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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作者:无限琴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郝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晨曦初起,房屋茅舍如雾里看花,一片苍苍茫茫。


    有人早早起来支起了早点摊子,乳白色的热气融入雾中,倏忽消失不见。


    雾气浓重,加上郝炎心神不宁,一时不察撞翻了摊位旁摆的小木桌,只听“哎呀”一声,滚烫的汤面尽数泼到郝炎的衣袍上。


    郝炎回过神来,忙向桌上的客人致歉,掏出碎银重新买了一碗,那客人倒也不拘泥这些,问过郝炎未吃早饭后,让摊主多做一碗,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


    “小友从哪里来的?”客人嘴边两撇八字胡,脚边摆着一个大竹篓,见郝炎落座,扬起一个热切的笑。


    “燕门。”郝炎挑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难怪,看小友不像大夏人,是有姜羌的血统吧。”


    郝炎点点头:“我的祖母是姜羌人。”


    客人见猜准了,得意地捋了一把胡子:“我自弱冠之年就立志要游历四方,近至大夏十郡,远至九黎、姜羌。”说着将脚边的竹篓打开向郝炎展示:“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这么多年来跟着我走南闯北,都是老伙计了。”


    太阳完全出来了,雾气散去,街道开始热闹起来,客人凝视良久,笑道:“我老啦,老人总是恋旧的,就想着回老家看看,管洲的清汤面还是一样的味道,令人怀念。”


    郝炎将面汤喝净,想到客人游历过整个大夏,心中一动,开口问:“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可否带我一起?”


    客人姓胡,让郝炎称他胡老翁,胡老翁的朋友早早给他传了信,三日后石忠桥要在江都讲学,如此,游历的下一处自然是江都。


    郝炎付了船钱,和胡老翁自长江顺流而下,船舱中,他见胡老翁神情不掩兴奋,好奇问:“那石忠桥是什么人?”


    胡老翁神情微敛,直视郝炎双眼,问:“你可知许直秀许将军?”


    郝炎自然知道,他母亲便是许直秀的嫡系传人,只是这层关系轻易不能透露与人,便只答:“知道。”


    “许将军在世时创办了天志翟,收纳了许多能人异士,其中堪称国之栋梁的更是不在少数,只可惜功高震主,许将军死于乱军,天志翟也就此落没。”


    说到这,胡老翁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凑到郝炎耳边低声道:“许将军死后已有两百多年,当年再辉煌的前尘过往也经不起岁月蹉跎,现在的天志翟只是空有其表。”


    “可是你猜怎么着,那石忠桥却能从史书里摸出一点蛛丝马迹,大夏的百姓无论身份贵贱都奉许将军为神明,光是话本子都翻新了几轮,可毕竟都是杜撰想象为多,石忠桥就不一样,他讲的东西十之**都有典籍可寻,当时有文人不服气,愣是找全了石忠桥所说的所有古本,丝毫不差,不愧是石孔君石奉常的贤子。”


    郝炎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不知道什么是史书典籍,但光凭石忠桥了解许直秀这一点,这讲学他也要听一听了。


    “话说夏高祖当年占领大京即现在的中都,仅以数万精兵守住天云山关隘,凌寒王大怒,整顿军马自清平即如今平江绕后直取中都,当时前有凌寒王气势汹汹,后有各小姓领主虎视眈眈,许直秀将军临危受命,暗领大京三分之二精兵翻过险峻的天云山,千里奔袭,其过程不可谓不凶险,三万士兵到最后仅剩数千人…”


    郝炎挤在门外,茶馆内部早已摩肩接踵不留缝隙,不过他耳力过人,离得远仍能将说书听得一字不落。


    胡老翁激动地面红耳赤,悄声和郝炎嘀咕:“小石先生最受欢迎的讲书就是这一段。”正说着,前方爆发一阵叫好,便捅捅郝炎:“在讲背水一战了,这部分最精彩。”


    郝炎凝神细听,只是喝彩声此起彼伏,盖住说书人的声音,只听了大概。


    走出茶馆,胡老翁见他微有遗憾,递给他一块酥油饼:“小石先生的每场讲书我都去过,你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讲给你听。”


    离开大京后,许将军先是以一封信离间南方各大小领主,借力打力,很快使各领地合并壮大,再一举将剩下的领主拿下,战事艰巨,大部分兵马都填在这上面,然而收获也是巨大的,南方一统,各地甚至自发拥护许将军为王。


    接下来的故事并不难猜,许将军舍弃王的位置,毅然回到了大京,共患难的艰辛足以成就君臣佳话,但也只到天下平定为止。


    郝炎听完有些不解,问胡老翁:“既然夏高祖害怕许将军造反,为什么不打一架,赢的人做皇帝呢?”


    胡老翁大吃一惊,急忙推了他一把,低声说:“这是大逆不道!以后可莫在人前说这样的话,被举报到官府要坐牢哩。”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朗笑:“我倒觉得这位壮士说得在理。”


    胡老翁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小石先生!”


    郝炎转过身去,终于见到这位才惊四座的小石先生。


    来人一袭白衫,手执纸扇,含笑时如春风拂柳,一眼望去极舒服妥帖的一个人。


    “我与这位壮士甚是有缘,敢问壮士名姓?”


    “郝炎。”


    石忠桥行至岸旁,正有一乌篷船遥遥而来,便转头冲郝炎笑道:“郝兄家住塞外,这江都的水上风光应是少见,不如卖石某一个面子,到船上小酌几杯,如何?”


    郝炎犹豫片刻,他实在不擅长和文绉绉的人打交道,但胡老翁一直掐他小臂,便回:“多谢小石先生。”


    其实郝炎也清楚自己异族人的身份不难辨认,但直白说出来的,胡老翁是一个,小石先生是一个。


    盘腿坐于船头,郝炎新奇地逐一扫视两岸熙熙攘攘的街道和青瓦白房,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这种体验之前倒是从未有过。


    石忠桥端一盘糕点掀帘出来,见郝炎神色,问:“可是第一次来这江都?”


    郝炎点头,目光触及到石忠桥手中饼状食物,做成桃花形状,有凹陷纹理,甚是明媚好看。


    石忠桥只望一眼便明了郝炎心中所想,解释道:“此为江都特产定胜糕,以糯米和豆沙制成,这定胜二字还是取自许将军的一段典故,郝兄不妨尝尝。”


    “说到这里,世人都以天子为尊为寻常,龙生子也为龙,除非朝代更替,皇位只能传给天子血脉,因此,石某很好奇郝兄在茶馆外那一问有何道理?”


    郝炎拿糕点的手一顿,讪讪收回,道:“没有什么道理,就是随口一说…在九黎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做一个部落的首领,我以为大夏的皇帝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石忠桥点点头,无人说话,气氛冷凝下来。


    这时胡老翁自船舱冒了个头:“小石先生,茶好了。”说着瞪了一眼郝炎:“小子你也进来,小石先生这样悉心招待,不要不识好歹。”


    有胡老翁在其中活跃气氛,石忠桥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郝炎暗松口气,渐渐被石忠桥口中江都的越戏、城隍庙、片儿川面所吸引。


    天很快黑下来,船家在舱顶点了一盏红灯笼,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成线的灯彩,晚风携着一点吱呀的胡琴声传了过来。


    “快到桂湖了。”石忠桥掀开帘子向外望了望,回头对郝炎笑道:“今日便带郝兄听一回越戏。”


    远远的有扎着丝绸的彩舫缓缓靠近,船头坐着几位歌伎,媚眼丹唇,臂间缠着轻薄的紫罗纱,袅袅的轻笑低语钻进耳朵:“漫漫长夜,船里的郎君可要听几首小曲解闷?”


    郝炎不自在地挪挪屁股。


    石忠桥吩咐小厮:“去问问外面那些娘子,宫倾姑娘今日可有空闲。”


    小厮应声出去了,半刻后回来:“宫倾姑娘有客人,是雷氏商行的公子攒了个酒局,来的都是江都商会里的熟人。”


    石忠桥朝外看了看,湖中心停泊着一艘三层高的楼船,通明华艳,道:“无妨,我们到他们船边去听也是一样。”


    小厮去通知船家,不一会儿,船只便改变方向,向那楼船缓缓划去。


    船渐渐驶近,女声清晰起来,山水灵秀,烟雾濛雨。


    郝炎咀嚼炒花生的速度慢下来,周遭太安静了,衬得他嘴里的动静无比突兀。


    胡老翁又瞪了他一眼。


    楼船上的伙计见有船只靠近连忙下来询问,石忠桥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听一听宫倾姑娘的越戏,烦请小哥通报一下雷公子,这人情记在石某头上,日后一定相还。”


    那伙计见到石忠桥面色一喜:“我家公子仰慕先生已久,先生稍等,我这便去通报。”


    不出片刻,那雷公子便从酒席上匆匆赶来,更是上到石忠桥的小船邀他到楼船赏光赴宴。


    船外来往客套中,郝炎坐于船舱中,惊讶来人嗓音熟悉,与雷萌有几分相似,掀帘出去,正与那雷公子四目相对。


    “郝炎!我的天!我莫不是在做梦吧!”那雷公子身着黄褐纯色锦袍,外罩橙黄铜钱暗纹半臂,满面喜色上一双圆眸熠熠灼亮,正是雷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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