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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伯牙弦

作者:喻在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远的《踏歌图》已经到了全色接笔阶段,没有良好的天光便无法继续。晚上姜曈就没有再修画,拖了个摇椅拉着苏观卿陪她在院子里看星星。


    摇椅只有一个,苏观卿坐的那个是灶房里烧火用的小凳子。


    小凳子不过一个巴掌大,苏观卿长手长脚的,坐在那个小凳子上,就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姜曈看得直乐,用手指戳戳他的胳膊:“我老欺负你,你为什么都不生气?”


    苏观卿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你什么时候欺负我了?”


    “以前就不说了,最近的话……”姜曈摆着手指头数,“我把你关在书房外,害你差点冻僵,明知道你爱干净,还逼着你给我挖笋,你煮的糖水我一个人喝了,都没给你留,还有,今天我还凶你了……”


    苏观卿只是笑:“原来这些都算欺负我吗?”


    “不算吗?”姜曈把脑袋凑过来,一双狐狸眼里闪出狡黠的笑意,“要是不算,我可要变本加厉咯,到时候你可不许哭鼻子。”


    苏观卿感觉到她的气息呼到自己的脸上,瞬间脑子就嗡了一下,连呼吸都停顿了。


    姜曈说完又躺了回去,舒舒服服地晃着摇椅看星星。


    苏观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姜曈已经离远了,那灼热的呼吸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痒酥酥的,他却不敢伸手去摸,束手束脚地坐在小板凳上,两只手捏紧了自己的膝盖,半晌才憋出来一个声如蚊蚋的:“……好。”


    声音被吱吱呀呀的摇椅声压过,姜曈并没有听见,她边晃边问:“阿乔让我帮她修一幅画,你猜是谁的画?”


    “当是一幅名家大作吧?”苏观卿勉力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老实说,画者名头并不算响,民间很少见到他的作品,但是他在画坛的地位却不低。”姜曈提示道。


    苏观卿来了兴趣,问道:“水准如何?”


    “深得宋人笔意,画人精工入神,画花鸟亦可谓臻妙秀绝,风格嘛……”姜曈摸了摸下巴,“颇为细致富丽。”


    “听你这描述,倒像是院画风格,莫不是专为宫廷作画的画师?”


    姜曈一拍手:“不错!”


    “这位画者是本朝的?”


    “这都能猜到?”姜曈扬眉。


    “我想着,若是很久以前的宫廷画师,但凡功力卓绝,如阎立本之流,又怎么会名头不响?定然是本朝画师,画作多留存在皇宫当中,方才会如此。”


    “全中!”姜曈笑眯眯道。


    苏观卿也跟着笑:“是哪一位画者?”


    “商喜。”


    “是他。”


    “你认识他?”


    苏观卿的神色就黯了一下:“商老与我父亲素有往来,后来正统帝复位,商老直斥正统帝为兄不仁,因此获罪,全家被诛。”


    姜曈见苏观卿心情低落,忙转移话题:“要这么说,商老专为宫中贵人画像,他的画皆供宫中,除非宫里赏赐,按说当不会流入民间。”


    “会不会是商老私下相赠?”苏观卿问。


    “那位商老日常往来的,有白丁吗?”


    苏观卿思索一下:“我不是特别了解他,只知道他在宣宗朝曾挂职锦衣卫,来往之人……”


    他摇了摇头:“我认识商老之时,他已经是白发老翁,倒是甚少与人来往。但若论其一生所交,我一个小辈又怎好妄作判断。”


    两人见聊不出个什么名堂,便又转了话题,聊到商喜的画上了。


    说着说着,又从商喜的画风聊到院画的风格。


    苏观卿说得兴起,只将历代院画大家的优缺点,都一一点评了。


    姜曈手肘压在摇椅把手上,支颐笑道:“我就知道月泉公子必有独到的见解。”


    苏观卿有些汗颜:“是我轻狂了,竟对众大师国手大放厥词。”


    “别妄自菲薄,你说得很中肯呐!我还道你素来不喜繁复的画风,不想你竟对这些宫廷画也知之甚详。”


    “你……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风格?”苏观卿一怔,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道呀。”姜曈眯眼笑着看他,“你就喜欢吴道子那种,干脆流畅的线条,潇洒飘逸的画风。”


    苏观卿的眼里就放出光来,在黑夜里竟比星星更亮:“你!你竟知道!”


    “你每回画了,都非要我看,我能不知道吗!”


    “可!可我以为,你从来没认真看过。”苏观卿有些激动。


    “我以前到底是孩子心性,有时候是挺过分的,你别生我气。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画得很好。特别是那幅《双仙图》,笔法之行云流水,便是说一声道子再世,也不为过。”姜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眼里是真情实意的赞许。


    当年年幼无知,也是后来回忆前尘,她方意识到苏观卿的天分有多惊才绝艳。


    苏观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心口了,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我、我以为你不喜欢。”


    “哦——我那会儿嫌弃你把我画得比你矮,不过后来想想,也不怪你,那时候我本来就是个小豆丁。”姜曈说着,见他额边有一缕头发散落,清风一过,便随风飘飘,忍不住顺手轻轻揪了揪。


    苏观卿忽觉头发上坠了个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摸,谁料刚好就握住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


    姜曈的手骤然被他拢住,一种过电的感觉从苏观卿的手上传过来,她应该要抽开手的,然而她却只是怔然望着眼前的人,没动,也没说话。


    而苏观卿此刻整个人好似半漂半浮在空中,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捏着姜曈的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摩挲着,直到摸到了她指尖的包扎,才反应过来自己捏了个什么,当即如遭雷击地撒开手。


    ……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的动作!


    ……刚刚自己是不是还龌龊地笑了?曈曈会不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


    “曈曈,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你别生气。”他磕磕绊绊道完歉,竖着耳朵听姜曈的反应。


    可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指尖还残留着他脸颊的触感,姜曈下意识地还想摸上去,手却堪堪停在了一指远的距离。


    她的目光依旧黏连在苏观卿的脸上,却终于还是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


    苏观卿等不来她的回应,又看不到她的表情,心下更是惊慌不安:“曈曈,你、你生气了吗?曈曈?你要是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别不说话,曈曈……”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哭喊传到了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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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姜曈猛地回神,迅速捂住了苏观卿还在喋喋道歉的嘴。


    “嘘!是我娘。你别出声。”


    她说着,踮起脚尖,悄悄摸到了主屋门口,将耳朵贴在了门缝里。


    屋里两口子正在吵架。


    虽然姜曈让钟婉词不要跟姜怀山提田契的事情,但是她憋了又憋,到底是没控制住。


    正如姜曈预料的那样,姜怀山一口咬定,钱就是拿去救姜曚了。


    把钟婉词气得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而姜怀山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这才有了钟婉词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姜曈不知前情,却也猜了个大概,后来里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姜怀山嗡嗡嗡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钟婉词一直不停在哭。


    姜曈退后一步,怅然回头望天。


    今夜月圆星繁,明夜就该月缺了。


    苏观卿听到姜曈沉重滞涩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跟前,他站起来,忐忐忑忑地唤她:“曈曈?”


    “没事,我没生气,”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但今夜,对整个姜宅中的人来讲,都是一个不眠夜。


    苏观卿绷得直直地躺在床板上,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姜曈的声音。


    “你画得很好。”


    “那幅《双仙图》,我很喜欢。”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


    “说一声道子再世,也不为过。”


    “月泉公子果然见解独到。”


    “你的笔法如行云流水。”


    ……


    苏观卿呆呆地睁着眼睛,左手用力地握着右手,仿佛那种酥麻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


    他不肯放任自己自作多情,脑中却不停冒出一个念头——


    ……曈曈她,她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我了?


    他想着,又翻了个身,狠狠地用枕头把脑袋埋起来。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曈曈她,她向来喜欢的都是威武力壮的男子,不会是我这样百无一用的文人、瞎子。


    ……是了,曈曈一定只是同情我,才会哄着我。一定是这样的。


    ……但,万一呢?曈曈的性格,向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好恶。她就是同情我,也不会哄我到这个程度。


    就在苏观卿翻来覆去煎熬的时候,姜曈坐在床头,就着一点月色,对着自己的手发呆。


    明明刚刚同观卿分开,她却又好想去书房找他。


    大抵是因为家里那些烦心事吧。


    观卿的脾气如静水流深,每每跟他在一起,自己心头的烦躁就能被轻易抚平。


    可家里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去麻烦观卿,他若是知道了,只会徒增忧虑。


    姜曈深呼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重活一世,好像什么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连姜曚都不是那个最坏的人了,而她爹也不知怀揣着什么大秘密。


    姜曈将掌心合拢,捏成一个硬邦邦的拳头,心道——


    不管前路有什么,不管爹想要做什么事情,我既能重生,便是老天垂爱,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全家的幸福,就算是爹也不行。


    一切想定,姜曈把被子一掀,盖住自己,便闭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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