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柏青将敖丙介绍到了自己的队伍,他的队(什)伍加上他一共有十人,他告诉敖丙平时训练队伍里的伍长在负责,因此他会有充足的时间带他。
“每年秋都有“秋射”,士兵需用六石弩在三十步外射靶,拉力不足或射程不够者直接判定不合格。”他拍拍敖丙的肩膀,“臂力不达标会受惩戒,而命中十二次以上的上功者可获赐金帛或晋升。”
“校尉说你年纪小,因此特殊对待,等你到十五岁就可以编入我的队伍,我相信两年内你一定能进步,也不会拖后腿的。”潘柏青笑颜,对两个伍长吩咐接下来的训练任务。
一位伍长开玩笑的对敖丙道:“小娃子,我们可是孙屯长看好的精锐哦,这训练量你可能遭不住!”
敖丙看过去,蹙眉道:“请不要小看我。”
“哈哈哈…”众人被他这烂漫样惹得大笑不止。
“?”敖丙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抬头对潘柏青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潘柏青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笑说:“我自然是很看好你的。”
这种感觉,有点像二哥哥。
二哥哥…
敖丙腹诽。
敖乙…
还说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死去的那人替身,自己因他想起二哥哥算怎么回事。
敖丙在内心斥责自己双面,遂微微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在熹微天光里将砂砾装满背篓——这是每日负重十里的开始。
“膝盖再弯三寸!”孙屯长的铁矛抵住士卒颤抖的后腰,“持戟要如握犁铧,稳得住才刺得准!”
士卒们举着榆木长戟,在刺骨的北风中反复练习突刺。
汗水顺着士卒的肘弯滴落在冻硬的土地上,转眼凝成冰碴。
日头西斜时,校场传来沉闷的鼓声。
士卒们拖着发麻的双腿奔向弩阵,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六石弩,三十步靶!”孙屯长的吼声混着金铁交鸣,“中靶不足五次,今夜不许进食!”弓弦震颤声此起彼伏,有人因脱力栽倒,换来的是老兵的怒骂:“匈奴的箭可不会等你喘口气!”
训练和考核皆有连坐制,他们也是有压力在身上。
在这严苛的训练环境下,孙屯长注意到了一直认真对待各种训练的小士卒——敖丙。
可以用少年士卒称呼他,他正推动着有他腰那么大的石头,头发被布绳绑着扎成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那额头全然是汗水,浑身上下泥土与灰沙缠身,这是他刻苦训练的证明。
孙屯长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敖丙。
他发现敖丙会在面对陌生的兵器时,去请教除潘柏青外的其他士卒,多说些好话亦或者让一点饭菜,那些士卒没有拒绝的道理,哪怕拒绝了也不见得敖丙就此气馁而停下,他会大着胆子去询问士卒见都不敢见的陈司马。
当然,请教陈司马的内容……孙屯长出于对敖丙的关心去问了,关于阵法的学习。
“是一个很聪慧的孩子,能举一反三,他也懂得人心,仲卿,他把疑问都想全才来问我的,完全不会耽误时间。”
难得啊,这个煞鬼都面露赞叹。
孙屯长思索着。
“你那是什么表情。”陈司马陈澈指着他道,“我告诉你,我可没有舒春华那么好说话,在边军,就要有身为将领的态度。”
“?”刚进入营帐打算讨论接下来的训练任务的舒春华军侯黑了脸。
陈澈:“军侯有何贵干呀。”
“好说话的军侯找不好说话的司马大人聊有关训练任务。”舒春华笑盈盈走进来,孙屯长见情况不对适时告辞溜了。
这背后说人就不该指名道姓,毕竟军侯又不是只有一位,被听到了还有迂回的余地。
这陈司马糊涂啊。
“糊涂的陈司马编排人又忘记了不要指名道姓”一事在军吏之间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由于良好的训练以及伙食伺候,敖丙脸颊开始有肉成为了对潘柏青照顾最好的回馈。
本生底子就好,开始长身体之后,那俊秀的容貌越来越明显。
不过,让军吏们记在心里的却是敖丙作战的天赋,本着严格要求敖丙的原则,孙屯长要求安什长与敖丙来次搏杀演练。
听到点他的名字,安什长喉结狠狠滚动了下。
作为从长安市井征来的戍卒,他见惯了坊间泼皮斗殴,却从未把军中近身搏杀当回事,平日里练戈矛拼刺时,不过虚晃几招敷衍了事。
可他余光瞥见敖丙已利落地抄起一把大刀,这年轻的士卒,他可是有所耳闻,每日鸡鸣便独自操练,传言曾仅用木刺杀过三个士卒。
此刻敖丙死死盯着他,刀锋映着漠北寒日泛着冷光,安什长心里直打鼓——这哪里是演练,分明是要他好看。
攥着握柄发烫的长戟,安什长硬着头皮出列。
寒风卷着砂砾扑在脸上,他却感觉后颈发凉。
耳畔响起孙屯长的呵斥,眼前浮现出敖丙弓步压刀的起手式,安什长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吊儿郎当、逃避训练的后果——怕是要折在这黄沙漫卷的演武场上。
毕竟他作为什长,要是敢不敌敖丙,这一个什伍全都要被他牵连。
冷汗浸透了里衣,他的脑子却在飞速盘算:如何在这看似必败的死局里,寻得一线生机?
不等他思考,敖丙闪身到他面前,那大刀被他挥舞得轻松如甩袖,招招朝着自己的脖颈或大腿,安什长刚开始还害怕,后来过几招就松懈了。
他注视着眼前青年。
太年轻了,力气也不大,只是技巧更胜一筹罢了。
技巧面对绝对的力量,可不值一提!
安什长这么想着,手臂被敖丙划出一道口子,他笑了:“小娃子,你倒是用力一点啊,只是划一道口子而不是斩断敌人手臂,那可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敖丙只是站立,一动不动。
“小娃子,你在干什么!不要站着不动,输也要给我输得有尊严!不要等死!”潘柏青忍不住了,在场外大喊道。
下一秒,他就被孙屯长一手按住脑袋示意闭嘴。
安什长见敖丙这模样,以为他是被吓傻了,遂笑盈盈走过去,准备一击结束这次练习。
“!”
他心脏猛然一跳,顿感无数痒意直冲胳膊。
“安什长好像有点不对……”步兵队的其中一位士卒说道。
只见,安什长捂着胳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右手完全拿不动武器。
孙屯长连忙上前查看,发现那伤口已经变紫,并像个蜘蛛网蔓延手臂。
“小娃子,这是怎么回事?!”孙屯长扭头注视着敖丙。
敖丙从包里拿出草药,随便磨出汁水,走上前涂抹在安什长手臂上,伴随着安什长疼得大喊大叫,没一会,手臂的毒开始消散。
“我以为得击败他,刚刚没考虑他的生命。”敖丙太过于平静,以至于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他是逃兵,这次又用毒素,不能把这种怪人留在军营!”安什长的什伍中一名伍长站出来喊道。
“喂,你们连一个娃子都赢不了算什么?别找借口!”潘柏青的什伍也不甘示弱说道。
只见,罗屯长大步走到敖丙面前,抬手就是两耳光,敖丙顿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满脸立马泛红。
“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士卒,还轮不到你收拾!”孙屯长见状拉开罗屯长,见他那样,又阴阳怪气,“哟,这不是罗屯长吗?安什长记得是你的表弟,这么快就出来护犊子了?”
因为考虑到亲属关系,安什长并不是罗屯长的士卒,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前安什长仗着自己有屯长表哥作威作福被孙屯长给教训之后,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
“蠢货!在刀上抹毒,误伤队友怎么办,这个代价你配得起吗?有没有人教过你点到为止,你不是最勤奋吗?有点怀疑你的勤奋用在哪里,该不会是在想该怎么讨好自家上级,好早点被调去好的地方当差吧!”
罗屯长却指着敖丙怒骂。
这个时候,孙屯长更是护着敖丙,别人当着你的面打骂你自己人,本质上就是瞧不起你,打着给你看的。
“左右都是自己人,怎么还内部吵起来呢?”舒春华军侯出现,此前他一直观察训练情况好给校尉汇报,前因后果他倒是清楚,怕这俩屯长又出什么矛盾,赶紧下场拦着。
此前他记得陈司马就因为喜欢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等闹大才出手,就被举报到校尉那里,给动军法了。
“军侯……”“军侯。”
舒春华军侯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冷静下来。他看向敖丙,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询问:“敖小郎,你且说说,为何要在刀上抹毒?这可不是军中常规的训练手段。”
敖丙抬起头,脸上的红印格外醒目,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坚定:“军侯,我知晓许多草药的特性。这毒虽会让人痛苦,但不会致命,且能快速制敌。我想着,战场上生死一瞬,多一种手段便多一分胜算。刚刚演练时,我一心只想取胜,没来得及考虑太多。”
舒春华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虽说战场上手段多样,但军中训练有其规矩。此次演练,本是为了提升技艺,点到即止便可,你此举确实莽撞了些。”
罗屯长在一旁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舒春华抬手制止:“罗屯长,你也莫要冲动。敖小郎此举固然有错,但也不能全然否定他的努力与天赋。”
“至于安什长,身为什长,平日里训练敷衍,今日才会险些在演练中落败,他自身也需反思,这次就不牵连你的什伍,但你自己也免不了一顿加练,认不认?”他瞥向安什长。
安什长跪在地上,面色涨红,心中又羞又恼。
听到舒春华提及自己训练态度不端,发现原来上面一直都在观察他们,更是无言以对,良久,憋红脸道:“认。”
舒春华又转头看向孙屯长:“孙屯长,敖小郎是你麾下士卒,你平日里对他多加教导,让他明白军中规矩。此次事件,也算是一个教训。”
孙屯长点头应道:“是,军侯。我定会好好教导敖丙,让他明白此次的过错。”
舒春华环顾众人,提高音量说道:“咱们边军,是要一同对抗匈奴,保家卫国的。内部更应团结一心,若是因这点小事就起纷争,如何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都把心思放在训练上,提升自身本事,才是正理。”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军侯教诲!”
舒春华看着众人,神色缓和了些:“好了,都散了吧。安什长,你回去好好养伤,日后训练切不可再敷衍。敖小郎,你随我来。”
敖丙跟着舒春华来到一处营帐。
舒春华示意他坐下,语气平和地说道:“小丙,我知道你一心求进,想要在军中有所作为。但在这军中,规矩是重中之重,切不可因小失大。你有这份天赋与努力,是好事,但也要用对地方。”
敖丙低头说道:“军侯,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今日教训,往后定遵守军中规矩。”
舒春华微微点头:“嗯,你能明白就好。你年纪尚小,未来的路还长。只要你肯努力,肯守规矩,军中自不会埋没你的才华。”
敖丙心知军侯在为自己着想,道:“多谢军侯教导,我定不负军侯期望。”
舒春华笑了笑,挥挥手让敖丙离开。
看着敖丙离去的背影,他暗自思忖,这孩子虽有些莽撞,但天赋与上进心难得,好好培养,或许能成为军中的一把利刃。
敖丙回到营帐,潘柏青立刻迎了上来:“小娃娃,你没事儿吧?你放心,我以后找机会教训那个罗屯长,他有本事最好别犯错!”
敖丙摇头:“我没事,潘大哥。是我自己做得不对,没考虑周全。”
潘柏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训练可别再这么冒险。”他从桌上拿去一盒药膏,“舒军侯差人送来的药膏,你别动,我给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