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熔断的回路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刺耳的警报、闪烁的红光、仪器的嗡鸣…所有声音和光亮都被那无形的电磁海啸粗暴地抹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咚咚声。唯一的光源，是林焰怀中那星核表面流淌的幽蓝纹路，微弱却稳定，像深海巨兽沉静的眼睛，在漆黑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林焰抱着冰冷的星核，手臂上的伤口被压得隐隐作痛，残留的镇静剂让他的四肢还有些发软，但大脑却在EMP冲击的余波和极度的震惊中彻底清醒。顾寒最后那句话——“保护好它。也保护好你自己。零号样本。”——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零号样本。
那个被绑在实验台上注射的瘦小男孩…宣告死亡的失败品…
“操…”林焰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般的屈辱和混乱的怒火。他下意识地想把这该死的、带来灾难的铁疙瘩扔出去，可手臂却像被冻住一样僵硬。
“这边！快！”唐雨薇急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指令感。星核的幽蓝微光映出她苍白的脸，凤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医生在危机时刻的绝对专注。她一把抓住林焰的胳膊，力道很大，“跟我来！EMP瘫痪了大部分系统，但主通道的物理闸门很快会启动备用电源强制落锁！维修通道是唯一的生路！”
她的动作扯动了林焰手臂的伤，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也彻底驱散了麻木。“妈的…轻点！”他低吼着，身体的本能却跟上了唐雨薇的拉扯。求生的**压倒了混乱的情绪。他抱紧星核，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成了某种诡异的锚点。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星核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范围。空气中弥漫着设备短路烧焦的糊味和更浓烈的臭氧气息。脚下不时踩到滚落的零件或翻倒的器械，发出哐当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左转！前面第三个通风口！”唐雨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引路。她显然知道顾寒留下的“破冰者”路线。
就在这时！
“砰！轰隆——！”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隔离医疗室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枪声！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的尖锐撞击声、掠夺者狂野的嘶吼和磐石守卫绝望的呐喊瞬间打破了EMP带来的短暂寂静！
“他们找到入口了！”唐雨薇的声音带着惊惶，“快！”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到一面冰冷的金属墙壁前。唐雨薇摸索着，在靠近地面的位置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圆形盖板。她用力撬开盖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的管道口，里面散发着陈腐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
“下去！快！”唐雨薇催促道，自己率先钻了进去。
林焰抱着沉重的星核，动作有些笨拙。他先把星核塞进管道，然后自己才艰难地挤了进去。狭窄的空间几乎无法转身，冰冷的金属管壁紧贴着身体。身后，隔离区方向的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激烈，还夹杂着掠夺者狂暴的吼叫：“…星核！还有那个金光的杂种！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找出来！”
“屠夫霍克…”唐雨薇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带着回音，充满了恐惧，“他亲自来了…快爬！”
林焰咬紧牙关，用膝盖和手肘在冰冷的管道内奋力向前爬行。怀里的星核硌得他胸口生疼，幽蓝的光芒在狭窄的管道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映着他脸上混合着汗水、污迹和屈辱愤怒的表情。零号样本…这四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里疯狂啃噬。顾寒那冰冷的护目镜，石磊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实验台上被束缚的恐惧…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林焰的声音在压抑的管道里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愤怒，更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有这该死的…”
他的话被前方唐雨薇突然停下的动作打断。
“怎么了？”林焰喘息着问。
唐雨薇没有回头，她的身体僵硬地停在管道前方，星核的光芒照亮了她前方——管道被一堆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支架死死堵住了！彻底封死了去路！
“不…不可能！”唐雨薇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她用手徒劳地推了推那堆沉重的障碍物，“维修通道的地图是绝密！这条路线是唯一的备用逃生口！怎么会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空间。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似乎正在迫近，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林焰抱着星核，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芒下收缩。前路断绝，后有追兵…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冰冷金属，又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光灼烧孢子的触感。一股混杂着暴戾、绝望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本能，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混乱思绪！
“让开！”林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
唐雨薇下意识地侧身，紧贴管壁。
林焰将怀中的星核猛地塞给唐雨薇：“抱稳了！” 不等她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到右拳！肌肉贲张，青筋暴起！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亮起，仿佛有微弱的金焰在其中燃烧！没有思考，只有本能！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骨髓深处涌出，瞬间灌注到他的右臂！
“给老子——开！！！”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林焰的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毫无花哨地砸向前方堵死的混凝土块！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狭窄的管道内炸开！如同重锤砸在实心的钢铁上！
预想中骨断筋折的剧痛没有传来。拳头接触的瞬间，林焰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从拳头爆发出去，并非纯粹的物理冲击，更像是一种…能量的震荡！
嗡！
以他的拳头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金色涟漪猛地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咔嚓！咔嚓嚓！
前方那堆沉重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在接触到金色涟漪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轰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了表面！紧接着，在唐雨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堆几乎不可能被蛮力破坏的障碍物，竟然如同风化的沙堡般，轰然崩塌！碎裂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向内塌陷，露出了后面幽深的通道！
一股带着霉味和灰尘的风从破口处涌了进来！
“走！”林焰收回拳头，剧烈的喘息着，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迅速褪去，只留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仿佛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看也没看自己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沾染灰尘的拳头，一把从唐雨薇怀里夺过星核，率先从破开的洞口钻了过去。
唐雨薇看着林焰消失在破洞后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向那堆被某种诡异力量瞬间瓦解的障碍物，凤眼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那力量…绝不是人类该有的！她不敢迟疑，立刻跟着钻了过去。
**磐石要塞 - 指挥中心**
这里已是一片狼藉。控制台屏幕大部分碎裂，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恶臭。地面上散落着弹壳和牺牲守卫的尸体。
石磊站在唯一一块还能勉强显示画面的监控屏幕前。屏幕上是东侧废弃维修通道入口附近的情况。画面晃动，雪花严重。几个戴着骷髅面罩的蚁丘掠夺者正对着一个被暴力破开的维修通道入口疯狂扫射，咒骂着。
“妈的！让他们跑了！那金光杂种和星核！”
“追！他们肯定跑不远！屠夫老大说了，活的更值钱！”
石磊脸色铁青，钢铁义肢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控制台边缘捏碎。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废物！一群废物！” 他的怒吼在残破的指挥中心里回荡，“封锁全要塞！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尤其是林焰！死活不论！但星核必须夺回！”
“石指挥！”情报官灰隼的身影从阴影中快步走出，脸上带着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装置——正是顾寒之前用来启动EMP的那个遥控器。“在隔离医疗室废墟里找到的。确认是顾寒激活了EMP。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技术部强行破解了顾寒留下的便携服务器阵列的物理存储核心…里面所有关于星核和林焰的数据…都被一种极其复杂的逻辑炸弹彻底销毁了。无法恢复。”
石磊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销毁了？！他敢？！”
“还有这个。”灰隼将一个小巧的、透明的、如同泪滴形状的晶体放在控制台上。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缓缓流动。“嵌在服务器阵列的物理接口里。技术部的人差点忽略。扫描显示…这不是磐石或已知任何据点的技术产物。能量特征…和星核高度相似，但更微弱。”
石磊死死盯着那枚泪滴晶体，仿佛要将其看穿。“钥匙…”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想起了顾寒最后那句冰冷的宣告——“他的命，他的血…由‘方舟’接管。”
“顾寒人呢？”石磊的声音如同寒冰。
“EMP中心点就在隔离室。现场…一片狼藉。发现几具被炸碎的蚁丘掠夺者尸体，还有守卫的。顾寒的…实验服碎片，沾着大量血迹。但…没找到人。可能…被爆炸气浪掀飞，或者…”灰隼没有说下去。
石磊沉默着，钢铁义肢缓缓抬起，用冰冷的金属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枚散发着微弱星光的泪滴晶体。晶体触手冰凉，内部的星尘光点似乎随着他的触碰而微微加速流动。
“找。”石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林焰和唐雨薇…他们跑不远。把‘清洁队’全部撒出去！带上生命探测和能量追踪仪！重点搜索要塞外围的旧矿坑和地下暗河！发现目标…林焰优先捕获，必要时可予以重伤控制。星核…必须完整回收！”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被暴力破开的维修通道入口，眼神阴鸷，“至于那个‘钥匙’…我倒要看看，‘方舟’的冰疙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磐石要塞外围 - 废弃矿坑深处**
黑暗，潮湿，死寂。只有水滴从矿洞顶端岩缝滴落的“嗒…嗒…”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
星核的幽蓝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勉强照亮了矿坑底部一小片区域。地面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淤泥。唐雨薇靠在一块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医疗服上沾满了污泥和擦痕，脸色苍白如纸。
林焰抱着星核，靠坐在她对面的岩壁下，同样喘息未定。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有些暗淡，巨大的疲惫感和手臂伤口持续的刺痛感席卷着他。他低头看着怀中冰冷的星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那些繁复的纹路。顾寒最后的身影——按下按钮时那决绝的平静，在黑暗中消失的瞬间——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死了吗？”林焰的声音在寂静的矿坑里响起，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问的是唐雨薇，眼睛却依旧盯着星核。
唐雨薇沉默了几秒，才疲惫地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不确定：“EMP的威力…足以瞬间摧毁半径五十米内的所有精密电子设备，并对人体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冲击…中心点的爆炸和坍塌…”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矿坑里只剩下水滴的声音。
林焰抱着星核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滞涩感堵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愤怒呢？屈辱呢？对“零号样本”身份的痛恨呢？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冲淡了。
那个冰疙瘩…那个把他当成数据、当成标本、最后关头却又解开他束缚、把星核塞给他、叫他“保护好自己”的混蛋…就这么…没了？
就因为他是“钥匙”？就因为他的血能对抗黑潮？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刺痛，并非来自身体的伤口，而是从心脏深处猛地炸开！比之前孢子钻入的疼痛更剧烈，更难以忍受！
“呃…”林焰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怀里的星核差点脱手。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喉咙。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焰？你怎么了？”唐雨薇立刻警觉地直起身，星核的光芒映出她担忧的脸。
“没…没事…”林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但那剧烈的、源自心脏的刺痛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种空荡荡的、冰冷的余悸。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想到那个冰疙瘩可能死了…心会这么疼？他不是恨他吗？恨他的冷漠，恨他把自己当成物品…
黑暗中，星核幽蓝的光芒无声地流淌。矿坑深处，只有水滴声在寂寞地回响。熔断的，似乎不仅仅是磐石要塞的回路，还有某些更加坚固的、冰冷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