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的正确用法》 第1章 强抢压寨夫人的鬼蜘蛛 我喜欢美人,而作为强盗,掠夺美丽之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尤其是那些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平日里眼高于顶,连看人都是用鼻孔的。偏生我最爱看他们跌落尘泥的模样——华服染尘,长发委地,咬着嘴唇强忍泪水的样子,比春雨后枝头颤巍巍的杏花还要动人。 这癖好确实糟糕,但我从不为此羞愧。 这些年来经手的“货物”不计其数,贵族小姐们金丝雀般的惊叫,小公子们咬着唇发抖的模样,不过都是妆奁里把玩的珠宝。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人。 那日春阳正好,我带着手下劫了一队商旅,前头探路的瘦猴突然狂奔回来,扯着嗓子喊:“老大!前面有个大美人啊!” 我哼笑一声。 美人? 这群粗胚能见过什么真正的美人?八成是把哪个涂脂抹粉的庸脂俗粉当成天仙了。 我踹开挡路的废物,扬鞭催马,大笑着向林边驰去。马蹄踏碎一地落花,我漫不经心地抬眼—— 然后,我忘记了呼吸。 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银发迤逦如瀑垂落,却令整个森林都为他屏息。 “真是……天人啊...…”身旁的小喽啰梦呓般呢喃,却道出了我的心声。 我见过无数美人——春日里浓艳的游女,秋月下醉酒的公卿,甚至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但那些都是可以攀折的花,可以玷污的雪,可以攥在掌心肆意揉碎的蝴蝶。 而眼前的存在,却像本身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嘲讽——如此完美,如此超然,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粗鄙不堪。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着迷。 风掠过树梢,他的银发微微拂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律,像是月宫仙人偶然驻足凡尘。 我喉咙发紧,掌心渗出细汗。 “喂,美人!”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要不要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糟。不是因为我意识到这话有多狂妄,而是他的气息变了——那种美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冷得让人胆寒。 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却仍沉浸在某种醺然的亢奋中。想象那段洁白的颈项被掐出红痕,想象月光般的银发沾上尘土,想象他被迫仰起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光是想象这人在我身下蹙眉忍辱的模样,就让我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 林间的风,忽然静止了。 银发的美人缓缓侧眸,嘴角微扬。这一笑本该倾国倾城,令人神魂颠倒,却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不知死活。”他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冷清三分,像是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 我还未来得及品味他话里的意思,就见美人广袖微动。一缕青光自他指尖流泻而出,如龙蛇游走,又如柳枝拂水。那光太美,美得我一时忘了躲闪。 直到第一滴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 耳边传来手下们的惨叫,混合着血肉撕裂的闷响。广袖翻飞间,青光织就天罗地网。 那是我此生见过最优雅的杀戮。青光所过之处,血花如梅绽开,在空中绘出残酷而绮丽的图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轻挑时宛如拨弄琴弦。 现实之中,何曾见过这般美丽的武学。那不是人类的技艺,而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令人绝望的美。 “等——”我的声音哽在喉间,青光已逼至眼前。仓促间,我本能地拔刀格挡,钢铁锻造的太刀却如薄纸般被一分为二。断刃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道火辣辣的痛楚。 我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树干上。落叶簌簌而下,有几片沾了血,粘在我汗湿的额前。低头看去,前襟已被划开尺余长的裂口,皮肉翻卷处,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我鬼蜘蛛横行半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何曾想过会落入如此境地。 他缓步逼近,足尖点地无声。绣着梅纹的华贵和服上仿佛有暗香浮动。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他双颊蔓延的赤色妖纹,非但不显狰狞,反而给那张凛然不可侵犯的脸平添了几分冶艳。 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神明垂视蝼蚁。 “区区人类,也敢觊觎我杀生丸?” 杀生丸。 这名字混着血沫在舌尖滚过,带着铁锈般的甘美。 青光再次袭来时,我低笑出声。血珠溅在他霜雪般的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啪!” 青鞭狠狠地抽打着脊背,疼得我眼前发黑。 “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指尖青光吞吐,“便挖了你的眼珠。” 我狼狈地跪倒在地,粗喘着抬头。鲜血从额头流下,模糊的视野里,唯有他逶迤的衣摆,如流云般纤尘不染。 “要杀便杀。”我咧开嘴,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能死在美人手里,倒也不算亏。” 光鞭倏然缠上我的脖颈,缓缓绞紧。窒息感潮水般涌来,我盯着他微愠抿起的唇线。分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凡人不可逾越的天堑。 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过来,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恐惧。那么冰冷,那么干净,与他衣袖间萦绕的冷香如出一辙。 我再睁开眼时,洞顶渗下的水珠正砸在额头上,凉得发疼。 还活着啊...… 腐草与血的气味里,忽然混进一缕清苦的药香。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瞥见一截素白的袖角垂在身旁,恍若云端雪。 “醒了?” 清冽的声音从黑暗中浮起,与记忆中冰冷的语调截然不同,平静得像一泓秋水,清而柔。 我竭力聚焦视线,借着洞壁摇曳的火光,终于看清了那抹身影。 洁白无垢的巫女装束,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只在发尾处用素绳松松挽起。分明是极清丽的面容,偏生让人不敢生出半分狎昵。 她跪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低头捣着药草,石臼里传来有节奏的轻响。几缕未束起的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我注视着她。 火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仿佛她本身就会发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比起那个银发妖怪令人窒息的美丽,这姑娘的好看是温润的,像供在神龛前的白瓷瓶,洁净而不可侵犯。 “为什么救我?”我哑着嗓子笑,牵动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熬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气息弥漫,莫名带着神社供奉时焚烧香烟的味道,沉静而遥远。 “别动。”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来,“伤口会裂开。”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缠满了洁净的白布,有几处还渗着血色。 胸口突然涌起难以名状的焦躁。这感觉比面对银发妖怪时更难以忍受。那时至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现在…… 她端起熬好的药碗,膝行至我身旁。随着她的靠近,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更清晰,悄无声息地驱散了洞穴里腐朽的血腥气。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厌恶或勉强,却只看到专注与平静。 “能自己喝吗?”她将药碗递到我唇边,声音里没有怜悯,只有平静的询问。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药碗小心地贴到我的唇角,汤药很苦,可她的指尖偶尔擦过我下颌,却是暖的。这温暖比疼痛更令人焦躁。 我盯着她垂落的发丝,仿佛胸口的鞭伤又开始灼痛。 她却只是轻轻扶正我的脖颈,连垂眉都端庄得恰到好处。洞外暮色渐沉,最后的天光斜照进来,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浮上一层淡色的光晕,仿佛朝露般脆弱。 我闭上眼,听见自己腐朽的躯壳里,有什么东西正疯狂生根。 “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到自己鬼使神差的声音。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活像摇尾乞怜的野狗。 “桔梗。”她头也不抬地回答,“山下村庄的巫女。” 桔梗,桔梗,我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山野间随处可见的紫色野花,偏生她叫起来,就莫名染上几分神性。 “桔梗大人!”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村头的结界需要加固——” “知道了。”她整理好药箱,起身走到洞口却突然驻足,侧脸被暮色镀上一层薄釉似的柔光,“你且休息,明日我会再来换药。”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别想着离开,你的伤经不起颠簸。” 脚步声渐远。我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洞口的光亮中,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或许这世上真有明月,但不是高高挂在天上让人仰望的那种,而是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洞顶的水珠又落下来,这次砸在我眼皮上。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与药的苦味。 第2章 遇到白月光的鬼蜘蛛 “今日气色好些了。”桔梗跪坐在草席边,小心地揭开染血的绷带。她永远这样,对最肮脏的伤口也能面不改色。 没有香衾暖帐,只有这方狭小的洞穴,但是,很安静。火堆将她的身影投在岩壁上,随着火光微微颤动。我盯着那道摇晃的剪影,像在凝视一个须臾的梦境。 “为什么还要来?”我别过脸,避开她那双太过澄澈的眼睛。洞外雨声淅沥,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她袖间清苦的药香。石缝里渗下的水珠坠入陶碗,在晃动的倒影中荡起细小的涟漪。 她没有回答,只是收回手,取出新的绷带。素白的布条展开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让我想起寺院被山风吹动的经幡。 “哼,又是那套佛教''无缘慈悲''的说辞吗?”我又难以自禁地望向她。 明明想看她更为难的表情,但是,此刻,我的内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岩壁上,我们的影子几乎交叠在一起,光是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体内翻涌的戾气竟不知不觉消散了。 真可怕啊,在某个瞬间,仅仅是这样待在她身边,我竟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你不怕我?”我突然开口,“我可是个强盗。” 她终于停下动作,直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仿佛在清澈的溪水中映出自己的倒影——肮脏、丑陋、满身罪孽。 火堆突然迸出几点火星。 “因为我相信,人性中存在可被救赎的部分。”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每个人都有获得新生的可能。” 洞外雨声忽然加剧,水帘从藤蔓的间隙泼洒下来。她静静地注视着我,那目光犹如穿透乌云的月光,照进我灵魂最阴暗的角落。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定会嗤之以鼻。但由她道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哼,真是可笑的想法。” “桔梗,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盯着药碗里晃动的倒影——那张脸陌生得可怕。没有往日的暴戾,只剩下苍白的虚弱。似乎只要在她身边,那些声色犬马的诱惑就会逐渐褪色,内心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平和安宁。 “喂!” 在她收拾药箱时,我忽然开口:“鬼蜘蛛。” “嗯?” “我的名字。”我盯着旁边草席被跪出的皱痕,“…….鬼蜘蛛。” 她背对着我,似乎笑了笑,白衣在昏暗的洞穴中像一盏温柔的灯。我突然想起那个银发妖怪。他周身笼罩的是清冷到令人窒息的月辉,而桔梗,她是能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晨光。 雨幕中又传来那个孩子的呼唤。桔梗应了一声,临走前将一支新摘的桔梗花插在洞口的竹筒里。雨水顺着花瓣滴落,那抹淡紫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明艳。 我凝视着花瓣上滚动的水珠。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注意到野外如此微小的花,也能拥有如此美丽的颜色。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数着洞口的雨滴声。 一滴,两滴,三滴…… 水珠坠入石缝里的声音清晰而单调。我耐着性子挨到天亮,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心就莫名地提了起来。 洞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却不是我想听的节奏——太轻快,像只小鹿蹦跳着踩过草叶。 “今天换我送药。” 枫挎着药篮子钻了进来。我灰心丧志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你姐姐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头发随着动作甩到身后。 “姐姐姐姐的,你老找我姐姐干嘛?” 我从鼻子里慢慢地哼出一声气,懒得搭理她。胸前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发痒,像是有蚂蚁在爬。 “小鬼,你不懂。” 枫嘁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懂?” 她把药篮往地上一丢,蹲下身,开始分拣草药,“你们都欺负我不晓事,偏我看得最明白。” 这话倒勾起我几分兴致。小丫头片子才到我腰高,说话倒带着超乎年龄的老成。我含着笑问道:“哦?你说你明白,那你明白什么?” 她也不答话,抓起石臼开始捣药。木杵撞击的声响比桔梗在时急促许多,撞在底部笃笃的响。动作虽不如她姐姐那般行云流水,却也像模像样。 “我就知道——”枫开口,就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伤成这样,换成别人早疼死了。偏你每天眼巴巴地盼着,看到了姐姐啊……”她故意拖长音,做了个促狭的鬼脸,“那嘴里多苦的药都是甜的。” 我一时没绷住笑,嘴角伤口立刻裂开,疼得倒抽冷气:“就你鬼机灵。” 枫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间系着的发绳也跟着摇摆。 我怔怔望着洞口,外头雨丝细密。 耳边是一声一声的捣药声,眼底是洞口一点点渗透进来的微光。 竹筒插着的淡紫色野花多日未换,无力地皱着,离了根蔫头耷脑。 身下草垫硌得难受,我试着挪动肩膀,立刻被疼痛钉了回去。 “喂。”我冲着那小鬼喊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枫被烟火气熏得直咳嗽,一边将捣好的药草倒入锅中熬制,一边随口答道:“这还不简单?” 她抹了抹被熏红的眼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你看到我姐姐时,眼睛都是亮亮的,就和村里那个笨蛋哥哥一样。” 洞外忽然雨声大作,打在岩壁上如同擂鼓。 “笨蛋哥哥?”我低声重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枫突然噤声。火堆噼啪作响,映得她小脸忽明忽暗。我盯着她闪烁的眼睛:“你说的笨蛋哥哥是谁?桔梗最近……都在和谁在一起?” “没、没有谁啊!” 她的眼神飘忽着,慌忙低头拨弄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热气沁出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匆匆煮好药,手忙脚乱地就把药碗往我这边一推:“药好了,你自己记得喝。” 那碗黑色的药汁晃得厉害,有几滴溅在我的手背上。 我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比受惊的兔子还快,发绳在脑后一跳一跳。 洞口几朵蔫败的花瓣被带起的风惊得颤了颤,终于不堪重负,零落在泥水里。 我执着地盯着洞口,然后,慢慢地将脑袋落回枕上。 真好啊,真好啊,脑袋像是被一片大锤砸中,砸得嗡嗡作响。 是了,桔梗近来确实不常出现了。即便来了,也总是匆匆离去,眉眼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沉浸在梦里,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没看出来。 我从来没有对人的情绪如此敏感过。 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声音能如此轻易地剖开人的胸膛。 桔梗的表情越来越柔软,像初春的雪在掌心化成水。 那个身心纯净、不受世俗所扰的巫女,竟然出现了动摇。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将洞壁染成血色时,我听见了脚步声。不是桔梗惯常的轻盈,而是略显急促的、带着某种隐秘雀跃的节奏。 我屏息缩在阴影里,听着桔梗背对着我的方向走去。 山风必定正拂动着她的长发,发梢浸在金色的余晖里。她抬手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那姿态一定美极了。 “犬夜叉......” 这几个字从她唇间滑落,轻得像一片花瓣坠地。那语调温软得几乎陌生,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含着笑,又像藏着羞。 我蜷缩在洞壁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抠进岩缝,像一只阴暗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她就在洞外,站在枫树下,白衣被晚霞染成绯色,像一朵被人摘在掌心的花。而那个少年,一定在用令人梦寐以求的目光注视着她。 “桔梗,”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特有的亲昵。 桔梗在笑。 那笑声很轻,不是巫女对信徒的慈悲,不是医者对伤者的关怀,而是某种更鲜活、更私密的东西。永远触碰不到,却又真实地出现了。 我咬紧牙关,舌尖抵着上颚,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毒火。 为什么? 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 是我在腐臭的洞穴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她的脚步声。是我在疼痛难忍的夜晚,感受着洞内每一缕残存的气息。是我在每一次濒死时,死死盯着她垂落的发丝,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现在,她却对着别人笑。 犬夜叉、犬夜叉,我反复听到对方的名字,一个如此可恨的家伙。 第3章 重生的鬼蜘蛛 “桔梗……桔梗……” 我拖着残破的身躯,一寸寸爬向洞口。 沙石磨烂了膝盖,在身后拖出蜿蜒的血痕。洞外传来枫叶婆娑的声响,混着少年爽朗的大笑。 断裂的肋骨刺进血肉,疼痛撕心裂肺,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清醒。多么讽刺啊,她救了我,却又亲手将我推入更深的深渊。 恍惚间,桔梗的幻影浮现在面前。她低垂着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如蝶翼般,那么轻,那么凉,仿佛一触即散。 “我想带桔梗离开。”我颤抖着伸出手,瞳孔倒映着洞口的一线微光,“逃离她巫女的责任,逃离那些虚伪的村民,逃离她必须守护的破玉,也从……所有妄图靠近她的人身边远远离开。” 指尖触到洞口那簇枯萎的紫色小花。枯萎的花瓣在指尖颤抖着碾碎。 可我知道,她不会跟我走。 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那就让她看清楚吧。 看清楚那些残暴妖怪的真面目! 我想起那双冰冷的金瞳,想起他居高临下俯视我的模样,想起他的爪子贯穿我胸膛时,那种近乎窒息的战栗。恨意与惧意同时在骨血中沸腾。 那个卑贱的家伙,和那个银发的大妖怪一样,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桔梗不该对他笑,不该对他温柔。她应该只看着我,只怜悯我,只……属于我。 相守的人正沉浸在无边的爱意中。 “桔梗…...桔梗…...”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每念一次就像念一句咒语。洞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正在死去。 黑暗中,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低等妖怪们嗅到了怨念的香气,四面八方地聚拢。腐臭的妖气从地底渗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四肢。 来得正好。 “来吧……” 我低低地笑出声,看着魑魅魍魉如潮水般涌出,“吞噬我的灵魂吧!” 我张开双臂,任由它们扑上来撕咬。妖怪们争相啃噬我的血肉,妖气与怨念顺着伤口灌入体内,像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 我要得到力量,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我要撕碎那些家伙的喉咙,我要让桔梗再也不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如果她不肯自愿跟我走,那我就—— 我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袖口沾染着桔梗的血,暴戾与愉悦在内心中交织。 从她手中夺来的四魂之玉滚落在神社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这颗令无数妖怪与人类贪婪觊觎的珠子,此刻静静躺在尘埃里,流转的幽光倒映着我的瞳孔,像一颗被诅咒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即将上演的背叛。 多么可笑啊,桔梗。 你不是相信那个半妖吗?不是愿意为他舍弃巫女的身份,甘愿沦为平凡的人类女子吗? 那好,我就让你亲眼见证,你信任的犬夜叉,究竟会不会背叛你。 我躲在阴影中,唇角扯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 体内的千万只妖怪之心在拼命地叫嚣。 “不要急,不要急。” 我低声呢喃着, “很快,四魂之玉就会绽放出最美丽的色彩。” 巫女最深沉的憎恨将会把它彻底污染。 鬼蜘蛛的血液还在血脉里热烈地奔腾,鬼蜘蛛的心脏在内心剧烈地跳动。 四魂之玉和妖怪们的呢喃声中,此刻,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想要什么。 好戏该开场了。 犬夜叉,那个该死的半妖,就这样踏入我为你精心布下的死局吧。 一滴血顺着指尖滑落,坠在阶前那丛紫花上。 纤薄的花瓣承受不住重量,轻轻颤动着弯折。 风过处,花与血俱寂。 桔梗死了。 我最忌惮的玉的守护者死了。 她的美丽好像永远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被背叛的愤怒,破碎的信任,绝望的眼神——全都美得令人窒息。犬夜叉被封印在御神木上,而桔梗,抱着四魂之玉缓缓倒下。 神社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静静地躺在月光里,白衣被血浸透,乌发如云散开。月光从檐角漏下来,落在她眉间,面容苍白如纸,犹带着几分生前的清冷。 我凝视着她栩栩如生的面容,仿佛一朵活生生的桔梗花。 “真是愚蠢啊。”过了一会儿,我的声音在神社里空荡荡地回响。 她就这么安静地躺着。 这个巫女,世上最强的巫女,就这样倒在了我的面前,不会再作出任何的回应。 她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以她的灵力,这样的伤势不足以让她和犬夜叉同归于尽。 可是,为什么? 我近乎困惑地捂着额头。 四魂之玉从她身旁滚落,接触到我的刹那,暗紫色瘴气骤然翻涌。 我的目光落在那块玉石上,半响,俯下身,把它拾在手心。脑海中,无数妖怪张狂地笑声着,四魂之玉的蛊惑轻柔地缠绕在耳边。 “为什么不向四魂之玉许愿活下去。” 她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此刻,正在我的掌心发烫。 “...…算了。”我把玉塞回桔梗染血的手心,“既然你宁可死也要守着这玩意儿——” 她的手指微微蜷着,指尖沾了一点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抓住。 “那便带着它,一起下地狱吧。” 玉身接触到血迹,光芒渐渐湮灭。 我站在神社前,指尖还残留着四魂之玉冰冷的触感。风穿过,微光浸透这具新生的躯体——由无数妖怪拼凑而成,每一寸完好的肌肤下都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奈落。 这是我的新名字。 可这名字现在空荡荡的,像只被掏空的蝉壳。我原以为获得力量会让我狂喜,但此刻胸腔里只有无边的虚无。 天边的明月正一寸寸沉下山去,原来明月距我这么遥远。 四野寂静,连鸟雀也具无声。这世间,真的会在一瞬间死去。 而我站在这里,连该恨谁都变得模糊,世界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新生的妖力在血管里沸腾,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烧到最后,竟连灰烬都不剩下。 我突然想起了他。 同样的银发,同样的金瞳,同样的清冷,同样的高不可攀。 如此巧合。 一股奇异的愤怒如野火般窜起,在我的心头灼灼燃烧着。 杀生丸。 那个正巧也拥有银发金瞳的贵公子,一鞭子抽得我皮开肉绽的高岭之花。 远处传来狼嚎,我眯起眼睛望向声源。 多么美妙啊,在这混沌交界的时刻,适合作恶,适合把那些悬挂天际的明月拽入泥沼,羞辱、撕碎。 等我彻底恢复, 等我找到杀生丸, 我要看他被撕开华丽和服时的表情,要听他喘息里压抑的痛呼,要把他那永远整洁的银发扯乱,要让他…… 最后的夜风吹散了我的大笑声。 第4章 想吃代餐的奈落 他还是那么美。 月光下,银发如霜,袖摆垂落,连发丝都透着不可亵渎的矜贵。我站在树荫里,舔了舔齿间,喉咙发紧。 想看他蹙眉。 想撕开那身华丽的和服,看他隐忍的侧颜。想听那素来平稳的呼吸变得紊乱,用沾满泥泞的手扯乱他永远整洁的银发,想让他…… “滚出来。”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甚至没有回头。 我咧开嘴,踩碎脚下的枯枝,从阴影里踱出。“贵人多忘事啊,杀生丸少爷,”我沙哑地笑,“不记得我了?” 月光流转间,他终于回眸,瞳孔泛冷,像是刀尖上凝聚的一缕寒光。 他看着我,眼神连厌恶都欠奉,只有一片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根本不记得我。 这认知让我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我猛地抬手,妖力凝聚的瘴气翻涌,直扑他面门! 杀生丸连脚步都未动一下。 青光一闪。 我的手臂飞了出去,砸在泥地上,溅起几滴暗红的血。剧痛后知后觉地漫上来,我却大笑出声:“对,就是这样!” 杀生丸终于微微蹙眉。 不、不对,我要的不是这种表情。 我的五指曲起又松开。 我想要看到的表情。 我踉跄着往前扑,仅剩的手抓向他的衣襟。他衣袂微动,我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痛。 我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断一棵树才停下。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满嘴血腥,可我却笑得发抖。 “哈——哈哈哈哈——”我撑起身子,血从额头淌下,糊了半边视线。 他站在月光下,指尖青光未散,连衣角都微沾上一丝尘埃。 而我蜷缩在泥泞中,血与污秽混作一团,像条垂死的野狗。 多可笑啊。 恍惚间,眼前忽然浮现一抹白色身影……是更柔软、更单薄的颜色,冷淡又慈悲…… 我猛地摇头,幻象消散。 不,不是。 永远不会再是了。 杀生丸已经转身离去,银发在风里轻扬,像一片触不可及的月光。 我淋着满脸的血,咧开嘴笑了。 真想啊。 真想看到这样的高岭之花,被拖入泥潭里的那一天。 咕蛹,咕蛹—— 地上的心脏跳动着,零碎的肉块与瘴气如活物般蠕动着聚拢过来。 我等待着自己慢慢地恢复成原状。 真是个鬼畜的可人儿啊——竟然喜欢用鞭子。 “哈……”我低头看着新长出的手掌,指尖轻轻摩挲,“将来,我可要变出更大、更多、更强的鞭子,好好‘招待’他一顿才行啊。” 铜镜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 年轻的城主披着素色吴服,长发未束,鸦青的鬓发衬得肤色近乎透明。明明是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眉宇间偏生透着几分端雅的气度。 我端坐于帘幕之后,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襟上的最后一道褶皱。 “来人。” 家臣们鱼贯而入,俯首跪地。我放肆地单膝支起,手随意地搭在膝头,姿态懒散:“本城主近日……对些风月之事颇感兴趣。” 底下传来细微的抽气声。这些日子勤勉政务的城主突然转了性子,难免叫人惊诧。 “不知……城主想听什么样的?”有人大着胆子试探。 我唇角微扬,笑得意味深长:“比如,如何让那些清高的贵女,放下身段,乖乖就范?” 四下死寂。 但很快,那些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几声心照不宣的轻笑。不到半日,案头便堆满了各色“珍品”——秘制熏香、用纸仔细包好的药粉,还有几本装帧精美的画册。 我随手翻开一册。 纸页上的贵族小姐三贞九烈,杏眼含怒,却被看不见的手扯开半幅衣领,最终衣带渐宽,委顿于地。画师笔法精妙,将她蹙眉忍辱的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连她侧脸时紧绷的弧度都透出欲拒还迎的味道。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画中人的脸,恍惚间却见那银发金瞳的贵公子浮现在纸页上,转过头,蹙着眉,冷冷地睨着我。 纸张“刺啦”一声划开一道口子,指节无意识地缓缓收紧。 心中无形的暴戾升起。 羞辱他,玷污他。 亵玩的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来,让我兴奋地浑身发烫。 杀生丸大人。 下次见面,定要让你比这画中人更生动百倍。 我沉沉地笑着。 既已重生,那不如先好好享受这具不死的身体带来的乐趣。 比如,看看那位高傲的大妖怪,在被最肮脏的杂碎触碰时,会不会露出比愤怒更精彩的神色。 夜色沉沉,林间雾气弥漫。 他倚在树下,安静地阖着眼,长睫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唇色淡得像早春的樱。月光洒在他的银发上,宛如霜雪覆枝,清冷不可亵渎。 萤火虫从草丛间冉冉升起,微弱的荧光游弋在他身边,衬着清冷孤绝的侧影。那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脏在失序地悸动。 海藻般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我隐在暗处,屏息凝神,瘴气无声蔓延。 他依然闭着眼,仿佛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蒙汗药,强盗中常见的下作手段,可令人四肢麻痹,神志昏沉。多少高门贵女,便是折在这小小一包粉末之下。今日用在杀生丸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烟雾如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眼看就要缠上他的衣角—— “又来找死?” 他未睁眼,指尖长鞭已如电光般袭来,瞬间击穿我藏身的树丛。碎木飞溅中,我仓皇后退,华服已被鞭子撕开几道裂口。 胸口在火辣辣地疼痛。 竟然如此轻易地看穿了我新皮相下的伪装?他是狗吗?! “哎?” 旁边那只打盹的绿皮河童显然还未清醒,被一脚踹飞,飞在半空中,惺忪的睡眼透着茫然,似乎分不清此刻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就这样飞出了战场,如流星般消失在树林的尽头。 杀生丸睁开眼,金瞳里淬着讥诮:“卑劣的东西。以为这种下作手段,就能吞噬我杀生丸?” 我低笑出声。 真好笑啊,他竟以为我是为吞噬大妖血肉而来。 “您误会了,杀生丸少爷。” 我迅速后退,拉开安全的距离,看似恭敬地伏跪于地,阴影中,嘴角却勾起一抹狎昵的弧度。 “我啊……”话音未落,衣袂突然翻飞, “只是单纯贪图您的□□罢了——” 话音湮没在呼啸的鞭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