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斩因果,断情缘
明明相距几丈远, 方知洛却听清了。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砸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如一颗碎石掉入水中,在她的心间溅起浪花。
周身浓厚的戾气逐渐四散,泛红的双目恢复清明,她木讷地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
她真的杀了那个事事以她为先, 愿分给她灵宝的妖修?
“报复、折辱、玩弄、让青云宗的弟子陪葬、坏了师父清誉、我师父绝不会放过青云宗”这些话再度回荡在她耳边,久之不去。
愤怒快速将心里那抹浅淡的迟疑与愧疚覆盖,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她没错, 青云宗与天衍宗数百年的交情, 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师父最看重的清誉更不能因她而受损。
被拍飞的谢云帆, 艰难地双手拊地, 气若游丝道:“下,下去找, 生要见, 见人,死, 死要见, 见尸。”
方知洛回头望向面色苍白的谢云帆,冷言问道:“你身上的伤不轻,你确定要我先下去找人?”
谢云帆毫不犹豫地点头,叮嘱道:“把她的,尸,尸体带,带上来。”
他的丹田布满裂缝,若无灵丹妙药, 只怕难以修复。
裘老说得对,云筱的运道不输于他,又从他手上抢走了黑天巨蟒那么多宝物,即便云筱的体内空间里没有能修复他丹田的灵草,将那些本属于他的宝物拿回来也是好的。
不把云筱碎尸万段,他心里这口气消不去。
七寸乃蛟的脆弱之处,云筱的七寸处接连中了两剑,其中一剑他还注入了自己的剑气,云筱哪怕侥幸留着一口气,也会在折磨中死去。
他也不怕方知洛会放过云筱,在方知洛对云筱出手那刻,方知洛就已经站在了云筱的对立面。
方知洛比他更清楚,云筱的修为晋升有多快。但凡方知洛不想给自己,或给青云宗增加一名强敌,就不会留下这个隐患。
何况,闭关的师父方才给他回信,说已在赶来的路上。
有师父在,他至少性命无忧。
方知洛没再多言,转身跳下断崖。
越是往下,瘴气越是厚重,只能看清方圆两米之物。
她已下来一炷香时间,未见底。
再往下几十米,瘴气厚重得根本无法视物,顺着吐息进入体内的瘴气,令她的灵力运转有轻微的滞涩。
方知洛又往下几十米,仍旧没到底。
她没受伤,尚且无法在这种瘴气浓郁之地久待,何况云筱已身受重伤。
即便活着,也会死于瘴气。
明明是个好消息,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心沉甸甸的,压得她呼吸不畅。
浑浑噩噩回到上面,瞧见不远处,云华剑尊正在为谢云帆输送灵气,方知洛旋即打起精神,安静候在原地,为二人护法。
两个时辰后,云华剑尊才停止给谢云帆输入灵气,厉声问:“伤我徒儿者何在?”
方知洛不敢隐瞒,如是道:“已坠入断崖,晚辈方才下去寻找,下面深不见底,瘴气环绕。晚辈无能,未能寻到。”
云华骤然冲方知洛施放炼虚期的威压:“寻不到,还是不想寻到。”
方知洛抵挡不住,连站立都艰难,答道:“寻不到。”
云华凝视方知洛良久,撤走威压,吩咐道:“照看好我徒儿,否则,哼。”言罢,他纵身跃下断崖。
徒儿昏迷前告诉他,那条畜生身上有修复丹田的极品灵草。
这个徒儿乃他收的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绝不能毁在一个妖修手上。
三刻钟后,云华无功而返,沉着脸把谢云帆带走。
担心云华迁怒青云宗,方知洛未作停留,乘坐飞行灵器回青云宗。
殊不知,他们苦苦寻找的云筱,被现出原形的白龙用嘴叼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洞府里拽。
而她们的周围,没有对身体有碍的瘴气,入目所及之处,皆是长得郁郁葱葱的草木,空气中的灵气之浓郁,比之上古秘境还要浓一些。
嗅到血腥味的妖兽赶来,被白龙释放的威压吓退。
盯着还在往外流血的伤口,白龙急得团团转。
想到什么,她回到云筱身前,往云筱嘴里吐龙息。
还是不见云筱醒来,又逼出唯一的精血用灵气度入云筱口中,随后便不省人事,瘫软在云筱的身侧。
深厚的灵气,让云筱还有一丝气息的身体自行运转,那滴被输入的白龙精血,更是被身体疯狂吸收。
也就是白龙还在幼年期,否则以龙族精血的霸道,只怕她已爆体而亡。
七寸处的血洞缓慢愈合,她也从昏迷中转醒。
望着全然陌生的洞穴,云筱的桃眸中满是迷茫。
她这是在哪儿?是被阿洛救了么?
不对,阿洛屡次对她下杀手,不可能救她。
余光瞥见身旁的白龙,以及地上干涸的血迹,云筱心里有了答案。
从体内空间取出灵泉给白龙灌下去,又给白龙喂了几颗极品灵草,她才小心把白龙团成蚊香放在蒲团上。
白龙体质过人,别说几颗极品灵草,就是十几颗吃下去也不会灵气暴乱。
奈何极品灵草的数量有限,只能悠着点用。
抛出七品防御阵,以防附近的妖兽突袭,云筱盘腿打坐。
用了五日的时间,她才勉强把体内的瘴气逼出,但谢云帆打入的剑气,却怎么也无法清除。
倏地,耳边响起紫霜傲娇的娃娃音:“哼,区区剑气,也能被难住,你可真弱。”
“看来某剑是想当搅屎剑了。”
“你,你个坏人。”紫霜心不甘情不愿的吃了剑气,临了还点评道,“可惜了,这剑气还未大成。”
云筱的拳头硬了,还未到大成,这剑气已在她体内横冲直撞,阻碍她的伤康复不说,还降低了她对灵气吸收的速度。
当下剑气拔除,那种胜券在握的感觉陡然回归。
仰头闷下一大口灵泉,又往嘴里扔了几颗回春丹,直至内伤复原得七七八八,她收了阵盘,出了洞府。
她小心铺展开神识,觉察到强烈的妖兽气息,即刻撤回。
遍地灵草,灵气浓郁,还有实力强悍的妖兽,这跟在上古秘境的情况有些相似。
难道断崖下面是秘境?
怀揣着这个疑问,她边修炼,边四处探索。
一载后,云筱已能彻底推翻先前的猜测,此地并非秘境,而是一处小世界。
这小世界里,没有人修,只有妖修与妖兽。
她还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坐化的金仙妖修的洞府,虽九死一生,却获得了一本剑法,以及一个随身药园。
这药园面积很大,里面还有好些她不曾见过的灵草,这波赚大了。
青云宗,后山思过崖。
处在风拗口上的洞府里,方知洛盘腿而坐,脸上血气尽褪。
这儿灵力之稀薄,不比凡人界好上多少,那呼啸而过的罡风如一柄柄利刃穿过她的身体,痛,却要不了命。
回宗后,她将谢云帆丢了大半条命之事回禀宗主,宗主碍于云华剑尊的颜面,责罚她至此地思过。
转眼已过去一年多,她仍未收到出思过崖的传令。
嗯……体内的欲.望再度破土而出,无血色的容颜晕染开两朵浅淡的红晕。
她慌乱地取出抑泽丸服下,感受到那种渴求逐渐消散,长吐出一口浊气。
余光瞥见装抑泽丸的瓷瓶,呼吸一顿,若不是云筱,只怕这时候她还在饱受汛期的折磨。
垂下的眼睫微颤,贝齿紧咬着下唇,盘绕在心底的迟疑破土而出,她是不是做错了?
不,她没错。
正如谢云帆所言,她跟谢云帆订婚之事天元界人尽皆知,云筱并非归隐深山之人,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或许云筱未曾见过她,不认得她,在她告知云筱名讳后,云筱也该想起她乃谢云帆的未婚妻。
明知她是仇人的未婚妻,却还事事帮她,甚至跟她说心悦她?
这何其可笑,何其不惹人怀疑?
她印象中的云筱并非以德报怨之人,相反,是个有仇必报的。
还有,云筱知晓她肩负着保护青云宗的责任,在恩怨跟前,云筱仍将青云宗弟子的生死抛在脑后。
十阶的黑天巨蟒,只用五成力,便能让护送谢云帆的青云宗弟子全军覆没。
她不知为何黑天巨蟒最后还是放过了那些弟子,但要是赌输了呢?
那可是九条命。
“师叔,宗主有令,您可以离开思过崖了。”
方知洛眼眸轻掀,谢云帆的伤好了?
回至自己的洞府,正欲去洗漱修整一番,耳边传来师父玉徽的质问。
“我早就再三告诫过你,不得做有损我颜面,祸及宗门之事,你为何还是要掺和进去?”
方知洛赶忙回身,行礼讫,方才答话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那些老东西句句指摘我教.徒不严,害得两宗关系僵持,全然不提我们师徒俩为宗门做出的贡献。说到底,他们还是嫌弃我修为倒退,旧疾难愈,白占用了这么多年的宗门资源。”玉徽抬手打在一旁的桌子上,愤懑与寒光交织在眼中。
方知洛双膝跪地,愧疚道:“请师父责罚。”
她擅自出宗在先,为宗门惹来祸事在后,又害师父被其他峰主数落,不敢辩驳。
“冥顽不灵,为师就成全你。”玉徽取出诫鞭,一下又一下抽在方知洛的背上。
不过五鞭,方知洛背上已渗出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足足打了三十鞭,玉徽才收手,对方知洛鲜血淋漓的后背视若无睹,不容拒绝道:“不得再有下次。”
方知洛虚弱应道:“是。”
直至玉徽走远,她才敢任由身体倒下。
记得师父第一次鞭笞她,她以为只要自己倒下,就能换来师父心软。
她错了,师父没有手软,在原有的三十鞭上,增加到了五十鞭。
自那之后,哪怕再痛,她都不会再让自己倒下。
得知方知洛从思过崖出来,楚卉马不停蹄赶来,却见方知洛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好在方知洛洞府外的禁制未对她设防,她把人挪至榻上,为其上了药,施法换下已有破损的法衣。
不放心,又请了丹峰的弟子来为方知洛诊治。
这日,楚卉完成师父规定的功课,便到了方知洛的洞府。
看到方知洛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目露惊喜:“太好了方师叔,你可算醒了,算上今日,你已经昏睡了四日。”
“玉徽师祖也真是的,明知你才从思过崖出来,又下那么重的手。你又没要个杂役弟子,要不是我恰好来找你,你还不知在地上躺几日。”
方知洛忙出言道:“不得妄言,我做错了事,理该被罚。”
咳了两声,她又道:“这几日劳烦你了,多谢!”
楚卉板着脸,佯装气恼道:“方师叔你多次救我性命,您从未言说。如今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晚辈该做之事,您却跟我道谢,您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是我的,”瞥见楚卉急出了泪花,方知洛岔开了话,“这一年多,宗门里可有事发生?”
楚卉自顾自寻走到桌前坐下,撇嘴道:“真是蛇鼠一窝,那云华剑尊居然理所当然地来青云宗索要赔礼。”
方知洛满脸愕然,传闻云华剑尊仙风道骨,此举跟传言相距未免太大。
“是吧?当时别说是我,就是我师父也惊呆了,”楚卉扭头盯着方知洛,“方师叔,云前辈真的死了吗?”
“云前辈那么好,就算她就是那条伤姓谢的碧蛟,那也是姓谢的有错在先。”她义愤填膺道,怎么也不愿信云前辈就那么没了,方师叔还是那个杀云前辈的帮凶。
念及此,她还是问出了心底那个疑问:“方师叔,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云前辈?
方知洛别过头,被子下的手紧攥成拳:“此事我自有定论,若无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
闻言,楚卉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起身往外走。
“她故意放黑天巨蟒去追你们。”
楚卉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回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云前辈怎么会——”
“她亲口承认的。”
楚卉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她最想成为的人,居然让黑天巨蟒来追他们?
他们那一行人,除了受伤的谢云帆,只一人半步元婴。
就是拼上性命,他们也不会是黑天巨蟒的对手。
白莫风靠近法峰,远远觑见楚卉,即刻赶了过来,见楚卉这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忙询道:“可是方师叔的伤有变?”
楚卉滞缓地摇头。
“有何事发生?”
楚卉低垂下头,沉寂良久,迟疑不断道:“黑天巨蟒是云前辈故意放过来的,她想借黑天巨蟒杀了姓谢的。”
只从白莫风脸上看到转瞬即逝的讶异,再无其他,她气闷道:“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平静?我们那么相信云前辈,云前辈却——”
白莫风出言打断楚卉未说完的话:“师妹,假若没有云前辈,我们都得死。”
“可云前辈分明一直在。”
“黑天巨蟒最后不是放过了我们?”白莫风转身看向远处,平静道,“站在云前辈的角度来看,她的选择没有错,只是她高估了我们的反应速度,低估了谢小师祖品性的下限。”
“她先前不仅拦下十阶青牛兽,还让我们找到好多上品灵草,黑天巨蟒同样是十阶,又有方师叔相助,不该——”
白莫风出言呵斥:“师妹,别忘了上古秘境对修为的限制,未历雷劫,便算不得真正的化神修士。”
他话锋一转:“十阶妖兽并非实力相同,谢小师叔的伤足以证明这点。别忘了,云前辈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若非她与方师叔有交情,我早已死在墨蛇毒下。”
最后一番话,如同给了楚卉当头一棒。
是啊,他们与云前辈只是萍水相逢,她不能因为云前辈屡次出手帮过他们,就要求云前辈事事以他们为先。
她羞愧得耳面发烫,心中郁气尽消。
想起云筱的死,她的心又是一紧,小声嘀咕:“不对啊,你能想明白的事,方师叔怎么会?”
“方师叔对云前辈太过苛责了些。”方师叔从决定带上谢小师祖一起走之际,自然已想到黑天巨蟒会追上来。这里面固然有无奈之举,又何尝没有云前辈给的底气?
后面两句话白莫风未言说,这些事还得方师叔自己想明白,但愿方师叔不会后悔。
岁月如梭,身处小世界的云筱没有修为瓶颈,修为节节攀升。
既是小世界,自然也有天道的存在,否则她也不敢这么卖力修炼,不然出去不得死在雷劫之下。
她曾拿出从天元界带来的沙漏,发现却如自己所预想那般,此地的时间与天元界有所不同,以至于她不知天元界已过去了多少年,她只知她的修为已晋升至渡劫后期,甚至已摸到了巅峰的门槛。
小白龙的体型增大了数倍,头上长出了一对小犄角,也能跟口吐人言语了,名苍梧。
小世界里也有龙,不过血脉没有苍梧的纯净,因此苍梧被这里的妖修奉为了座上宾。
云筱曾问过妖修的族长该如何出去,族长却冲她摇头,说与外界的传送阵已坏,要想出去,要么将传送阵复原,要么修炼到渡劫,才能撕破结界而出。
“姐姐,你一定要回天元界吗?那里有什么好的?他们都想杀你。”幻化为小女孩模样的苍梧歪着小脑袋,颇为不解。
云筱抬手揉了揉苍梧的脑袋,反问道:“被打了,你难道不想狠狠打回去?何况,那里有我的仇人,只有将他斩杀于剑下,才算了结了这段因果。”
“因果有那么重要么?”
云筱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气场安静而强大,娇媚的容颜依旧,红唇轻启:“先前不觉得,越是修炼到后面,越是能感受到因果的强大。此因果不了结,我无法飞升到上界。”
苍梧站起身:“那我跟你一起。”
云筱笑着应好,当初若不是苍梧,只怕她真去跟原身的母亲团聚了。
多年不见,不知谢云帆有没有飞升,两人又有没有成亲。
应是成亲了吧,毕竟两人的亲事是两宗的宗主定下的。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从最初想起的又恨又痛,到现下的默然。
给族长留下足够多的丹药,云筱携苍梧来至结界的薄弱处。
她调动周身灵力,用力撕开一条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苍梧没耽搁,一头钻入缝隙。
云筱紧跟在苍梧身后。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结界处,名唤蓦的妖修忧心忡忡道:“族长,她们要是带外人回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族长笑着摇头:“妖神曾言,此界漂移不定,非有缘者不得入之。”
“那就更得防备了,她们都进来了。”
“非也,她们进来,既是她们的缘,也是我们的缘。大祭司千年前曾断言,千年内有福泽深厚之人到访,需以礼相待,不得结怨。”
“族长,我听不懂。”
“云筱的炼丹手法与此界不同,丹修们同云筱深论后,皆所获颇多,且她炼制出来的丹药灵力之纯粹,更无丹毒,服用过的人皆说好。至于她们是否还能回来,全看她是否还与此处的缘分尽没尽。”
穿过结界的两人,迎接她们的是一片漆黑。
苍梧吐出一口火,盆大的火球逐渐变小,最后化为一颗红色的芝麻消失在二人眼前。
她扭头望着云筱,撇嘴道:“姐姐,这儿这么大,我们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听见轻微的动静,云筱比划动作,示意苍梧噤声。
动静消失,她提议道:“此处太过诡异,你到我手腕上来,我带你出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手腕上便多了一条白色手镯。
与刚出壳那会儿不同,这次又粗又亮。
施放出微压,云筱拎着手里照明的油灯,施展瞬移术往前而行。
以她目前的修为,施展一次瞬移术可行万里,可惜一日只能施展三次。
五日后,她总算远处窥见了一丝光亮。
灌了口灵泉,一鼓作气直奔发出亮光之地。
入目所及却是沙漠。
苍梧昂起头,传音道:“姐姐,你会不会走错方向了?”
云筱一愣,倔强道:“穿过这片沙漠,一定能看到人。”
一望无垠的大海,狠狠给了云筱一巴掌,她再度怀疑,族长那坏老修知情不说。
算算时日,她用瞬移赶路赶了一个月,一日五万里,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里。
谁家断崖有一百五十万里深?
又在心里骂了一通,云筱随手抓了只海溜子当船用。
兴致来了,现出原形去海里游一圈;心情烦躁了,那只不长眼的海兽撞上来了,狠狠教训一通。
在她决定出手暴揍一顿海溜子时,她看到了船。
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极品回春丹扔给海溜子,云筱往船行驶而来的方向瞬移。
这次对了,只施展了两次瞬移,她便上了岸。
给自己捏了个净尘诀,云筱闲庭信步地进了城,去了此城最为热闹的花楼。
该花楼与她在电视剧里看来的花楼不同,只提供听曲儿与喝酒服务。
云筱大手一挥,点了花楼的花魁,要了间厢房。
悠扬婉转的琴音,未能勾走她的心神,反倒是大堂内愤慨激昂的争执,让她颇觉有趣。
她手扬起,琴音应手势而止住,传来大堂内的谈话声。
“老子可没胡说,五百年前天衍宗谢云帆是伪君子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眼热,故意捏造出来,诬陷他的。”
“成,老子不跟你说五百年前,就说近日的梦云山遗府一事,分明是我们散修联盟发现在先,理当有我们的一份,他倒好,率领天衍宗的一众弟子来,仗着修为高,把我们散修联盟排挤在外。”
“天元界强者为尊,谁让你们修为不如人?”
“谢云帆老子打不过,就你这个小瘪三,老子可不怕。”
掌柜的忙上前来,笑着劝道:“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样,二位今日的花销算我们花楼的,如何?”
“我可不是愚笨的野蛮人,这是酒钱。”
“你骂谁是野蛮人,老子弄死你。”
见二人离去,云筱讪讪然撤回目光,原来已过去了五百年。
花魁款款而来,声音如莺:“仙子对那谢劫仙感兴趣。”
她已非五百年前的云筱,已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似笑非笑地瞧着停在她跟前的人:“传闻鲛人族的歌声如天籁之音,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荣幸能听上一曲?”
花魁长得风情万种,肩胛微颤,泫然欲泣的模样比小白花还要惹人怜惜。
云筱止住笑,起身道:“行了,不唱就不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言罢,她迈开了步子。
她想去那散修嘴里的梦云山遗府走一遭,不为其他,纯给谢云帆添堵。
五百年前坠入断崖那刻,她便知自己那一击虽要不了谢云帆的命,却能致使谢云帆丹田破碎。
有云华剑尊与随身老爷爷在,谢云帆的丹田一定会被修复,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天元界称渡劫修士为劫仙。
方才这花魁称谢云帆为劫仙,那谢云帆已是渡劫修为,就是不知谢云帆初入渡劫,还是同她一样?
云筱不上钩,花魁自觉无趣,当即收住了眼泪,双手抱臂道:“带我离开这儿,我天天给你唱。”
缠在云筱手臂上的苍梧幻化为人形,仰头望着花魁:“你先唱,唱得好听,我带你走。”
花魁双眼闪烁着星光:“劳烦小仙子设个结界。”
苍梧抬手一挥,结界落成。
花魁讶异之余,也如约回至琴架前,高山流水的琴音,加以如诉如泣的歌声,连云筱这个门外汉,都觉着颇为勾人心弦,何况是苍梧这条喜欢听歌的白龙。
在苍梧的期许下,云筱唤来掌柜:“赎走她,多少灵石?”
掌柜面带为难:“这可是我们花楼的花魁,她若是走了,那我们花楼——”
云筱抬手打断道:“你们这儿的花魁可不止她一个。”
掌柜瞪了眼花魁,讪笑着比出五根手指:“五千上品灵石。”
云筱起身就走。
她不缺灵石,却不想当冤大头。
“三千,”掌柜解释道,“仙子有所不知,她每日光是在我们这儿喝的酒,都以上千中品灵石来算,这是账簿,您过目。”
云筱接过账簿一看,好家伙,欠债两千八百上品灵石。
合着这还是条嗜酒的鲛人。
罢了,苍梧喜欢。
付了灵石,拿回身契,云筱手戴白龙,肩扛鲛人,瞬移至梦云山遗府。
四大宗齐聚此处,未见其他宗门踪影,难怪那散修如此愤慨。
“你是何人?”
云筱并未隐藏行踪,被人察觉,丝毫不慌,循声望过去,所答非问道:“我见过你,五百年前的上古秘境外。”
……
第28章 第 28 章 方知洛找过来了?……
“哼, 少在这儿跟本道君套近乎。”崔长老冲云筱施放威压,嘴里的“滚”字还未吐出,已口吐鲜血。
云筱轻摇头道:“果真是一脉相承的仗势欺人, 这不,踢到我这块铁板上了。”
苍梧从云筱的手腕上滑下,飞到崔长老跟前,幻化出人形, 在崔长老脸上左右开弓。
“姐姐,族长爷爷说了,对付这种不拿正眼看人的东西, 直接往死里摁。”她煞有介事道。
眼瞅着崔长老的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云筱嘴角微抽, 她天真可爱的小白龙呢, 哪儿去了?
族长看起来挺正经一个人,怎么把苍梧教成这样了?
留意着这边的天衍宗弟子, 看到已是炼虚后期的崔长老被一个小丫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当即拿出传讯符回禀谢云帆。
其他三大宗的长老与弟子也纷纷传讯给宗门。
他们心里都怀揣着同一个疑问:这一大一小两个看不透修为的女修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刻钟下来, 被摁在地上一顿狂捶的崔长老, 已了半条命。
趴在云筱肩膀上目睹了全程的花魁香韵,用尾巴轻轻拍了下云筱:“你就这么干看着让她打?这人的地位看样子不低,要是把谢劫仙招惹来,事情可就大了。”
云筱嫌站着不舒服,抛出贵妃椅躺了上去,喟叹道:“这才是生活。”以前修为不如人,被人追着杀了大半个天元界,当下她可不怕谁。
她有预感, 只要将谢云帆杀了,她的修为便能晋升至渡劫巅峰,说不定还能窥见飞升的契机。
“你别不当回事,谢劫仙之上,还有云劫仙——”
苍梧接过了话:“怕什么,来一双,就打一双。”
言罢,她拍着手起身,抬腿一脚把崔长老踹向远处急得团团转的青云宗弟子:“这废物还给你们,下次记得换个能打的来,这个打着没劲儿。”
云筱眼噙笑意,从储物袋里取出两颗极品灵果递给苍梧:“辛苦了。”
苍梧接过放进嘴里直接开吃,一口下肚,提议道:“姐姐,这个没有莲果好吃。”
香韵赶忙接过话:“那你给我,我不嫌难吃。”
也不知这二人从何而来,竟把极品灵果当零食吃。
苍梧故意把灵果拿到香韵跟前左右晃悠,就是不给香韵吃。
气得香韵幻化出人形,两颊嫣红,眼含秋波,气鼓鼓道:“你到底给不给我?”
苍梧眼也不眨地盯着香韵那一双潋滟着秋水的双眸,抬手想触碰,却没够到。
下一瞬,她身形拔高,肉嘟嘟的脸蛋瞬间长开,甜美又俏皮。
她如愿摸上那双惊愕的眼睛,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脆声道:“你哭几颗珍珠出来,我就给你。”
香韵双目微睁,这么可爱的人,怎能说出如此可怕的话?
她连连后退,抗拒之意明显。
云筱打断苍梧到了嘴边的话:“以你的修为,受不住极品灵果的灵气,”手里多了一枚上品雾果,“你吃这个。”
香韵欢喜接过。
苍梧嘴一撇,脸上写满了不悦。
云筱无奈,传音道:“鲛人族只有在至欢至痛下流出的泪,才能化为珍珠。”
苍梧眼眸一亮,欢快道:“阿花说双修可登极乐,我要跟她双修。”
云筱轻咳出声,那些妖都在苍梧跟前说了哪些虎狼之词?
“阿梧,双修讲求的是你情我愿,若香韵不动情,不喜欢你,她的眼泪也不会变为珍珠。”她不知自己说的这些,苍梧能不能听懂,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为人母的无奈与心酸。
既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苍梧被某个杂毛拐走,又怕苍梧懵懵懂懂,把人给霍霍了。
罢了,此时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改日再议不迟。
苍梧似懂非懂地蹲在云筱身边,手撑下颌,时不时瞄一眼香韵。
双修真的不能掉珍珠吗?
香韵的声音好听,哭起来也好听,边双修边掉珍珠的画面一定很有趣。
似有所感,香韵瑟缩了下身体,躲在云筱的身后,不让苍梧看她,
这小家伙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可怕。
闻讯赶来的谢云帆,停在上空,居高临下俯视云筱,脸色骤变:“碧蛟,你还没死?”他召唤出本命剑,“五百年前让你侥幸逃过一劫,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最后一字,被云筱骤然的攻势阻断。
只一招,云筱已断定,谢云帆不是她的对手,且谢云帆这身修为虚浮,想来是用了些外力,才把修为堆积了起来。
谢云帆不动声色给师父云华传讯,想与师父联手,杀了云筱。
云筱自然没错过谢云帆的小动作,右唇轻扬,讽道:“废物,五百年前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五百年后亦是如此。”
这二字宛若魔音灌耳,唤醒了谢云帆被打碎丹田的那段日子。
那些嫉恨他天赋好的修士,在背地里大骂他是废物。
就连同门,也嫌弃他那几年浪费了宗门资源,那一道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当下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好在师父未放弃,连寻了几个秘境,才找到了能修复他丹田的天龙莲。
丹田愈合那日,他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得到宣泄,他又回到了只一个暗示,就有人替他动手的风光。
那些骂他废物的人,都成了真正的废物。
而最先骂他是废物之人,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跟前,他如何不恨?
双目猩红,他全然不顾底下的弟子,与进入遗府的修士,用尽全力攻向云筱。
云筱轻松破解,盯着谢云帆,邪魅道:“现在该轮到我了。”
看到谢云帆要跑,她当即施放出杀域。
说来能这么早修炼出域,还有谢云帆一份功劳。
修为晋升至渡劫之际,她便能瞧见虚空中的因果线,那些线里有一根又红又粗,不是谢云帆又是谁?
恰逢有妖修前来找她切磋论道,期间她顿悟了一场,杀域也是在那时候悟出来的。
云华瞬移而来,却还是慢了半步,眼睁睁看着谢云帆被卷入杀域。
他冷眼看向云筱,厉声道:“把本仙的徒儿放出来,否则本仙定将你这畜生千刀万剐。”
苍梧欲冲上去,被云筱摁住:“我来。”
言罢,她把趴在她肩上的香韵扔给苍梧,召唤出紫霜:“去。”
自从那金仙的洞府里得了那本剑法,她日日苦钻,并把自己悟出来的剑法融入其中。
论剑法,她绝不会怕了云华师徒。
三十多招下来,云华不得不承认,云筱在剑法上的造诣很高。
可惜,跟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云筱召唤回紫霜,人剑合一,化解了云华的攻击。
两人在天上打得昏天地暗,地上的那些修士早在形势不对之际,早早撤离。
进入遗府内的修士,听劝的已在长老的护送下撤退至安全之地,不听劝的,则留在遗府里继续寻宝。
轰隆,遗府承受不住渡劫修士斗法的余光开始塌陷,修士逃跑不及,被埋在了地底。
反应快捷的修士,侥幸避开,拼命往入口的方向奔来。
轰隆,一块巨石落下,遮挡了大半个入口,留下一人才能通过的缝隙。
为了抢夺先机,他们大打出手,这倒是便宜了落后一步而来的修士。
两人岂会让他得逞,在最后关头齐齐出手把人拽了回来,谁也没能出去。
被云筱扔入杀域中的谢云帆,身上没一处好皮。
这绿意盎然之地的花草树木都极其危险,这是他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他戒备地望着四处,问:“裘老,你可有想出破解的法子?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
“只有悟性高的地仙才能悟出域,她如今不过渡劫修为,不仅修出了域,还修出了这么个处处是杀机的杀域。”
谢云帆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想法子,没让你夸她。”
近几十年前来,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方方面面的原因他都找了,都没找出原因,直到他想起跟云筱的那场生死战,云筱说裘老一心帮他是为了夺舍。
他试探过裘老几次,并未发现裘老露出马脚。
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裘老可疑。
“先找出域心所在,让这杀域停止运转。”
压下思绪,谢云帆追问道:“域心在何处?”
“不知。”
谢云帆惊险避开从鲜艳的花里吐出来的花蜜,气喘吁吁道:“我死了,你以为你还能独活?”
“每个人修出的域都不同,我哪知道她会把什么设定为域心?这……域变了,她居然修出了双重域?”
青云宗,主峰。
宗主白莫风拿起传讯灵玉,手指一点,一道男声响起。
“宗主,顺利撤退二十三人。经证实,女修为五百年前跟谢劫仙大战的碧蛟云筱,她非但没死,修为与云华劫仙不相上下。”
“她,她还修出了域,将谢劫仙困在了域中,天衍宗的支援已在来的路上。宗主,我们可要施以援手?”
白莫风拿传讯灵玉的手轻颤,几息后归于常态,传讯道:“速速撤回。”
听到传音的楚卉起身往外走:“我去回禀方师叔。”
“站住,不得打扰方师叔闭关。”白莫风吩咐候在一旁的大弟子,“子骞,通知众长老与众峰主,速来主峰议事。”
“是。”
楚卉回至椅子前坐下,瞥见白莫风愁眉不展,询道:“师兄可是担心云前辈会对青云宗发难?”
白莫风轻摇头:“云前辈恩怨分明,纵使心里有怨,那也是针对方师叔,不会牵连无辜。”
他起身行至大殿外,负手而立,嗓音低沉:“天元界的天怕是要变了。”
已过去五百年,楚卉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已是能扛起守护宗门重任的长老之一,只稍加思忖,她便明白了白莫风话里的意思。
“天衍宗共五名太上长老,云华劫仙的修为当属前二,却拿云前辈无可奈何,此次天衍宗的颜面已被云前辈摁在了地上踩,天衍宗不会善罢甘休。”
白莫风接话道:“近两百年来,人妖两族的矛盾愈演愈烈,云前辈这一出手,只怕会掀起人妖两族的大战。”
楚卉紧握成拳:“他们这么敢的?”
白莫风一针见血道:“近两百年来的天衍宗行事横行霸道,身上哪还有正派弟子的大义?心中无大义,便不受道德约束。”
“那我们?”
“两族大战,无论输赢,宗门都得耗费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颐精养气。青云宗耗不起。”白莫风身为宗主,比楚卉更为清楚宗门有多少底蕴,一旦两族开战,就要舍出一半,甚至更多底蕴出去,才能降低青云宗的伤亡。
而那些舍出去的底蕴,是宗门的长老和弟子用血汗,甚至性命换回来的。
所以,舍出去的不止底蕴,更是双倍的心血。
梦云山,云筱跟云华打斗之余,还得抽出心思去兼顾杀域里的谢云帆。
许是那随身老爷爷又给谢云帆支招了,从一开始的干等着被杀,现下居然可以避开部分杀机了。
呵,那就看看,你的脑子能否跟上杀域的变幻速度。
把时速加快两倍,这也意味着谢云帆得承受双倍的杀机。
又破了云华一招,云筱好心问道:“云华,你可知你好徒弟的识海里一直寄住着一个神魂?我看那废物的修为虚浮,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神魂使的坏招?”
云华眉头微挑:“满口胡言,他只是修为晋升太快。”
“你说也不是三岁稚子,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修为晋升快,能有我快,你看我能把你屁滚尿流,他能吗?”云筱无情戳破道,她不信云华真的毫无所察,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本来她没想那么快除了谢云帆识海里的那个随身老爷爷,谁让那随身老爷爷总帮谢云帆?
另则,她总觉得那随身老爷爷不是个好东西,若不早些除去,只怕会造成大患。
云华一噎,脸色铁青:“畜生,休得口出狂言。”
云筱的怒火蹭蹭上涨,往嘴里扔了几颗极品回春丹,使出剑谱的最后一招,神威敛意。
云华接不住,身上中了一剑,她乘胜追击,一掌打在云华的胸口:“骂老娘是畜生,老娘打得你畜生不如。”
心里那口气还是不顺畅,再度施放出杀域,把云华吸入其中。
赶来支援的天衍宗太上长老卢博手拎着苍梧,威胁道:“竖子,把云华和谢云帆都放出来,否则。”
云筱连啃了两枚极品灵果补充灵气,不急不缓道:“你们天衍宗可真有意思,老的小的全玩儿阴招。”
将最后一口灵果咽下,她轻拍着手道:“本来呢这只是我跟你谢云帆的私仇,你现在这样让我很不高兴,”她眸色变深,迸射出一道寒芒,“届时我掀了你们青云宗也说不定。”
卢博感受到云筱身上强悍的气场,眉头紧皱,这竖子与云华缠斗了那么久,气息还这么强。
他放软了语气:“两个换两个,你不亏。”
云筱的眼神掠过赶来的几名天衍宗救援,两名大乘,四名合体,为了谢云帆这个废物,还真是下足了本钱。
“姐姐,不用管我。”苍梧倔强道,早知道她就不跟香韵拌嘴了。
这老头太阴险,这么大年纪了还玩偷袭。
云筱桃眸微眯,心知这次放走了谢云帆,必会让谢云帆心生戒心,到时她想要得手,怕是得费些功夫。
罢了,不就是时间,她如今有的是。
她轻抬手,把只剩半条命的谢云帆放了出来,冷言道:“放人,否则我把你们全都送进我的杀域去,”她努了努嘴,“你们看,他就是最好的试验品。”
卢博丝毫不退让:“二换二。”
云筱嫌弃道:“真麻烦。”
她还是把云华放了出来,当着卢博的面踩在云华胸口上:“道歉。”
云华自被尊为剑尊后,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此时他脸色青红交加,都是被云筱气的。
云筱才不管云华是气是怒,指着云华的鼻子骂道:“臭老登,你的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教出的徒弟也是虚伪的废物——”
明明被骂的是云华师徒二人,卢博还是觉得老脸臊得慌,呵斥道:“够了,你也骂回去了,我们一起松手。”
云筱把脚从云华的身上挪开,卢博也如约松开了苍梧。
恐卢博使诈,她暗示苍梧使用瞬移,她以杀域作盾。
青云宗,后山禁地。
方知洛睁开双目,抬手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以前只有想起那人才会如此,这两日她分明没想那人,为何会?
莫不是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又迅速被她掐灭。
五百年了,那人若还活着,怎可能一面都不露?
觑见传讯灵玉发亮,听见“云前辈回来”五字,传讯灵玉从她的手中滑落。
下一息,方知洛的身影消失在洞府。
越是靠近云梦山,她的心跳越是快,呼吸也愈发粗重。
……
第29章 第 29 章 我后悔了,你能原谅我么……
把人换回来, 云筱正欲出手把这群人困住,卢博那老登竟冲她扔霹雳弹,还是一大把。
避开, 再望过去,别说人,一只鸟也没瞧见。
苍梧气得直跺脚:“不行,我要跟那老东西单挑。”
云筱抬手揪住苍梧的衣领, 没好气道:“你要找谁单挑,那老登比云华还要难缠,你打不过。”
苍梧捏紧了拳头, 眨眼道:“那难缠的留给你, 我捏那几个修为低的。”
云筱忍住笑意, 应道:“好。”
苍梧松开了拳头, 抬手拍了把趴在肩头的香韵:“你怎么样?”
香韵翻了身,露出蓝白色鳞片, 有气无力道:“死不了。”
她心里悔得不行, 早知这两位这么能折腾,说什么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二人的身上。
方才换人那会儿, 抓住她跟苍梧的老头居然想对她们痛下杀手, 若非苍梧反应快,云筱又放出了杀域,只怕她当下已经去见海神了。
什么狗屁劫仙,出尔反尔的坏人。
苍梧的余光即刻被那闪烁着蓝光的鳞片吸引,她把香韵拿在手里,边欣赏边道:“你们鲛人族,离水这么久都不缺水的么?”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发灼热,香韵急忙扭动身体, 想翻回去。
苍梧那坏东西,居然用手指摁着她的小腹,不让她动弹。
眼泪在眼中打转,她望向云筱,求救道:“她欺负我。”
云筱好心提议道:“那你欺负回去。”
“你们都欺负我。”眼泪从香韵的眼中滑落,砸在苍梧的手上。
苍梧只觉沾染上泪水的地方,有些灼热,收回了那只戳香韵的手,撇嘴道:“这么大人了,还掉泪珠子。”
香韵急忙翻身,逃离苍梧的手,想窜到云筱的肩头上,被云筱挡了回来。
云筱往自己的肩头捏了净尘诀,一本正经道:“我看你跟苍梧玩得挺好,就跟着苍梧吧。”
她可不想被传为“肩头有鱼的妖修”。
多不雅观。
感受到灵气波动,云筱目露警惕,这是气不过,中途又折返找回场子?
瞧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白色身影显现出来,她身侧的手不由收紧,垂下的羽睫轻颤,多种情绪交织在眸中。
只一息,她便快速收敛好神色,笑道:“也好,省得我去找你报那一剑一掌之仇。”
方知洛肩胛微晃,仍旧不舍得把目光从云筱身上挪开,声音泛哑:“对,对不起。”
云筱仰头大笑,旋即又止住笑声,讽道:“怎么?莫不是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杀我之仇?”
“就是你,在背后捅了我姐姐一剑。”言罢,苍梧现出原形,直逼方知洛。
那崖底全是令她浑身难受的瘴气,假若不是她跟姐姐意外掉入小世界,姐姐早就被眼前这人和那个姓谢的害死了。
云筱眼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战况,方知洛已是渡劫中期,还只是渡劫巅峰的苍梧,哪怕现出原形,只怕也占不到上风。
何况方知洛还擅阵法,苍梧的胜算只会更低。
她不知为何方知洛仍只是在防御,不曾还手,不敢掉以轻心。
一旦方知洛布阵,那她便放出杀域,正好可以试试,阵法师是否能破了她的杀域。
苍梧很强,方知洛不敢懈怠。
知晓云筱一直在看着,她稳着语调道:“云筱,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你欺瞒我在前,故意放走黑天巨蟒在后,我,我。”怎能不怒不怨?
后面几字,在扫见云筱嘴角的嘲讽戛然而止。
云筱变了,以前的云筱从不会用这种神情看她。
“我只问你一句,我姐姐可有伤你一分?”苍梧满腔愤懑,未破壳之际,她多在休眠,可每次醒来,姐姐对方知洛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那可恶的谢云帆对姐姐恶意满满,方知洛不帮姐姐就算了,还多次阻挠姐姐。
也就是姐姐脾气好,换作是她,早就把方知洛摁在地上一起揍。
方知洛嗫嚅着唇,艰难出言:“未曾。”
“可你提剑捅了我姐姐一剑,还是七寸。哼,我姐姐可救了你不止一次,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白眼狼。”苍梧怒火上头,朝方知洛吐出一个大火球。
方知洛双手结印,化解了火球。
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是啊,她口口声声说云筱是她的恩人,她却把剑捅向了云筱。
云筱还能原谅她么?
她满怀希冀地望向云筱,却见云筱一脸默然,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
未把修为晋升至化神前,每至汛期服用抑泽丸之时,云筱的一颦一笑总出现在她眼前。
她以为只要成为化神修士,汛期无需借助抑泽丸,她也能压制不适。
她预料错了,哪怕以化神的修为,仍无法抵挡汛期的不适。
年复一年,云筱的身影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怎么也无法拔除。
她甚至怀疑,当年云筱往她的腺体里注入的不是信素,而是蛊。
云筱已经能确定,今日方知洛不会还手,这也衬得苍梧像一只跳梁小丑。
她出言道:“苍梧,走了。”
言尽,她又看向方知洛:“今日暂且先放过你,来日再战。”
方知洛的双目中流传着伤痛,欲言又止道:“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云筱来了兴致,沉思了几息,提议道:“要不你先往自己身上捅两剑?我开心了,说不定还真就原谅你了。”
饶是过去久远,那日被方知洛先捅剑,后被方知洛打下断崖的痛仍历历在目。
她都快把心掏出来给方知洛了,方知洛呢,轻而易举信了谢云帆那伪君子的话。
正如苍梧所言,她的确隐瞒了自己身份,可从未伤害过方知洛分毫。
即便这样,方知洛还是不信她。
她不知撕心裂肺是何种痛,她只知那时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上的半分。
伤口能愈合,碎裂的心能复原么?
方知洛哪里听不出云筱话里的捉弄,往后踉跄了半步,双眼胀痛得厉害,张嘴欲说什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作出这副模样做什么?”云筱闪身来至方知洛身侧,抬手轻勾起方知洛的下颌,瞧见方知洛眼中噙着的泪光,“你莫不是想说,你后悔了。”
不待方知洛答话,她施展瞬移术,消失在方知洛眼前。
临走前,也没忘了带走苍梧。
方知洛怔怔地望着云筱离去的方向,泪无声从眼角滑落,哽咽道:“我后悔了,我,跟他解除婚约了。”
一个时辰后,花城。
云筱慵懒地靠在贵妃椅上,不时往嘴里扔一块灵果,惬意极了。
苍梧玩腻了,走过来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云筱问:“姐姐,你是不是对那姓方的下不去手?”
云筱抿了口茶,否决道:“你动手她尚且没还手,我动手也一样。”
“这样不是正方便你报仇?”
云筱换了个姿势,打了个比方:“你被人气得跳脚,那人却走过来立着让你打,你即便伤了他,心里那口郁气能散去?”
“那不能。”苍梧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趴在她肩头的香韵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说到底,还是下不去手,换作那姓谢的,早就提剑砍上去了。”
苍梧恍然点头:“她说得对,姐姐,你骗我。”
她俯身摇晃着云筱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你教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欺我,加倍还之,她都往里七寸处插剑了,你却还下不去手。”
云筱被晃得头晕,无奈道:“我未曾骗你,下次再见,就是我与她决斗之时,届时我定要向她讨回那一剑一掌。”
这个仇不报,对不住苍梧以幼体之身逼出的那滴精血。
妖修的精血乃一身血肉所化,苍梧失去那滴精血后身体严重受损,哪怕她用极品灵草和极品精养着,也花了足足五十年才补了回来,不然以苍梧的天赋,已修炼至渡劫。
苍梧将信将疑道:“不骗我?”
云筱坚定点头。
苍梧这才放下心来,拎起香韵:“我们去街上玩儿。”
云筱取出一个储物袋扔给苍梧:“拿着,遇到合眼缘的就买下来。坊市内不得斗法,一旦被巡逻队抓住,轻则口头训诫,重则地牢几日游。”
苍梧接过储物袋,拔腿就走:“知道了。”
目送苍梧离去,云筱不急不缓地吃完果盘里的灵果,顺手拿起桌上的灵果核弹向房顶:“梁上君子也没好下场。”
被发现,孔雀姬如雪化为人形落地,全然没有被抓包的难堪。
她轻抬下颌:“族长有请。”
云筱躺回到贵妃椅上,漫不经心道:“不去。”
姬如雪高高在上道:“你,我们族长请你过去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不去。”
姬如雪怒瞪着云筱,怎料云筱岿然不动,想到族长的吩咐,她强压下心中怒火,隐忍道:“族长说他能助你报仇。”
云筱的手指轻敲扶手,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
想通关键,她唇角轻勾,桃眸泛着厉色:“回去转告你们族长,仇我自己能报,趁早歇了心思,我不会插手人妖两族之间的事。”
此番把谢云帆放回天衍宗,报起仇来确实麻烦了些,却不至于旁人相助。
何况,这时候妖族的族长跳出来说要帮她,心思昭然若揭。
妖族族长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她脸上了。
姬如雪的火气彻底压不住,气势汹汹道:“你也是妖族,你比谁都清楚人族对妖族的恶意有多深。你以为你伤了天衍宗的两位太上长老后,还能全身而退?”
“四大宗一向同仇敌忾,只要天衍宗一个号令,他们就会一起围剿你。是,你修为高,又早早悟出了域,但那又怎样?双拳难敌四手,你打不过他们。”
云筱抬眸对上姬如雪的双目,不急不缓道:“这修为越高,越是惜命,他们真要想不通要上来送死,”她手轻抬,“我大可以成全他们。”
她并不认同姬如雪话里的意思,据她所知,天衍宗近两百年来行事之嚣张,已跟三大宗的弟子结怨颇深,绝不会轻易答应天衍宗的请求。
故,天衍宗想说服三大宗对她群起攻之,并不容易。
另则,她所言非假,修为越高越是惜命,这就跟相当于凡人年迈了想活得长久是一个道理,好不容易才熬到顺风顺水,就这么白白死了多可惜。
不过,眼前之人说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天元界已不是五百年前的天元界,妖族族长想借她挑起两族的大战,天衍宗未尝不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旦大战开启,天元界将会重新洗牌,天衍宗已不满足于当下的位置,而是想当那个首。
不行,越是耽搁下去变故越是多,谢云帆她得早些杀了。
……
第30章 第 30 章 别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
姬如雪冷哼道:“你好自为之。”言尽, 她拔腿就走。
此事得早日回禀给族长,好让族长早作打算。
天衍宗,主峰大殿。
“那碧蛟欺人太甚, 此番不仅仅是伤了两名太上长老,更是把我们天衍宗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倘若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你让其他宗门怎么看我们天衍宗?”
“无为说得在理,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位,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现下是碧蛟铁了心要杀太上长老。五百年前, 碧蛟险些死在太上长老的手上, 她蛰伏五百年, 如今才出来, 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哼,不过一条畜生, 杀了便是。”
“无为道人向来是我辈楷模, 不如下次碧蛟来了,由你去会会她?”
名唤无为的炼器峰峰主当即噤声。
宗主看向坐在主座的卢博, 虚心请教道:“太上长老, 您怎么看此事?”
卢博的眼神一一从在座的人身上掠过,所有人噤若寒蝉。
撤回目光,他沉声道:“碧蛟已悟出杀域,从云华和谢云帆身上的伤来看,该杀域杀气腾腾,一旦被卷入,渡劫修为以下只怕九死一生。”
宗主心下一紧,知晓云筱厉害, 却不知已厉害到如此程度。
还未出全力,便轻松伤了谢云帆与云华两位太上长老,若非卢博长老使用了点手段,只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她不会善罢甘休,宗主,还是早些联络三大宗门早作打算。”言罢,卢博使用瞬移离开了大殿。
以他如今的地位,这等小事无需他过问,他只需在宗门遭遇严重危险时出手即可。
这次走这一趟,全看在云华的脸面上。
至于谢云帆,那就是一个祸害,当下的天衍宗如此浮躁,有谢云帆一半的功劳。
身为太上长老多次插手宗门之事,屡教不改,这要是他的徒弟,他早已诫鞭伺候。
卢博一走,众峰主与长老又吵了起来。
宗主在原地站了会儿,唤来自己的徒弟,吩咐道:“你亲自去,请三宗宗主于五日后天衍宗议事。”
两日后,青云宗,主峰。
众长老与诸峰主齐聚一殿,静等白莫风说话。
白莫风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今日一早,天衍宗宗主的大弟子亲自来访,邀我去天衍宗一聚。”
楚卉率先接过了话:“我若料得不错,天衍宗此番相邀,十有八九是为了梦云山大战之事,天衍宗想请青云宗出手相助。”
白莫风颔首:“不错,据我所知,天衍宗此次也邀请了另外两大宗门。”
闻言,在座的人面面相觑。
玉徽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哼道:“天衍宗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借助三大宗来斩断他们的太上长老惹来的私仇。”
白莫风没再遮掩,直言道:“玉徽长老所言极是,近日妖族辗转于各大坊市,更是派人去见了云筱,其目的之明确,无需多加猜测。”
“近些年人妖两族纷争不断,难以和平共处,他们想借云筱挑起两族大战,这于我们青云宗而言未尝不是个机会?”玉徽站起了身,徐徐道,“四大宗看似和谐,实则暗地里的纷争不停。”
“自四百年前,青云宗与天衍宗退了亲事,天衍宗的弟子明里暗里没少给我们青云宗使绊子,青云宗弟子一片怨声载道。”她眸色一变,目露野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我们能把握住这次机会,青云宗成为四大宗之首未尝不可能。”
白莫风袖间的手收紧,起身劝道:“两族一旦开战,死伤无数——”
“宗门舍出资源供他们修炼,不正是为了此刻?”玉徽缓缓转身,目光一一掠过在座的众人,“你们难道不想带领青云宗更上一层楼,自此扬名天元界?”
青云宗沉寂多年,一直奉行与人为善,若真能借此一举成为四大宗之首,他们便是青云宗的功臣。
眼见越来越多人心动,白莫风不动声色传讯给方知洛。
当下,也只有方师叔才能劝住玉徽长老了。
收到传讯,方知洛瞬移而来,凛声道:“天衍宗想护住谢云帆,此乃他们天衍宗的家事,与我们青云宗无关。”
被徒弟当众反驳,玉徽的脸色沉了些,争辩道:“四大宗共同进退,天衍宗已发出邀请,青云宗若不应邀,只怕另外两宗也会有意见。”
方知洛如何没察觉出玉徽的怒意,可此事滋事甚大,哪怕事后会被玉徽训斥,她也认了。
她缓步走至大殿正中,声调泛冷:“云筱已悟出杀域,其杀域之厉害,云华与谢云帆两人已亲身体会。跟在云筱身边的还有一条白龙,我同她交过手,其实力不逊色于渡劫初期修士。”
目睹众人已心生忌惮,她又道:“云筱修为在我之上,我不是她的对手,另外两宗点头应了天衍宗,势必得请各宗的渡劫修士出山。”
她点到即止,四大宗门的渡劫修士屈指可数,为了旁人而损失宗门的定宗石,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在座之人一点即通,旋即明白过来,掺和进此事带来的损失他们承受不起。
方知洛天赋出众,不过才六百岁,修为已至渡劫中期,也是青云宗最有望飞升之人。
方知洛自诩打不过云筱,那其余几位太上长老出山只怕也是如此。
青云宗近几百年来,一直被天衍宗压一头,假若再损失一位渡劫修士,青云宗的处境只怕更为不妙。
为了一个虚名,不合算。
白莫风与楚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白莫风轻咳一声,拍板道:“太上长老既已表态,那青云宗这约——”
方知洛出言打断了白莫风未说完的话:“我去。”
玉徽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道:“胡闹,你现在是青云宗的太上长老,为了这点小事就出山,传出去让人笑话。”
不待方知洛回话,她果决道:“我去。”
楚卉刚落地的心又高高悬起,用眼神询问白莫风,这是何情况。
白莫风也很是无奈,五百年前玉徽旧疾痊愈后,不再闭门不见客,也愿出席各种场合了。
又因方知洛天赋过人,修为直线攀升,成了天元界最年轻的渡劫修士,其风头早已盖过了当初的谢云帆。
玉徽这个当师父的,地位自然也蒸蒸日上,别说在宗内,就是离了青云宗,常人也不敢得罪她。
按理说,玉徽去天衍宗,比他这个宗主去更顶用。
奈何玉徽方才说了那番野心勃勃的话,这要是随声应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余光觑见白莫风目露沉思,方知洛随即便明白莫风在忧心什么,递给白莫风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
议事结束,众人陆续离座而去。
玉徽经过方知洛身侧,低声道:“随我来。”
方知洛来至玉徽的洞府,刚站定,玉徽便推倒了桌上的茶盏。
她垂下眼眸,师父这是在冲她宣泄不满。
“你如今是太上长老了,不用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玉徽紧盯着方知洛,“你此番阻拦青云宗出手相帮,到底是为了青云宗,还是为了你的私心?”
方知洛话语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不论我修为几何,你都是我的师父。”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玉徽落座,神色缓和了些,“你此次出关就离了宗,是去见她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方知洛如实道:“是。”
“你不想人妖两族开战,也是为了她?”想起什么,玉徽脸色骤变,眼神锐利如刀,“从我将你捡回来那刻起,你就是青云宗的人。无论何种原因,他们摒弃你乃既定的事实。”
方知洛心下讶异,师父这是知晓她是妖了?
她何时露馅了?
“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何打算,你有什么小心我姑且不管,我还是那句话,不得做有损青云宗利益之事。”言罢,玉徽抬手轻拂,示意方知洛可以离去了。
天衍宗,后山禁地。
谢云帆服下一粒丹药,倚靠在榻上。
皮外伤在丹药的修复下,基本愈合,但他的内伤没有三年五载,怕是难以痊愈。
滔天的恨意在双目中流转,该死的云筱,不仅没死在断崖之下,还把修为提升至渡劫后期,连师父都不是云筱的对手。
他用意念询道:“裘老,你可有对付那碧蛟的法子?”
“论修为,你已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智取。”
谢云帆意动,追问道:“你可有妥善的法子?”
“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
“如何做?”
“想挑起另外三宗的怒火,该有的牺牲少不了。”
谢云帆脑袋飞速运转,很快便想弄懂了裘老话里的意思,这是让他栽赃嫁祸给云筱。
刀子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想要三大宗倾尽全力帮天衍宗渡过这个难关,没有比把三大宗拖下水更好的法子。
听见脚步声,谢云帆收敛好脸上露出的阴险,佯装落寞地目视洞顶。
看到谢云帆双目空洞,周身有股挥之不去的颓废之气,云华恍若又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时丹田破裂的谢云帆也是如此。
他快步来至榻前,劝慰道:“无需忧心,为师定会给你报了此仇。”
谢云帆轻摇头:“师父,云筱悟出的杀域太过厉害,徒儿不愿您也。”
“为师不行,还有其他太上长老,只要我们联手,必能将那畜生斩杀于剑下。”云华眸中尽是狠厉。
碧蛟一而再伤他的爱徒,更是把他的脸面踩在地上,此仇不报他道心不稳。
谢云帆故作为难,低落道:“师父,不用了,三大宗未必肯出手,说到底这都是我跟云筱的私仇。”
云华紧握成拳,目露凶光:“他们敢。”
“敢不敢,过几日就知道了。”言落,谢云帆咳了两声,脸色苍白。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云华没再接话,饶是他再不愿承认,也知徒弟说得在理。
三大宗只怕会百般推脱。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跟天衍宗同仇敌忾才行。
思及云筱当日所言,云华上前扶着谢云帆躺下,沉思片刻,还是出言问道:“你如实告诉为师,身上可还有别的不适?”
假使徒弟识海里真存在一个元神,必能听到他跟徒弟的谈话。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能以手代笔。
谢云帆识出了云华写的“元神”二字,震惊之余,思绪也千思百转。
裘老的存在始终是个不定因素,若师父有法子能除掉裘老,他的修为或许能更进一步,飞升也不无可能。
念及这个可能,他心下沸腾,对答如流道:“没有。”头却轻点了下,算作回应。
“好生休息,需要什么药只管告诉为师。”
云华未再停留,疾步出了洞府,周身环绕着戾气。
一个元神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久,他竟毫无所觉,反倒还要一个畜生来提醒他。
花城。
云筱把自己关在屋里,琢磨着该如何把谢云帆引出天衍宗。
妖界想利用她掀起两族大战,天衍宗未必不会,为了不把私仇上升为与宗门为敌,还是得委婉些。
只要想法子把谢云帆骗出天衍宗,她就有把握一举杀了他。
目前难就难在,谢云帆已知晓她的厉害,即便伤好了,恐也不会轻易离开天衍宗。
一时想不出法子,云筱索性起身出了屋,一个跃身,来到客栈的屋顶。
稍稍外放神识,花城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耳目下。
忽地,两人的谈话瞬时吸引走了她的心神。
“当初方劫仙被那谢劫仙退婚,不少人嘲讽方劫仙配不上谢劫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今方劫仙的修为可反超了谢劫仙。”
“这还不是怪那条碧蛟,说是昔日碧蛟伤了谢劫仙的丹田。”
“少来,多给你几年,你的修为也还是止步不前,由此可见,天赋有重要。”
“怪哉怪哉,按理说谢劫仙的丹田能在几年内修复,对修为影响不大才是,怎么就被放劫仙赶超了?”
“碧蛟复来,谢劫仙说不定得。”
“胡说八道,那碧蛟就算再厉害,还能以一敌多?其他三大宗门可不是吃素的。”
“老兄,你消息滞后了,那日碧蛟不仅重伤了谢劫仙,还一并伤了云华劫仙,要不是天衍宗的另一劫仙来支援,只怕二人已经陨落了。”
“那这碧蛟要到被妖族的人拉拢,天元界岂不是要大乱了?”
后面的话云筱未再听,单手枕在脑后,仰望漫天星空。
谢云帆居然跟方知洛退亲了,以谢云帆的性子,洞穿了她对方知洛的感情后,必定会想方设法羞辱方知洛,以泄心头之恨。
怎么就轻易退亲了?
罢了,她跟方知洛已站在了对立面,方知洛好或不好都跟她无关。
苍梧又带着香韵去撒欢了,闲得无聊,云筱干脆数起了星星。
数着数着,一道精光从她眼前闪过,她敏捷抓住,闭目开始冥思。
周围的灵气疯狂朝她袭来,她沉浸在那种玄之又玄的奥妙中。
此动静之大,也惊动了在郊外的苍梧,她一手抓住香韵,使用瞬移术赶来云筱身边,给云筱护法。
这一守,便是一月。
香韵又在苍梧的肩上翻了个身,打着哈欠,传音问道:“这得还有多久才结束?储物袋里的灵石已经见底了。”
“顿悟可遇不可求,自然是越久越好。”苍梧单手抬着下巴,眼也不眨地盯着云筱,纳闷道,“说来,这已经是我第六次见姐姐顿悟了。”
香韵的鱼眼瞪得老大:“这这这,这还是人,呸,妖修?”
苍梧抬手将香韵塞进怀里,戒备地盯着西南方,见着来人,她一脸嫌弃:“你怎么又来了?滚,姐姐不想见你。”
方知洛取下腰间的储物袋,抹去神识,扔给苍梧:“把灵石续上,”她温柔地看着还保持躺卧姿势的云筱,“她此次收获不小。”
苍梧不想接方知洛的储物袋,可她身上的灵石已经用完了,要是因灵气不够打断姐姐顿悟就得不偿失了。
接住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上千块上品灵石摆放好,她才冲方知洛道:“待姐姐醒了,我让她还你。”
她眉头一皱,警告道:“少用这种黏糊糊的眼神盯着我姐姐,你不配。”
方知洛未将苍梧的话放在心上,停在距云筱十尺外的斜上空,安静地睨视云筱,美眸中闪烁着未言说的情意。
她想时光停滞在这一刻,这样她就能一直存在于自己的眼中,直至天荒地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