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人挤眉弄眼,见宋绾没什么反应,不大高兴地快速摩挲大拇指指腹,示意得加牙钱。
宋绾接过常书手中的灯笼,提灯看房。
说道,“放心吧。只要铺面合适,我少不了你的牙钱。”
牙人赵阿庆得到满意答案,热情接话,“肯定合适!怎么会不合适?”
宋绾不应,只握着灯柄,想看看铺面布局。
还没顺着楼梯走到药铺二楼,就被捋起袖子干活的牙人推到药铺主座。
“宋小玄师,您先在这主座坐一会儿。”
“房子光线暗,您别再摔了。”
赵阿庆殷勤地掏出承露囊里的火折子。
对着火折头吹气,等见着火源,主动去点着店铺内的烛台。
说道,“宋小玄师,其实,人都有三病四痛五劳七伤的时候。”
“这铺面位于村中富人住所附近,远离看不起病的贫户。只要你在这里开张,既能少些低贱贫民缠身,又能多些富贵人家的生意!”
“另外,别看我们观音村只是个村,但村中不乏各州各县的贵人拜访。而玉匣街又是我们村里最繁荣兴旺的街道。”
“我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您租下它,我以后保准您生意红红火火!”
“这……”宋绾迟疑了下,“这位小哥,我们开的是药铺。要是刚开铺子就生意红火,那村里还不得将我们当成灾星?”
中年年纪的赵阿庆愣了下,尴尬哈哈笑出声。
他粗糙的手挠了挠头,不接话。
继而将店铺门口的灯笼点起来,又去后院将所有的灯笼和烛台都点燃,照得屋子亮堂堂。
赵阿庆掀起深蓝布帘,自后院探出脑袋,“对了宋小玄师,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渴了吧?您现在还没招伙计,没人差遣。不过没关系,您且随处看看,我去后院给您打水,咱们先烧茶!我身上还带了好茶叶哩!”
不等宋绾拒绝,赵阿庆服务得非常热情。
他放下布帘,麻溜地钻进厨房。
铺面转而安静。
宋绾这才有时间全神贯注去审视这家前店后坊格局的铺子。
“谢惊澜,你觉得这里如何?”
少女没接触过药行之类的东西,前世病得快死了,也没进过药铺。
她看不懂这家铺子究竟适不适合开药铺。
只看得懂最浅显的地方,譬如房屋有无漏水,朝向是否过得去诸如此类。
谢惊澜带着宋绾好好看了前店与后院。
前店与后院,覆灰陶瓦的悬山式屋顶下,夯土为墙,墙体朴素厚重,坚固耐用。
“铺子还不错。”
男子补充道,“而且这家店铺从前也是药铺。”
宋绾好奇,不耻下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院子西侧地面,有处理药物之用的石质碾槽和铁铡刀长时间摆放留下的痕迹。东侧带着雨棚,棚下的竹架方便悬垂草药晾晒。”
“还有……”
谢惊澜依次推开北侧倚墙而立的三间联排屋。
推开第一间屋子的刹那。
铺天盖地的尘埃涌出,呛得三人连声咳嗽。
谢惊澜用手扇动灰尘,介绍道,“联排屋布局很成熟,第一间有樟木药柜、分层抽屉,红纸标药,可见是曾经仓储药物的库房。”
“中间屋子虽不见锅、瓦罐、蒸笼等物,但地上有乳钵捣碎药物留下的碎屑。这间屋子,应该是负责炮制药物场所。最后一间有床和柜子,是伙计休息用的厢房。”
宋绾郑重地看着谢惊澜,评价道,“原来这牙人还真用心找了铺子。”
“若这里从前也是药铺,没准以后也会有不少旧客上门买药。”
宋绾对于不擅长的方面,喜欢尽可能地借鉴前人。
好比院子东侧有雨棚,那么她就不会再找人分出一块晾药区。西侧位置虽然空空如也,但是她仍然会照着旧迹买器具重新摆放。
毕竟她只想尽力地将药铺开好。
而非异想天开,要将药铺小白直接做到闻名冀州的程度。
宋绾说完话,谢惊澜摇了摇头,“并非牙人用心。”
矜贵又淡漠的男子懒懒抬眸,扫过直棂窗上忙碌的身影。
牙人身影一晃。
他躲在厨房门后,瞄着门缝盯梢。
谢惊澜牵过宋绾的手腕,低声,“绾娘,那牙人在偷看。”
宋绾下意识想回头!
脸颊隔着面纱被谢惊澜稳稳捧住。
谢惊澜如画的眉眼恰似天上星子,深邃微芒赏心悦目。
宋绾微微舔了舔干裂的下唇,“他看我们干什么?”
谢惊澜质疑道,“绾娘,你还记不记得,牙人刚刚说玉匣街是观音村最繁荣的地方。”
“可他身为牙人,按理说最清楚这条街上有什么铺面空着,何必对常书拖延时间?”
谢惊澜特地瞥向厨房门缝。
夜里,男子眸中锋芒逐渐锐利,令人生出瑟缩畏惧。
赵阿庆蓦地对上谢惊澜的视线!
他立马转身,余惊未了猛地拍着前胸。
喃喃自语,“他没看到我吧?应该没看到吧?”
松了口气,“这个门缝这么小,按理说,寻常人夜里哪有这么好的眼力!”
谢惊澜收回视线,继续小声道:
“而且这三间联排屋的灰尘都不小,足见这里,空置至少有数月。”
宋绾敏锐地反应过来,赵阿庆现在是在哄骗他们租赁!
皱眉愤愤道,“昨日常书找牙人介绍铺面。”
“当时他不知道常书与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玄师有关,所以尚且有良心的推说需要三日去找合适的房屋。”
“也许……这家店以前出过人命,也许是哪里不祥。”
“总之今天他知道我是玄师后,就毫无负担了……还准备把没人租的铺子租给我们?!”
谢惊澜意味深长道,“恐怕……原因不止于此。”
“同宴客栈同李玄师有关联,他不希望你这个同行也住在那儿。”
“是以插手其中,特意帮我们挑了地方。”
宋绾心里发毛。
她只是个有幸开窍,刚入行的玄师。
在大有声望的李浮屠眼皮子底下,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获得存在感。
谢惊澜平静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先租铺子吧。”
“是要先租。”少女认清现实附和。
“我们既惹眼冒尖,又决定要在观音村做生意。那就不能挑三拣四挑铺子。”
“否则别说这家地理位置还算优越的店铺,就是其他毛病多成筛子的铺子,也轮不到我们租。”
谢惊澜漫不经心应声。
实际上,男子对这家药铺很满意。
无他,玉匣街往来各州权贵。
对他而言,大隐隐于市,很安全。
这里也最方便与故友,及与父亲旧部相见。
一盏茶后。
宋绾食不知味地喝下赵阿庆心虚泡的茶,火速按手印签了字,又交与一年租铺子的银子。
算是正式租下这家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