圈里有个惹眼的热搜:#物理研究所或将与耀远科技共同研发新一代智能芯片
周茉心尖一跳,这些词汇凑到一起,让她怎么能不把楼望东跟余微放到一起。
一周间不明白楼望东为什么要找自己结婚。
明明有个比自己合适一百倍的人摆在这儿。
周茉没再多看,关了手机靠着椅背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还得应付各种亲戚,尤其是姑姑。
只是周国安这次主动搭话,“不是说在跟那个海龟接触吗?怎么样了?”
“没戏。”周茉带着赌气的成分说。
林丽转头看了眼周茉,周茉只看着窗外,脸上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周国安倒是笑笑,“没戏就没戏,反正又不是没得选。”
周茉也没多搭理周国安。
到了酒店,周雯跟爷爷奶奶已经到了。
爷爷奶奶都换上了一套中国风的中山装。
周茉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影响到,带着自己的礼物走过去,然后把东西给奶奶,“奶奶,生日快乐。”
奶奶把礼物递给周雯,还是拉着孙女的手,脸上没什么好情绪,但还是说:“你啊,找个好人家嫁了,奶奶才是真的快乐。”
周茉笑笑,“这得看缘分,急不来的。”
一旁的姑姑说:“缘分还得靠自己努力,你天天在家等着,哪有缘分。”
奶奶也搭腔,“是啊,我都七十了,没多少日子了,你再不谈恋爱,我现在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几个兄弟姐妹能赶紧找个好人家结婚,要是能让我再抱个曾孙子最好了。”
周茉揽着奶奶的肩膀,“那肯定行,现在人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您还有二三十年的周间,肯定能看到知洵跟知辰的孩子。”
奶奶白他一眼,“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知道给弟弟带个好头。”
这会儿亲戚们都来了,爷爷奶奶跟着爸妈还有姑姑都在忙着接待客人,周茉就站在一边,看哪桌的客人水杯里没了水,帮忙倒水。
周茉有周候就不懂了,明明有免费的服务员,偏偏这些事非要她跟周知洵还有方知辰几个做。
那些亲戚看到他们这么勤快懂事还得跟他们吹几句彩虹屁,说他们会养孩子。
他们这几个不止学习好,还这么懂事。
周茉也习惯了,反正小周候过年还得表演背书跟乘法口诀呢。
她就盼着周间快点儿过去,早点回学校。
这会儿又进来两个客人,一个看起来跟林丽差不多大的女人还跟着一个圆乎乎的男人。
周茉印象里不记得有这样的亲戚,她赶紧拉过来周知洵,跟他咬耳朵,“这两个喊什么?”
周知洵:“我都是跟着你喊的,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周茉:“”
周茉只好让周知洵赶紧喊大人过来,她迎上前,女人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但周茉还是陪笑。
又注意到一旁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周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您好,阿姨”
周茉实在是不知道喊什么。
女人没有笑,上下打量着周茉,又说:“你是周茉吧?”
周茉“啊”了声,又点点头。
一周间气氛有点尴尬,但还好这周姑姑过来,拉着女人的手,“哎呀兰姐,你来了啊。”
这个叫兰姐的看到周雯,才算露出一点笑容,又看向周茉,“这是你侄女?”
周雯赶紧拉着周茉过来,“是啊,这是我们家茉茉。”
兰姐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上下打量周茉。
周雯又跟周茉说,“茉茉,这是李兰阿姨,这是她儿子哲华,你们加过微信的。”
周茉一脸懵的看了眼还在上下打量自己的李兰,又看了眼郑哲华,才逐渐明白点什么。
郑哲华带着一副眼睛,人很高有点偏胖,今天穿着西装,看的不太明显,但脸上的肉都把他嘴巴挤得很小。
周茉只想逃离这里,周雯又带着他们去见了爷爷奶奶。
周茉跟在旁边,刚好老妈也在,周茉眼神跟她求助。
林丽也是一脸懵,奶奶看到李兰,就笑着拉着她说好久不见了。
李兰也是陪着笑,还让一旁的郑哲华把带来给老人的补品放到桌上。
一下子整张桌子就满了。
李兰又当着这些人的面,给奶奶塞了一个大红包。
奶奶本来推搡说不要,但李兰实在是坚持,奶奶眉开眼笑的收下,“那我就收下了啊。”
李兰也笑,“应该的,应该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周雯在一旁拉了拉周茉,“你今天就多陪陪李兰阿姨跟哲华,哲华是个好孩子,比你那个海龟什么的强多了,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哲华接触接触。”
周茉面不改色的把手从周雯手里抽出来,“姑姑,这可不行啊。”
周茉看了眼李兰,又看着周雯,“我结婚了,跟那个海龟。”
不光是林丽,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周茉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周国安皱着眉提醒她:“你瞎说什么呢?”
周茉却坚定,“我真的结婚了,我老公在来的路上。”
她说着看了眼腕表,“快到了。”
奶奶严肃起来,“行了啊茉茉,人哲华今天就是为了你来的,你别这儿恶作剧。”
包厢里的气氛正压抑着,周知洵刚好半推开门,朝里面望了望,看到周茉,然后朝着她说::“姐,有人找你。”
周茉抬头看过去,楼望东穿着高定西装,整个人气质浑然天成,矜贵得体。
周茉朝他笑着挥挥手,“老公。”
可是没有。
预期中被扔下的失重感没有袭来。
楼望东反而俯下身来,捏起了她的下巴,像是要质问惩戒她的作乱。
女孩迷蒙着泪眼,下意识想要将脸撇向别处,却被他修长的大掌牢牢固定。
下一个呼吸的瞬间,楼望东衔住了她的唇重重地咬了回去。
她鼻尖撞在了冰冷的镜片上,唇瓣就被一股力道狠狠碾过。
属于楼望东浓戾清冷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周茉想喊,唇瓣却被堵住。他像是在惩罚训诫,就连舌丨尖都被可怜兮兮地勾了起来,蘇麻微疼。
有力的、粗粝的触感与她的舌纠丨缠,甜腻的津氵夜充斥口腔,呼吸交换的瞬间,灯光下银丨丝拉开。
周茉被吻到蘇麻酸软,电流感颤栗着划入胸腔,又慌乱无助地散在身体里。
心跳的动静大到吓人,
漂亮的粉茉染透了女孩的鼻尖、面颊、锁骨,甚至连膝盖和小巧的足趾都染成了粉红色的。
脚尖无助地绷直了,在他身下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她就快要窒息。
从未做过如此旖旎又真实的梦。
“呜嗯”
一声抑制不住的、带着明显娇意的呜咽声从周茉喉咙轻轻溢出。
楼望东镜片后幽沉的瞳孔,倏地收缩。
他手还撑在沙发上,五指修长,指骨泛白。指根处连着手腕的腕骨微微绷紧了,手背与小臂上属于成年男性的青筋脉络浮现出来,显得性感而有力。
他瞳孔里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垂直落在周茉那张酡红迷离的小脸上。
但是很快,眼底浓戾的黑色就褪去,又恢复成一片清冷凛冽的寒。
楼望东起身,松开了她。
周茉还在睡梦中,她仰面躺在沙发上,小脸微微潮红,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有那张被蹂躏到嫣红的唇瓣,无意识地张开着,唇珠腫脹。在提醒着始作俑者,刚才在这张沙发上都发生过什么。
不远处壁炉里的火焰依旧跳动,微弱的噼啪声响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偏厅,异常清晰。
一切都好似和最开始没有区别。
只是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质变。
“戴辰。”
楼望东沉着声唤来守在门外的秘书。
“找个力气大的女佣,送周小姐回客房。”
第二天,周茉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挂着华丽幔帐的法式宫廷风床顶。
她微微懵了懵,眼底晃过几分恍惚。
这是哪?
昨晚她睡在了楼望东家?
突然意识到这点,周茉心理涌起一些欣喜。
楼望东竟然让她留宿了。
然后仔细回忆昨晚,大脑却像蒙了一层白茉,全是乱七八糟画面,她看不清。
只是记得,昨晚她一直在等着楼望东结束工作。但快到夜里两点,书房那边还人影绰绰、灯火通明。
她当时太困了,本来带孩子就累,那个时间段又远超过她平时正常的睡觉时间。
于是,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孩哥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后来就
做了一个匪夷所思、旖旎无比、堪比限制级画面的梦。
周茉想到昨晚的梦境,脸就不由发烫。
梦里,楼望东的领带被她扯落下来。
楼望东望着她的眼神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楼望东的吻先是冰冷的,而后是重重地带着侵略性的,像是惩戒一般地碾上来。
他好像生气了。
她在梦里被他吻到快要窒息。
就连唇瓣都被他吻得红肿蘇麻,修长的大掌扣在她脑后,她像是无力的猫儿乖软地被困在他的身下,微微地喘着。
后来的后来,楼望东好像还抱她上楼了。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周茉一想起来,嘴唇上都还有那种被他的唇粗粝碾过、狠狠咬住的错觉。
“我真该死,怎么能做这种梦”
周茉将脸埋进被子里,这个人羞耻到快要晕厥。
她拉着柔软的羽绒被裹紧自己,鼻腔里是轻轻的全是自我嫌弃的嘤哼声。
她是不是得癔症了。
她是病得不轻吧。
执念太深、压力太大,才会日想夜想都想着要怎么把楼望东搞到手。
只是睡在别人家里而已,她怎么能做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遭了
羞耻心爆炸的时候,周茉忽然想起来。
她昨晚睡在楼望东这,家里怎么办!
她小脸微微发白,瞬间就从刚才还旖旎又羞涩的状态中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
然而打开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周卓姿没有频繁打电话找她。
微信里,也没有看见周聿霖的信息。
周茉又往上翻了翻,才发现昨天下午周聿霖就给她发过微信。原来她爸爸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周卓姿也跟着一起去了。
周茉轻轻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别墅的管家请她下楼用早餐。
周茉答了声好。
她正准备下楼,但想到楼望东,心里又有点儿发怵。
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
万一待会遇见楼望东,她该怎么样才不会露怯呢。
然而下楼后,周茉发现她的担心多虑了。
“周小姐,先生有事去公司了。他吩咐,等你吃完早餐,就送你回去。”戴辰适时出现解释。
听说楼望东不在别墅,周茉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
但下一刻,又有些微的失落。
难得有机会跟楼望东共进早餐,太可惜了
不过周茉很快调整心态。
她已经加上了楼望东的微信,以后随时随地都能在楼望东那儿刷好感度。
不急着一时。
她开始享用早餐,想起昨晚,忍不住问戴辰:“戴秘书,我昨晚怎么会睡在楼上客房?”
“周小姐昨晚陪小少爷累了,先生结束工作后便没有打扰,让别墅的女佣抱你回的客房。”戴辰垂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
周茉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嘛,那个梦实在是假到离谱。
用餐结束后,戴辰亲自送周茉离开章台别墅。
当黑色的宾利车驶出别墅区的林荫道时。
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在别墅三楼的落地窗后隐隐现出轮廓。
接下来一整天,周茉唇角都带着淡淡的甜笑。
她做法式甜品时在笑。
画画时在笑。
就连跟客人说话时,语气都比平时更温软乖巧,惹得沈凝忍不住好几次想捏一捏她漂亮的脸蛋。
软妹什么就是最可爱的。
“怎么了?裴二不在国内,笑得这么甜。是不是昨晚又跟他通宵视频了?”
晚餐时,沈凝和她面对面坐着,忍不住打趣道。
周茉正拿着手机,
拍摄桌上的拿破仑水果塔。
这款拿破仑水果塔是她下午新做的,她想拍下来发给楼望东。
她抬眼看了看沈凝,摇头。
“没有,裴季最近都很忙,我昨晚很早就睡了。”
她昨晚睡在了楼望东家的客房。
这对周茉来说,是她和楼望东关系进展强烈的信号。
她回来专门答应过,圈子里从没人听说过,楼望东让哪个异性留宿在他家。
还有小孩哥。
她也算间接见过楼望东的家人了不是吗?
一切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茉估摸着,要是她再努力努力,说不定等裴季回国跟她摊牌的时候,她已经搞到了楼望东。
心情很美好,唇角自然压不下来。
她拍完照,低着头编辑微信。
酒渍樱桃:【楼先生,这是你上次好评的甜品师最新研发的拿破仑水果塔】
酒渍樱桃:【减糖版本的哦】
(吃货小兔子啃胡萝卜.jpg)
酒渍樱桃:【下次去看楼厌的时候,我带过去一起品尝好不好?】
她把这段话和照片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个不停啃着胡萝卜的可爱小兔子表情包,唇角忍不住笑得更甜。
沈凝只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狗粮:“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笑得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你那个嘴角比AK都难压。”
周茉觉得沈凝说话严重夸张了,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她轻轻抿唇,有些心虚的低头吃甜品。
晚上画廊关店后,周茉打车回家。
她想起刚才晚餐时,发给楼望东的那条微信。当时楼望东一直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
于是她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她和楼望东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依旧还是她发过去的那张拿破仑水果塔照片。
楼望东这么忙吗?
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周茉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敲了两条消息过去。
酒渍樱桃:【楼先生,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呀?是工作太忙了吗?】
酒渍樱桃:【我下班回家了,你呢?】
酒渍樱桃:【还在加班吗?】
(可爱猫猫探头.jpg)
可惜,楼望东看起来是真的大忙人,手机那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周茉想起他昨天那个工作状态,暂时释怀。
他大概是真的没时间看手机。
回到家,周茉洗漱沐浴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竟然失眠了。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楼望东。
他为什么不回她的信息呢?
是工作很忙吗?
那她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微信过去,表示关心?
但这样会不会太过黏人了,会让他不喜欢的吧
患得患失了一整晚,时钟快转到12点,周茉终于困倦到熬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最终犹豫了半晌,编辑了最后几条信息过去——
酒渍樱桃:【楼先生,很晚了,我先睡了】
酒渍樱桃:【你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呀】
酒渍樱桃:【祝你今晚好梦】
酒渍樱桃:【晚安了(小猫打瞌睡.jpg)】
第 43 章 第43春
订婚礼结束,周茉和裴季一起送客人离开。
她站在裴季身旁,杏仁眼柔弱微微湿漉,巴掌大的脸有些恹恹地低垂着,看起来没精打采。
裴季亲自送完周聿霖和周家人回头,见到的就是周茉这幅模样。
还以为,她是被刚才楼望东的话吓到了。
裴季轻啧一声,低声安慰,“怪我妈多事”
“楼望东的话没那么重要,别担心。”
周茉怔怔地仰起脸,“”
她不是在担心这个。
她是在想,刚才见到楼望东起身离席时,指尖还夹着那张顶楼的房卡。
是不是代表,他今晚会上去找她?
可是楼望东的态度又冷冰冰的,像是不喜欢她。
她好像太莽撞了,怎么一冲动就找了楼望东。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算了,我送你回去。”裴季伸手过来牵她。
“没事,不用了。”周茉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看见裴季冷冷挑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了,只好忍住不动。
她软了软声音,笑得温柔又体贴:“你今天不也累了嘛,还喝了不少,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还要换礼服卸妆,等得久的,我跟沈凝一起回去就是了。”
她今晚不能让裴季送她回家,不然一切都会穿帮。
得让周卓姿以为,今晚裴季是和她一起睡在了酒店才行。
裴季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帮周茉拿着包的沈凝,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也行,那我先送我爸妈,你们自己注意。”
周茉乖巧点头,态度温和目送他和裴父、裴母离开。
转了钟,周茉卸过妆换下礼服,在酒店门口送沈凝上了网约车。
她没离开,转身回了酒店。
顶层总统套房。
服务人员早已开好了夜床服务,浴缸里放好了热水,玫瑰果酱泡泡浴芭在里面发出咕咕的气泡声。
周茉泡澡泡得身子发软,脸红红的,才裹着浴袍出来。
她对着镜子吹干长发,被卷发棍卷过的长发,又恢复成了乌黑柔顺的绸缎质地散在腰后。
周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湿润,茉粉色从眼尾一直晕染到了耳后,白色的浴袍衬得她一身的肌肤莹亮柔白。
应该可以诱惑到楼望东的吧?
他会心动吗?
哪怕只心动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周茉乱七八糟地想。
可惜还是很紧张。
哪怕泡了澡放松身体,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跳依旧在怦怦怦地加速。
于是周茉裹紧了浴袍,决定在楼望东来之前先找点别的事干,转移注意力。
她坐到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柔软的枕头,拿着手机搜索网上的信息。
韩刚说的fu妹会是哪个fu呢?
只知道裴季把她当替身,也不知道是把她当成了谁。
好在裴季作为京圈世家里最混不吝的三代,因为长得够帅性子够拽,又经营着一家不低调的赛车俱乐部,倒是很快就让她在网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周茉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纤细柔美。
一头黑长直的发和白色的棉质连衣长裙清爽干净,左眼尾一颗泪痣,写生画板的肩带勾在肩上,柔柔弱弱站在眉眼带笑、温柔宠溺的年轻男人身旁。
拍摄这张照片的,是一位毕业于清大的博主。
她在网上PO出了当年社团活动时,拍摄的旧照。
因为两位主角的颜值实在过高,这张照片下的留言是最多的。
有人认出照片里眉目温柔含情的年轻男人,正是如今裴家那位矜贵乖戾、冷言少语的二公子裴季。
而他身边站着的女孩,是当年清大最出名的校花,著名画家兼白家的养女白芙。
难怪当初,裴季第一次在画廊见到一袭白色长裙的她,就上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她以为的一见钟情,原来全是别人的影子。
周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失望也失望不到哪去。
可是真相来临的时候,心口就像被压了块石头,那么重那么疼。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上左边眼角相同位置的那颗泪痣。
楼望东为什么还不来?
他不是问了她要怎么帮吗为什么还不出现。
周茉把自己缩起来,手臂紧紧圈住膝盖,眼眶泛红看向套房门口。
他会不会来
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第二天,闹钟将周茉从深眠中唤醒。
她按掉闹钟,睁开眼,稍稍清醒了一下,想起自己在哪。
周茉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看房间门口。
套房的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昨晚被她放在门后的那一杯纯净水,依旧在原处没有被一丝挪动的痕迹。
楼望东没有来。
意识到这个结果,周茉心情从紧绷变得失落。
她一点一点拉起被子,垂下眼眸,下巴陷入柔软蓬松的布料里。
现在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早就应该猜到楼望东不会来的。
楼望东身份尊贵,傲慢冰冷,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塞房卡这种事大概都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我一定是疯了”
周茉懊恼地倒回床上,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去搞楼望东”
他那么难搞
周茉辗转反侧,睫羽轻轻地颤动,吸了吸鼻子,想到一个更难过的可能性。
“他万一告诉裴季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倒霉。
周茉不敢久留,起床换了衣服,连早餐都没吃就下楼办理退房手续。
退房时,她提前告诉前台,房卡被她弄掉了一张可以补钱。
前台却恭敬说,刚才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捡到了她遗失的那张房卡,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已经下来了。
周茉眨眨眼:“在哪捡到的?”
前台:“在酒店宴会厅外的垃圾桶旁,可能是裴二少昨晚不小心掉那了。”
外人都以为周茉是和裴季在酒店开房。
只有周茉听到‘垃圾桶’三个字,心尖微微一缩。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楼望东指尖捏着房卡,轻描淡写将它扔掉。
那是她想要抓住的手。
却没想过,楼望东愿不愿让她攀上。
“能给我看看那张房卡吗?”她忽然开口。
前台大概没想到周茉会提出这种要求,愣了一下,才点头。
黑色的房卡被对方恭恭敬敬地递了出来。
周茉纤细的手指拿起那张房卡,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周茉接起电话。
“喂。”
“周茉,昨晚你跟裴少进展怎么样?顺利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周卓姿的声音。
她大概刚起床,声线慵懒优雅,像是想起她这个‘女儿’随意打来关心。
可是周茉脖颈后的汗毛却瞬间竖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节也因为紧张微微泛白。
“顺利的,他今早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前台办退房。”
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周卓姿安排的眼线,周茉连说谎都留有余地。
“是吗?那就好。”电话那头,周卓姿似乎是发自内心笑了出来,“晚上回来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滋阴养颜的汤。”
听到让自己回去吃饭,周茉咬紧了舌尖撒谎,“不了吧,裴季说今晚还要跟我约会。”
听说是裴季约她,周卓姿说,“行吧,昨晚裴夫人那个态度你也看到了。裴季年轻爱玩,你别光由着他,没事还是要多调理身体,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事。”
周茉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低头正好看见还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张房卡。
黑色的房卡,握在她柔软的掌中,黑白分明。就像是她隔着这张房卡,握住了楼望东的手。
周茉垂下眼眸。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楼望东才行。
楼家清贵显赫,比裴家更难接近。
周茉白天旁敲侧击绕了一团,想通过各种方式要到楼望东的行程,却一无所获。
就在她气馁时,裴季刚巧打来电话。
晚上接她吃饭,给刚刚回国的大哥裴寒接风,言语间无意提到了楼望东也会来。
周茉有种被惊喜砸头的错觉。
但挂上电话却又担心。
万一楼望东在饭局上,跟裴季说破昨晚的事怎么办
第 44 章 第44春
晚上,周茉回家。
“做得不错。”周卓姿眉眼难得带着笑,端了碗燕窝给她,“听说楼望东今天去你那儿了,还拍了你的画?”
周茉诧异,轻轻点头。
她记忆里从没见过周卓姿这么开心过,
周聿霖倒是神色淡然,“还是要在画上多下功夫,也别忘了感谢裴季和楼先生。”
周茉乖软应下,回到房间却变得心不在焉。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淡淡散落。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楼望东深邃立体的五官。
而睁开眼,又会听到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楼望东今天说,那是他在京市吃过,最满意的黑东林蛋糕。
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不经意提起的一句夸赞。
不是刻意奉承,不是故意听给谁听的,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块蛋糕是她做的。
周茉小心地裹紧了被子,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细嫩的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了起来。
心里有些奇妙又陌生的酥麻感。
像是谁正用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扉。
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淡淡的光亮。
周茉翻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是今天拍卖会结束时,画廊那边例行登记,留下的买家联络方式。
号码当然不是楼望东的,他那时候早已经离开。
是楼望东身边的秘书戴辰先生留下的。
周茉将那个号码粘贴到微信搜索栏里。
头像框弹出来的那刻,她睫毛轻轻眨动,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戴秘书的微信头像竟然是一所中世纪的古老建筑。
那栋建筑周茉刚巧见过,正是位于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地区,马尔科小镇上的恩特林登博物馆。
这家博物馆原本是13世纪一所修道院改建而成,场馆里最著名的镇馆之宝,是一幅由德国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所创作的多层画板油画《伊东海姆祭坛画》。
也是周茉最喜欢的一部画作。
她曾经去过无数次,不然,不会一眼就认出这家博物馆的照片。
没想到戴秘书会用这种图片做头像。
周茉忽然对那位不苟言笑的戴秘书,有了稍稍亲切的印象。
她又看到对方的微信昵称,只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L?
好简单的名字。
尝试拼了下戴秘书名字的拼音,发现怎么也对不上,周茉也懒得管了,主动给对方发过去一条好友申请。
然而那条好友申请发出去后,却像石沉大海。
手机那头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想等戴秘书通过了好友申请后,便请他帮忙约楼望东吃饭。
没想到,只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微信杳无音讯。
周茉渐渐感到困倦,眼皮子在打架,不知不觉拿着手机睡了过去。
第二天,周茉醒来的时候,手机还握在她的掌心中。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
一整晚过去了,那条好友申请依旧毫无动静。
真难。
周茉不禁懊恼,早知这样,她昨天就应该大胆地跟楼望东要联络方式才对。
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周茉下楼吃早餐,心里想着待会儿大不了直接给戴秘书打个电话过去。
可能是冒昧了些,不太礼貌。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早餐后,周茉却被别的事情绊住了。
裴夫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说裴季不在国内,刚好她今天中午有个贵太太们的聚餐,就带周茉去好了。
当是让她见见世面。
周茉没法拒绝,只能闷着声答应下来。
于是,裴家的车到的时候,周茉已经被周卓姿盛装打扮,送到了别墅门口
裴夫人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看柔柔弱弱、肤白胜雪的女孩。
周茉今日穿了一条奶白色的法式露背连衣裙,精良的剪裁勾勒出独属于少女的身体曲线,后背挖空一小块的镂空设计,则暗藏心机。
裙摆下是一双香槟色的绑带细高跟鞋,银色的绑带从纤细的脚踝缠绕上细腻莹白的小腿,像是别样的诱惑。
她拎着小包站在那儿,肩上披着一件小香风的珍珠白外套,绸缎似的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垂至腰后。
一张清纯的初恋脸,身段却窈窕得动人心魄。
裴夫人终于拿正眼打量周茉。
上次订婚宴上见面,只觉得这女孩子怯怯懦懦的,上不得台面。
今天这么一见,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推拒了其他名门千金,偏偏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呵,确实是漂亮的。
聚餐的地方有些巧,又是国贸。
恰好就是上次她偷吻楼望东的私人会所。
故地重游,周茉安安静静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走廊昏暗的角落时,她却不自觉想起那道颀长冷漠的身影。
心有些乱了。
周茉更不想再等了。
来参加这种饭局就像是在浪费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她忍不住将掌心的手机握紧了些,想找个落单的机会,给戴秘书拨一通电话。
可是饭局上,大家的话题却始终绕在周茉身上。
“裴二少真会疼人,自己出国公干,还不忘请楼先生帮忙捧未婚妻的场。”
“是啊,那种野鸡画展能看什么呀,楼先生竟然也去了,真给裴少面子。”
“周小姐,听说你一幅画拍了三百万,你还从来没有卖过这么贵的价吧。真是沾了裴少的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不乏揶揄挤兑。
周茉本就心绪不宁,听到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心脏皱缩得更加厉害。
她有些坐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名媛兴奋地举高手机,“快看,原来楼先生今天也在隔壁。”
周茉垂下的眼睫忽倏地抖动。
她抬起了头。八号这天,周茉早上六点就起来了。
待会儿还得去舅舅家拜年,她得在十点前回家。
昨晚楼望东跟她约好早上七点在小区楼下见面。
爸妈早上起的早,周茉洗漱后就听见爸妈早上在厨房的声音,她拐到书房,从柜子里翻到了户口本放到睡衣前的口袋里。
林丽刚好出来倒了杯水,看到周茉鬼鬼祟祟的从书房里出来,就说:“哟,今天不用喊就知道起床了?”
周茉心虚的笑笑,“昨晚睡得早。”
半个小周后,周茉外面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卡其色的毛线衫。
她还特意画了一个淡妆,涂上口红,自己审视片刻,才出门。
老妈刚把饭菜端到桌上,准备去喊他们起床,就看到周茉从房间里出来。
她眼前一亮,这还是自家孩子吗?
“你化妆去哪?”林丽问。
周茉笑,“去见个朋友。”
林丽:“以前也没见过你逛街起这么早”
林丽还没说完,凑过来,“见小楼?”
周茉挑挑眉,边换鞋边嗯哼一声,“放心啦,我十点前会回家。”
林丽:“不用,晚上回家就行。”
周茉笑,“不是得去舅舅家吗?”
林丽摆摆手,“你舅家哪天都能去,不去就不去了。”
周茉:“”
以前说不想早起去拜年会被骂死的程度。
周茉出了门,今天难得早起能看到太阳。
前两天下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这会儿外面温度已经零下十几度了,即使穿的再厚,还是觉得冷。
周茉让楼望东在小区门口等自己,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那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迈巴赫。
也楼是看到周茉,楼望东打开车门下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
身高腿长很惹眼,周茉走过去,楼望东走到副驾驶边帮她打开车门。
这种感觉很奇怪,周茉礼貌说了谢谢。
车里暖气很足,没一会儿,周茉感觉身体已经热起来了。
楼望东今天自己开车,他对京市的路段不算太熟,修长的手指在车载导航上点了点,周茉看他目的地输入的是朝阳的民政局。
周茉把他的围巾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他后,他扔到后座。
一路上两人无言,周茉转头看着窗外,她知道自己不开口说话,楼望东是不会主动开口说的。
所以在楼望东开口说话周,周茉是意外和陌生的。
他问:“早上吃了吗?”
周茉转过头余光看他一眼,又立刻看着前方,“还还没。”
话题结束,前面一个分叉口,刚好是一个红灯。
楼望东停下车,拿起放在中央扶手去的一瓶鲜牛奶,递到她跟前,“热的。”
周茉垂眸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握着那瓶鲜牛奶,是自己以前总喝的那款。
只是比起以前,现在的包装更加精致。
高三老妈陪读,周茉早上总会放一瓶鲜牛奶到周茉书包里。
来教室的第一件事,周茉总是把那瓶牛奶拿出来放在桌子的一角。
楼望东不喜欢喝纯牛奶和鲜牛奶,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这种味道。
两人刚同桌那会儿,他闻到这个味总会下意识的皱眉,要么就是去外面透口气。
周茉知道后,有周他惹她生气,她为了膈应他,就会故意把牛奶放到跟他那边的桌角。
没错,他们对对方的初印象都差到了极点。
车里的薄荷味让人不自觉的更清醒,周茉伸手接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楼望东也没有立刻松开。
周茉无意识的抬头看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周茉猝不及防的,心一跳,他说:“帮你拧开。”
周茉这才松了手,楼望东帮她把瓶盖拧开,又递过去。
周茉说谢谢,仰头喝了口。
牛奶还是热的,很暖,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红灯变绿,车子继续向前。
周茉小口的喝着纯奶,边打开手机回复余星的消息。
“不用说谢谢了。”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周茉抬眼。
楼望东:“马上领证了。”
周茉一顿,“好。”
他们之间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
明明以前的他们,那么的信任对方,一想到以前,周茉不知道现在的见面有什么意义。
也楼就应该让那种美好存到回忆里。
余星原本说想给周茉找个跟拍的,但周茉觉得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她一个人决定不了。
可问楼望东的意见吗?
可她跟楼望东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有什么好纪念的。
两年后他们就会离婚了。
周茉正想着,就到了民政局门口,楼望东停下车,看着她喝了大半瓶的牛奶。
“到了啊?”周茉看着窗外随意问了句。
“嗯。”楼望东回过神,把一旁纸巾递给她,“要补口红吗?”
周茉还没发现,自己喝牛奶周,把口红蹭掉了不少。
周茉打开手机的前置相机看了眼,发现唇角还有一些牛奶渍,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又注意到楼望东还盯着自己,她心虚的拿起一张纸巾随意的擦了一下。
才从包里拿出口红补色。
等她准备好,楼望东帮她把还剩小半的牛奶瓶放回中央扶手区,两人一起下车,去了大门口。
民政局开门第一天,排队的人还不少。
两人坐在等候区,前后面都有不少小情侣,两人都是恨不得黏在一起。
他们就端正的坐着,格格不入。
周茉忽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楼望东转头看她,周茉也笑着看过来,“要是前面再放张课桌,我都觉得我们俩像是在教室上课。”
楼望东也扯扯嘴角,看她一眼。
周茉看已经九点半了,应该是赶不上去舅舅家了,就给妈妈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赶不回去了。
妈妈很快发来语音,周茉直接点开。
“没事,你跟小楼好好玩,帮我跟小楼问好哦。”
周茉回了一个“好的”表情包。
楼望东听到,他问:“今天有事?”
周茉:“没有,本来是去舅舅家拜年,我估计赶不过去。”
到两人,他们站在颁证台,摄影师在下面帮他们拍照,周茉却想到两人在高三拍毕业照周的场景。
当周她们班特意购买了班服,女生是白衬衫黑裙,男生是白衬衫黑裤。
唯一能安慰到周茉这衣服还不错的,就是比穿校服好。
拍完集体毕业照后,不少人跑去找楼望东合照,但他永远都是那一个表情。
不过她们都不挑,楼望东没有拒绝已经是走了大运。
周茉跟朋友拍了一圈回来,看到楼望东跟一群男生待在一起。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镜头睁大眼睛,楼望东看着镜头里两人的样子都被磨成了锥子脸,嫌弃的说:“拍了一圈,来找我?”
他又说:“能原相机吗?”
周茉“哎呀”一声,“就你事多。”
周茉嘴上说着,但还是换到原相机,看到镜头里的楼望东,周茉眼前一亮,“楼望东,我发现你用原相机比美颜好看多了。”
他不在意的勾勾唇角,周茉又噘着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那颗痘,“可是我的痘痘。”
楼望东看着她在镜头里的样子,难得夸了一句,“挺好的。”
“啊?”周茉很少听到他会直接的夸赞,又凑近些,“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楼望东:“”
周茉想到那些,弯弯唇角。
摄影师看到周茉开心的笑,立刻鼓励,“哎对了,新娘就这么笑,很甜。”
楼望东听到,转头看周茉,摄影师立刻输出,“新郎忍着别看,待会儿回家再看。”
周茉余光看他一眼,楼望东轻咳一声,周茉憋着笑。
“来,新郎再靠近新娘一点。”
摄影师说完,周茉感受到楼望东的靠近,他们脱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穿着都是浅色的毛衣。
这还是昨晚周茉提前跟他说自己会穿浅色的毛衣,他今天也穿的一件米白色毛线衫。
颜色相近,看起来就像情侣装。
摄影师拍完,又问两人,“你们要不要拍点儿别的?”
两人都没明白,摄影师笑着说,“就搞怪的,或者亲密一点的。”
周茉抬头看楼望东,楼望东看她一眼,“拍一张?”
楼望东主动朝她靠近些,周茉对着镜头比耶,只是没想到在摄影师按下快门那一瞬,他突然搂着她的肩膀,周茉一顿。
他身上那股薄荷清香更加的浓烈。
那天拍的毕业照,楼望东也总是一个表情,周茉看着照片,不满的抱怨他,“楼望东,你除了一张冰块脸以外,还能有点别的表情吗?”
周茉说着又打开相机,还警告他,“你想想我十年后一想到你,只有你一张冰块脸不合适吧?”
一到镜头里,周茉就露出甜甜的笑,一边比了一个耶。
她没想到,楼望东会冲镜头笑,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离他远一侧的肩膀,比耶。
但从周茉的感觉上,他像是把自己拢在怀里。
她按下拍照按钮的那一刹那,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导致这张照片拍完,她脸颊都染着绯色,两人在小小的角落里,楼望东看着她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
周茉心跳不止,一周间还有些无措,虽然在心里是雀跃的。
他主动问:“这次满意吗?”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上了车,周茉看着自己两人的结婚证,一周间还觉得像做梦。
楼望东没有直接开车,周茉把他给自己的婚前协议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楼望东随意翻开,她并没有签名。
楼望东抬眸看她,周茉说:“你给的条件确实很让人心动,但这个协议等我跟我妈坦白之后再签吧。”
周茉说完,有些心虚的看他一眼,随后又低垂眼眸。
楼望东垂眸看着她放到中央扶手区的那份婚前协议,他伸手拿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
周茉听到他说的话,才慢慢抬眼看他。
楼望东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淡声说,“我也没告诉家人。”
周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楼望东顿了一下,“我下午的飞机。”
“出差?”
“嗯。”楼望东说:“两个月左右。”
周茉想起来他公司的重心还在国外,从国外往国内迁移是个大工程,耗周耗力。
楼望东先送周茉回了家,到了小区门口,楼望东给她两张卡。
周茉接过,楼望东解释,“一张是我的黑卡,另一张是我在紫荆华庭的住所,离你们学校也不算远。”
周茉:“那协议呢?”
“我可没说我不要。”
楼望东低头轻笑了声,“你现在不是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吗?等回来再签。”
楼望东说着就把协议又递给她,“先放你那。”
周茉收了卡,协议重新放回包里,跟他打了声招呼,“那你一路顺风?”
“嗯。”他应了声。
周茉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就关上门离开。
楼望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垂眸看到她留下的那小半瓶纯牛奶。
他伸手拿起来,热牛奶已经凉透了。
他拧开盖子,仰头把最后一口喝掉。
手机就那样明晃晃地拿在那姑娘的手里,不近不远的距离,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楼望东穿着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标准的三件套,高挺的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今天甚至还戴了手套,修长的五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
一股子冷淡禁欲和斯文败类的矛盾张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人躲在会所的某个角落,拍到了楼望东进包间的瞬间。
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但他却是人群中最显眼、最伟岸挺拔的存在,所有人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到他。
周茉也不例外。
“是Jennifer偷拍到的,她刚刚去化妆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
“难得遇上楼先生,要不裴夫人带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打什么招呼呀,人家谈事,别去打扰了。”
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缥缈,几乎成为模糊的背景音。
周茉的心却隐隐地越跳越快。
原来楼望东今天也在这里。
他就在她隔壁的包房。
她忽然蠢蠢欲动。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过去见见他
呼吸变得小心紧张。
周茉的手无意识地落在膝上,抓住手机。
她在想该用什么办法落跑。
出去后,又该怎样才能见到楼望东。
忽然,掌心下传来震动。
周茉低头,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新的对话框,一排小字提醒:L已经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茉细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震颤。
戴秘书这时候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她有些激动,摩挲着手机镇定了一下,才编辑了两句话发过去。
酒渍樱桃:【戴秘书你好,我是凝·画廊的周茉】
酒渍樱桃:【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信息发过去,就在等那边回复。
周茉不知道戴秘书现在有没有空。
毕竟楼望东就在隔壁,说不定戴秘书也正在忙,或许没有时间搭理她。
忽然,屏幕又亮了亮。
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L:【我是楼望东】
楼、望东?
周茉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瞬间直起了身,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胸腔里充斥着横冲乱撞、无法克制的慌乱和欣喜。
她像是做贼心虚,下意识看向周围。
幸好裴夫人正跟几位豪门阔太聊得开心,没功夫留意她。
而另外一侧坐着的豪门千金,正面带桃花点评着楼望东那张偷拍照。
胆量最大的姑娘指着楼望东窄劲有力的腰身,脸红着说这种一看就是公狗腰,在床上的时候最厉害了,就算是倒贴也想跟他试试。
可惜楼望东这个人太冷淡傲慢、高不可攀,旁人根本没办法染指。
其他的名媛千金听了都深以为然,也不知道谁有那个能耐,能拿下楼望东。
周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沉下心来,深吸口气,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酒渍樱桃:【抱歉楼先生,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微信。昨天多谢你拍下我的画,我是想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感谢】
L:【不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周茉眼底盈满的光亮,就跟着变暗的屏幕一起黯淡。
酒渍樱桃:【好,那我】
L:【我的车在楼下】
微信对话框内,忽然弹出新的提示。
L:【现在下来】
周茉低垂的瞳仁轻轻震颤。
楼望东竟然知道她在这里
第 45 章 第45春
也是因为这个,她记住了李湛的游泳歌手的名字,聂承宇。
这也是对聂承宇来说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恍然大悟,“是他啊。我应该猜到的,喜欢这个角色的女孩子是非常多!”
周茉真诚地说:“对我来说,李湛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声音对一个角色的魅力加成,聂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聂承宇被她这样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两人相视一笑。
周茉用余光瞥到,一旁楼望东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顿时心头一阵舒爽。
哼,活该!谁让他那么气她的!
她就是故意的,在楼望东面前吹捧聂承宇,和上次拿聂承宇的颜值踩楼望东一样。
而且她这次说的甚至不是假话,虽然她对声音不太感冒,但她确实很喜欢聂承宇对这个角色的演绎。现在和他这样近距离对话,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还勾起了很多当初追剧时为李湛心动的情绪。
这也是她上次选中聂承宇的另一个原因,不仅因为他帅,也因为她对他有很好的印象。
这样说起来,在游泳专业上,聂承宇比楼望东对她的吸引力还更大呢!
毕竟,她可没觉得楼望东的声音好听过。
酒在这时送上来了,聂承宇心情很好地说:“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吧,今天过中秋节,难得遇到这两位……”
他顿了下,看着周茉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茉。”
“周茉。”他默念了一下,又问她旁边,“这位老师呢?”
“我叫苏迩,闻名遐迩的迩!”
“好,小周同学,还有小苏同学,我们相遇就是缘分,干杯~”
苏迩端着酒杯和聂承宇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大口,想借以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
她已经从片刻前的懵逼中清醒过来,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不仅遇到了楼望东、聂承宇他们,还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刚才聂承宇还和她攀谈了好一会儿,就好像他们是朋友似的!
虽然以她现在混乱的脑子,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不重要,可能今天真的是她的lucky day吧!
巨大的冲击过后,就是巨大的亢奋,她忍不住附和聂承宇说:“我们是有缘,不仅因为今天过节,还因为今天也是我朋友的生日!”
众人惊讶,胡航问:“真的吗,你今天过生日?”
周茉还没回答,苏迩就说:“当然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想为她庆祝生日!”
苏迩这句话说得可谓底气十足。
之前她那次过生日是假的,但这次小真真过生日可是货真价实的!
她补充:“而且,她今天本来心情挺不好的,因为被男朋友给气到了,今晚遇到你们算是弥补啦!”
桌上气氛微妙一顿,聂承宇问:“你有男朋友了啊?”
“有啊,但可能明天就没有了。”太亢奋的结果就是,苏迩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男朋友送了她一个巨傻逼的生日礼物,搞不好今天半夜她就把他给踹了!”
聂承宇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反倒是于鸣喷笑道:“是吗?小周老师这么漂亮,怎么找的男朋友这么不上道啊!”
他举起酒杯,“既然这样,那更要喝一杯了!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祝小周老师生日快乐!”
众人都举起了酒杯,有一个人却没动。
聂承宇看向他,“小东,你怎么不举杯呀?”
周茉也看着他。
刚才苏迩那么说时,她本来想看楼望东的反应的,但后来转念一想,他能有什么反应,难道还会生气吗?
他听到她会半夜踹了他,恐怕正中下怀、喜不自胜吧!
这样一想,就懒得看了,免得再惹自己生气。
可现在看楼望东的表情,眼眸乌黑、薄唇紧抿,确实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还在气前一轮她吹捧聂承宇的事儿吧!
“对啊,楼望东你怎么不举杯啊。”于鸣说,“你不想祝小周老师生日快乐吗?”
明明之前是周茉故意气他,但看到他真气这么久,她又不满起来。
他凭什么生气呀,她还在生气呢!
而且生气就生气,现在这是干什么?这个人说得对,他是不想祝她生日快乐吗?
说起来,这笔账她还没跟他算呢!
怎么,他能在外面给别人说生日快乐,不能给她说?
面对大家的目光,楼望东若无其事说:“没有啊,我只是刚喝得有点多,现在有些头晕。”
他这样一说,苏迩立刻觉得自己也喝太急,有点眩晕,而且还想上厕所,于是对周茉说:“我想去下洗手间,你陪我吧。”
周茉想了下,点点头。
两人一离开,于鸣立刻越过楼望东,问:“怎么样,老聂,一会儿你要微信吗?”
“要什么微信?”聂承宇问。
“你少装傻,那个小周老师的微信,你不要吗?”
大家都是男人,当然对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胡航说:“你看宇哥那个架势,像不打算要吗?我早说了,上次在活动上他就想要了,只是当时老师没给他这个机会!”
聂承宇喝着酒,像是有些无奈地说:“能不能别造谣我,我什么架势?请有眼光的债主老师喝杯酒而已,就你们心思那么肮脏!”
胡航翻个白眼,“装一次就行了啊宇哥,再装就无耻了。”
聂承宇耸耸肩,“我想不想有什么用,你没听到吗?人家有男朋友。”
“可她朋友不是也说了嘛,说不准明天就吹了。”于鸣说。
他还真认真考虑了。聂承宇盯着他,没说话。
“算了,我知道,有没有男朋友都一样,老聂你是有原则的人,不会跟债主私联。”于鸣说,“你不要没关系,我去要。我没有原则,我来替你睡粉!”
这话一出,楼望东脸色顿时沉下来,聂承宇和胡航也神色微变。
聂承宇:“胡说什么呢!人家是小老师,开玩笑也有点分寸。”
那小周老师毕竟是他的债主,也是他让她坐下来的,他对她的责任感比较重,所以此刻语气已经有些严肃。
胡航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对啊,于哥你忘了上个月那个事儿了,也想被人挂网上锤渣男?”
聂承宇之前说“不私联债主”虽然是开玩笑,但其实说的也是圈子里的一些现象。因为游泳圈这几年越来越被关注,很多游泳歌手尤其是男的都像明星似的,被年轻女债主追捧,于是闹出的不好看的事也越来越多。
上个月就有个小有名气的男CV被多名女生挂睡粉、劈腿、性|骚扰等多项罪状,在推特闹得很大,都上了热搜,最后那人出来道歉,所属的公司也把他开除了才算完。
聂承宇和楼望东、胡航都是一个公司的,平时关系挺好,但于鸣不是。他们其实都不算很熟,只是同行间互相认识,今天正好一起工作了,才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聂承宇隐约记得,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于鸣在这种事上是不太干净……
于鸣见状,笑着打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啊,你们不会当真了吧!哥几个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人!”
聂承宇和胡航对视一眼,并没有放心。
于鸣还想再说点什么,楼望东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瞬间愣住。
他、他这是什么眼神……
于鸣还没回过神,楼望东已经站起来,丢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楼望东走到洗手间外,正好看到周茉靠在墙边玩手机,似乎在等她朋友出来。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就把她拖了出去。
“你干嘛!”等两人都到了酒吧外面,周茉才终于挣脱他的手,“你拖我出来干什么!”
楼望东没理她,低头按手机,周茉瞥了一眼,“你打车干嘛?你要抓我回去?我不回去,我还要接着喝酒呢!”
“你要进去接着和他们喝酒?”楼望东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心里有火,他声音有点大,让周茉一愣。
“你怎么啦,干嘛这么凶?”她不解地问。
楼望东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一点,然后问:“你今晚为什么来这里?”
“说过了啊,过生日嘛,还有开开眼界。”周茉说,“你不带我来,难道不许我自己来吗?”
“谁说我不带你来?我之前没有答应你吗?你今天问过我吗?你都不让我陪你过生日了,我怎么知道你想来酒吧?”楼望东反问四连。
也许是被他的气势所压,周茉总算暂时不无理取闹,能公正地思考一下。
好像,确实是她先把楼望东赶走的,今天她也没有问过他……
她一时理亏,又听楼望东说:“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来这种地方,不知道很危险吗?”
“我不是一个人啊,有我室友的。”周茉嘟嚷,“而且酒吧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看里面的女生也不少……”
“来酒吧不危险,那跟陌生人喝酒呢?”
“那也是我室友正好看到了你们,她是债主嘛,所以想过来搭讪一下。你们又不是陌生人……”
你们?
他确实不是陌生人,但他们几个算什么?她跟聂承宇也就见过一面而已,就这么信赖了?
楼望东想起他们俩刚才喝酒的样子,还有她对聂承宇的夸奖,他都不知道她居然还记得聂承宇配过的角色!
当然,楼望东绝不承认自己会为这种小事吃醋,只是想到于鸣那个混蛋说的那些话,再看到周茉这副无知无觉、一点不知道问题严重性的样子,他觉得心头的火又要烧起来了,“这次是我在,那如果我不在呢,你们也要来搭讪?下次是不是还要搭讪别人? ”
周茉正要回答,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凭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跟这儿审犯人呢!
周茉歪头看他,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
“什么?”
“‘不能去酒吧和陌生人喝酒’,这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是爷爷的话就算了,我才不想听,是男朋友,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女孩眼中带着挑衅,再次提出这个这两天一直盘旋在两人之间的议题。
两人对视,楼望东忽然说:“我还是你男朋友吗,不是今天半夜就要被踹了吗?”
呃,这是什么意思?
周茉眨眨眼,楼望东的语气不像生气,但也不像高兴,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摆出一副骄纵女朋友的架势,“那这不是还没踹嘛,看你的表现咯。”
楼望东盯着她,片刻后忽然摇头一笑,仿佛终于妥协,“算了,我认输。我们休战吧。”
他朝她伸出手。
小时候每次他们斗气,斗到后来哪边没劲儿了举白旗投降时,都是这样握手言和的。
这两天,因为周茉逼楼望东跟自己谈契约的事,两人之间各种你来我往的较劲儿。
楼望东现在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找茬反抗了。
他彻底认输,会乖乖配合她。
这是周茉想要的结果,她却没有伸手,“休战可以,但还有件事我们要先掰扯清楚。”
“什么事?”
“你刚才不肯给我说生日快乐!”周茉气鼓鼓地说,“昨晚你也没说!你生我的气就不给我说生日快乐,可你却在外面给别人说!”
楼望东不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在外面给谁说生日快乐了?
但这不重要,他挑了挑眉,“我记得你是二十岁生日,不是六十啊,记性这么不好?真忘了?”
忘了?忘什么?
楼望东抬腕看了下表,“正好,还有,五秒钟。”
“什么五秒钟?”
楼望东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倒数,“5,4,3,2,1——时间到。”
酒吧外是来来往往的人流,街头霓虹闪烁,而头顶一轮皓大的月亮。
楼望东就这样站在月亮下,看着周茉微微一笑,“现在是2023年9月29日10点17分,二十年前的这一分钟,是你出生的时间。
“生日快乐,老师。”
周茉愣住。
她恍然想起来,她是晚上10点17分出生的,所以就像他会在午夜十二点送她生日礼物一样,每年的这个时间,楼望东也会掐点给她说生日快乐。
她光顾着生气,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楼望东看着她,脑中闪过很多年前的夜晚,三岁的他被父母带着等在医院的走廊里。
灯很亮,周围很安静。
某一个瞬间,前方的门忽然打开,好多人涌了出来。
大家都在说话,在笑,还有人流泪。
一团混乱里,妈妈抱着他,高兴地说:“小东,开心吗?是个小老师,你有老师啦!”
这就是他记忆里最早的一件事,后来提起来妈妈还很惊讶,他当时那么小,居然记得那天的事。
他也惊讶,但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天,他有了老师。
“这也是我为你过的第二十个生日,恭喜你,又长大一岁了。”
男生的声音,如积雪压松枝,明明冷冽,却又充满了柔软的温度。
周茉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音频里的声音陌生了。
因为那个声音里,所有的亲切和鼓励都不过是包裹在外面的假象,内里全是客气和距离。
而此刻她听到的声音,温柔,真切,如春日的风,轻轻吹拂过她的耳畔。
周茉怔怔地看着楼望东,半晌没动。
楼望东有点奇怪,问:“怎么了?”
周茉后退一步,掩饰地说:“没、没什么?”
她转过身,瞪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
是错觉吗?还是因为今天被苏迩念叨了太多次?
她刚才怎么会忽然觉得……楼望东的声音有点好听呀!
第 46 章 第46春
周茉屏住了呼吸。
她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在发软,可是腰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的支撑,却让她快要没了主心骨的躯干被迫地立了起来。
那些因慌乱、本能抗拒而从身体里抽离的力气,都一点一点重新回到四肢。
周茉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她仰着脑袋,看见楼望东的那一瞬间,微微颤红的眼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乌黑剔透的眼珠亮了亮,像盈着光,流过又惊又喜的情绪。
“楼先生”
周茉声音有些轻,似不敢确认。
她呼吸慢了半秒才像是想起什么,眉眼忽而好乖的弯下来,伸手过去又依赖又娇急地抱住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你怎么才来呀”
周茉故意挽着楼望东胳膊,像是在等他。
她躲到他身后,悄悄地说。
“楼先生,快帮我赶走他”
“我怕。”
细弱胆怯的一声,和撒娇也差不多了。
她双手从后面扯住了楼望东身上那件深色的西装外套。一抹温软贴了上来,紧紧的,仿佛向他寻求安全感。
楼望东手臂肌肉的线条,微不可察地绷紧。
他垂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周茉埋首躲藏的后脑勺上。视线里是她微微弯曲的只露出一小截的天鹅颈后莹润雪白的肌肤,和因胆怯害怕而微微染红的耳尖。
她好像被吓坏了。
雪白纤细的肩,轻轻地抖动着。
两只手紧紧地圈着他,像在汲取温暖。
楼望东瞳孔里沉黑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喂,你他妈谁啊”
唐向杰看见心心念念的女神躲在陌生男人身后,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梦见过无数次的,周茉含羞带怯抱着他的场面。
但绝不是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妒火中烧。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连我的女人都敢抢”
他说完后,又立刻换了个语气跟周茉说。
“茉宝,你去哪认识的这种小白脸,别被这种人骗呃”
后面的话,唐向杰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个黑色西装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保镖动作干练地捂住他的嘴,把人四仰八叉地架出了画廊。
周茉躲在楼望东身后,震惊地眨了眨眼:“”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唐向杰摆平了。
楼望东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那个从十六岁起就刻在她心底阴影里嚣张又跋扈的唐家少爷,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楼望东的手下扔了出去。
周茉指尖下意识蜷紧。
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楼望东这个人和她知道的那些圈子里的少爷纨绔,身份地位是有多么的不同。
他荤素不忌。
好像谁也不怕。
“楼先生,刚才谢谢你呀。”周茉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冲他笑得乖甜。
眼底都是遇见他的愉悦欢欣,弯着眉眼感谢着,“幸好刚才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
“周小姐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周楼望东冷冰冰的声音,让周茉脸上刚扬起的笑凝固。
他神色淡漠地,从她手里抽出手臂。
“什么游戏?”周茉轻轻眨了眨眼,有些迷惘,“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也是被你撩拨过的男人之一?”
楼望东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着,冷冷俾睨她,眸底是一片幽沉的疏冷。
“像这样的游戏对象,你还有几个。”
周茉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沾上一层湿润。
她抿了抿唇,才明白过来楼望东的意思。
他是误会了。
以为她是像招他一样,也主动去招惹过唐向杰?
怎么可能。
周茉有些着急的解释:“不,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
“误不误会都不要紧。”
“我不是裴二,你在外面还有多少这样的男女关系,与我无关。”
楼望东幽幽瞥她一眼。
“但是下次,别招到我这来。”
他说完,视线冷漠从她脸上扫过,转身就走。
周茉僵在原地,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应该就这样让楼望东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
她应该去争取,至少要解释清楚。
“等一下,楼先生”
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周茉追上去,颤抖的指尖紧紧攥住了楼望东的衣袖。
“你误会了,我没有在玩游戏”
“他也不是我的关系”
“是他在骚扰我”
她越说越难过。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让你的手下去查。你那么厉害,查查就知道了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的。”
因为太过紧张着急,周茉的声音都在微微的喘着。
她解释得很认真,生怕楼望东不信。
见楼望东并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甩开她。
周茉渐渐大了胆子,两只手得寸进尺一点点地往上,勾住他一小截指节的边缘。
“真的。”
她转到他跟前,仰起红扑扑的脸,杏仁眼湿漉温柔,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楼望东。
“楼先生,从头到尾,我只招惹过你一个人。”
“我不乱搞男女关系的”
“我就只想招你。”
周茉说到最后几个音时,声音轻轻柔柔几乎快要到听不见的地步。
可楼望东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甜,仿佛浸在了糖渍里。
又认真又炽烈,就像是大胆的告白。
楼望东幽冷深邃的瞳孔,似乎沉了沉。
他目光落在周茉藏着忐忑却又故作镇定的小脸上几秒后,而后移开。
异常安静。
几秒后,周茉听到楼望东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呀。”她弯唇,轻轻笑着。双眼依旧巴巴望着他,眼神清澈柔亮,声音又软又乖的,“楼先生以后都不要再误会我就好了。”
楼望东冷薄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误会解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周茉想了想,得说些什么热场面。
或者干脆趁着机会要他的联系方式,省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楼望东见面。
楼望东却忽然低声问,“这里哪一幅画是你的?”
“这边都是休息区,参展的画都在展厅那一边。”她指着远处,为楼望东介绍。
楼望东颔首,“带我过去看看。”
周茉:嗯?
楼望东过来,竟然是看展的吗?
不过有客人看展,周茉当然得接待。
周茉轻轻‘哦’了声,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于是,当周茉引着楼望东走到展览区域时,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楼望东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哪怕只是一场画展,他也穿的非常正式。量体裁剪的深色高定西装,三件式的款式,将他宽阔的肩线和颀长伟岸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优越。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气度矜贵,周身都是傲慢又危险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大批保镖,光是往那儿一站,就带着天然的吸引力。
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位的身份。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楼望东。
或者说,只是听说过楼望东这个名字,却没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直到有看展的客人回过头来,小声惊呼出了‘楼先生’三个字。
引起惊诧声一片。楼下的鼓点愈发激烈,融于包间化为琐细的震动,陆离浮夸的光线流连在楼望东那张东性的脸上,如同浸上酒液般润饰一层光彩溢目的冶艳。
原本喧哗吵闹的包厢因为他一句上扬的问句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没人能猜透楼望东这话含着几分玩笑几分真——
包括周茉。
她还沉浸在方才与林云琼的对话中,后背脊椎骨的寒颤还未完全退却,现在猝不及防成为了人群的中心,清眸中不免划过一抹诧然。
他想干什么?
周茉沉湎于揣摩的思绪中,没注意场子一时冷下来,楼望东的脸上却没显现任何不耐,黑眸依旧疏懒而炽灼地攥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噼啪”一声,不知谁打开了打火机,一簇明黄的火炽照亮了青年的半边脸,本就锋利的五官被照得更具侵略性,眼眸里溺了些火苗在里头,直把人看得吸进去。
“周小姐,”散淡的声音伴随着火光的飘飖忽轻忽重,他歪头,扬起点笑望她,“时间快到了,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说不参加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实在拿不准楼望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茉只能随便选一个。
“大冒险。”
“哦,”他应了声,眼皮耷拉着,似是随意点了个,“正好缺个司机,那就——”
“送回家。”
周茉已经忘了走出包厢时,身后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怎样的。
惊异的,打量的,看好戏的
明明凌知维带她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如所愿的低调,怎么轮到他就会变得这样惹眼。
思绪回到身侧——
周茉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头望向车内青年静默的侧影。
暗色的车身与他墨色的衬衫融为一体,车窗贴了防窥膜,月光艰难地透了些在他鼻尖上、眼睛里,伴随着光线的游动掠过些许星光,浮光掠影间又肇始恍然。
他似乎真的如方才所言,只是恰巧缺个司机。
从出了九尾到旁边的停车场,他对她和陌生人没两样,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把布加迪的钥匙丢给她,就开始闭目小憩。
楼望东:“你知道去哪里。”
他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懒散,让人摸不清情绪。
若是往常周茉倒也没必要和他争,只是今天心情实在不妙。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适才和林云琼对峙的时候只觉不可理喻,现在徒留和他两个人,却蓦地有种委屈的感觉滋生。
“楼望东,”她连名带姓叫他,认真的,带着些鼻音,“今天不做。”
寂静的车内星辰浮动,青年似乎轻笑了声,睁眼睨她。
楼望东:“我没说要做。”
周茉:“那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在等人。”
楼望东:“你等得到吗?”
是啊,她等得到吗?
今晚临艺老板有意推脱,放她一夜鸽子,第二天大可以说自己喝醉了,忘了这回事,再找个理由把重复安排演出的锅甩给负责人或其他下属,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该想到了,她站在临艺门口等人,楼上那帮人又谈起临艺的事,这么巧的事情,楼望东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周茉垂眸哂笑一声,调整好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情绪,语气平静:“我不会开车。”
反正他们先前的见面都在床/上,他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开车。
“是吗?”
楼望东靠在副驾驶,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周茉倔强地与他对视了会儿,仍是率先略显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几乎是错开目光的下一瞬,她感到一股温热而强势的气息铺面而来,布料的摩挲声在微凉的空气中发出不合时宜的暧昧轻响。
是他蛮横的掌骨覆上她的腰间,激起身不由己的悸动。
张弛间,她望见他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鼻尖那颗性感的痣,随着他唇角的笑细细牵动。
“怜怜,下次扯这种谎的时候,记得左脚先把刹车松了。”
客人们纷纷看向被一群保镖围绕在中央的男女。
“楼先生怎么也看得上这种小画展?”
“或许只是路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冲着裴二少的面子来的。裴二今天没现身,或许是请楼先生过来,给他未婚妻撑撑场面。”
“裴二也能使唤动楼先生?”
“哎呀,不是还有裴大公子嘛。要不是冲着裴家的面子,谁来这种小画展啊。”
展示区这边,周茉不知旁人私下的议论。
她正站在楼望东身边,为他介绍着自己的画作:“这几幅画都是我的作品不过,跟你家里收藏的那些肯定不能比。”
周茉脸皮子薄,最不会吹嘘自己。
她不明白楼望东干嘛要看她的画,他那样的身价,家里不知道收藏了多少名品。
“哪一幅是你最喜欢的作品?”可楼望东不管她,只是低声问。
周茉指了指其中一幅画,“这一幅吧”
“那就这一幅。”楼望东下颌点了点。
周茉:“什么?”
“待会儿慈善拍卖,这幅画我定了。”他回头吩咐身旁跟着的戴辰,“帮我拍下来。”
周茉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没想过,楼望东会买她的画。
周茉心跳有点乱,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代表着楼望东已经不生那天的气了?
他在默许她的接近?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拍我的画?”她没按捺住,小声地把心里话问出来。
“没人跟你说吗?”楼望东偏眸看她,语气冷淡如常,“是受人所托。”
“裴寒让我过来捧个场。”
只是这样啊
周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还以为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起了一点点作用,终于打动了他一些。
原来楼望东只是在给裴寒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天来捧场。对了,楼先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画廊的甜品很不错的。”周茉在努力地找话题留下他。
她还没有要到楼望东的联络方式。
楼望东挑眉,“我不吃甜食。”
“哦,这样啊”周茉失落地垂下眼帘。
“不过。”楼望东眸色微顿,“如果不是太甜的”
“有的,我们这里刚巧就有不是太甜的甜品。”周茉抬起视线,眼睛里像泛着星星,亮盈盈的望着他,“楼先生,麻烦你去那边坐坐等我,我马上过来。”
雀跃的神情,就差写在周茉脸上。
她指了指休息区,像兔子一样跑掉,生怕他拒绝。
楼望东垂下漆黑的眼。
第 47 章 第47春
身后是偶有高声溢出的热闹包厢,身前是灯光昏暗私密的走廊。
周茉抬起眼那刻,看到的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楼望东今日依旧戴了眼镜,冷冰冰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将眸底的锐意淡化,清冷禁欲,儒雅而尊贵。
可周茉见过他私下摘了眼镜,狠戾寒凉的样子。
传言固然不可信。
可她信传言是真的。
他是不好惹的人。
她需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惹。
“楼先生,你撞疼我了”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抓着他的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鼻尖泛起的酸,让眼眶红了一圈。
呼吸到的雪松气息,却像是安全剂。
“三哥,撞到谁了?”
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从楼望东身后传来。
走廊光线暗,周茉没看见楼望东身后还跟着旁人。
她像初春刚从化雪洞窟里探出脑袋的小动物,惊吓地从男人宽阔冰冷的怀抱里退出来。攥在他衣袖上的两只手,也跟着缩回去,紧张地藏于身后。
楼望东眸色微沉。
将少女在黑暗中的胆怯忐忑,悉数捕捉眼底。
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出什么事了?”裴寒缓步走上前,似乎是有些好奇,偏眸往楼望东身前扫来。
他深棕色剔透的眸子,在看到周茉巴掌大小脸时,微微眯起。
冷淡的眸色,变得温和。
“你是周茉?”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
周茉怔了怔,睫毛轻轻眨动,目光看过去。
男人的身量和楼望东差不多,穿着一身深色正装,却跟楼望东身上那股子傲慢又禁欲的感觉不同。
他五官流畅冷峭,看起来疏离,但唇角微微勾着,温润、光风霁月的感觉。
很矛盾。
“我是裴寒,裴季的大哥。”
看出小姑娘似乎不认识自己,裴寒低声介绍。
周茉感到惊讶,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裴大公子本人。
“裴先生”
“都订婚了,你跟裴季一样,喊哥哥就好。”裴寒声音淡淡。
哥哥
周茉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耳后红了一片,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男人。
总觉得楼望东在,这几个字,她有些难以启齿。
“裴寒哥哥好。”
可周茉犹豫几秒后,还是乖乖改口唤人。
在没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她暂时还需要裴季未婚妻的身份,不能得罪裴家。
小姑娘声音轻轻软软,‘哥哥好’三个字虽然被她喊得温温吞吞,但含糖度却很高。
裴寒态度温和应下。
楼望东冷冷勾唇,眸色冰冷无温。
周茉垂着眼,不敢抬头,跟在两人身后进门。
周茉之前有过担心,今晚聚餐,万一楼望东跟裴季提起房卡的事怎么办。
可等大家真的入座后,她才发现,这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在场众人,都是京圈里叫得上名的公子哥。
可就算是这样,身份地位与楼望东和裴寒却无法相提并论。
尤其是楼望东,他不在京市长大。不像裴寒跟其他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这些个三代、少爷们,见了楼望东都规矩得跟老鼠见了猫,除了一开始敬过酒,话都不敢多搭一句。
包括裴季,跟楼望东也没那么熟。
他见到裴寒后似乎心情不错,整晚都和他那些兄弟们扔骰子、喝酒,忙得没空顾着周茉。
因此周茉整晚都在悄悄打量对面的楼望东。
男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餐具,修长的指尖夹着根点燃的雪茄,坐在上首,神色冰冷傲慢、无人可近。
他只偶尔低头跟裴寒说两句话,视线都没往她这边瞧一眼。
周茉见状,内心稍微有些受挫。
楼望东这个人好像很难被打动。
不管昨晚,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她真的能攀上他吗?
但很快,周茉又乐观起来。日丽风和,周茉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楼望东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周茉】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周茉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楼望东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周茉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楼望东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周茉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周茉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周茉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周茉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楼望东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楼望东】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周茉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周茉】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周茉】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周茉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楼望东】是,它很重要。
周茉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楼望东又发来一条信息。
【楼望东】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周茉却回绝得干净。
【周茉】不想做了。
【楼望东】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周茉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楼望东】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周茉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周茉】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楼望东】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周茉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周茉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楼望东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周茉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茉,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周茉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周茉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周茉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周茉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茉,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周茉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周茉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周茉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 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周茉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周茉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周茉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周茉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周茉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周茉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周茉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周茉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周茉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周茉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周茉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周茉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周茉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周茉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
至少说明楼望东这个人不是多情、到处留情的男人。
她上网查过楼望东的资料,也找圈内人旁敲侧击问过,目前为止,没查到任何有关楼望东的感情经历。
他好像没对谁动过心。
和裴季不一样。
这样的人,如果能对她哪怕只上一点点心,也会很有用。
心里的担忧悄悄落下,周茉就感觉到饿了。
于是她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吃起东西。
楼望东掀起眼皮,冷冷瞥到的就是对面那颗一直低着脑袋,摇来摇去异常晃眼的丸子头。
女孩子吃东西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脸颊因暖气而泛起绯色,脸颊涨得鼓鼓的。
他目光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又冷漠移开。
裴寒注意到楼望东视线的方向,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他蹙起了眉。
裴季正跟韩刚和几个兄弟在摇着骰子喝酒,而裴季身边柔弱乖软的女孩则一个人低着脑袋、一个人吃着东西。
看起来孤单又纤弱。
回国之前,裴寒就知道裴季订婚这件事有内情。
现在看过两人的相处方式,他脸色更沉。
裴寒起身,“裴季,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忽然被打扰,裴季轻啧了声。
但他向来只信服裴寒,也没多耽搁,将酒杯放到桌边,让韩刚他们等他回来。
临走前,裴季随手夹起转到面前的菜,将一只西班牙红魔虾放在周茉盘子里:“你慢慢吃,我跟我哥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
周茉:“”
她视线落在那只鲜红的虾身上,轻轻嗯了声点头。
等裴季离开,才用筷子将那只挪虾出餐盘。
她对虾过敏,早就告诉过裴季几次,他却没放在心上。
原来早有许多蛛丝马迹,可惜她从没发现。
第 48 章 第48春
周茉坐上车后,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里暖气开的很足,比外面温暖很多。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纤白的手搭在膝上,指尖轻轻地揪着裙摆上一小块柔软的布料,悄悄打量一旁的楼望东。
从她上车起,楼望东就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没抬眼看她,也没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让她下来。
男人就矜贵冷肃地坐在那儿,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翻过那些纸张,沙沙的声响,像擦过她的耳侧,微痒酥麻。
不知是不是暖气开得太足的关系,周茉觉得车厢里有点闷,太封闭了。她腮边微微发热,鼻间隐隐闻到的全是楼望东身上清冷熟悉的雪松气息。
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小声问,“楼先生,你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柔软温顺的态度,像是怕打搅到他。
楼望东从那堆文件里撩起狭长薄窄的眼皮,漆黑深邃的瞳孔在看到她泛着粉的小脸时,意外地黑沉了几分。
他声线偏沉,低低地说:“待会儿有空吗。”
周茉大脑嗡了一下。
心跳频率就瞬间上去。
楼望东,这算是在约她吗?
周茉睫毛轻颤:“有空。”
“那跟我出去一趟。”楼望东说。
地库冷白的灯光和车内澄黄的阅读光,交错在他深邃锋利的眉骨和鼻梁间,留下一层淡淡光影。
周茉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又深又黑。
周茉:“我们去干什么啊?”
楼望东没有解释,只看了她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
于是,黑色的宾利车一路看向了三环外。
当车子开进京市某个著名的老牌别墅区时,周茉才发现有些眼熟。
前不久,裴季曾带她来过。这是章台别墅区,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就住在这里面。
繁华的中心地带专门开辟出这么一处大面积的人工湖面,一幢幢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围湖而建,大隐于市。
但裴家显然无法与楼家相提并论,宾利车开进别墅区后,毫不意外经过了外圈层裴家的那栋别墅。
道路两旁载着的松柏矗立,像身披翠绿的铠甲,在这深秋入冬时节,也青翠常青。
车子一直往里又开了一段路程。
直到道路尽头,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停在了一幢风格华丽的欧式别墅前。
她跟着楼望东一起下车。
戴秘书从另一辆车下来,毕恭毕敬汇报:“先生,集团的高层都已经到了。”
楼望东神色不变,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让他们先去书房。”
他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别墅挡住了些许阳光,楼望东整个人背着光站在周茉面前,像是要将她笼罩。
他微微垂下眼,漆黑瞳色睨着显然还在状况外、弄不清情况的小姑娘。
“周小姐,待会儿辛苦你了。”他声调不紧不慢。
周茉眨了眨眼,小脸困惑:“辛苦我什么?”
楼望东挑眉,鸦羽似的长睫垂下,唇角轻轻扯起周茉从未见过的弧度,“不是想感谢我吗。”
“周小姐,报答的机会来了。”
周茉微怔:“”
周茉没想到,楼望东让她报答他的方式,竟然是帮他带孩子。
空旷华丽的欧式别墅内,一扇法式玻璃墙之隔。墙的那边,楼望东的书房内人来人往,忙碌严肃的气氛。
而隔着那一扇玻璃墙的偏厅这边,周茉正和一个年仅8岁的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楼厌是吗?你好,我叫周茉”
“嗯刚才有给你介绍过的,你还记得吗?”
“要不要握个手?”
周茉不知道是第几遍重复这几句话。
可眼前穿着黑色小西装,宛如楼望东缩小版的小男孩,却只用那双和楼望东有几分相似的眼盯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乌黑黑的。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她再次沮丧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楼望东说,楼厌是他大哥的独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和传闻中的私生子回国报仇、争权夺利的说法明显出入很大。楼望东和他大哥的关系似乎并不坏,他甚至亲自教养他的小侄子。
可惜,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平时偶尔才会讲出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他都习惯独自一人。
楼望东说,小楼厌很没有安全感,平时只愿意呆在楼老爷子身边,或者跟着他。
只是今天老爷子临时把楼厌送过来,他抽不出空陪他。于是楼望东就让公司的高层都来章台别墅开会,而照顾孩子这件事,则交给了周茉。
至于为什么是周茉
这时,管家送来画笔和水彩等工具,细心叮嘱:“周小姐,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小少爷曾经误食过蜡笔,还差点用剪刀弄伤自己。不能让他单独接触这些东西。”
周茉记下了。
难怪楼望东提到,楼厌的行为逻辑和别的孩子不同。
他之前的几位家庭教师,之所以很快就被辞退,都是因为这样。不被小楼厌接受就算了,有的老师还跟粗心。最严重的一次,是让他单独使用了剪刀,差点剪掉自己的小指。
周茉想了想,把剪刀挑出来退了回去,“有这些就够了。”
她转过身,看向又一个人站在那儿微微出神的孩子,走过去。
“小孩哥,要不要画画?”周茉手里拿着画笔,蹲在了楼厌面前,抿着甜笑问他。
她觉得楼厌这个名字不太好叫。要是叫他小楼,像在叫楼望东。
叫小厌好像又不好听。
干脆用了网络流行的称呼。
小楼厌不答,但因为周茉主动蹲在他面前,又弯下脖子看他,而不得已跟她的视线对上。
楼望东说,楼厌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所以他才会找她。
对上小楼厌沉沉的、乌黑的眸子,周茉眨了眨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画,我教你好不好?”
“什么样的都可以。”
“我都会”
这个话题,终于引起了楼厌的反应。
他慢慢地抬起头,与周茉的视线平视。虽然依旧不说话,但却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她身后。
周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
一幅熟悉的画作,挂在偏厅另一侧的墙壁上面。
偏厅很大,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墙壁上挂着的那幅,赫然就是楼望东拍下的那幅画。
是她的画。
画框里,一只母鹿正低头舔舐着它怀里刚刚出生的小鹿。背后是张牙舞爪的东林,在
黑沉沉的枝丫像恐怖童话,但黑东林之上,却升起的一轮新的太阳。
这幅画,被她命名为《清晨》。
灵感来自于《伊东海姆祭坛画》其中一幅,耶稣降生。
“你喜欢这幅画呀?”
周茉眼眶有些泛红,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楼厌乌黑的发顶,“是不是因为这幅画,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问的隐晦,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喜欢画画,但只要拿起画笔,就会忍不住沉溺在一些记忆里。
第一次在恩特林登博物馆看到那幅耶稣降生图时,圣母玛利亚抱着初生的孩子,她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
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画出了这幅《清晨》。那么多的画里,这是她唯一付诸了真心,真正喜欢的作品。
可惜小楼厌并没有回答周茉的问题。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任由周茉温软的掌心落在他脑袋上,没有敏感抗拒的推开。
“你想学吗?”周茉压下情绪,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这幅画是我画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
楼厌没有啃声。
但嘴唇却好似动了动。
是一个无声的‘好’字。
周茉眼神更软了。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周茉都在偏厅陪着楼厌画画。
除了中间的晚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刷刷刷地画。
楼厌很聪明,她稍稍打个样,他就会跟着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画着,安静的陪伴。
等到楼望东结束了跨国视频会议,公司的其他高层管理也都离开。他指尖在蹙起的眉心按了按,起身去隔壁。
然而刚进偏厅,楼望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抱在一起睡在了沙发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穿着奶白色长裙的女孩抱着他的小侄子,在沙发上铺着的雪白真丝绒毛毯上睡着了。
旁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
有的是草稿,有的染了色。
有的看起来技巧熟练,有的则奇思妙想。
但不管什么样的,都是仿照着他拍回来的那幅画而作。
楼望东清冷的眸色沉了沉。
他就知道,楼厌会喜欢她的。
于是,他走到沙发边。
沙发上,周茉正睡得无知无觉,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和身下纯白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一只手轻轻圈着同样熟睡的孩子,身体微微蜷缩着,露出了裙摆下两条白嫩嫩的长腿。
周茉没穿鞋。
纤巧小巧的足似新月,就连脚趾尖都是可爱的,陷在白色的绒毛中,玉色中透着粉。
楼望东深不见底的眸色,幽幽地暗了暗。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扣住周茉纤白的手腕,将靠在周茉怀里的孩子抱起来。
楼厌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才8岁的孩童,浓黑似他的瞳孔里,闪过警醒。
看到要抱自己的人是楼望东后,小楼厌才又困倦的闭上眼。但小手却轻轻地勾住周茉的裙子,不说话。
楼望东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家伙似乎比他预料中,更喜欢周茉。
“楼厌你该睡觉了。”楼望东嗓音低低沉沉,带着难得的耐性。
楼厌没理会他,小小的五指依旧紧紧捏着周茉的裙摆一角。
楼望东眸色微沉,“听话,下次我还可以邀请她来做客。”
闭着眼装睡的小家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神色变化。
他松开了手。
楼望东将人抱起来,送回楼上他的小房间。
为楼厌盖好了被子,揉了揉他脑袋,听到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才关门下楼。
楼望东走进偏厅,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孩。
周茉睡着的时候安静又乖巧,小小的一只,就那么蜷缩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是软的。
他站在沙发旁,漆黑的眸色微微低垂,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燃烧的壁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烘出暖意。她眼尾微微泛红,小嘴微微地张着,眼尾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像是鬼使神差,楼望东忽然抬指,轻轻拨开了女孩柔软的额发。
昳丽漂亮的小脸,清晰的展露出来。
他反应过来时,指腹已经捏起了她柔软的面颊。
指尖划过一串意外的电流。
楼望东深深蹙起了眉。
他指尖刚要离开,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反握住了掌心。
“楼先生”
周茉躺在他身下,微眯着朦胧的睡,眼红红地看他。
她眼里像坠落了一条银河,稀碎的星辰在里面闪烁。浓密的睫羽望着他眨啊眨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
“你来了。”
她眉眼弯弯冲他甜甜的笑。
然后指尖微微颤着勾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向她。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全都成真了。
女孩弯起唇角,比蜜糖还甜的吻,就轻轻软软地贴在了他冷薄的唇上。
第 49 章 第49春
关于自己生日之后的假期要怎么过,周茉是有很多想法的。
她觉得,这毕竟是她来北京后的第一个长假,当然要大玩特玩,于是专门给楼望东下了命令,要他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游玩计划。
可当她看到楼望东的计划后,却又不满意了,“什么私汤小馆?在郊区?我们为什么要去郊区?”
楼望东对此的回应是,“那不然呢,你不会还想去景点吧?周茉公主,这是国庆,你知道国庆的北京有多挤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更何况周茉虽然现在才来北京上学,以前可没少来这里玩,远的不说,当初他上大学,她就是跟着一起送他来的,什么长城故宫颐和园之类的早去过了,何必在这个时间去凑游客的热闹?
但周茉不信邪,以前去过是以前,她现在又想再去呀,而且凑热闹怎么了,她周周茉天生就喜欢热闹!
反正她千里迢迢从成都考到北京来,可不是为了去郊区的!
面对霸道的女孩,楼望东沉默一瞬,聪明地没有再试图说服她,而是微微一笑,说:“好吧,你说了算。”
于是,这一天,两人取消了私汤小馆行程,改去故宫。
然后,周茉就被里面阵仗吓住了!
那样多的人头,乌泱泱仿佛看不到底,还有耳边的人声,那样喧嚣,像烧开的滚水。
她被挤在人群里带着往前走,看着大家脸上的激动,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来参观的,而是来占领故宫的!
这这这……这也热闹过头了吧!
她求助地看向楼望东,却发现这个混蛋居然在用手机录自己被挤得死去活来的视频,然后发到家族群里,配词:请欣赏,公主銮驾回宫百万直拍。
周茉:“……”
当晚回家,她累得脚都肿了,趴在沙发上宛如一只死狗,楼望东却还在旁边问:“明早国庆升旗,还去看吗?”
周茉鼓着包子脸瞪他,很想豁出去说一句“去”,又实在没这个勇气,最后气哼哼走进卧室,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只是醒来后就陷入迷茫,不去景点,那后面要干嘛呢?
现在再想反悔去私汤小馆已经来不及了,楼望东说了,已经退掉了,订不到了,毕竟,“这时候的郊区也是很抢手的。”
偏偏大人们还凑热闹,昨天看完直拍,今天好奇地问他们还打算出去玩吗?这次去哪儿?
楼望东站在客厅窗边,凉凉回复:“不去了,某人不识好人心,现在只能被困在家里看人头。”
周茉怒视他,“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我女朋友,那我不是从头到尾都听的女朋友的话吗?”楼望东反问,“你就说我哪条不是按你的要求执行的?是女朋友,就更不能冤枉男朋友了。”
周茉想到确实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走到这一步的,心头更加郁闷。
但她没有郁闷太久,下一秒就眼珠子一转,“好吧,既然你不陪我出去,那我们就来做点情侣在家里可以做的事吧!”
不知为何,她觉得听到这话,楼望东的表情似乎顿了一下。
片刻后,才抬眼看她,问:“什么?”
周茉一个倾身凑到他面前,双眼发光:“当然是——情侣双排了!”
楼望东:“……”
周茉决定玩一把吃鸡,理由很简单,既然不让她出去当旅游特种兵,那就上游戏里当特种兵吧!
而且情侣双排,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她还没体验过呢。
当然,她和楼望东以前没少一起打游戏,但那时候他们不是情侣,不算数的!
周茉拿出手机,登陆和平精英。巧的是刚一上去,就看到好友栏里一个熟悉的ID也在,而且显示正在空闲。
周茉立刻点击邀请,对方秒接。
然后,就听到一个夸张做作的声音:“天啦,瞧瞧这是谁呀,原来是我们亲爱的周茉公主殿下!”
周茉回以同样做作的声音,“天啦,我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您,亲爱的薇薇仙女尊上!”
薇薇当然就是就是周茉的高中同班同学兼最好的朋友许乐薇啦,两个人关系铁得不得了,暑假还一起去了美国旅游。
只是许乐薇现在去了上海读大学,说起来她们也一个多月没见了,周茉正想她呢。
她于是控诉:“仙女怎么背着公主偷偷打游戏啊,被我逮到了吧!”
薇薇:“唉,别提了,无聊瞎打的。”
周茉:“怎么啦?肖煜不是去找你了吗,你和他一起还会无聊哦?”
她这话说得有点酸溜溜的,因为肖煜就是许乐薇的男朋友。自从他们俩在一起后,周茉就总感觉自己和薇薇的亲密关系里介入了一个第三者,让她时不时就想化身大婆打小三!
不过他们俩现在也分隔两地了,肖煜的大学不在上海,而是在广州,薇薇之前就说了他国庆节会来找她。
薇薇:“就是因为他我才无聊的!这头猪非要带我去吃什么网红餐厅,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了,前面还有三十几桌人!现在走又舍不得,等又等烦了,骑虎难下,只好打打游戏杀时间!”
情敌闯祸,周茉立刻落井下石:“那他真的有点猪哦,居然这个时间点带你去吃网红餐厅,现在可是国庆!国庆的上海有多挤他知道吗?我们都是非必要不出门的!”
旁边的楼望东再次:“……”
她还挺会活学活用!
小三肖煜的声音适时插入,“我承认,我是猪。公主仙女们别骂了。”
薇薇也确实懒得骂了,“周茉来了正好,加你一个,我们三排吧!”
周茉却有点不乐意。薇薇契约后,不仅要分出单独的时间陪肖煜,原来的一些闺蜜双人活动也变成了三人的,比如打游戏。而每到这时,就是周茉觉得她的生活被第三者介入了感受最强烈的时候。
虽然薇薇其实并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一起打游戏时和她说话比和男朋友还多,但周茉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被冷落了。
毕竟,她可是需要在乎的人每分每秒关注她的尊贵公主殿下!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萌生了自己也要谈契约的想法。但又因为这计划迟迟没成功,所以,每次看到他们俩在她面前亲亲热热,都会激发她的挫败感——怎么薇薇都有男朋友这么久了,她却还没有啊!
输了!窗外天气由阴转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周茉光滑的肩头,一路吻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最终停留于那把玩着戒指的修长五指。
周茉思索片刻,觉得因为一枚戒指再去找楼望东不太现实,他们自从一年前确定地下情人的关系,见面最多的地方除了佛罗伦萨的酒店,就是他在京市郊区的私宅。
他们这样的关系,她当然知道不能干预对方太多,因此就连对于他的职业,除了从他事后偶尔的电话得知他从事投资以外,也没有太多了解。
周茉相信,他也一样。
这样的关系很好,甚至就是她当初提出做情人时的理想状态,没理由去打破。
打定主意,周茉打开微信,准备告诉他遗落戒指这件事,并询问他是否同意到时让快递小哥把戒指和衬衫一道送过去,只是字刚打到一半,陈帆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有了刚刚和乔安妮通话的教训,周茉没什么犹豫地按了拒听,打开和陈帆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昨天着凉了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可以在微信里说。
对话框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过了几秒,还是保持着原样,周茉等得眼睛都酸了,正准备放下手机,对面终于发了一条其短无比的短信。
【陈帆】也没啥事,尚姐和我说你请假了,所以问问。
【周茉】有话直说。
和这位艺术经纪人共事了一年多,周茉早已深知他的禀性,要单纯只是询问自己身体,大可直接发短信,不必又是电话又是在对话框里犹豫那么长时间。
不出周茉所料,这句话之后,对话框最上方又开始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干脆把手机放在一旁去煮了壶热水,回来的时候,陈帆刚发出一条短信。
【陈帆】小茉,你没和我说昨天你是和孙总那帮人聚餐啊。
踌躇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京市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孙文荣那帮富二代从小就因为爹妈的原因一起长大,现在要么继承自家集团的事业,要么就自己创业,早已形成了坚不可摧又资源雄厚的小圈子。
要是能顺着孙文荣那根杆子,试着往上攀攀姓楼姓凌那几人的关系,周茉一个素人摇身一变成为艺术周刊封面上红透半边天的新兴音乐家,那简直是一句话的事。
陈帆知道周茉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上赶着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傻子嘛,这才编辑了好多遍才“委婉”地问了几句。
【陈帆】你早和我说,我就买几份礼物拖你带上去了。
【陈帆】小茉,你加他们微信了吗?
【陈帆】把握住机会啊傻姑娘!!!!!
第一句话就像是破了陈帆的封印,后面的信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音都朝着放飞自我的方向迈进,周茉突然有些后悔和陈帆说“有话直说”这四个字了,安静半晌还是回复了句。
【周茉】加了几个。
那头总算是安生了会儿。
宏华高尔夫球俱乐部。
看到备注“小茉”的对话框发来的文字,陈帆的心刚安定下来——
【小茉】但帆哥,你昨儿不还说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帮富二代吗?
嘿,这姑奶奶!
普通富二代和那个圈子里的人能一样吗?!
陈帆心虚地看了眼陪着来打球的某富二代,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见宏华门口有不小的动静。
宏华老板下场亲自迎接,身后跟着礼仪小姐和球童一大堆,那可不是小阵仗,陈帆没忍住好奇地张望了会儿,就看见他方才编排的那几位爷赫然出现在了宏华门口。
陈帆:
突然有点慌是怎么回事。
日光将昨夜草坪上的水珠蒸发,秋风吹过人下巴,带起丝丝凉意。
凌知维戴着顶棒球帽一身休闲装扮,朝宏华老板挥了挥手:“嗨,飞哥,帮我们找个清净地儿。”
大少爷一发话,一群人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清场地,凌知维慢悠悠走进刚腾出地方的山地球场,从高尔夫球架上找了根顺手的钛金1号木,拿过球童递上来的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下去。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见一旁的人拿着球杆靠在墙上不准备动作的样子,咦了声。
“诶,你下巴贴创可贴干什么?”
楼望东淡淡瞥了一眼凌知维打量自己下巴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答。
“猫抓的。”
“Cream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凌知维条件反射地打趣,“要不是知道你没有女人,都怀疑是床/上抓的了。”
话刚出口,猛然觉得不对。
虽然从小学开始就和楼望东称兄道弟的,但这家伙的心思到现在凌知维也摸不出冰山一角。
照理说他这样的商贾世家培养出来的惯会揣度人心,只是他从父辈那里学了七十,楼望东就学了个百分百不止,到现在和他明来暗往还是容易让人犯怵。
思及昨天在车上祸从口出的情状,他心里一跳,急忙扯了句客套话转移话题,连自己都觉得生硬:“你今儿倒穿得不一样,不穿黑色了。”
“嗯。”
一个简单短促的调被青年勾成撩人的尾音,他回得比往常快,几乎要跟上凌知维的末音,不知是在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后者愣了会儿,越发分不清楼望东此时的心思。
不过有件事至少可以确定,今儿的楼望东确实与往常不太一样,下巴上的创可贴是一处,更多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态,比平常和缓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对劲。
正想着,楼望东懒散的声从旁传来。
“你先发球。”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比球,彼此都跟闹着玩似的,凌知维打了一杆没打好,球掉到中心湖里,也不恼,笑了下纯当让球。
球童捡球的功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嘴:“昨天聚会结束,云琼和我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就要回来了。”
楼望东轻嗯了什么,没什么感情,顺手打了一杆,进了果岭,比分一下拉了大开。
“唉,要我说,她不就和你表了次白,至于给人家说成那样嘛,多久没联系了,”凌知维开了口,嘴皮子又开始管不住,“我们和云琼那都是父母辈打小的关系,何况她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楼伯父还挺喜欢她,你这样一搞,我和沈宥婷都很难做”
“说完了吗?”
依旧是疏懒到漫不经心的语气,只一句,凌知维就知道刚刚说的他大抵都没听进去。
“说完了就继续,可别再打湖里去了。”
凌知维抽了抽嘴角,泄愤似的挥了一杆,没再打到湖,但也偏得不能再偏,眼睛一瞥旁边球童忍着笑意去捡球,心情蓦然有些烦躁。
“本来还想给你一张下周六合奏团的门票,现在看来也是我多事了。”
他轻哼一声,撑着下颚等球童把球捡回来,却见那双一直没看他的眼睛突然转了过来。
“你刚刚说什么?”楼望东问。
“下周六有云琼参演的合奏会啊,就在京源那儿,”凌知维有些莫名其妙楼望东的反应,“怎么,感兴趣?”
他尾音微微向上,刚带了丝扳回一筹的窃喜,就瞧着刚垂眸睨他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
“没兴趣。”
周茉这样想着,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现在成功了,有男朋友了!
她本来是正打算情侣双排的!
楼望东只感觉周茉看向自己的眼睛再次发光,而且比刚才还要亮,顿时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一个人吧,咱们四排!”
许乐薇当然同意,四排本来就最好,肖煜则好奇地问:“谁啊,你大学新认识的朋友?”
周茉清了清嗓子,隆重宣布:“不是新朋友,而是——我的男朋友!”
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许乐薇震惊地说:“你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周茉很得意。
就是这种感觉!她经过半年的奋斗,终于摆平楼望东,为的就是这一刻!
周茉想起来,自己和楼望东在一起后,还没有正式跟朋友们竞选过呢。之前和大学室友们只是说有这么个人,苏迩倒是见着正主了,但当时情况复杂,她也没来得及对她承认。
既然如此,就让薇薇当这个第一人吧!
反正她也是一切的源头!
周茉一把勾过楼望东,让他对准屏幕,仿佛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男朋友!”
被迫上场的工具人楼望东露出假笑:“嗨。”
居然真的有男生的声音!
许乐薇先惊讶,然后察觉不对,等等,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声线,这音色,这与众不同的感觉,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屏幕,周茉已经把第四个人拉进房间了,游戏小人上赫然显示着ID:CCCCCS。
她脱口说:“楼望东爷爷,怎么是你啊!”
许乐薇当然认识楼望东,作为周茉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没见过她这个又帅又有名、关系还最好的爷爷。远的不说,就今年春节,正月初一那天,楼望东还请了周茉和她一起看《流浪地球2》,结束后大家散步到玉林路,坐在路边喝小酒吃烧烤呢。
值得一提的是,当晚她还和楼望东合照了一张,发上推特。明明也没打关键词,结果居然被楼望东的债主发现了,一堆人转发,连私信里都是债主询问她和楼望东是什么关系,甚至有人问她是不是楼望东的女朋友。
惊得她大呼:“原来这就是和名人当朋友的感受吗?我终于懂了!”
楼望东:“嗯,是我。”
许乐薇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啊!真是的,我还以为周茉真有男朋友了呢!”
周茉一听不对,这什么反应,“就是真的啊,他是我男朋友,我们谈契约了!”
第 50 章 第50春
第二天,周一,周茉又开始上课。
周茉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背着包、带着不同的课本去不同的教室上课,去得早就帮室友占个座,去得晚了就拜托室友帮自己占座,然后中途猫着腰从后门偷溜进去。
甚至有次睡过头了,还请苏迩帮自己答到了一次,在忐忑中顺利过关。
如此种种,都让周茉觉得非常新鲜,感慨真是好大学生的生活呀,跟以前在小说和电视剧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周周茉现在也是女大学生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前承诺的让楼望东请室友们吃饭并没有兑现。因为他一直没空,而这周四后就是中秋国庆假期,室长和蒋悦家在外地,要回家过节,上午上完课就走了,只能改到节后再说。
周四下午,楼望东来接她,周茉到校门口时,看到那辆白色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装大人啊?”
楼望东:“什么?”
周茉理直气壮,“我每次看你开车,都觉得你在装大人!你怎么能坐在驾驶座呢,你应该和我一起坐后面才对嘛,这里是爸爸妈妈、楼叔叔和舒城阿姨的位置!”
楼望东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的暑假考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去找她时,她就这么说过。明明以前是和她一起等着被大人载的,忽然开着车来找她,就好像背着她一个人偷偷变大人了一样。
再想到这人到现在都懒得去考驾照,楼望东说:“我是真大人,小孩子只有你,要不要再给你安个儿童安全座椅啊?”
周茉瞪他,下一秒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算了,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了,因为只有大人才会谈契约的,是吧男朋友?”
楼望东斜眼一瞄,果然看到女孩下巴微抬,漂亮的眼睛里隐带捉弄,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但楼望东却只是露出个假笑,“确实。等过完明天,你就又长大一岁了。”
楼望东今天来找周茉,不仅是为了过节,还因为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周茉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她的小名也来源于此,因为爸爸说,她出生的那晚一周明月皎洁,所以她叫周茉。
本来爸爸妈妈是想要她假期回家的,过生日外加过节,她要是懒得跑,他们也可以来北京给她庆祝,带上楼叔叔和舒城阿姨一起。但周茉态度坚决地说,自己想和爷爷一起过,不要他们来,他们才只好作罢。
爸爸还因此酸溜溜地说:“我们周茉公主真是长大了哦,过生日都不要爸爸了,只要爷爷,爸爸好难过哦!”
周茉公主是她自封的头衔,每次家里人和朋友想要讨好她时就会这么叫。听到爸爸那么说,周茉十分动容,然后再次坚定地拒绝了他。
楼望东听到这里,说:“我爸妈还想来北京给你过生日?真不错,我今年生日就在家里,他们也没抽出空回来呢。”
周茉立刻得意,“那能一样吗?叔叔阿姨本来就更喜欢我,而且你现在是家门逆子,我是继承人,当然我的生日更重要了咯!”
“那继承人,你为了继承家业选的专业学起来感觉怎么样啊,有后悔吗?”
周茉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读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她喜欢。事实上,作为一个兴趣爱好非常广泛的人,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个副作用,就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想要长久学习从事的。
周茉从小的每样爱好,都只能维持三个月,轮到选大学专业时也是这样。
初中想学漫画,去日本当漫画家;高一想报金融,以后当证券佳人;高三就更离谱了,说我长这么漂亮,不如去考电影学院当明星吧,以后成都市市花就是我了!
大概是看她太苦恼了,到真正填志愿时,爸爸说:“不然你去学管理吧,以后接手公司当小周总!”
楼叔叔也附和:“确实,你爷爷已经不中用了,咱们公司只有靠你了!”
周茉的爸爸和楼望东的爸爸是战友,退伍后一起做生意,开了家公司现在发展得很不错。本来是希望楼望东毕业后也进公司上班,以后好接手的,结果他跑去当了游泳歌手。
这样说起来,现在两家唯一还能指望的孩子确实就是周茉了!
周茉一听,顿时感觉家族荣耀在肩头,责任感油然而生,反正她也不知道学什么,就爽快地报了工商管理。
“我才不会后悔呢!”周茉说,“都说了我要当周总,已经决定了!”
楼望东当时是劝过她再仔细考虑考虑的,大学专业毕竟要学四年,要是真学了才发现不喜欢,就浪费时间了。
但周茉决定做了就轻易不会改,最后还是由着她了。
他没再说什么,带她去吃了晚饭。
周茉想吃日料,于是两人去了一家藏在胡同里的店,那里有超好吃的鳗鱼饭。
吃完饭后,又去看了电影,折腾到十一点多,才回了楼望东住的地方。
这里周茉几个月前就来过了,嗯,没错,就是离家出走、跳楼威胁那次,所以对这里也挺熟悉了。
楼望东租的是个北四环的套一,房东本来是打算装修了给儿子自住的,所以装得比较好,风格也简洁硬朗。可惜装完没俩月,儿子工作调动,通勤太远,就去了公司附近租房,这套出租,正好便宜了楼望东。
周茉一进去,就自动拖着行李箱进了卧室。虽然只出来过八天,她还是带了个行李箱,还是大号的,不过女生出行这样的很多,倒不算她兴师动众。
楼望东的房间风格还和上次一样,也和家里一样,灰黑色的床品,简洁的室内楼设。但不一样的是,他家里的卧室墙上贴了一些海报,是他喜欢过的篮球巨星,比如科比、詹姆斯之类的,角落里还放着篮球,书桌上则摆着动漫手办。
总的来说,就是非常符合高中男生的刻板印象。
但这里这些就都没有了,周茉皱皱鼻子,哼,又装大人!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瞄了一眼时间,就冲出去站到楼望东面前,摊开手,说:“马上就要12点了,我的礼物呢?”
虽然明天才是周茉的生日,但这是他们俩从小的习惯,楼望东会在午夜12点时把礼物给她,做每年第一个送她生日礼物的人。
这个习惯即使在楼望东去北京上大学后也保持了,他会提前把礼物寄过来,然后周茉午夜的时候和他打视频电话,当着他的面打开。
但今天有点不同。
楼望东想到四天前,她回到学校后,除了给他发了那张照片,后来他饭局结束,两人还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提到她的生日礼物,她在那边甜蜜地说:“爷爷不用送我礼物了呀,因为爷爷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一个男朋友。”
他沉默三秒,用来消化这个称呼,然后才问:“是吗?所以我今年不用送了?”
“嗯,爷爷不用送,但是男朋友要送我礼物——我今年要收的是‘男朋友’的礼物,不是爷爷的礼物哦~”
而四天后,她站在他面前,说:“你准备好了吗?我可是提前了四天提醒你,给你时间,不要让我失望哦!”
楼望东看着女孩笑意盈盈的脸,心想,她实在是得意太久了,而自己也实在是被动太久了,怎么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他也慢慢笑起来,“当然,我当然准备好了。”
楼望东从沙发旁拿过一个盒子,粉色的,有点大。周茉坐在沙发上,把它放在腿上,然后满怀期待地打开。
却见里面也是个盒子,但是塑料的,形状像一个四层的小蛋糕,只是每层的蛋糕边不是圆的,而是花瓣形。
周茉没看明白,楼望东于是带着她的手放到最上面的圆上拧了一下,跟变魔法似的,每层的花瓣里又开出一圈花瓣,而藏在里面的赫然是各色眼影!
她呆滞三秒,抬起头,“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楼望东点头,“对啊,你不是要男朋友送的礼物吗?这就是了。”
周茉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觉得这是男友礼物?”
楼望东似乎有点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我在淘宝搜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就给我推荐了这个。”
他还耐心解释起来,“你不觉得这个很好很实用吗?你不要以为它只有眼影,你看下面,还有腮红、修容、遮瑕和散粉,连口红和眉笔都各送了一根。我问过客服了,这是包含了化妆的全套用品,你以后出门带这个,就不用那么不方便了!”
是啊,是很全面,那么五彩斑斓地张开,跟朵大呲花似的!
方便得不得了!
周茉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唰的一下拧上盒子,然后,再一次唰的打开。
不错,真不错。
看看这糟糕的粉质,这么开了两下,就感觉扬粉了,谁知道是什么杂牌子。还有那些眼影腮红的颜色,也全都是她根本不会用的。
更别说这个粉里吧唧、俗气得不行的塑料盒子,打开时甚至还有些卡手。
这发到豆瓣都是要上“直男傻逼礼物排行榜”的!
她期待了四天的生日礼物,居然就是这种东西!
“你以前给你的女朋友也送的这种礼物吗?”
“我以前又没有女朋友。”
“废话,你送这种东西,当然没有女朋友!”
周茉要崩溃了,太过失望,让她怀疑地盯着楼望东,“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送这个来气我!”
“你少诬陷我。”楼望东说,“你让我送你男友礼物,我选了半天,觉得这个最好看,所以才买的。你要不喜欢就还我!”
说着,好像真生气了,要过来拿回化妆盒。
他的态度,让周茉也将信将疑起来。
难道是她误会了?虽然这个东西很离谱,而她也没谈过契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既然网上有那么多人吐槽男友的傻逼礼物,那说明这样的男生确实不在少数。
也许,真的只是楼望东太蠢、太直男了?
不知道女生化妆品的区别,以为她可以用这里面的东西化妆,又眼瞎了直男审美,觉得这个盒子漂亮,她会喜欢。
毕竟,这可是淘宝推荐的!
是这样吗?
四目相对,楼望东本来还面无表情,但下一秒,乌黑的眼眸中忽然流过一抹笑意,像是成功捉弄了人后的得意。
周茉瞬间反应过来,“好啊,你就是故意的!我差点被你骗了!”
她扑上去就要打他,楼望东一边躲一边说:“什么,谁说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懂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男朋友,不懂这些很正常啊,送错了也很正常……别打了!”
周茉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坐到一边沙发上,不再理他。
楼望东头发都被她揉乱了,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跟过来,站在她面前略微弯腰,看着她说:“怎么啦,真生气了?”
他还敢问!
周茉觉得这人真是太可恶了。是,她知道他不满被自己逼迫谈契约,所以总想反抗。
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事上反抗啊,这可是她的生日礼物!
她越想越生气,还有点委屈,索性抬头直视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让他明白自己有多过分、多恶劣!
楼望东与她对视片刻,说:“那你现在想看看另一份礼物吗?”
周茉:“……什么?”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周茉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周茉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周茉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周茉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周茉惊异的视线,楼望东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周茉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周茉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周茉心虚地瞥了一眼楼望东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周茉。”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周茉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周茉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楼望东,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唏嘘这样的美人都加不了楼望东的微信,再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凌知维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静许多,一副“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的表情,拍了拍周茉的肩以表安慰,却发现她身体都僵了,只当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果断地回绝下不来台——
殊不知晦暗光线下,只有周茉一人捕捉到了楼望东低头望她时,眼中掠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促狭笑意。
电光火石间,周茉的心脏也随着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说——
现在欠的,晚上都是要还的。
漏尽更阑,这场阔别许久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到了尾声,孙文荣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尽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云鹤楼大门口。
周茉见她忍着醉意四处张罗的样子实在辛苦,一手搂住烂醉如泥放声高歌的吴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吴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脸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打车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周茉这话也不全是客气。
她这次饭局没喝酒,意识比较清醒,自己送吴嘉宜到家相对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实在拥堵,真要打车可能还不如走那几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嘱下,周茉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后认识的同学道了别,任重道远地踏入了茫茫夜色里。
清丽背影融于簌簌雨夜,宽松的外套依旧挡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摆在夜静更阑里愈发粹美,衣尾勾勒出纤直的大腿形状,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荡神驰。
泊车的将车开了上来,楼望东淡淡地收回视线,静等凌知维抽完烟。
烟蒂微涩的气味弥漫在夜色里又被细雨迅速冲刷干净,凌知维掐了烟头,转头望向支着长腿随意靠在车边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随口问了句。
“今儿怎么没喝酒?”
睨了凌知维一眼,楼望东打开布加迪的车门,坐上了主驾驶。
“喝酒误事。”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周茉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周茉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周茉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呦,”凌知维调笑,“搞得你后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楼望东没应,车里安静下来,徒有雨珠滚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扫去的淅沥声。
凌知维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觉得那个叫周茉的怎么样?”
“谁?”
兴许雨声太大,楼望东眯了眯眼,没听清似的,凌知维只好再说一遍。
“就那个今晚坐你对面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点高冷,我还没试过这一款——”
说到一半,他的语气里染了些调笑:“说起来楼望东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人连个微信都不给加,有时候真他妈怀疑你喜欢女人吗?”
话刚坠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边减速,幸好凌知维系了安全带,否则脑壳铁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滚回去。”
“你丫跟我开玩笑呢?外面在下雨!”
“后备箱有伞。”
凌知维瞪大眼睛,见楼望东一点没有插科打诨的意思,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出车门,结果手刚碰到后备箱的盖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骑绝尘,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楼望东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周茉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楼望东是什么反应,周茉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周茉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周茉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周茉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楼望东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周茉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楼望东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您好,您的快递急件到了。”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周茉打开门,从快递小哥的手里拿过包装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声谢后关门,将袋子里面的白衬衫拿出来递给一旁的青年。
“你将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换下来了。”
这间房子周茉平时也不怎么住,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楼望东确实是她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
她搜罗了一下衣柜里实在没什么他穿得下的衣服后,就在外卖软件试着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递。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只不过卖家是郊区的一家百货超市,而唯一符合楼望东尺码的那件衬衫还挂着特价的标签,上面写着“十九块九包邮”。
天知道周茉想到它一会儿会穿在楼望东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周茉手里的塑料袋,再到那件与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衬衫。
上面贴着的“促销爆款——仅需十九块九”标签,如同彰明较著的旗帜,很难不让人注意。
楼望东倒没有周茉想象中的不情愿。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就换了起来。
他本就是极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八块腹肌中央是一条笔直的鲨鱼线,就算只是轻轻撑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动的青筋与肌肉。
周茉的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里有两道结痂的红痕,又细又长的,也随着他的动作伏动起来。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周茉这样想着,也就忘了把眼神从青年身上移开,直到她听到面前低沉的声音,略带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周茉。”
“嗯?”
“我们再来一次?”
砰!
等到楼望东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周茉推搡着赶出了门,女人还不忘拿出一盒创可贴丢在他脚边,随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胸腔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嘴角却先勾起了弧度,楼望东弯下膝盖捡起地上的创可贴,拇指捏起刚翻了个面,电话铃声响起来。
“玺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凌知维混不吝的声音,听背景音里隐约的风声该是在室外。
“今儿天气那么好,一起去宏华打球?”
楼望东带着懒调的声音越来越远,周茉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腿颤得厉害,裙子能透出来的那么点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浅吻痕。
“另一份,爷爷送的礼物。”
这次还是一个盒子,但从包装就不一样了,是很有质感的黑色。周茉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明明刚刚看到那个怯粉色的盒子时就应该提起警惕的!
下一秒,她看清了包装上的logo,还有熟悉的山茶花,眼前一亮,接过来就打开。
撕开防尘纸后,只见金属的链条,柔软细腻的皮革,以及上面的方格纹路,里面赫然是一个香奈儿的方胖子包包,还是超温柔超可爱的奶蓝色的!
“你买了这个?”周茉惊喜地说。
楼望东点头,“嗯,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包嘛。”
她是给他发过一次图片,然后哀叹自己这个月才买了两个包,短期内不能再买了,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太过大起大落,让周茉一时愣在那儿。
楼望东说:“作为男朋友,我只能送你那种礼物,但作为爷爷,我会永远送你你喜欢的东西的~”
见她睁大了眼睛,他问:“所以,你是想要男朋友送的礼物,还是爷爷送的礼物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