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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旧梦新局

作者:生如蜉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安城的雨下了整整三日。


    昭璧站在"锦绣轩"二楼窗前,望着对面刑部衙门进出的官员。她已换上男装,贴了胡须,连昭玥都夸赞这易容毫无破绽。


    "姐姐确定要亲自去?"昭玥在身后问。她正用嗅觉分辨着各种药材,配制解药。"李泌府上守卫森严。"


    "必须亲自去。"昭璧将虎符藏入特制的点翠腰带,"只有见到他本人,才能确定是敌是友。"


    昭玥递来一个香囊:"带着这个,若遇危险,撒向敌人眼睛。"她顿了顿,"我闻到阿史那贺的气息了,他就在长安。"


    昭璧手一抖:"你的那个突厥将军?"


    "曾经救过我的少年。"昭玥灰白的眼睛望向窗外,"如今是可汗的左膀右臂。"她嘴角泛起苦涩,"命运弄人。"


    昭璧想说什么,却被楼下的骚动打断。一队刑部差役冲进对面绣庄,为首的男子一袭墨蓝官服,面容冷峻如刀削。


    "那是..."昭璧呼吸一滞。


    "韩镜,新任刑部侍郎。"昭玥轻声道,"听说铁面无私,专查谋逆案。"


    昭璧指尖发冷。韩镜,字明远,韩家嫡子——她十六年前的未婚夫。当年王家覆灭,韩家立刻退了婚约。如今他竟成了杜鸿渐的门生?


    "姐姐认识?"


    "旧识。"昭璧强自镇定,"计划不变,今夜子时行动。"


    雨越下越大。昭璧撑伞走在暗巷中,忽听身后脚步声逼近。她迅速拐进岔路,袖中匕首已出鞘。


    "王大小姐身手不减当年。"一道低沉男声从头顶传来。


    昭璧抬头,韩镜蹲在墙头,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下。他纵身跃下,官服竟不沾半点泥水。


    "韩大人认错人了。"昭璧压低声音。


    韩镜突然伸手揭下她假须,动作快得惊人。"这点伪装,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他逼近一步,"你知道现在全城都在搜捕王家余孽吗?"


    昭璧匕首抵上他心口:"所以韩大人是来拿人的?"


    "我来还债。"韩镜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并蒂莲——正是昭璧十六年前送他的定情信物,只是原本洁白的绢面如今泛黄陈旧。


    昭璧心头一震,匕首微微颤抖:"什么意思?"


    "当年退婚非我所愿。"韩镜声音沙哑,"父亲以母亲性命相胁..."他突然将昭璧拉入暗处,"有人来了!"


    一队金吾卫跑过巷口。昭璧贴在韩镜胸前,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雨水的气息。这个距离,她能看清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边几丝白发。


    "李泌府上有埋伏。"韩镜低声道,"杜鸿渐早料到你们会找他。"


    "那你为何..."


    "因为我也在查东宫案。"韩镜塞给她一块令牌,"明日午时,持此物到平康坊的''听雪楼'',有人会带你见真正的李泌。"


    昭璧将信将疑地接过令牌,指尖相触时,韩镜突然握住她的手:"昭璧,这十六年...我从未停止找你。"


    雨声渐大,淹没了昭璧加速的心跳。她抽回手,退后一步:"明日午时。"说完转身没入雨中,没让韩镜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昭玥在客栈等得心焦,忽闻窗外异响。她吹灭蜡烛,袖中滑出淬毒的银针。


    "是我。"熟悉的突厥口音。


    昭玥浑身一僵:"阿史那贺..."


    窗子轻响,来人跃入室内,带来一股混合着皮革与铁锈的气息。昭玥"望"向声源,尽管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那个高大身影——阿史那贺,突厥最年轻的将军,也是她十六年来的噩梦与...恩人。


    "小瞎子长大了。"阿史那贺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说你在突厥王庭很受宠?"


    "承蒙可汗抬爱。"昭玥不动声色地后退,"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叙旧。"阿史那贺突然逼近,抓住她手腕,"还记得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若我救你出火场,你便做我的眼睛。"


    昭玥呼吸急促起来。那夜王宅大火,正是这个少年将军将她拖出火海。她当时高烧糊涂,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时过境迁。"她试图挣脱,"将军如今是可汗心腹,而我..."


    "而你却是可汗的眼中钉。"阿史那贺冷笑,"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在暗中调查?"他突然松开她,丢来一个香囊,"闻闻。"


    昭玥接过香囊,刚凑近就变了脸色——这是她特制的"浮生醉",能让人在梦中吐露真言。而这香气...正是从可汗帐中传来的!


    "可汗每晚燃此香审问俘虏。"阿史那贺低声道,"你提供的配方,害死了多少汉人探子,自己数过吗?"


    昭玥如遭雷击,香囊掉落在地。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香用于治病...


    "跟我走。"阿史那贺突然柔声道,"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带你回草原,那里没人会伤害一个盲女。"


    昭玥摇头:"我还有未竟之事。"


    "为了你那两个姐姐?"阿史那贺冷笑,"王昭瑢已死,王昭璧也活不过明日。"


    "什么?!"


    "杜相已设下天罗地网。"阿史那贺凑近她耳边,"除非...你拿东西来换她性命。"


    昭玥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你想要终南山秘藏?"


    "聪明。"阿史那贺轻抚她发丝,"明日午时,带秘藏来西市胡商处,否则就等着给昭璧收尸吧。"


    他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松木香——那是十六年前,少年阿史那救她时身上的味道。


    昭璧回到客栈,发现昭玥神色异常。


    "怎么了?"


    昭玥犹豫片刻,还是将阿史那贺的威胁说了出来。昭璧听完却笑了:"巧了,韩镜也约我明日午时见面。"


    "姐姐信他?"


    "不全信。"昭璧展开长安城防图,"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她指向平康坊与西市之间的路线:"明日你带假秘藏去西市,我会在途中接应。若阿史那贺真有诚意..."


    "他不会。"昭玥苦笑,"突厥人最恨背叛。"


    "那正好。"昭璧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约了韩镜在听雪楼见面。若他设伏,我们就用备选方案。"


    昭玥突然握住她的手:"姐姐,韩镜...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位未婚夫?"


    昭璧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当年我们...很好。"她转移话题,"对了,昭瑢和卢远舟..."


    "他们之间不简单。"昭玥从枕下取出一方绣帕,"这是从昭瑢身上找到的。"


    昭璧展开绣帕,上面绣着交颈鸳鸯,却用金线勾勒出锁链纹样。更奇怪的是,帕角绣着个"卢"字,针脚却极其精致,不像出自恨意。


    "她爱他。"昭玥轻声道,"恨与爱,本就是一线之隔。"


    昭璧想起昭瑢临终前的话——"我在仇人身边做牛做马"。十六年的朝夕相处,恨意是否早已变质?


    窗外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昭璧收起绣帕:"休息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次日午时,长安城熙熙攘攘。


    昭璧持韩镜的令牌来到听雪楼,被引入一间雅室。室内熏着沉水香,屏风后隐约有人影。


    "韩大人?"昭璧警惕地按住腰间点翠簪。


    屏风后走出的却不是韩镜,而是一位白发老者——正是传闻中已致仕的李泌!


    "王姑娘久等了。"李泌示意她坐,"明远临时被杜相召去,托老夫先来相见。"


    昭璧不敢大意:"李大人与韩镜是..."


    "同僚,亦是同道。"李泌从袖中取出半块虎符,与昭璧的那块严丝合缝,"十六年来,我们一直在查东宫案。"


    昭璧这才稍稍放松,将昭瑢收集的证据一一呈上。李泌看后长叹:"果然如此!杜鸿渐这老贼..."


    突然,楼下传来嘈杂声。李泌脸色一变:"不好,是金吾卫!"他迅速推开身后暗门,"从此处走,明远在曲江池畔等你!"


    昭璧刚踏入密道,就听楼上房门被踹开。她咬牙前冲,密道尽头竟是条死路!正焦急时,墙上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入暗室。


    "别出声。"韩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狭小的暗室里,两人贴得极近。昭璧能感觉到韩镜急促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外面脚步声渐近,火把的光从缝隙透入。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有人厉喝。


    韩镜突然低头,唇几乎贴上昭璧的耳垂:"配合我。"不等她反应,他已扯开自己的官服,同时解开昭璧的发簪,让青丝披散。


    "韩大人,你这是..."


    "嘘。"韩镜猛地推倒几个箱笼,发出巨大声响,随即高声道,"什么人?!"


    暗室门被踹开的瞬间,昭璧明白了他的意图——金吾卫们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韩侍郎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地上散落着酒壶。


    "下官打扰韩大人雅兴了..."领头的金吾卫尴尬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昭璧立刻推开韩镜,整理衣衫:"好一招''掩人耳目''。"


    韩镜苦笑:"形势所迫。"他递来一封密信,"李大人让我转交你的。杜鸿渐三日后确实要发动政变,但目标不是太子,而是..."


    "皇上?"昭璧看完信,脸色大变。


    "先太子血脉尚存的消息走漏了。"韩镜沉声道,"皇上若知当年错杀亲子,必会彻查。杜鸿渐狗急跳墙..."


    正说着,窗外突然射入一支箭,正中韩镜肩膀!昭璧迅速关窗,扶住踉跄的韩镜。


    "有毒..."韩镜脸色迅速灰败。


    昭璧撕开他衣衫,伤口已泛黑——是突厥的蛇毒!她立刻取出昭玥给的解药敷上,同时听到屋顶瓦片轻响。


    "不止一个刺客。"韩镜强撑着站起来,"你快走!"


    "闭嘴!"昭璧扯下点翠腰带,浸入药粉后迎风一抖,竟变成一条闪着蓝光的软剑,"十六年前你弃我而去,今日休想再当英雄!"


    刺客破窗而入,足有七八人。昭璧软剑如灵蛇出洞,点翠上的药粉随剑风飘散,敌人触之即倒。韩镜虽负伤,手中判官笔仍招招致命。


    最后一名刺客倒地时,韩镜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昭璧扶住他,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


    "当年退婚...是我此生最大憾事。"韩镜嘴角渗血,"这十六年,我暗中保护昭瑢,追查昭玥下落...都是为了赎罪。"


    昭璧心头一震:"是你一直在保护瑢儿?"


    韩镜点头:"卢远舟对她...并非无情。我几次刺杀杜鸿渐未果,却意外发现他们之间的秘密。"


    他咳嗽几声,继续道:"卢远舟早知昭瑢身份,娶她既为监视,也为保护。那毒...是昭瑢自己下的,为的是逼卢远舟带她去终南山。"


    昭璧如遭雷击。原来昭瑢与卢远舟之间,竟是这般复杂的关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扶起韩镜,"我们先离开..."


    话音未落,又一批刺客杀到。这次更多,足有二十余人,将小巷两头堵死。


    "看来今日要与你死在一处了。"韩镜苦笑,"倒也不错。"


    昭璧握紧软剑:"谁要与你同死?"她突然吹响胸前玉哨,尖锐声穿透云霄。


    刺客们一拥而上。昭璧与韩镜背靠背迎敌,渐渐力不从心。就在危急时刻,一阵奇异的香气飘来,刺客们突然动作迟缓,纷纷倒地。


    巷口,昭玥手持香炉缓步而来,身旁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阿史那贺!


    "姐姐没事吧?"昭玥"望"向昭璧方向。


    "你怎么..."


    "阿史那贺说你要死了。"昭玥微笑,"我只好用他试了新研制的''醉梦散''。"她踢了踢地上的突厥将军,"他带的人比说的多了一倍。"


    韩镜忍俊不禁,牵动伤口又皱眉。昭玥循声走去,熟练地为他处理伤口:"韩大人,久仰。"


    "王三小姐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昭璧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什么:"玥儿,你早知道韩镜..."


    "嗯。"昭玥点头,"他在突厥救过我,那时我不知他是姐姐的旧情人。"


    韩镜尴尬咳嗽。昭璧耳根发热,正要辩解,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是宫中的紧急召集令!


    "开始了。"韩镜脸色凝重,"杜鸿渐提前行动了!"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昭玥解下腰间香囊分给两人:"浮生醉的解药,含在舌下。"


    阿史那贺突然挣扎起来:"小瞎子!你若去宫中,必死无疑!"


    昭玥蹲下身,轻抚他的脸:"阿史那,你救过我两次。这次,换我救你。"她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解药一个时辰后生效,足够我们解决杜鸿渐了。"


    昭璧扶起韩镜,看向皇宫方向。乌云压城,风雨欲来。十六年的恩怨,终将在今日了结。


    "走吧。"她握紧点翠软剑,"是时候为王家讨回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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