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队长咬牙,只好大声道:“是我放走他的!因为、因为他家里来信,说他长辈身体不好了,没希望了!他怕请假不批准再加上心急如焚,我其实逮住了跑掉的他,因为我们负责巡逻,对地方也熟悉,所以他跑的时候,我轻松的就找到了他,但他跪在我面前磕头求我!我…我是有那么个他跑了、上级找不到也就算了的想法!”
“胡闹!到时候发现他是匈奴细作的怎么办?谁都可以编出一个可怜的理由让你心软!”陈司马指着斥候队长的脑袋,“在这里的谁不苦?谁不可怜!万一他是细作,让你放跑了,把情报传递出去,那么有更多的家庭会痛苦,你有想过吗?!”
辎重队长侧脸低声对步兵队长吐槽道:“陈司马说得对,这个世道谁不苦?哪怕是真的,没有批准,导致了后续出错怎么办?”
“……”步兵队长听这么说也有道理,这种逃兵事件,无论什么借口,逃是避免不了了,因为未知后果太多太严重,谁都承担不了。
不能心软……步兵队长对自己说道。
他闭上眼呼吸整理情绪,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冷静、默然的情绪。
队长们微微抬头,以观察的目光审判逃兵。
好在,两个军官惩罚队长和逃兵,这说明队长和逃兵还有希望……要是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才是真的出事了。
“……”陈司马深吸一口气,道,“步兵队长和弓箭队长,把这俩蠢货送悔改处去关着,作战队长和辎重队长,你们把这三逃兵关去军牢。”
“是!”
队伍解散后,由于是公共场所,其他部的军官下属队伍,那些贱兮兮的什长和伍长们倒是会路过绑着逃兵的柱子,笑话道:“诶哟,挂猪肉了呀!”“逃兵?孬种!”“这贪生怕死之辈队伍群哦!”
“嘘,到时候人家队长给你们一脚哦!”“真害怕呀!”“哈哈哈哈哈……”
留下来的队长们气得牙齿痒痒的,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很快基层指挥官们打起来了。
这就算了,队伍的成员看见后居然不去阻拦还在旁边起哄。
“揍他!什长!揍他!”
“呼!呼!”
战况愈演愈烈,看客们也加入了打架的一员。
罗姓屯长见状立马走上去呵斥:“你们要zao反吗?!全都给我住手!”
好在及时插手士卒们的群架,这才没有闹上去。
步兵队长潘柏青上锁,对被关的两个队长道:“大人们在气头上,兴许很快就能搞清楚源头,把你们放出来了,现在先缓缓。”
“谢谢你啊…潘队长。”骑兵队长感激的笑道。
“无妨,我们先走了,你们也注意一下,现在想想什么忏悔词什么的,到时候出来了是需要写给校尉看的。”潘柏青说完,同弓箭队长离开。
敖丙还在喝粥,外头舒军侯就得了允许进入营帐找伯邑考。
伯邑考此刻刚见完卫将军回来,见他这么着急,问他发生了什么。
舒军侯迟疑的盯了一眼敖丙,伯邑考浅笑:“你说便是。”
“逃兵一共有五个人,有两个是程度较轻的被绑在柱子上示众,因为他们给出的理由也的确合理,所以示众也算另一种相对而言能接受的惩罚,其余的三个便是恶意逃跑,甚至为首的带头往匈奴那边跑,倘若真得逞,免不了会成为我们的大患。我想还是得告诉你。”
从他们的聊天,敖丙知道了伯邑考把很大的信任给了舒军侯,舒军侯的长相看起来就是严谨认真的青年文官那类,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春华,其实你心里也有解决办法,就按照你说的做吧。”伯邑考朝他一笑。
原来舒军侯的名字叫舒春华,真美好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春日里一阵舒适柔和的风。
舒军侯想了想,离开后不久便很快将处理办法写出来给了伯邑考过目。
当时敖丙还在伯邑考身边,伯邑考似乎并不着急让敖丙去参与训练,按照他的意思,负责带敖丙的师父没找好,孙屯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的队伍闹了逃兵,需要整顿,于是被伯邑考从师父那栏划掉了。
“春华,你再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做逃兵,往匈奴那边跑的,你就用你的办法,吩咐人去牢里送上断头饭,再集合队伍统一观刑砍头。”
舒军侯一边点头一边记载什么,随后没什么事情打算离开时,他的视线停留在敖丙身上:“校尉,我记得他也是逃兵,当时我们没法处理他…”
敖丙回看过去,感觉这个舒军侯不太喜欢他…毕竟那眉目见到自己时一直都是蹙着的。
“观刑的时候我会带他去看的,他的罪不足以砍头但也要处罚,我明白你是怕无法掌握这个度,没关系,我来处理就行。”
伯邑考一番话出来,舒军侯的脸红了一阵,许是头一次处理事务时出现棘手问题的窘迫,羞愧难当。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寻常问题,只怕难不倒你才是。”伯邑考又问,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说的时候也顺带看了一眼敖丙。
舒军侯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只好全盘托出。
“我…我找过去的时候,这个孩子……”舒军侯指着敖丙,那冰川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名为惊恐的情绪,“杀死了三个青年士卒,为了立一个小功,这些负责追捕的士卒不会管逃兵死活,因此逃兵反抗也是意料之中,但他能以弱小的身躯杀死三个高于他、力气大于他的男性,在我的意料之外。”
“!”伯邑考一怔,但迅速恢复以往。
“但万一是别的逃兵杀的呢?”帐外,走进来的是孙屯长,孙屯长身边是他的下属之一步兵队长潘柏青。
两位士卒朝伯邑考行礼,随后站定,他们是来汇报逃兵情况的。
“不可能,当时我们只找了他,而且他手上还拿着武器——一根粗木根,一头是尖锐的,上面全是血液,三个士卒,无一例外被他扎了喉咙。 ”
舒军侯见他们都听到了,索性也不再隐瞒了,干脆全说。
“他累了跑不动,我才把他绑住的,我认为他是个好苗子,所以选择隐瞒了刚刚的消息,我以为孙屯长你带他会问出点什么,没想到,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孙屯长瞪大双眼:“咱不管别的,如果他一杀三是真的,你把这么危险的人送给我处理啊?真实情况还不告诉我,舒大人你……我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潘柏青闻言,猛然看向敖丙。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那么大的潜力?那岂不是会成为下一个少年将军?
舒军侯看向一边,摸了鼻尖:“我逮住他的时候明确他不会伤人,至少没感觉到杀意,再说了你不是没死吗?”
孙屯长:“?”
潘柏青:“?!”
孙屯长指了舒军侯,再欲言又止看伯邑考,那眼睛和嘴型似在说“校尉你看他”。
伯邑考浅笑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们看看谁带带他,我可以拿我的官职和性命担保,他不会失控,如今在我身边这几日,他都是安安静静的,能听懂话,他需要正确的引导,我想他潜力无限。”
敖丙略微低头,手指搅动着衣袖。
孙屯长轻叹,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怕是没希望了,毕竟我队伍出了差错,不过,我可以为校尉你介绍几个屯长过来。”
舒军侯果断道:“校尉,我事情过于繁重,只怕无法培养他。”
潘柏青这时开口:“校尉,我想试一试。”
孙屯长蹙眉,侧身不轻不重的去捶了他的肩膀:“你这刚弱冠之年的小子凑什么热闹?”
“可是,我能当队长,也是证明了我的能力,我觉得我可以试试,我有培养士卒的经验,我能带好他的。”潘柏青向前走了一步,一双眼真挚的注视伯邑考。
伯邑考思索片刻,颔首道:“三个月后,我会来考验他,要是没有达到预想的样子,我会换掉你的。”
“是。”潘柏青一笑,看向敖丙。
“不过,他要明天才能跟着你。”伯邑考补充道。
“好的,校尉。”
之后,三人被伯邑考吩咐去吃饭,顺带也把敖丙给带上了。
敖丙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伯邑考。
……当高位,真好。
三言两语就能决定别人的去留。
不,千百年来就不曾改变过,商朝时期,那个神仙不就是几句话就把自己立于道德制高点的不是吗?
敖丙这么想着,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伯邑考似有所觉,抬眸时,敖丙的身影早没了。
翌日,向匈奴那边跑的三位逃兵在午时将要被斩首示众,跟在伯邑考身边的敖丙面无表情。
孙屯长捂着了敖丙的双眼,听风声,人头落地,想来已经行刑结束。
校场上,三百将士在寒风中列队如林。
“那这两位逃兵呢?他们…也会、会死吗?可周校尉这般仁厚……死的三位是跑匈奴那边还有的说……”
“废话,当逃兵哪有不死的。”
“别看了,都回去训练,等校尉正式下令便知分晓。”
听到脚步声,被绑缚的两人抬起头。
伯邑考和陈司马来看望逃跑由头合理的两人,只见两人脸上分明留有被殴打的痕迹,衣服也被扯破,脸颊上那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两人瞧见伯邑考,几乎同时出声哀求:“校尉饶命啊!”“校尉,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许哭!”跟在伯邑考身边的陈司马心烦意乱地在两人面前来回踱步,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处置。
起初听闻两人逃跑,他心中怒火中烧,可待到吃完饭,便已渐渐冷静下来…由头合理…还是些年轻后生啊……
伯邑考在两人面前徘徊许久,对他们既恼怒又怜悯,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校尉营帐。
“人已抓回,该如何处置,大家各抒己见。”伯邑考神色凝重地对营帐内的军吏说道。
“那还用说,杀一儆百,就地正法!”孙屯长满脸肃杀之气,这五人皆出自他的麾下,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他决意清除这两颗“毒瘤”。
再说了那三个性质恶劣的都被处刑,干脆都斩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