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人,我妻子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临水轩卧房外,谢惊澜伸手拦住武允的去向。
男子声音不急不缓,身上的湖蓝折枝团花纹被湖面吹皱拂动,栩栩如生。
“放肆!”
“无知小儿岂敢拦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是并州的女儿,是当朝齐王妃的表妹!”
谢惊澜入鬓剑眉微微挑起,原来,是他三叔的小姨子。
谢惊澜高看了武允一眼。
他三叔四十岁的年纪,白白胖胖,憨态可掬。这辈子受过最大的苦就是曾经押送过一次军粮,险些葬身山匪。以及发妻难产去世,伤心到险些殒命。
并州刺史武朔是大梁的开国功臣,同他祖父是生死之交。
武朔膝下唯有武允一女,性情便宠得直率明快,亢直豪爽。因武允又是齐王续弦妻子的表妹,身份更是非同寻常了。
谢惊澜神情平静,脑海尽是方才卧房内吵得不可开交后,时不时传出的声响。
他薄唇微勾,深邃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同宴客栈替观音村玄师做事,那位李大玄师则帮贵人们结阴亲。
在这一过程中,被观音村村民奉若神明的李大玄师,充其量能算是青楼里拉皮条的老鸨。
无疑,同宴客栈的何夫人母子,则是这一串利益链中的最底层。
并州刺史刚正不阿的女儿,险些成为冥婚女?
呵,这件事若闹大……
那情形,便不再是何夫人口中对宋绾不利的局面了。
谢惊澜敲了敲房门,“绾娘,武夫人想进房间。”
宋绾自然也听到门外呵斥谢惊澜的声音。
她收回不赦印和业火灯,在业火灯吸纳男鬼们的刹那。
用神识问道,“地道的入口,究竟在哪?”
识趣的男鬼们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启禀冥君!入口就在石池旁的假山!假山之中有机关,机关可以打开地道密室。”
……
“绾娘,进来吧。”宋绾打开房门,请人入内。
武管家也想进门。
宋绾及时道,“长者可否派人去内院饲养黄金鲤的石池假山处,找找通往地道的入口?”
管家横眉竖眼,扫了眼少女的穿着。
不悦,想斥责区区商妇怎敢驱使他一个官员家的管家?
没等发怒,听到宋绾道,“蔡郎君就在那里。”
话毕,武管家更是火冒三丈!
他捋袖子露出健硕的臂膀,臂膀上的肱二头肌似乎能一拳打死一只野猪。
武管家中气十足啐了口,“好啊!那龟孙在地道呢?!”
“他居然敢诱拐我们小姐,还以夫君自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得把人找出来,再狠狠揍一顿!”
武管家随手挑了几个人,“你,你们,都跟我去找地道。”
“剩下的人在这里保护小姐,切不可让她再丢了!”
何平安像只小鸡崽被人揪住衣领,他双手被武夫们钳制,只能疯狂地抬腿踹人。
呐喊道,“不,不能去!”
武管家路过何平安,看人不爽,往对方胸口打了个极为漂亮的左勾拳。
“噗,咳咳——”
何平安喷出血,胸口气短。
何夫人见状想要闯出卧房,心疼道,“儿啊,我的儿!”
宋绾一手握住何夫人的手腕,将人拽回屋子,再是砰地将门紧闭。
屋内,四个大活人大眼瞪小眼。
武允不解问道,“宋夫人,你没事吧?”
“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的蔡郎为何会在地道?”
武允提心吊胆。
她听到宋绾说蔡旭在地道时,本意是第一时间想和管家一道去查看究竟。
可是,少女虽胆大无畏敢爱敢恨,却不是一个没心眼的蠢货。
她抓住要点,惴惴不安。
问出内心最为在意的问题,“这个客栈……真是专门为人搭线冥婚的地方?”
宋绾点头,略过见鬼那段,将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
说完话,武允难以置信死气沉沉地跌坐在黄梨木椅上。
没过一会儿。
她如梦初醒般,情绪也渐渐活过来。
攥着双拳,“不,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蔡郎!”
武允自认家世属于大梁女子中的上乘。
若不是为了蔡旭,她未来的郎君定是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子。
她都愿意自降身份,抛却名节去私奔了。蔡旭为何要索她的命?
“允娘,何必着急?”宋绾一本正经劝道,“你的下人不是已经去找地道入口了?”
“我看他那副疾恶如仇,恨不得将蔡郎君碎尸万段,又恨不得你早日清醒的模样。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拖着蔡郎君来你的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当下,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事。何平安完全可以伙同蔡郎君,在你们入住客栈当晚把你先控制起来,再单独撕票将人扔进地道。”
“可是何平安为何会留蔡郎君到隔日早上?而且,竟然还被你听到他们在争吵。”
武允拧着眉头,亦是百思不解。
嗓音难平对蔡旭潜在的怒意,简单粗暴道,“这有何难?”
“我让人把何平安提进来就是。要是他敢再谎话连篇,我就砍了他!”
何夫人张皇失措。
她认命了。
在知晓武允的身份后,眼神再无对生的奢求。
她依偎在何如健怀里,抽泣道,“不要伤害平安,不要伤害他。”
“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何夫人阐述真相道,“我们客栈针对冥婚有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赚诱拐费用的男子,必得一次只带一名女子入住,且必须入住天号上房。”
“你入住那晚,因穿得实在富贵,平安不敢直接下手。蔡旭在房间迟迟等不到平安入内,就启用了第二条规矩:若摔碎摆件,伙计还不出现,客栈则是默认不接这单生意。”
“平安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天号上房。许是武夫人出身高贵的缘故,你丝毫没有其他女子遇到摔碎天价物件就手忙脚乱的样子。”
“只因你过于镇定,蔡旭和平安也无法诱骗你签下卖身契,无奈只能换了策略。”
“想等第三日……也就是明日花轿上门的时候,再强制逼你按手印。”
“等签下卖身契,我们就能将你五花大绑堵住嘴地塞进花轿,再送到冥婚的地方下棺。”
下棺?!
武允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无法将对她浓情蜜意,平日里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她的蔡旭。
同何夫人口中这种奸恶的小人相联系。
偏偏何夫人说得情真意切,又极符合当夜白釉罐摔碎后的情况。武允已经信了大半。
何夫人道,“昨日蔡旭没拿到诱拐费,又怕东窗事发,于是盯上了石池里养的黄金鲤。”
“他想偷几条离开,再将黄金鲤卖了,权当诱拐费。”
“可不料被我儿子发现……故而两人发生争吵。后来,蔡旭不小心掉进石池坐死黄金鲤,平安又爱惜他父亲的爱宠,就一怒之下将人关进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