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去超市一趟。”李月拾握着长柄伞,对屋内的人说道。
暴雨如注,男人站在窗前,幽冷的长眸内劈现进一道雷电,巨大声响拉回思绪。
“我陪你去。”严晚作声沙哑,语气不容置喙
电梯内一股烟臭味,李月拾白如病态,黑洞眼神迷离立着,阴侧一旁。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兄妹俩都异常失魂一言不发。
他们是重组家庭。母亲患癌死后,继父严卫乡赌博酗酒,两人一直笼罩在黑暗中,进警局都是家常便饭,李月拾16岁时,严晚特殊原因休学带她搬了出去,才暂时得以清静。
“你要买烟吗。”她问。
严晚从不在她面前抽烟,味大,但李月拾知道是至少可以解闷。
刚想说话,铃声从上衣口袋传来,李月拾见状嘴抿成一条线。
“喂,有事吗。”
打电话的是发小李山,他有点气愤,“我给你找的医生,预约几个礼拜了,你说不来就不来?你在哪呢。”
电梯门开。
“跟我妹在一起呢,没事挂了。”说罢收起手机。
那头传来几句低骂,天空突然一注雷鸣,李月拾被吓得肩头微耸。
“伞给我。”严晚一把从她那夺回伞,推杆撑起。
她贴紧些,两人冲进骤雨,雾气缭绕。
乌云密布,明明还是4点,外面天已经全暗,雨雾弥漫,湿气扑面而来。
严晚拿了包烟,又盘算着买点生活用品,“月拾。”他喊着。
没声。
...
“哎,那小姑娘干嘛呢。”店老板指着,眼睛瞪大。
严晚朝目光顺势看去,脸色瞬间煞白。
雨下得疯了。
李月拾不知何时走到马路中央,非人感的惊悚,瘦小身躯脚踏积水,就在此时,一道雪白的车灯冲破雨溅,径直向她撞去。
“李月拾!”严晚这一声吼到嘶哑,飞奔跑出去。
“回来!!”
李月拾听到声响回头,牙齿冷颤,“哥,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了。”
她手里紧握着一枚戒指。
小字刻着:Dear moon。
尖锐的车鸣,货车没有减速的意思,在严晚瞳仁紧绷之时,车子猛然急刹,但为时已晚。
——李月拾倒在血泊之中,那年,她22岁。
*
几天后。
“哟,醒了。”李山打着游戏,在椅子上坐着翘腿。
严晚眼睛微微眯启,半天没作响。
李山放下手机,准备陪他说点什么,谁知严晚早已转首盯他,低沉浑厚道。
“你也死了吗。”
......死你大爷,李山真想骂他,看着病号服又口齿一变,“我好好活着呢,是你差点死了。”
严晚近年状态,李山早已见悉,孤僻颓废,鲜少有什么社交,严卫乡进去了,他一个人开着家自习室为生,每天的日子都是活一天算一天,孤魂野鬼。
男人眼眸幽深,虽是颓气缠绕,但难掩骨相级浓颜,鼻梁高挺,薄唇微启。
“那我怎么还没死。”
李山脸色紧绷,迎上点距离,“霞哥,你看开点吧,这些年你推开所有人,把魏青青吓跑,现在还让我滚蛋?”
半响,严晚手里握着硌手东西,“我妹死了,我也应该一起,不是吗。”
不知是听到''妹''字还是''死''字,李山突然猛地站起身,指着他说,“我一大早从剧组赶来,不是听你发疯的!”
门后护士投来提醒,别大声喧哗。
李山整理好情绪,呼出沉气,拿上手机走了出去。
病床上的人呈现一丝苦涩的微笑,意味不明。
出院那天,严晚穿上衣服,李山几分钟前说去门口接个朋友,还在闲聊。
他踱步出去,出了门诊楼看到李山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严晚。
一袭连衣短裙搭配黑色长靴,风轻轻一刮,勾出无形曼妙身姿,像初泛的涟漪蓝水光,清冷又高凌。
严晚脚步顿住,这背影太过熟悉。
大二时,避之不及的暴雨,人群像泄洪的水,鱼贯四流。
等世界安静下来,他靠在柱子前拿着休学手续,同样的距离和背影,严晚看到雨中的一个独行身影,蹙起眉头。
——雨出奇般的未落在她身上一分。
向灵伸出指尖,将远处的流浪猫也同样罩了起来,她们都形影单只。
严晚掐灭了烟。
随后,那道孤寂疲惫的背影,活生生在他面前消失了。
回到现实,那份的感觉又出现了,在他还没回神时,向灵忽然转眸。
不偏不倚的视线撞上。
在一丝慌乱中,向灵倒平静止水,勾唇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太过官方的笑容。
严晚没什么表情,生硬的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我没这么多闲空,你最好跟他提前打招呼。”向灵笑意褪去,跟面前的李山讲。
“必须的。”李山习惯她的冷淡,补上一句,“你别说自己是心理医生就好,他很烦见医生。”
向灵淡颜秀眉挑起,“事还挺多,我本来就不是给他看病的。”
李山再应答几个来回,就走了。
片刻之间,向灵收到消息,是舅舅胡天川发来的。
【这单的精神物质很重要,别搞黄了。】
她草草回了句:【不会。】
赶去车里的同时,他低言揶揄,“俩脾气臭的,火星撞地球。”随后叹口长气,拉开副驾车门,钻进去。
“走,去我家。”李山脱掉外套扔后座。
“我有家不回?”严晚早已看到座位上的行李,全是他的,明显要暂住到李山家几天。
李山呵了声。
那天打完电话,李山就去家里找他,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严晚半身靠墙昏迷,手里拿着戒指,后面知道李月拾车祸的消息,更是毛骨悚然。
就他家那环境,都是李月拾的气息,再住进去换谁都要疯。
“医药费多少,我转你。”
“你连买裤衩的钱都没有,别了吧。”
说到这,李山想到什么,“我给你介绍个人,后天你们认识认识。”
车子拐了几个弯,进入小区,稳稳停在车位上。
熄火,严晚卸去安全带,“我没什么事。”言外之意就是别再找心理医生。
李山没回,反正自己话已经带到。
晚上时,做的饭就李山一个人吃,严晚走到客厅时,看到李月拾的旧照,女孩面色红润,穿着高中校服,一脸与同龄人不相称的成熟。
李山嗦着面,余光瞥到严晚锁住脚步,目光一激,冲上去盖下照片。
“我忘了,别建议啊霞哥。”
身旁的男人身高很高,额前碎发遮挡视线,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如浑厚声线开口,“这么多照片,你就保留个我妹最不满意的。”
“我睡了。”
没看见,李山在背后惋惜般沉言。
夜色渐浓,严晚躺在床上,睡不着辗转反侧之时,似是药效来临,他眼皮沉重,终于有一丝困意。
这时手机响来提示音。
一声。
两声。
三声。
严晚伸手关了静音,时间显示才晚上9点,眼梢瞟到来者信息。
是个匿名号码发来的,内容很简短。
【我是向灵,李山应该跟你说了吧。】
【后天见个面,有时间吗?】
第三条短信是个地址。
严晚眼尾挑起,还有点朦胧倦气,发去。
【不认识。没说。没时间。】
对面秒回:【?】
随后又是秒撤回。
【白天我们医院门口见过的。】一个颜文字微笑表情,很古早。
他眼中闪过那个背影,眸色无形游动,侧躺着看这个信息,困意来袭。
反手将这号码拉黑。
白天一醒,手机消息被轰炸,严晚洗漱完查看,全是魏青青发来的,这时她电话打来,他索性关机。
没几分钟,李山就推开家门,“霞哥,你快出来。”
“你前女友又来找我了,我说你这断没断干净啊。”李山把手机递给他。
严晚推开,“我知道都是什么内容。”
还真如实。
一半在骂他,一半说想他。
李山也不知道魏青青哪来他微信,这女人手段精明,长的很妖身材一绝,家里做点小生意,典型海后,怎么就跟严晚藕断丝连了。
“我中午回去,垫的钱一起还你。”严晚开口,端详绿植。
房间打包好的行李,阳台洗干净的被套,让李山知道不容自己推辞。
中饭过后,李山开车,拐了几个弯,最终到了一个小巷。
“你换工作了?”身旁的严晚散漫说。
“没啊。”
“那你这是,”严晚看去阴寂巷口,眼掀凉意,“变走私人口了。”
“我去,下来吧你。”李山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合上车门。
旁边是一家卖香火的,李月拾尸骨未寒,那天车祸后,肇事司机逃逸,正对的监控损坏,暴雨天只有一个角落的监控,还模糊不清,没照到关键信息。
当天晚上,他从警局回来,对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直至昏迷。
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妹妹,就这么死去。
......
到店门口,无字招牌。
内设统一的色调,黄花梨木质格外沉香,回头一看时,李山早已不见。
严晚大学时旁听过环艺课,这店内布局和整体效果,都足以看出设计师是个独立,自由主义的人。
“你这不是有时间吗。”一句明快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他闻言回身,看到向灵侧身接水,深杏卷发衬的她脸更为的小巧,但散发的从容气息难压。
“你......心理医生?”严晚沉下漆黑双眸,“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且我没钱。”
向灵掀起眼帘看向他。
男人深邃眼轮,浓颜五官,目测有186左右,与之不相配的,是下巴乌青,头发长度明显足够,本是撩人的脸,却一副寡淡阴沉样。
她不回应,“喝茶吗。”
“......不用,谢谢。”
向灵靠在桌沿边,只答,"我不是医生,也不要钱。"
他站在琉璃面墙前,不去回想那个雨天,转首,“你直说吧。”
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眼下除了妹妹后事料理,他容不下任何人或事。
“你听过天灵吗。”向灵顺着声线继续说,"这个倒不重要。"
严晚顿住。
她曾在自己面前消失过,一个大活人。
自己身上形成一个保护膜的东西,将雨隔绝在外。
“我想跟你签个协议。”
“什么?”
向灵只是平常的音调,但说了一句话,对他来说,一字一句都颤动到心。
“——我能复活李月拾。”
时间都静止下来,只剩狂乱的震撼心跳声,压得他喘不过气。
余悚未褪,严晚扯动唇边,“那挺好。”
那你去复活吧。
说罢就转身推开门,果断决绝。
向灵轻抿口热茶,放在腰侧的指尖动了动,门口传来几下哐当,最终安静下去。
…门被反锁住,严晚回头平静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向灵似笑非笑的,视线向上划去。
“明白了,你也是患者。”他拉开椅子坐下,“李山让我跟你见面,以毒攻毒。”
随后,一声自言的低语,“没什么用。”
“严、晚。”她忽地开口,被叫人只是眉眼轻佻,毫无波澜。
手里的热茶被掀出去。
这一举动拉响警决。
她在一秒不到时间内,观察严晚的反应,在没得到想要的惊喜后,敲动响指,杯子停在半空,连同热茶都玄幻的飘成长卷。
严晚额边青筋挑起。
"救不是白救的,我要一份你独有的精神物质作为交换。"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严晚不想跟她争辩,他只想去做该做的事情,而且他在陌生的环境下,待不长。
“好。”他应下来。
向灵没有同他废话,“我要提醒你的是,自杀的人救不回来,到时候精神物质还是照单全收。”
“好。”又一句。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喝凹好。”很清楚的一版。
严晚起身去拉门锁,身后又响起,“还有一件事。”
向灵翻着几下手机,找出被拉黑页面,扣向他。
她勾唇笑了一下,笑意正式的太过揶揄。
“加回来,谢谢。”
“......”
*
等走出巷子,看到车里李山还在,幽幽拉开车门,一阵寒意。
“哎我去,这么快结束了。”
“你认识她?”
“向灵?认识,之前秦瑾那事......”李山沉默下去。
严晚也没作声,大致知道了。
车驶入一片老旧居民区,在楼间停靠,李山手机传出双杀的游戏音,两人走到一扇大门前。
严晚欲开锁,看到什么,手顿在半空。
“怎么不开门。”李山望去,又猛地将视线抬起。
——门开着,锁被人恶意撬开,带着挑衅和侵略。
“我靠!”李山推开门,屋里像遭了洗劫,凌乱得不成样子,满地狼藉,没一处完整。
李山念头涌现,立刻查看日期,果然。
他都不敢抬头看严晚神情。
身旁的男人平静的眼中浸有一丝疯癫。
......
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