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曈刚走进那个乐户聚居的杂院,就听到班头的大嗓门嚷嚷道:
“你还当自己是首辅家的公子不成?咱们下九流就得有下九流的觉悟!许员外点你去,那是看得起你,你这是傲给谁看?”
姜曈一听这话不对劲,立即快步奔了进去,就见苏观卿立在照壁边。
他的衣服不知给谁抓扯过,显得有些凌乱,但是他依旧不屈地立在那里,颀长的身形挺得直直的,像一株承着万钧压力的修竹,宁折不弯。
他虽略低着头,却字字铿锵:“苏某便是身为下贱,亦是有可为,有不可为!”
班头大怒,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我管你什么可为不可为的,我让你......”
“住手!”姜曈一声大喝。
姜曚比她更快,甩下抗在肩头的花锄,一步蹿了上去,直接给那班头撞了开去。
开玩笑,现在苏观卿可是他的财神!打坏了他的财神,他上哪儿发财去!
那边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姜曈却根本不管自己放出去的恶犬,只是冲到苏观卿面前,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她上下打量一下,见他没有受伤,方伸手帮他拉了拉有些凌乱的衣衫。
在听到姜曈声音的那一瞬,苏观卿那个凛然的神色就消失了,他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却直接撞到了照壁上,反而避无可避,当下更是慌得手足无措,连竹杖都差点没拿住。
“曈曈,你、你怎么来了?”
姜曈伸手拉住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让我去挖东西吗?咱们今日去挖。”
其实苏观卿早就把埋宝的位置告诉了姜曈,她完全不用来这一趟,但她就是不想苏观卿一个人一直待在那间臭臭的屋子里,她就想带他出去走走。
那边的狗咬狗很快被院中的乐户们分开了。
姜曚早就让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一场架完败,被打得鼻血直流。
那班头对着姜曚啐了一口,又指着苏观卿,怒道:“苏观卿我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早晚都得认命!”
“他不用认命,”姜曈挡在苏观卿面前,冷声道,“我会赎他出去。”
班头嗤笑起来:“你姜家落魄成什么样了,你道我不知?你那个好哥哥把祖产都赌光了,眼下全家都靠着苏观卿卖唱养活,你还赎他?说什么大话呢!”
姜曚还知道要脸,给人当头当面地揭短,立即就要炸:“你血口喷人你!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姜曚!不用跟他掰扯这些,”姜曈到底不是少年心性,并不愿跟人逞口舌之利,“是不是说大话,一月之内便见分晓。我一个月后来赎观卿,这一月之内,我希望你不要再逼观卿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想让我等一个月?也不是不行,如果一个月后你没钱赎人......”班头看向苏观卿,眼底精光一闪,“苏观卿,你怎么说?”
苏观卿已经被姜曈那句“他不用认命,我会赎他出去”给砸懵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便是死了也值了,当下不假思索道:“我便听凭班头吩咐。”
“行,”班头志在必得地点点头,“一个月我还是等得起的。”
姜家什么情况,他早就一清二楚,他根本不相信姜家掏得出这笔钱来,相较于他强行逼迫苏观卿,对方不配合反而得罪客人,他还是愿意耐心地等上一等的。
“一言为定。”姜曈见说妥了,拽着苏观卿的手就要走。
“慢着!想带我这里的人出去,是得出过场费的,”班头好笑地盯着苏观卿看,“该不会还让苏观卿来掏这个钱吧?”
“姜曚,给钱!”姜泰斗一发话,自带一股威严,姜曚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乖乖从兜里摸钱出来。
等到他扛着花锄出了门,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刚刚自己为什么要听姜曈的话?!
还有姜曈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姜曚磨了磨牙,想要找回场子,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掘宝要紧,这账以后再跟她算。
三人很快根据苏观卿的指引,找到了城外的埋宝地——
乱坟岗中,某个石碑跟前。
姜曚有些发虚,压低了声音,似是生怕给墓主听见,问:“真挖坟呐?”
姜曈心中发笑,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居然也会惧怕鬼神吗?
苏观卿道:“此碑下面,并没有棺椁,不过是做个记号。”
姜曚这才放心开挖,挖了几下反应过来,提着锄头瞪姜曈:
“怎么就我一个人挖?”
“因为你最大呀,我们俩,一个尚未及笄,一个尚未及冠,都算小孩呢。”姜曈仗着对方根本闹不清他们俩的年龄,胡扯道。
苏观卿沉不住气,他倒的确还没及冠,但离及冠也没几个月了,哪好意思冒充小孩:“无事,我帮着一起挖吧。”
“你挖什么,别捣乱。”姜曈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远一点,又扬扬下巴,示意姜曚快点干活。
她这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姜泰斗的姿态,两个哥哥一时被她的语气神态所摄,竟无一人敢提异议。
姜曚顶着一张被揍得五彩斑斓的脸,挖得一头一身全是泥巴,看起来无比狼狈。
姜曈倒是好整以暇地,在一边跟苏观卿聊天。
姜曚挖得汗流浃背了才回过味来,想要撂挑子不干,转念一想,这俩看起来对古画根本没兴趣,古画挖出来肯定是自己独吞,也就不再计较,更加卖力地挖起来。
“观卿,你家藏的到底是哪个大家的墨宝?”前世姜曈没有参与挖宝的过程,是以她并不清楚。
苏观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姜曚的锄头滞涩了一下,狐疑地朝他们看来。
“你不知道?”姜曈也有些诧异。
“当日事发突然,我爹也是匆匆忙忙抓了一幅便让忠伯找地方藏,连他老人家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藏的是哪一幅。”
“难怪你说你去卖图,就会被坑。”姜曈笑起来,连自己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就会被坑吗?
“不过——”姜曈轻飘飘地瞄了姜曚一眼,话锋一转,“我知道苏伯父最喜收藏古画,他的藏品随便拿出来一幅,必然都是稀世之珍。”
姜曚本来都没力气挖了,一听这话,无端又生出了几分力气,很快一个半人深的洞就被他挖了出来。
姜曈一边监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观卿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主要还是姜曈在问,苏观卿在答。
姜曈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向来都是这么跟她的徒子徒孙拉家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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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作为徒子徒孙,除了请教技艺的时候,谁敢跟老师问东问西的。
喏,就跟现在的苏观卿一样,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不同于学徒的战战兢兢,苏观卿却是许久未有的开心。
要知道以前曈曈是最不耐烦跟自己说话的,就是在自己这里拿钱的时候,也不过说个三五句就走,何曾如此耐心地陪自己聊过天。
曈曈甚至事无巨细地询问自己的生活!她真的是在关心自己!
苏观卿坐在乱葬岗的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却无端生出一种坐在软绵绵的云朵上的飘飘然。
他一颗心只在回答姜曈的问题上,甚至都没有留意到挖掘的声音已经停止了。
姜曈倒是一直留意着姜曚的动静,眼见着对方像是已经挖到了什么东西,她却不动声色,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跟苏观卿聊着天。
于是当看到那一点黑褐色的绢帛,整个乱葬岗,激动的就只有姜曚。
他不敢再用锄头,用手把绢帛袋挖出来,就忙不迭地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卷轴。
下一刻,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姜曚满脸的兴奋当即转为死灰,继而勃然大怒。
“苏观卿!你家仆役是个蠢材吗!”姜曚猛地将那卷轴朝着苏观卿砸过来,翻身上了地,咆哮道。
姜曈早就备着他发火,一见他动作,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当空接住了那卷轴。
苏观卿愕然转向姜曚的方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古画!纸本!你家仆役竟然直接埋在土里!都被经年的雨水沤烂了!”
苏观卿有些慌了:“曈曈,当真吗?”
姜曈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蹲在地上,动作极为轻缓地将卷轴摊了开。
只见整个卷轴都已经被地下水浸透了,整个画面呈棕黑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里面画的是什么,更别说上面还有明显的破洞,有些是虫蛀,有些当是姜曚刚刚弄破的——
被水泡透的纸本发生了粘连,他适才粗暴扯开,又暴力掷过来,这破损情况简直就没眼看了。
“你家那仆人是真忠诚,但也是真.....”当着苏观卿,姜曈到底没把那个蠢字说出来,“.....不会保存书画。”
苏观卿的脸色“唰”一下转为雪白:“曈曈,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他本来以为,这幅画卖出去,至少能帮姜曈把姜家老宅买回来的。眼下却是这样的结果,曈曈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自己了?
姜曚今天又出钱又出力,还挨了一顿揍,却是空欢喜一场,气得恨不能揍苏观卿一顿,只可惜他挖土挖得没半点力气了,到底只是骂了几句,抛下两人自己走了。
前世姜曈并没有参与挖掘,那时姜曚白费了一场力气,回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才知道古画被毁。但是具体被毁成了什么样子,她就一无所知了。
此时画作到手,姜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古画的破损情况,这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一抬头,就见苏观卿整个人颓唐无助地站在那里,不由温声宽慰道:“无妨,能救得回来的。”
苏观卿只道姜曈是在安慰自己,他勉强笑笑:“都泡坏了,还如何能救,扔了吧。”
“我说能救,就必然能救。”姜曈轻轻地将卷轴重又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