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觉得,迟聿这个人真是充满惊喜。
酒吧街偶遇,惊见对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生恻隐。
凌晨打去电话,这人提出立即见面。这个暧昧的时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段恒还是第一次给人送外卖,心想要不要提前洗澡换衣服。结果对方甩过来一个警局的地址……
好好好,现在又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喝茶了……
段恒跟着迟聿来到一个老破小,路灯地下虫群环绕,厨余污水从垃圾桶往下水道渗,楼房年代久远,墙皮斑驳,上六楼甚至没有电梯。
实在是破旧不堪,跟迟聿冷肃严谨的气质十分不符。
迟聿给人的感觉,应该会住在那种入住率不高的单身公寓,家里装成极简风格,原木色客厅地板空空荡荡,只放一个后现代艺术沙发。冰箱里是一排排苏打水和轻食沙拉。
跟在迟聿后面爬楼梯的时候,段恒悄悄查了下这小区的房价,差点蹬掉眼睛。
“FK!”
它甚至连学区房都不是,这就是A市核心地段的辐射力吗?
“家里可能有点乱,请随意一点。”迟聿回头对他道。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钉着几十张大小不一的鸟类照片。
晨雾中梳理羽毛的麻雀、歪头张望的珠颈斑鸠,有些照片对焦略显模糊,但恰好捕捉到水鸟溅起的水花。
每张照片旁边还用铅笔标注着日期、地点、镜头参数。
“这都是你拍的吗?挺小众的兴趣。拍得是真不错!”
虽然不怎么懂,段恒还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每张照片。
“每张都是A市拍的,怎么不去别的地方?B市有大片原始森林,生态不同鸟类会丰富一些。周末来回也近得很。”
迟聿埋头从柜子里翻茶叶:“工作比较忙,身体也不太好,不敢去野外。”
“这样啊。太可惜了。”
“嗯……其实挺向往的。”迟聿低声回应他,垂头在案台边忙碌着烧开水。
段恒注意到,角落还有一张照片和其他鸟类照片大不一样。
那是一大群猫猫狗狗的合影。
有的动物有残疾,有的身形完好。它们按照身形排成四排,加起来足有百只。上面还有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招牌。
他从那堆照片收回目光,巡视了一圈这个两室一厅小房子。虽然房子旧了些,采光一般,但是被迟聿拾掇得干干净净,让人一进来感觉没处落脚。
家里一般没客人来,他也经常加班不回家,所以翻找第二只茶具都有点忙乱。
段恒在沙发坐下,正好能看见他漂亮的身段,削肩窄腰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惜。但他脊背挺直,看起来坚强而从容,无声抗拒着来自外界的任何窥伺。
没一会儿,迟聿给他端来一杯红茶,还用陶瓷托盘托着,挺有仪式感。
“没什么像样的茶具,不过茶还不错。”
“唔!很香。”
何止不错?这种扑鼻的醇香,段恒也只是偶然在富豪同学的贵邸品尝过!
住没电梯的老破小,喝上万元的红茶。这个男人真是处处给他惊喜,还是说,是精心营造的神秘感?
迟聿在他对面坐下,双手在膝上交握,霎时换做一副商务姿态。
“段博士,国内的生产链现状和您的计算机识别技术专利匹配度如何?短期内是否能实现商品化?”
段恒:“?”
不是?这个男人带自己回家,真的只是纯喝茶纯聊天?
……
路泽年手臂被一人扛在肩上,酿酿跄跄走进五星级酒店高档大床房。他无意识地揽住那人的细腰。
“给我……迟聿,给我……”
闻到陌生的香水味,路泽年一个激灵,往后退去,猛地跌落床上。
“你谁?”
定睛看去,眼前这人不就是深蓝会所今天震撼推出的新品,最难抽的SSR级?经理介绍说,第一次下店,还在读大学,干净的。
妆很厚看不出漂不漂亮,长得倒是又高又瘦前凸后翘,简直衣服架子的身材。一晚上都没开口,就安安静静地坐那儿。
路泽年还说她不爱讲话的样子跟迟聿倒是很像。后来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再醒来就被扛进了房间。
路泽年个头188cm,加上长期健身,体重足有80kg。这女人单凭自己一人,居然把他从酒店楼下扛了上来。
简直臂力惊人!
他把脸一抹,掏出一叠现金扔在床上:“自己打车回去。”
女人站在原地没动。
“愣着干嘛?等我给你打五星好评?”
“路哥,是对我不满意吗?”一晚上过去,女人终于第一次开口。
这一开口,差点让路泽年栽一跟头。
“你特么是男的?”
女人……不,女装大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然呢?”
“可是你、你明明……”路泽年说不下去,朝他身材比了个手势,“你这……去泰国整的?”
“哦,这个啊!从刚发育就开始吃药了呀。”
“啊?啊??”
“老板不知道吗?有的有钱人就喜欢这样的。所以会有专门的人去农村挑苗子,从小培养,成本比得上你们养一匹血统马。我有本科学历,今天还是第一次出台,所以我是‘深蓝’有史以来最贵的一个。我父母几十年都赚不到我今天亮相一次赚的钱。”
女装大佬坐在床边,像个十足妩媚的女人那样跷着腿。不听声音,全然瞧不出是个男的。即使是声音,他也属于比较中性的那种。
路泽年听得头皮发麻,骂道:“妈的这帮死同性恋!丧心病狂!”
女装大佬一愣:“你不是同性恋?那你挑我干什么?”
“我哪知道你是男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戴的是蓝色手环。如果是女人,就戴红色。”
他说着,还给路泽年亮了下手腕上的环。确实是蓝色。
路泽年脑瓜子嗡嗡地疼,捂着头猛地撞进枕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包间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带了个男人回酒店?”
女装大佬点头。
本来今天的赴约就是为了自证直男,这下不是前功尽弃???
“草!”
路泽年一拳锤爆羽绒枕!鹅绒崩了一床。
女装大佬心有余悸地撤向床尾,心想第一次接生意,就遇到个脑子不对劲的老板。
不过这个老板也是店里百年难遇的品相,比有些阔少带来的小明星还养眼。他在包间第一眼看到路泽年就美滋滋的,心神荡漾,谁晓得是个直男。
“路哥要不试试看呢?”他壮着胆子,探身凑近路泽年,“就把我当做那个什么迟聿。”
路泽年浑身一凛:“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出电梯的时候,不是还抱着我喊那个人的名字?你放心,干我们这行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无所谓老板心里想谁。”
路泽年一掌震翻床头的智能音箱:“有他妈个鬼!给我滚!”
女装大佬最终带着一比巨额小费悻悻离开。如果可以,他倒希望用这笔小费,换与路老板**一刻。
出了酒店,在寒风里等车等半天,他更加后悔,这个路老板醉得不行,说不定刚才多哄两句,他就得手了。
灯光昏黄得晃眼,大床房内静得可怕。
路泽年坐在椅子上,独自消沉了一会儿。耳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引得他一阵阵耳鸣心慌。
他起身把房间砸了个稀烂,然后抄起电话打给迟聿。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草!”
手机瞬间被丢到窗户上,把玻璃砸出龟壳样的裂纹,手机屏幕也四分五裂。
他扶着脑袋,回想刚才的一切,不禁又骂了一句:“妈的死同性恋!”
这帮恶心的有钱人和这恶心的产业链!硬是扭曲人性,把直的掰成弯的……
不,那个女装大佬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似乎是弯的……
那他原本的取向呢?为什么被当个商品一样包装?
为什么不去反抗?为什么向权贵屈服?
为什么还露出一副满不在乎、见怪不怪的样子?!像只羔羊,对于被宰杀的命运毫无争议,甚至还为主人锋利的屠刀拍手叫好。
“自甘下贱!”路泽年骂道。
瞥见四分五裂的手机,便想到了迟聿,他更加恼火,给手机又补了一脚。
“你也是自甘下贱!”
他走进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
水花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冲刷他全身。这一刻,他像是不堪重负一样,跪倒在地上。
满脑子浮现的,都是迟聿顺从的脸。
在他掌下呻吟的迟聿,在他膝前跪伏的迟聿,永远紧跟在身后的迟聿,静静坐在副驾驶的迟聿,默默把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在平板上的迟聿,眼尾有一枚漂亮泪痣的迟聿,喊他起床的迟聿,用冰冷通红的手帮他补作业的迟聿,嘴唇柔软的迟聿,昏倒在大雪里的迟聿……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花洒的水流源源不绝,像父亲出事那晚的暴雨。除了雨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法再得到父亲的瞩目,不再有机会改变一切,那种无力感,远胜过他心里的悲伤。
不被喜爱的一生迎来比死亡还要绝望的结局。
刺目的远光灯里,瑟瑟发抖的少年透过雨幕望向自己,那是他看过,最绝望的双眼。
那一刻他诞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彻底毁掉那个同样支离破碎灵魂。
无法原谅父亲、无法原谅迟聿、无法原谅自己。
他一阵犯恶心,冲向马桶“哇”地一声把胃吐了个底朝天,吐了个灵魂出窍。
空洞的皮囊对着水面自照:
“你才是自甘下贱,路泽年。”
路总:发疯,崩溃,欲求不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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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