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冰湖余烬
寒冷。刺骨的寒冷，如同亿万根细密的冰针，穿透单薄的病号服，扎进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被冻伤的灼痛感，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怀中星核那幽蓝的微光，如同鬼火般，勉强勾勒出嶙峋狰狞的岩石轮廓。
林焰抱着冰冷的星核，背靠着湿滑冰冷的矿坑岩壁，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晕下，因寒冷和剧烈的生理反应而微微收缩，视线有些模糊。刚才那阵源自心脏的、撕裂般的剧痛已经退去，但留下的冰冷余悸和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唐雨薇蜷缩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块稍微干燥些的石头上，医疗服裹紧身体，但依旧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她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矿坑深处，只有水滴声在死寂中执着地敲打，像倒计时的秒针，每一滴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林焰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满了冰渣，沉重得不听使唤。“会冻死…蚁丘的杂种…还有老石的人…迟早会找过来…”
唐雨薇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绝望：“外面零下四十度…暴风雪刚停…没有防护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维修通道被炸塌了…我们被困住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
“困住？”林焰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他低头，看向自己抱着星核的手。那双手，在幽蓝光芒下，骨节分明，沾满污泥，不久前…曾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轰碎了混凝土的壁垒。“老子…不信命！”他咬着牙，金色的瞳孔里，那几乎熄灭的火焰再次挣扎着燃起一丝微光。不是愤怒，而是被逼到绝境后，源自求生本能的、不顾一切的凶狠。
他不再试图站起，而是将怀中的星核艰难地挪到身体一侧，腾出右手。他摊开手掌，目光死死盯住掌心。寒冷让手指僵硬麻木。他闭上眼，努力回想之前在管道里，拳头砸向混凝土前那一刻的感觉——那种从骨髓深处涌出的、灼热的、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力量感。
集中…集中…
他试图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热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之前的爆发，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连同那神秘的金光一起沉寂了。掌心空空如也，只有冻伤的刺痛感。
“操！”林焰挫败地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碎石堆上！碎石硌得手背生疼，却只换来更深的无力感。零号样本…所谓的抗体…连这点寒冷都扛不住！算什么希望？！那个冰疙瘩…用命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废物吗？！
就在这时！
嗡…
怀中紧贴着他的星核，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表面那些幽蓝的纹路，光芒猛地明亮了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脉冲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林焰的胸膛，直抵他冰冷的心脏！
林焰浑身剧震！猛地低头看向星核！那幽蓝的光芒似乎在微微闪烁，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指向性的冷流，仿佛被星核吸引，从矿坑更深处的某个方向，悄然拂过他的脸颊！那冷流与矿坑里无处不在的湿冷不同，更干燥，更…纯粹，带着一种冰雪的气息！
方向！
星核在指引方向？！
“唐…唐医生！”林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挣扎着，用星核支撑着身体，努力指向那股冷流传来的黑暗深处，“那边！有风！是…是出口！星核…星核在指路！”
唐雨薇猛地抬起头，冻得发青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风？星核指路？林焰，你是不是冻糊涂了？产生幻觉了？”
“不是幻觉！”林焰斩钉截铁，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芒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相信我！走！” 他不再解释，抱着星核，如同虔诚的信徒捧着圣物，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那股微弱冷流指引的方向，在湿滑冰冷的碎石淤泥中艰难爬行！
唐雨薇看着林焰决绝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那若有若无的、确实存在的、不同寻常的干燥冷风。求生的**最终压倒了怀疑。她一咬牙，也挣扎着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黑暗的矿坑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星核幽蓝的光芒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崎岖之路。寒冷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们的意志。林焰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狠劲支撑。手臂的伤口在爬行中反复摩擦，疼痛钻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刀片。但他死死抱着星核，感受着它传来的、那微弱却持续的冰冷脉冲，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麻木地向前挪动。
不知爬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意识在冰冷的麻木和剧烈的痛苦中反复沉浮。就在林焰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成一具冰雕时——
呼！
一股强劲的、裹挟着雪粒的冷风猛地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属于外界的气息！前方的黑暗不再是岩石的壁垒，而是一个不规则的、被冰雪半封住的洞口！洞口外，是更加深沉、却广阔无垠的黑暗！
出口！
真的是出口！
“到了！到了！”唐雨薇带着哭腔的惊喜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焰心中那根绷紧的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几乎是滚爬着冲出洞口，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
刺骨的寒风瞬间将他包裹，如同无数把冰刀刮过裸露的皮肤。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肺部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却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畅快。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被厚重积雪覆盖的、死寂的冰原。天空是翻涌不息的黑绿色云层，没有星辰，只有偶尔云层缝隙中透下的、惨淡得如同垂死烛火的极光。暴风雪似乎刚刚停歇，寒风卷起地面的雪粒，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远处，是磐石要塞那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雪山脚下的庞大阴影，要塞方向隐隐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微弱的火光，显示着内部的战斗仍未结束。
星核的光芒在广阔的雪原上显得更加微弱。林焰将它紧紧抱在怀里，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带来一丝诡异的慰藉。他活下来了…靠着这鬼东西的指引…
“我们…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风…”唐雨薇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她抱着双臂，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环顾四周，“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
林焰的目光扫过白茫茫的冰原，最后落向远处一片相对低洼、似乎被巨大冰层覆盖的区域。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面条一样软绵无力。
“那边…好像是个…冰湖…”他喘着粗气，指向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
“小心！”唐雨薇的尖叫声撕裂寒风！
林焰下意识地侧头！
一道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白色冰霜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声息地从他侧后方的雪雾中猛扑出来！腥风扑面！那东西体型庞大如牛，动作却快得惊人！覆盖着冰霜的甲壳下，是如同剃刀般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口器！空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磷火在黑暗中跳跃——是变异的极地冰甲虫！一种被“黑潮”改造后变得极具攻击性的掠食者！
太快了！林焰身体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巨大口器，朝着自己的脖颈噬咬而来！怀中的星核似乎感应到危险，幽蓝光芒急促闪烁！
完了！
林焰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炮弹般，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狠狠撞在林焰身上！
砰！
巨大的力量将林焰撞得向旁边翻滚出去！怀中的星核脱手飞出，滚落在雪地里！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响起！
是顾寒！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从哪里出现的！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将林焰撞开了冰甲虫致命的扑击！而他自己的右肩，却被冰甲虫那巨大的、如同巨钳般的锋利口器，狠狠贯穿！
噗嗤！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滚烫的鲜血瞬间飙射而出！在惨白的雪地和星核幽蓝的光芒映照下，红得刺眼！
冰甲虫发出兴奋的嘶鸣，猛地甩头！顾寒的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几米外坚硬的冰面上！鲜血在洁白的冰面上迅速晕开，如同一朵凄厉绽放的血色之花。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在寒风下无意识地微微抽搐。那身深蓝色的实验服，被撕裂的肩部迅速被涌出的鲜血染成深黑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焰被撞得头晕眼花，趴在冰冷的雪地上。他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扩张到极致，倒映着不远处冰面上那刺目的鲜血和生死不知的身影。星核幽蓝的光芒，映照着顾寒苍白的侧脸和毫无血色的唇。
冰疙瘩…顾寒？！
他没死？！
他…他救了自己？！
“顾博士！”唐雨薇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顾寒。
那头巨大的冰甲虫，甩掉了口中的“猎物”，幽绿的磷火眼转动，似乎对失去活力的顾寒失去了兴趣，转而锁定了新的目标——滚落在雪地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星核！它发出一声贪婪的嘶鸣，迈开覆盖冰霜的粗壮节肢，朝着星核猛冲过去！
“妈的！滚开！”林焰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看到冰甲虫扑向星核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灼热的怒火，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他心脏最深处炸开！不是为了星核！是为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这一次！那股沉寂的力量！回应了他的怒火！
嗡！
林焰的双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一股肉眼可见的、炽热的金色光焰，毫无预兆地从他身体表面升腾而起！瞬间驱散了周围的严寒和黑暗！将他染成一个在雪地中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炬！
“给老子——死！！！”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咆哮，林焰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个金色的残影！他根本没有思考，燃烧着金焰的右拳，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向冰甲虫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头颅！
轰——！！！！
一声比惊雷更恐怖的巨响在冰原上炸开！
金光与冰霜猛烈碰撞！
冰甲虫那坚硬无比的冰霜甲壳，在接触到金色光焰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崩解！巨大的头颅如同被万吨巨锤砸中的西瓜，轰然爆碎！墨绿色的粘稠□□混合着碎裂的甲壳和冰渣，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庞大的无头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了几米，才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金光瞬间收敛，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焰保持着挥拳的姿势，站在冰甲虫无头的尸体前，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褪去，只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甚至还萦绕着丝丝热气的拳头，又看向不远处冰面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身影。
刚才那股力量…比在管道里那次强大了何止百倍！而且…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的、狂暴的毁灭！
是因为…他？
林焰踉跄着转身，不再看那虫尸，甚至没看一眼滚落在不远处的星核。他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冰面上那片刺目的鲜红。
唐雨薇已经跪在顾寒身边，双手颤抖地按压着他肩膀上那个可怕的贯穿伤口，试图止血。鲜血依旧不断从她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身下的冰面。顾寒的脸色苍白得像透明的水晶，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林焰走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冰面上。他看着顾寒肩膀上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那不断涌出的、刺目的鲜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比刚才被冰甲虫袭击时更甚。
“他…怎么样？”林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唐雨薇抬起头，脸上沾着血迹和泪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贯穿伤！肩胛骨粉碎！动脉破裂！失血太多了！必须立刻手术！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哽咽了，“他撑不了多久了…”
林焰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顾寒苍白的脸上。护目镜在刚才的撞击中碎裂了一半，掉落在旁边，露出了他紧闭的眼睛和紧蹙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那张脸依旧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拒人千里的冰冷。
冰疙瘩…你不是说…我的命…我的血…由你接管吗？
你不是要数据吗？
你不是…不准别人碰我吗？
林焰的嘴唇颤抖着。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狠狠撕开包扎的纱布！露出了下面那道已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撕裂伤口！
“用我的血！”林焰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近乎疯狂的偏执，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唐雨薇，“老子的血…能烧掉那些烂孢子！也许…也许也能救他！”
“不行！”唐雨薇失声尖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林焰！你的血…那是未知的力量！我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原理！更不知道它会对顾博士造成什么影响！可能会害死他！”
“那也比看着他死强！”林焰低吼，眼中金色的火焰再次跳动了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他不再理会唐雨薇的阻止，伸出右手，用指甲狠狠地在左臂那道旧伤口边缘，用力一划！
嗤！
鲜血瞬间涌出！
然而，这一次，流出的不再是普通的暗红色血液！
在星核幽蓝光芒和冰原惨淡天光的映照下，那涌出的血液中，赫然流淌着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璀璨、如同液态黄金般的光芒！那金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神圣的生命气息，瞬间照亮了周围冰冷的雪地和顾寒苍白的面容！
林焰毫不犹豫，将自己流淌着金色血液的手臂，猛地按在了顾寒肩膀上那个血肉模糊的恐怖伤口上！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雪上！
一股剧烈的、带着灼烧感的奇异声响骤然响起！
顾寒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却又极其微弱的呻吟！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瞬间放大，倒映着林焰沾满血污却无比决绝的脸庞，和那按在他伤口上、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属于林焰的手臂！
冰湖之畔，余烬未熄。金色的血液与破碎的生命在此刻交汇，冰冷的逻辑与滚烫的冲动熔铸成一线微光，在绝望的雪原上，点燃了无法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