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章 遇到白月光的鬼蜘蛛

作者:二八佳人杀生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气色好些了。”桔梗跪坐在草席边,小心地揭开染血的绷带。她永远这样,对最肮脏的伤口也能面不改色。


    没有香衾暖帐,只有这方狭小的洞穴,但是,很安静。火堆将她的身影投在岩壁上,随着火光微微颤动。我盯着那道摇晃的剪影,像在凝视一个须臾的梦境。


    “为什么还要来?”我别过脸,避开她那双太过澄澈的眼睛。洞外雨声淅沥,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她袖间清苦的药香。石缝里渗下的水珠坠入陶碗,在晃动的倒影中荡起细小的涟漪。


    她没有回答,只是收回手,取出新的绷带。素白的布条展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让我想起寺院被山风吹动的经幡。


    “哼,又是那套佛教''无缘慈悲''的说辞吗?”我又难以自禁地望向她。


    明明想看她更为难的表情,但是,此刻,我的内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岩壁上,我们的影子几乎交叠在一起,光是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体内翻涌的戾气竟不知不觉消散了。


    真可怕啊,在某个瞬间,仅仅是这样待在她身边,我竟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你不怕我?”我突然开口,“我可是个强盗。”


    她终于停下动作,直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仿佛在清澈的溪水中映出自己的倒影——肮脏、丑陋、满身罪孽。


    火堆突然迸出几点火星。


    “因为我相信,人性中存在可被救赎的部分。”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每个人都有获得新生的可能。”


    洞外雨声忽然加剧,水帘从藤蔓的间隙泼洒下来。她静静地注视着我,那目光犹如穿透乌云的月光,照进我灵魂最阴暗的角落。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定会嗤之以鼻。但由她道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哼,真是可笑的想法。”


    “桔梗,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盯着药碗里晃动的倒影——那张脸陌生得可怕。没有往日的暴戾,只剩下苍白的虚弱。似乎只要在她身边,那些声色犬马的诱惑就会逐渐褪色,内心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平和安宁。


    “喂!”


    在她收拾药箱时,我忽然开口:“鬼蜘蛛。”


    “嗯?”


    “我的名字。”我盯着旁边草席被跪出的皱痕,“…….鬼蜘蛛。”


    她背对着我,似乎笑了笑,白衣在昏暗的洞穴中像一盏温柔的灯。我突然想起那个银发妖怪。他周身笼罩的是清冷到令人窒息的月辉,而桔梗,她是能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晨光。


    雨幕中又传来那个孩子的呼唤。桔梗应了一声,临走前将一支新摘的桔梗花插在洞口的竹筒里。雨水顺着花瓣滴落,那抹淡紫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明艳。


    我凝视着花瓣上滚动的水珠。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注意到野外如此微小的花,也能拥有如此美丽的颜色。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数着洞口的雨滴声。


    一滴,两滴,三滴……


    水珠坠入石缝里的声音清晰而单调。我耐着性子挨到天亮,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心就莫名地提了起来。


    洞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却不是我想听的节奏——太轻快,像只小鹿蹦跳着踩过草叶。


    “今天换我送药。”


    枫挎着药篮子钻了进来。我灰心丧志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你姐姐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头发随着动作甩到身后。


    “姐姐姐姐的,你老找我姐姐干嘛?”


    我从鼻子里慢慢地哼出一声气,懒得搭理她。胸前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发痒,像是有蚂蚁在爬。


    “小鬼,你不懂。”


    枫嘁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懂?”


    她把药篮往地上一丢,蹲下身,开始分拣草药,“你们都欺负我不晓事,偏我看得最明白。”


    这话倒勾起我几分兴致。小丫头片子才到我腰高,说话倒带着超乎年龄的老成。我含着笑问道:“哦?你说你明白,那你明白什么?”


    她也不答话,抓起石臼开始捣药。木杵撞击的声响比桔梗在时急促许多,撞在底部笃笃的响。动作虽不如她姐姐那般行云流水,却也像模像样。


    “我就知道——”枫开口,就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伤成这样,换成别人早疼死了。偏你每天眼巴巴地盼着,看到了姐姐啊……”她故意拖长音,做了个促狭的鬼脸,“那嘴里多苦的药都是甜的。”


    我一时没绷住笑,嘴角伤口立刻裂开,疼得倒抽冷气:“就你鬼机灵。”


    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间系着的发绳也跟着摇摆。


    我怔怔望着洞口,外头雨丝细密。


    耳边是一声一声的捣药声,眼底是洞口一点点渗透进来的微光。


    竹筒插着的淡紫色野花多日未换,无力地皱着,离了根蔫头耷脑。


    身下草垫硌得难受,我试着挪动肩膀,立刻被疼痛钉了回去。


    “喂。”我冲着那小鬼喊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枫被烟火气熏得直咳嗽,一边将捣好的药草倒入锅中熬制,一边随口答道:“这还不简单?”


    她抹了抹被熏红的眼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你看到我姐姐时,眼睛都是亮亮的,就和村里那个笨蛋哥哥一样。”


    洞外忽然雨声大作,打在岩壁上如同擂鼓。


    “笨蛋哥哥?”我低声重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枫突然噤声。火堆噼啪作响,映得她小脸忽明忽暗。我盯着她闪烁的眼睛:“你说的笨蛋哥哥是谁?桔梗最近……都在和谁在一起?”


    “没、没有谁啊!”


    她的眼神飘忽着,慌忙低头拨弄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热气沁出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匆匆煮好药,手忙脚乱地就把药碗往我这边一推:“药好了,你自己记得喝。”


    那碗黑色的药汁晃得厉害,有几滴溅在我的手背上。


    我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比受惊的兔子还快,发绳在脑后一跳一跳。


    洞口几朵蔫败的花瓣被带起的风惊得颤了颤,终于不堪重负,零落在泥水里。


    我执着地盯着洞口,然后,慢慢地将脑袋落回枕上。


    真好啊,真好啊,脑袋像是被一片大锤砸中,砸得嗡嗡作响。


    是了,桔梗近来确实不常出现了。即便来了,也总是匆匆离去,眉眼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沉浸在梦里,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没看出来。


    我从来没有对人的情绪如此敏感过。


    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声音能如此轻易地剖开人的胸膛。


    桔梗的表情越来越柔软,像初春的雪在掌心化成水。


    那个身心纯净、不受世俗所扰的巫女,竟然出现了动摇。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将洞壁染成血色时,我听见了脚步声。不是桔梗惯常的轻盈,而是略显急促的、带着某种隐秘雀跃的节奏。


    我屏息缩在阴影里,听着桔梗背对着我的方向走去。


    山风必定正拂动着她的长发,发梢浸在金色的余晖里。她抬手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那姿态一定美极了。


    “犬夜叉......”


    这几个字从她唇间滑落,轻得像一片花瓣坠地。那语调温软得几乎陌生,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含着笑,又像藏着羞。


    我蜷缩在洞壁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抠进岩缝,像一只阴暗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她就在洞外,站在枫树下,白衣被晚霞染成绯色,像一朵被人摘在掌心的花。而那个少年,一定在用令人梦寐以求的目光注视着她。


    “桔梗,”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特有的亲昵。


    桔梗在笑。


    那笑声很轻,不是巫女对信徒的慈悲,不是医者对伤者的关怀,而是某种更鲜活、更私密的东西。永远触碰不到,却又真实地出现了。


    我咬紧牙关,舌尖抵着上颚,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毒火。


    为什么?


    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


    是我在腐臭的洞穴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她的脚步声。是我在疼痛难忍的夜晚,感受着洞内每一缕残存的气息。是我在每一次濒死时,死死盯着她垂落的发丝,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现在,她却对着别人笑。


    犬夜叉、犬夜叉,我反复听到对方的名字,一个如此可恨的家伙。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