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助落跑,霸总潦倒》 第1章 加餐 叮—— 电梯门打开。 气质冷峻的男人率先迈出电梯,后边跟着个满脸生涩的女实习生。 “早上七点一杯65度黑咖啡,无糖无奶。上午各部门报表要和咖啡一起送到路总桌上,提前用红字标注重点。电子版同步发送邮箱。他处理公务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除非情况紧急,否则等他开口再汇报。” 迟聿一路穿过走廊,手中的平板微微倾斜。 快速交代日程的同时,目光冷冽地扫向身边的小王。 “午餐别订楼下员工餐厅的,订餐电话和菜单我会发你,每餐要配蔬菜沙拉,饭后一杯冰水,加柠檬。” 小王亦步亦趋地跟上,点头如捣蒜。 一边把这些话拼命记在心里,一边忍不住走神打量迟助理。 迟聿这人绝对有强迫症。 走路时,每个步子的距离几乎一致。 衬衣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干净利落地收入腰线。 想必上帝捏他的时候,在腰腿比例上也犯了强迫症。 他肤色冷白,左眼角却有一枚淡红的痣,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的高傲和疏冷。 只是,那枚泪痣现在被一副无框眼镜遮挡了。 “小王——”迟聿在镜片后微微眯眼,“我只说一遍,都记下了吗?” “都、都记下了……” 也许吧…… 被迟助理这么一瞧,小王大脑一片空白,全忘了!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那个……迟助理为什么要让我记这个?您才是路总的贴身助理啊。” 迟聿神情一顿,缓缓道:“一旦我离职了,总要有人接手。” “原来如此……等等!”小王压低了声音,“迟助理打算离职……咳,打算跳槽吗?” “……” 迟聿对路泽年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路泽年回国后,为了在集团内部重揽大权,这两年大动作不断,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 身为助理的迟聿,就像路泽年的外置大脑,把他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是路总身边最不可或缺的助力。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这番交代,简直像个没良心的弃养人,冷冰冰地跟新主人交代狗的习性。 但不管怎么说,迟聿挑了个相貌不错的继任者,路泽年带出去会很有面子。 他没有正面回答离职的问题,只是淡淡看了眼漂亮青涩的实习生小王。 随后,在平板上调出了路泽年的今日行程。 “今晚产品发布会定在六点半新区国际会议中心2号厅,发言稿我发你邮箱,打印三份备用。现场灯光、设备、座次安排提前再确认一遍,别出任何纰漏。路总晚上五点的飞机,我必须去接机。” “五点???”小王惊叫出声,把路过的员工吓得茶杯落地,“晚上五点?!” 迟聿轻巧避开泼洒的茶水,皱眉看向她:“怎么?” 小王慌张道:“不是十五点吗?” 迟聿:“……” “小王!!!” 暴怒的女声从转角传来,紧接着是催命一般的高跟鞋音。 刘主管香气扑鼻地停在小王面前,把一沓文件摔在她脸上。 “我让你订五点的机票,你怎么订了下午三点?等路总那边商谈结束,飞机都快落地了!” 小王被砸懵了,瞪着眼发呆。 “现在重新订票已经来不及了!耽误晚上的发布会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次产品发布会多重要?!别以为你是实习生就不用担责任!会场预定、设备物资、人工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你爸开一年出租车也赔不起!” 办公室所有人纷纷竖起耳朵,聆听这边的骚动。 小王望着刘主管,脸色煞白:“明明是你让我——” “少废话!现在就给我滚蛋!我不想在公司再看到你。” 迟聿耳朵灵,立刻就听到身边有人在工位上窃窃私语: “我看是不想看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留在公司。” “没错,万一跟老路董搭上,又要上演新欢换旧爱了哈哈哈哈哈……” “要我说,刘肯定是故意传错话。” “嗐,老招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口中的“老路董”是路泽年二叔,仗着身份地位勾搭过不少漂亮小姑娘。 这位刘主管算是在位最久的一位小三。 当然,这一切离不开她高超的“管理手段”。 迟聿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 上前一步,把眼泪汪汪的小王拦在身后。 “刘主管,是我让小王订了下午三点。” “什么?为什么?”刘主管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她显然没料到,为了护着小王,迟聿竟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今天周五,会堵车。”迟聿冷冷看着她。 简直无法反驳! “路总行程那么满!上哪挤出多余的两个小时?”刘主管狠狠地剜了小王一眼,“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打电话托人——” “不用了。”迟聿抬手打断她。 随后掏出手机,拨通了路泽年的电话。 嘟——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路总。您那边能提前结束吗?航班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两小时,起飞时间是……” 他看着平板上的航班信息,淡淡地说道: “起飞时间是10点25。您中午就用点飞机餐吧。” “好,回见。”电话挂断。 刘主管目瞪口呆地看着迟聿,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居然随随便便一通电话,就让路总放弃重要商谈,更改了行程? 还让路总用飞机餐??? 精致的妆容顿时变得扭曲,不过刘主管很快整理好情绪,抱起手臂道: “你不要得意太早!迟助理,像你这样自作聪明的手下,早晚会被路总厌弃的!” 吃瓜众人听了,一个个暗自叹服。 这刘主管到底是关系够硬,竟然敢当面跟迟总助翻脸。 刘主管翻着白眼,脚踩小高跟扬长而去。 这时小王才回过神来,满脸涕零地看向迟聿。 “放心,小事。”迟聿眼也没抬,继续走向办公室。 小王小跑着追了上去,提心吊胆地问道: “那个、迟助理,头等舱的飞机餐,会有蔬菜沙拉和柠檬水吗?” “不一定。但这个时间,来不及预约了。” …… 另一边,路泽年一接到迟聿电话,就提前结束了商谈。 面对一堆聒噪的潮国人,他早就待得不耐烦了。这通电话简直是解渴之水。 然而,刘主管一回工位就打开微信,添油加醋一通痛斥,点击发送老路董,后者当场发飙! 路泽年这次出国谈的生意,是路柏耀手底下管的项目,他提前离开,生意大概率是要黄了。 “听说过航班延误,没听说过航班提前的??简直是耽误老子进度!” 路过的职员听到路柏耀一个人在办公室大发雷霆,一个个都怕波及自己,战战兢兢地快步离开。 但路柏耀的项目再重要,也要给产品发布会让步。 路泽年那外形条件,那谈吐气质,往台上一站就是块活招牌,现在整个集团没他不转。 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路柏耀瘫在沙发上琢磨了半天,拨通了路泽年的电话。 “耽误事儿嘛不是!回头还得让你再跑一趟。一定是哪个实习生订错票了,让人查一下,直接炒了!” 路泽年烦透了这个二叔,懒得啰嗦: “炒!” 一路安稳无事。 路泽年难得悠哉地睡了一觉,下飞机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的特别助理早早等在了停机坪。冷峻的身影戳在空地上,像根孤绝的刺。 直到车开上绕城高速,两人都没有一句交谈。 车里只听得见无限延展的白噪音,温度和湿度维持在路泽年无所察觉的范围。 下了高架,迟聿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时间还早,回公司还是去会场?” 后座的路泽年终于抬起眼眸,透过后视镜的反光,和坐副驾的迟聿猝然对视。 “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选?”路泽年问。 迟聿像被烫着一样,收回了视线。 看来路泽年想先回家。 “回澜沧路。”迟聿对司机下指示。 司机老吴一路大气都不敢喘,默默转动方向盘,开往路少爷在市区的高级公寓。 当年毕业回国也是老吴接机,这两人坐在后排,不但互不理睬,还差点擦出电火花来。 迟聿跟路泽年一起长大,算是路家半个少爷,可两人私底下就跟仇人似的。 后来迟聿学聪明了,只要是老吴开车,他每次都坐副驾位置。 就在这股能把人冻熟的氛围里,车总算平稳开进地下室。 老吴一溜跑过去给路总开门。 下车后,路泽年回头看了一眼副驾。 迟聿仿佛会意,什么也没说,垂着头,跟进了电梯。 封闭空间内,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衣服熏香蔓延开来,让路泽年喉咙发干。 面前的灰色衬衫勾勒出冷峻的腰线和脊背。板正的衣领上方是一截漂亮的后颈,距他半米不到,被灯光一照,白得耀眼。 他移开目光,低沉而拖长地开口:“给老板安排飞机餐?” “不对胃口?给您加个餐。”迟聿掏出手机,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 叮—— 电梯门开。 一股力道拦腰截住了他。 路泽年将他顶在墙边,膝盖抵进他双腿之间。 “路泽年你——” 灵活的舌探入眼镜间隙,在他眼角的泪痣上舐过,眼镜被挤歪了过去。一向仪表端庄的迟助理此时也倍显狼狈。 路泽年张口含住了那块皮肉,双手不遗余力地将那身笔挺的衬衣揉皱。 “你做什么!!” “不是你说给我加餐的?” “怎么不单独来接我?” “嗯?说话啊!是不是怕在车上就被这么干?” 排雷必看: 逻辑喂狗。设定为剧情服务,会有少量与现实不符的设定但作者会尽力合理化。 双c双j,不适合控党。受感情隐忍压抑,会扇攻巴掌;攻有点嘴贱毒舌,偶尔爆粗口。攻有相亲对象但迅速黄了,受有多个单箭头但无回应。 其他想到再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加餐 第2章 姻缘 清晨六点,床头闹钟准时响起,厚重的窗帘自动打开。 晨光在光裸的胸膛上游离了好一会儿,路泽年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翻了个身,手搭在空荡荡的枕边——当然,是空的。 没有早安吻,没有温存。 睡了那么多次,迟聿从没在他床上醒来过。 一次也没有。 路泽年顶着满头乱发走出房门,看到迟助理已经好整以暇地候在门口。 “您今天晚起了五分钟,明天我会把唤醒程序提前三十分钟。如果再晚起,后天提前六十分钟。” 路泽年:“……” 迟聿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自己不痛快是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迟助理已经换下昨晚那身狼藉的衣服,此时正光鲜整洁地站在Q裸的路泽年面前。 路泽年:“不是?昨天加餐到那么晚,你还有力气回家洗澡换衣服?” 虽然昨天下午加了一回餐,但时间匆忙,路泽年根本没吃饱。于是把人拴在床头,等发布会结束回来,又强行加了顿宵夜。 想到宵夜的滋味,加餐工具逐渐对着迟聿昂起了头,一副兴致未消的模样。 对面衣冠楚楚,自己却不着丝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局促。 但路泽年不是正常人,只要是面对迟聿,他的羞耻心被狗叼了。 迟聿对凶器视而不见,只是不甚在意地推了推眼镜。 “早餐给你放桌上了。六点半出发,八点半内部会议。您还在等什么?要我亲自用蓝莓牛奶泡泡牙膏给您刷牙吗?”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餐厅。 路泽年大步上前,朝他后腰拧了一把。 “唔……” 迟聿两腿一软,差点滑倒在地上。 “看来不是没感觉嘛?我还以为你是那种NPC,一到早上六点就满血刷新。” 路泽年乐哼哼地钻进了卫生间。 “……”迟助理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重整着装。 周六一大早上加班开会,谁都不乐意。但今天一个个儿都提前到位。 迟聿用脚趾头想,也猜到这些人上赶着来看热闹。 “当面让小情人下不了台,老路董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迟总助。” 茶水间,八卦分子聊得津津有味,对迟聿的靠近毫无察觉。 法务部小张:“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万一迟总助真被他弄走,咱还能有好日子过?” 迟助理精明能干又好说话,总公司里自然谁都不想他走。 财务部小李:“路总对总助一向严苛,我觉着,两人像是有什么私怨。谁知道路总会不会借这个机会把总助给外派了。” 人事部小郑:“你别觉着了!要不是路总这暧昧不明的态度,刘姐一个小主管也不敢跟总助叫板啊!” 迟聿端着平板,目不斜视地越过茶水间,径直走进会议室。 “哦哟,小迟啊!早啊。” 路柏耀早等在会议室,眉飞色舞地冲着迟聿打招呼,像是遇上天大的喜事。 “路董,早。” “昨天发布会找你半天没见人影,问了老吴才知道,小路又把你喊去训话了。” 迟聿不自觉地紧了紧衬衣袖子,把青紫的绑痕遮得更严实了。 路柏耀继续道:“订错票多大点事啊!这小子脾气见长,回头我说说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泽年处处针对迟聿。 路柏耀希望借着这次的事情,把迟聿一举剔除。这样一来,路泽年身边缺个能堪大用的人,就好对付多了。 这波绵里藏针究竟是冲着谁,迟聿心里很清楚。 他抱着平板,脸上挂笑,笑得无懈可击。 这时路泽年大步走进会议室,从他身边经过时,带着一股冷杉味。 好闻是好闻,但对迟聿而言,伴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众人见路总到场,都站了起来。 “愣着干嘛?今天会议拖延了五分钟,这里二十个人加起来就是一百分钟。”路泽年朝迟聿点了点手表,“你没提前通知我,奖金扣一千。下次再耽搁,扣两千。”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迟助理面无波澜,只是打开平板,一板一眼地把“迟聿扣一千”记上。 待到路泽年在主座坐下,众人才依次落座。 路柏耀连忙跃跃欲试地探身:“我说小路总啊,昨天上午的商谈——” “说起昨天的商谈,”路泽年打断他,转向迟聿,“迟助理,我没看到相关的风险评估报告。” 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众人后颈发凉。 迟聿眼神一闪,不露声色地看向路柏耀。 这项目是路柏耀的,风险报告也是他领导的部门出。 但迟聿没有当面驳路柏耀的面子,只是点了点头,担下这顿骂:“今天四点前补发给您。” “不用了!”路泽年沉着脸,翻开手里的文件,“从对接人的沟通素质上,我已经估出了风险。” 路柏耀提前打好的腹稿,随着笑容一同僵在嘴角。 这么说跟当面打他路柏耀的脸有什么区别?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 会议主要讨论的内容还是关于昨天的发布会。 迟聿无故缺席发布会,不断遭到路柏耀冷嘲热讽。 但这事罪魁祸首是路泽年才对,是他把迟聿绑在床头几个小时。 路总良心未泯,倒是没因为这个扣迟聿奖金,但也没少给迟聿使绊子。 实习生小王被拉来做会议纪要,全程内疚不已,不断给迟聿发消息。 平板上弹窗跳个不停。 “路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不会被开除吧?” “是不是飞机餐不合路总口味?” “不会连累迟助理你吧QAQ?” 迟聿面无表情地关上平板,就看到对面的路柏耀满脸便秘一样憋着坏。 临近散会,路柏耀拿腔拿调地开口: “还有个事儿。昨天路总回程的机票——” 不等他说完,路泽年又一次打断了他:“机票的事已经处理了。按你的要求,负责人免职。” “什么?” 路柏耀被路泽年的行动力惊到了。 他以为路泽年那么应一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居然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细碎的议论声在会议室蔓延开来。 “流程应该走到迟助理那边了。”路泽年不动声色,靠在椅背上不断书写着什么,实际上只是在纸上画圆圈。 所有视线聚焦到迟聿身上。 只见迟助理点开审批弹窗,看也没看就点了“通过”,比记录扣奖金还要轻描淡写。 那可是自己的离职审批,迟助理居然都不辩解一下? 他明明是帮人顶锅,除了路泽年以外,所有人都知道那机票是怎么回事! 难道迟助理甘心就这么被不明不白地炒掉? 路柏耀也在暗自腹诽,这姓迟的就像是随时做好准备,打算离开路泽年。 果然,不跟自家姓的白眼狼,就是养不熟! 路柏耀觑见迟聿明明被炒了,竟然还坐在路泽年身边岿然不动,正准备挖苦两句,忽然听到会议桌上传来窃窃私语。 他满心狐疑地点开手机—— [刘尹真]已从[项目风险评估群]移除。 “什么?被免职的是小刘???” 看到情妇的名字,路柏耀猝然站起了身。椅子砰地一声被撞翻。 路泽年在纸上画了无数个圆圈,混沌杂乱的线条交错重叠,组装成一副抽象派半身像。他换了支红墨水的钢笔,在人像的左眼角轻轻点了一下。 随后缓缓抬起头:“二叔,这不是你要求的?直接炒了。为此,我还特意上票务系统查了!” 路总,一款充话费都要迟助理代劳的废物总裁,居然还会上票务系统??? “劳动仲裁的时候需要带着截图吗?这个刘……主管是吧?她故意犯错对公司造成损失的证据,我这不止一张。” 订票虽然是小王操作,但小王是实习生走不了账,路泽年所有行程都是用刘主管名下账号订票。 不过行程时间也是刘主管故意误传,喜提免职绝对不算亏待了她。 众人想笑不敢笑,纷纷低着头憋得脸颊红紫。 迟聿则轻推了推眼睛,面色如常。 对于路泽年的决定,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像他这么趁手的工具,能做事又能泄欲,路泽年怎么可能被人挑唆几句,就轻易抛弃了? 但为了一件工具公然挑衅路柏耀,属实有些超出想象。路总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就算是他,也猜不到。 路柏耀气得鼻孔冒烟,颤着手指向迟聿,又指了指路泽年,最后抄起桌上文件,猛地一摔。 “路泽年,今年股东会你他妈别想好过!”说完,破门而出。 路泽年沉着脸起身,双手掩上西装扣: “散会!” 路泽年是个工作狂。 虽然厌恶迟聿,但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拉着迟聿加班。可以这么说,他如今在集团内的地位,都是加班加出来的。 今天路泽年简直变本加厉地挤兑迟聿。 午餐沙拉少几块杨桃。 办公室温度太高。 报告送晚了。 重点没标注…… 鸡毛蒜皮的毛病挑了一堆,迟聿跟没脾气一样,陪着他抬杠。 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明天休息他可以一个人待着。想到这个,他连路泽年偷偷用指甲抠鼠标垫都能容忍。 说起来,每回一到星期六,路泽年就会变得脾气暴躁。这几乎形成以星期为单位的生理周期了。 当路泽年第二十四次鸡蛋里挑骨头的时候,迟聿这个月的奖金已经被扣完了。 “不在乎薪水是吧?有钱了是吧?我爸遗嘱留给你的托管基金够你躺平一辈子!” 路泽年趁着没人,把迟聿反手按在门后面,掐着腰质问他:“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今天被裁的怎么不是你?” 即便被扣着手腕,迟聿也分毫没做挣扎。 一门之隔就是人来人往的过道,他清楚路泽年不会乱来。 “跟路叔叔留给你的遗产比起来,这笔基金不过是冰山一角。” 路泽年脸色变得阴沉不已。 路父留给他的财产,是有继承条件的——要等到他结婚,才可以继承所有股份,全面掌控集团话语权。 若不是这道枷锁的存在,他和迟聿一路走来,也不至于这么如履薄冰。 偏心吗? 谁能说路父不偏心? 给收养的孩子无条件的爱,即便对方的名字都不在自家户口本上。 而亲生的孩子,却无法得到应得的遗产。 嫉妒吗? 谁能不嫉妒迟聿的幸运? 一个瘦不伶仃的孤儿,当初怎么就入了路先生的眼? “你结婚吧,路少爷。” 迟聿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只有结了婚,才能继承全部股份,把路柏耀这样的蛀虫彻底收拾掉。 他的脸颊被迫贴在冰冷的黑胡桃木门板上,皮肤雪一样白。 路泽年盯着那枚淡色的泪痣,呼吸渐愈深沉,手劲也益发收不住。 “这么盼着我结婚?呵,你以为,我结了婚……我结了婚就会放过你?” “嗯唔……” 迟聿推开他胡来的手,却反被掐住青紫的绑痕,闷痛传遍全身。 “……你结了婚……就别碰我了……” 路泽年火冒三丈,往他光洁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原本迟聿还算顺从,被他这一咬,猛地弹起身来,从他怀里奋力挣脱。 他捂着后颈与路泽年对峙,像只急红了眼的兔子:“你、你——” 路泽年的戏弄越来越过界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被人看到怎么办?! 路泽年扶正领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咚咚咚——敲门声响。 迟聿连忙整理衣衫。 路泽年哪管他的形象,扬声道:“进!” 实习生小王没注意到门后的迟聿,进门便道: “路总,前台来了个大师,说是来给您算姻缘的。” 遗嘱要求被继承人结婚后才能继承遗产,违反了婚姻法、民法典、宪法,可以起诉无效。至于为什么不起诉,后面有解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姻缘 第3章 养胃 “这位想必就是路总吧!” 总裁办门口,算命大师疾步上前,把迟聿认成了路总,同他热情握手。 “我见路总红鸾星动,天喜照命,姻缘将至啊!”大师说着,便顺势把他手掌一翻,仔细端详了起来,“只是……您这红鸾虽动,却与七杀同宫,桃花带煞。” 他对着手相直摇头。 “这桩姻缘轻则伤财损名,重则……怕是要伤及根本,动摇命格啊!” 路泽年跟着走出门来,冷脸问大师:“谁请你来的?” 小王对路泽年道:“路总!是、是路董请的,说来公司看看风水……顺便看姻缘……” 她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路泽年脸色越来越吓人! 大师一听,知道自己刚才认错了人:“哦哦,原来这位才是路总,果然是贵气逼人!” 路总黑着脸,半晌,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滚!” 小王干笑着:“要不、要不我带大师去见路董吧?” 大师临走还盯着路泽年,捋着胡子连连摇头:“孽缘!孽缘啊!” 路泽年扯了扯衣领,一转身发现迟聿不见人影,回到办公室听见水声,才直到这家伙正在休息室洗手。 “洁癖的家伙!不就是握个手……” 低声吐槽完,他心里忽然好奇一个问题—— 每回迟聿下了自己的床回家洗澡,是否也像这样,里里外外洗上三遍? 找机会偷偷跟过去看看? 随后他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 他什么身份?跟踪迟聿?还偷看人洗澡? 脑子坏掉了! 迟聿擦干净手回来,发现路泽年坐在真皮椅上转悠,一副心猿意马、全无心思工作的模样。 “不看了。” 钱垛子一样厚的资料被扔在桌上。 “下班,回路宅。” 迟聿随即通知老吴驱车等候。 路泽年这人矫情得很,爱晕车,除了自己开车的时候,只坐老吴和迟聿开的车,不然要吃晕车药。 路宅是路家在郊区的宅子。 路母生路泽年的时候难产而死,后来路父也意外身亡。如今的路宅只有路老爷子,也就是路泽年的爷爷,独自居住。 毕业回国后,为了交通便捷,路泽年和迟聿都住市区,但每周末回去陪路老爷子吃一顿家常饭。 这是两人最重要的日程。 迟聿对路宅谈不上有什么深刻感情。 他的中学时代,他的整个青春都封存在那里,不怎么美好,也不怎么值得回忆。 路泽年的父亲把他带到那里,给他一个家,给他短暂的希望,但很快,这一切都随着那人的死而消逝。 僻静道路林荫漫布,迈巴赫从紫藤架下穿行而过。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刁钻地穿透植被缝隙,谱织一出光与影的幻境。 每次回路宅,迟聿就转到后排落座,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被接入路宅时一样。 恍惚之间,路泽年渐趋成熟的侧脸和回忆重合,仿佛某人不曾逝去。 他看得微微出神,眼睫震动,像初化的冰棱子,流光在上面细碎地流淌。 那人轻轻转过头,一开口击溃了他的错觉。 “发什么呆呢,迟助理?想我爸了?” 迟聿迅速收回目光,转向另一边,格桑花田在窗外飞速后退。 十五岁那年,他被接到这所宅子。 路父说,我儿子和你一样大,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第一次见面两个孩子就打了起来。 路泽年对迟聿满是敌意,一进门就朝他身上扔泥巴。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天,路泽年的金毛犬被路父送养了。 因为家里的新成员是过敏体质,对狗毛猫毛重度过敏,所以金毛必须被送走。路父对迟聿的偏爱不言而喻。 “如果路西法还活着,应该是条老狗了吧。” 车厢里骤然响起路泽年的声音。 路泽年竟在想同一件事? 迟聿蓦然转过头,看到路泽年正望向车窗外。 并非两人心有灵犀,路泽年只是瞧见了从前同路西法玩耍的地方,触景伤情而已。 迟聿无声地垂下眼皮,白生生的面孔褪尽血色,像尊冰雕。 迈巴赫缓缓驶入路宅大门。与此同时,路柏耀正和算命大师相谈甚欢—— “路先生,不是我说,观令侄面相,红鸾星黯淡无光,命带‘天刑’,不是不娶,是娶不得!一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强行婚配,恐有血光之灾啊!” 路柏耀算是听明白了,路泽年一结婚就会倒大霉! “哎我就说嘛!”他一拍大腿,附和道,“这小子一出生就克死他妈,十几岁他爹又去了!说撒手就撒手,这么大家业,全靠我这做堂叔的操持。到现在婚事还没着落,真让人操心!” 他嘴上这么说,暗地里已经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找到路老爷子的电话号,打算等大师一走,就旁敲侧击地催催婚,给路泽年施加一点小小的玄学打击。 当然,最好是能塞个自己人去相亲。 路柏耀心情大悦,大师说的话,没一句他不爱听的。于是买了大量转运符、护身符、发财符,还亲自将大师送到大堂。 大师捋着胡子,对沙盘模型指指点点:“贵司这个格局布置得好哇!不过这东北角还缺个活物镇场子。” “活物?”路柏耀狐疑地道。 “就是招财猫嘛!现在的小年轻不都喜欢在办公室养猫嘛?还能激一激阳气。不过,要想起到招财效果,还得是开过光的鎏金招财猫……” “大师,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藏着掖着到现在才说呢!” “路先生说笑了,这鎏金招财猫可遇不可求,得等机缘啊!” 得等他找猫贩子进货。 “等得起!等得起!有了务必通知我!” …… 路老爷子傍晚接了一通电话,在书房打了半个小时。 路泽年在茶几上拈了块红糖年糕垫肚子。 隔一会儿,又拈一块。 不多时,整整齐齐的摆盘被他拈得七零八落,变成一盘黑白棋。 迟聿看得直皱眉头,干脆坐到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路泽年见状,又拈起一块,紧挨着迟聿坐下,并且开始大声吧唧嘴。 “路泽年,你真讨厌!”迟聿忍无可忍。 路泽年道:“哎,这才对嘛。天天在办公室板着个脸给谁看?”说着就用油腻腻的手指去摸迟聿的脸颊。 迟聿一时没闪开,沾了满脸红糖浆。气急败坏地甩开路泽年,冲回房间去洗脸。 看他消失在台阶尽头,路泽年大笑着把手指放进嘴里嗦了一口。 “呵呵,两位感情还是那么好。”目睹全程的周伯在沙发后面笑眯眯道。 周伯是路宅的管家,侍奉路老爷子的时间,比路泽年和迟聿的年龄加起来还长。他没成过家,就把这俩孩子看做自己亲生的。 如今这俩孩子有出息,生得也漂亮,感情还这么好。周伯看在眼里,欣慰不已。 “周伯,下周让迟聿给您预约看看眼科。” “呵呵,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啊,小年。” “那您从哪看出来我和他感情好的?” “哎,年轻人嘛,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比较特别,呵呵。”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他和迟聿能有个屁感情? 路泽年想要辩驳两句。 这时,老爷子路锡声出现在楼梯上方,拐棍在地上一杵: “小年,来书房。” 路泽年所料不错,一进书房,老爷子就开始催婚。 “这是你二婶侄女的照片,你看看。” “爷爷,我知道二叔惦记我爸那笔遗产,但也不能给我塞个这么磕碜的啊。” “你个臭小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脾气又臭,哪家姑娘忍得了你?你还想找多好的?!” 路泽年认真思索了一下:“再怎么着……也不能比迟聿差吧?” …… 晚餐时,唯独路泽年缺席。 迟聿多看了两眼空座位,周伯便道:“老爷让小年跪书房。呵呵,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 路锡声和迟聿两人没什么话好说。 一老一少都斯斯文文的,一顿饭吃得连餐具声都没传出。 餐后,迟聿经过书房。 门缝半掩。路泽年对着父母的遗像跪坐在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的。 驻足片刻,迟聿便悄无声息地回房。 洗完澡出来,卧室里突兀的高大人影把他吓了一跳。 他拿毛巾揉着湿发,冷漠地饶过路泽年。 “早点睡,路少爷。” 路泽年视线下移,流连在被浴巾围挡的腰腹间:“没吃饱,想加餐。” 迟聿脸色一紧:“这可是在路宅,不是你澜沧路的公寓。” 路泽年不由分说,往前一扑,正好把他扑倒在床上。 青紫未消的手腕深深陷进被子当中,迟聿奋力挣扎,浴巾也散在身下。路泽年被连踹两脚,更加兴奋,不退反进。 他拧过瘦削的下巴,让迟聿左颊朝上。刚从浴室熏蒸出来的白皙皮肤瞬间就被按出了红印,像块软糯可口的点心。 泪痣就那么扎眼地点缀在那儿,破碎而魅惑。 路泽年亡母的遗像上,也有这样一枚泪痣。 据说正是因为它,路父才不顾一切反对,把这祸害接回了家。 人们都说路父怀念亡妻,深情不已。 他只觉得父亲愚蠢。 路泽年舔了舔嘴唇,僵持了半晌,忽然松开了身下的人,坐回床边。 早就习惯了路泽年的变化无常,迟聿情绪稳定,自行套上睡衣。 “啪”地一声,路泽年往床上丢了只手机。 “帮我把约白玲约出来。” 迟聿接手机的手不由一顿。 白玲是白家正当年的大小姐。 白家和路家从小订了娃娃亲,虽然这说法有点玩笑性质,但论起家世,白玲是路泽年最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 路泽年这是,想开了?决定结婚了? 迟聿目光掩在湿发下边,指尖发凉,输了两回密码才输对。 他忍不住讥讽路泽年:“你不会打字?” 声音有些低哑,对方却毫无觉察。 “打了。不理我。你想想办法。” “你让我替你撩相亲对象???” “你不是我的助理吗?这点小事处理不来?” 迟聿:“……” 看来他对资本家的认知还是过于浅薄了。 竟然让见不得光的同性炮友,帮自己撩相亲对象?路泽年是真的把他当牛马使唤?还是在故意恶心他,试探他的底线? 见迟聿对着白玲的微信头像发呆不动,路泽年催促道:“愣着干嘛?聊啊。” 迟聿没好气:“连谈恋爱都要我代劳?你结婚生孩子需不需要找人代劳?” 路泽年哼笑出声:“找你?你不是弯的吗?对女人硬得起来么你?” “虽然你是直的,但你对女人也硬不起来。”迟聿尽量不带任何嘲讽地,进行客观事实陈述。 路泽年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后来啊……相亲对象和正牌老婆惺惺相惜处成基友,双双弃我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养胃 第4章 腹肌 已经是第十五次了…… 迟聿解锁了手机,只是瞟了一眼聊天框,又不忍直视地按灭了屏幕。 堪称直男灾难级撩妹现场。 19:32 路西法:在?结婚。 20:03 路西法:几年不见,出来吃顿饭吧。我让助理调下行程,周三中午空出来。 20:05 路西法:地点看你喜好。不过我周三下午一点约了个面试,你中午早点到。 20:10 路西法:怎么不回消息? 20:11 路西法:莫西莫西? 20:12 路西法:我是路泽年。 20:12 路西法:小时候送你蜥蜴的那个路泽年。 20:13 路西法:奇怪。被屏蔽了吗? 怪不得路泽年让迟聿代劳。白玲没把他辱骂拉黑,已经算是给路家面子了。 帮阳痿直男追女生,并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行为。 但站在迟聿的立场,这是好事。 只要结了婚,路泽年就可以继承遗产,完全掌控集团,路子会轻松很多。 而自己,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到时候他拿着足够躺平一辈子的财产,天涯海角,哪都能去。 但是—— 这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现实是一张黏鼠板,千丝万缕将人困在原地。 把玩着路泽年的手机,迟聿在落地窗边伫立了足有十分钟,直到小王上来搭话。 “迟助理!在发什么呆呢?” “不,没有发呆。” “真的吗?我看你在这站了十来分钟了。” 迟聿指了指对面大楼,丝滑地给自己找补:“我在监视友商。” 小王往对面一看,是一家叫做“铭思科技”的公司。 原来路氏集团的产业,还涉及科技领域。 “对了,迟助理。上周真是谢谢你帮我顶锅啦!我请你喝奶茶!” “不必了,我不吃糖度不明的食物。” 迟助理为人很不错,但实在有点难以亲近。 小王悻悻地打算告辞,迟聿却忽然叫住她。 “小王。有件事……” 镜片后的目光略一闪躲。 “假如……你和一位异性在线上聊得不错,但见面后发现,那个人……不是真正和你聊天的人。嗯……你能懂我意思吗?” 迟聿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小王还是第一次见。 “啊啊啊我懂我懂……你是不知道,我以前的网恋对象,很会撩很有品的一个男生,简直我理想型!处了一个月才知道,原来是他上初中的妹妹代聊的……他妹还收费,一天五块……” “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后来拉黑了!” 迟聿:“……” 思来想去。路泽年下的任务是,“把人约出来吃饭”,只要完成“约人”这个任务就可以了。 至于路泽年会喜提拉黑还是喜提结婚证,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想通后,迟聿总算克服心理障碍,点开了白玲的头像框。 10:32 路西法:抱歉,前两天手机丢了,才找到。 10:33 路西法:看到你朋友圈转发了不少人类社会学相关的文章,里面有些思想很先锋。 10:34 路西法:我最近在针对网络亚文化圈层优化市场布局,接触到一个不太懂的术语,可以请教你吗? 迟聿坚持不懈给白玲发了几天的消息,白玲总算回了—— 19:51 玲娜贝尔:看看腹肌? 迟聿:“……” 真是巧了! 白玲回消息的时候,路泽年正在自家公寓健身。 迟聿顺手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了路·腹肌撕裂者·泽年—— 咔嚓! 墙面的射灯分割出锐利的明暗交界,腹肌轮廓清晰可见,汗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落,随着每一次腰腹发力,滚进人鱼线的凹陷里。 滴滴——白玲回了消息。 迟聿还没来得及看,便见路泽年向自己走了过来。 “你刚才是不是在偷拍我?” “没有。” 迟聿推了推眼镜,后退一步远离满身热汗的路泽年。路泽年立即看出了他的嫌弃。 但凡沾到路泽年一滴汗,这位洁癖助理至少要洗三遍澡。 于是他更进一步,把人逼到墙边,先后支起双臂,拦截去路。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谁不给你看了?还偷拍?” 迟聿整个人紧贴在墙面的镜子上。 分明走投无路,他还故作镇定,抱紧平板不说话。 路泽年既厌烦他死装的样子,又爱看得不行,寸寸逼近。 “迟聿……”嗓音沙哑低沉。 名字的主人目光一闪,路泽年也是一愣。 任谁也没想到,一场不怀好意的戏弄,在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变了质。 路泽年喉结滚动,呼吸乱了节拍。 迟聿低头看了眼,也顾不上洁癖,强行推开对方滴着汗的手臂。 路泽年哪能轻易放过他,揪住后领把人拉了回来,掼在镜子上。 他被摔得眼前发黑:“松开我,路泽年!” 连名带姓,煞有介事。 “怎么?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路宅,犯了你什么禁忌?” 迟聿嘴唇紧抿。 路泽年让他背过身去,手掌压着脊背迫他躬身。他刚健完身,浑身雨淋一样,身体贴近的一瞬染透迟聿干燥的衣裤,随胯骨的碾磨在衣料上晕开一圈湿热的地图。 “放松点,你腿抽筋了么!” 无可奈何,他又转换策略,把人按跪下去。热气卷着汗味和荷尔蒙味扑面而来。迟聿被弹中了脸颊,发自本能挣动起来,咒骂统统被堵回了喉咙里。 “嗯……迟聿……你他妈——” 路泽年发出喃喃的低语。 迟聿抬眸,撞进路泽年失焦的视线里。 这混账生了一双桃花眼。分明是施暴者,可他眼尾低垂的弧度,却是将哭未哭,就像迟聿曾在书房门缝里窥见的,他为父亲的死悲伤的模样。 迟聿终于泄了气,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 他觉得自己恶心极了。 他的灵魂被注入了病毒,沤成粘稠肮脏的脓水,却还套着一副自欺欺人的空壳,伪装出自命清高的人形。 路泽年,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 清晨六点,路泽年从自己大床上醒来。 卧室门口,迟助理像准点刷新状态的NPC——不,今天迟助理嘴角有块淤青。 “给您约了今天下午三点琥珀艺廊,同白玲女士见面。着装和香水我给您挑好了。还有——”他捧起手上的礼盒,“礼物记得带上。” “这么快?” 迟助理居然用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就把白玲搞定了! 他会蛊术吗?还是魅魔? 如果迟聿是直的,完全能以赘婿的身份平步青云吧! 没理会路泽年看怪物的眼光,迟聿继续道:“给周伯预约了下周二和平医院眼科,还是路氏私家医疗顾问,但需要使用那边的设备。” “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真约了?” “给您约了周日上午八点百康心理康复中心的心理医学科专家。” 路泽年系衣扣的手一顿:“心理医学科?” “对方不提供上门疏导服务,老吴周日放假,您自己开车去。” “呵呵,我的心理没有问题啊,小迟。” 真是近墨者黑,跟自己待久了,迟助理居然也学会开这种玩笑来讽刺人了? “去看医生。路少爷。”迟聿正色道。 “看什么?” “阳痿。” “阳痿?我阳痿吗?你照着镜子看着你的脸,对,就看嘴角那块。你重说一遍,我是阳痿吗???” “既然打算结婚,请对未来的妻子负责。” 路泽年语塞,看看迟聿又看看天花板,半晌,笑出了声。 “哈?迟聿,你认真的?” 他走到迟聿面前,停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女人、生孩子?” ——哐啷! 迟聿手里的礼物盒被砸飞到墙角,一组玻璃装置应声粉碎! 他平静地直视路泽年的眼睛:“路少爷,您打算一辈子这样吗?和我这个同性恋厮混在一起?” 求收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腹肌 第5章 乖驯 迟聿的那句质问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路泽年烦躁极了。他把手伸出车窗,任由行驶中的风流过手掌。 瞥了眼礼物盒,路泽年立刻合上了眼睛。 迟聿挑的礼物一定不会错。 他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狂妄、放纵、叛逆,所有失控因子,在迟聿面前都会乖驯下来。 那他自己呢?他是否就如表面展现得那样,乖驯而温顺? 路泽年关上车窗,瞥向空荡荡的另一边座位。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老吴绕过车身来开门。 他盯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看了许久,直到老吴轻咳提醒,才猛地推门下车。 鲜花和罗马柱围饰一圈,雪白科林斯柱头缠绕着新鲜藤蔓,黄铜艺术字体嵌在墙体正中——“琥珀艺廊”。 路泽年望了眼里面的陈设。 不就是高级点的咖啡厅,还叫什么“琥珀艺廊”?莫名其妙的文艺风。 白玲身着一套露肩短上衣和同色短裙,脖子上系了条白丝巾,倚在临窗的软座上,慵懒自在。 看到路泽年后,她缓缓摘下Burberry墨镜,视线毫不掩饰地在腹肌处游离。 “想跟你结个婚真不容易。”路泽年把礼物盒放在白玲面前,“送你的小玩意。” 白玲没有伸手去拿,甚至看也不看:“里面是什么?” “肯定不是蜥蜴。” “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对吧?” 路泽年当然不知道!这是迟聿准备的礼物,他也没给路泽年说。 今天早上两人话不投机,路泽年摔门而去,哪有机会问他。 路泽年十指交握:“不,给你留一点趣味性。” 纵使一手烂牌,路泽年也敢打出all in的底气。 “有点意思。你跟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白玲把玩着墨镜腿,目光肆无忌惮地审视路泽年的外表,试图从中挑出什么不足来。 “不止跟从前,跟微信里的你,跟昨天的你、上周的你,都不一样。我搞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绕口令吗这是?路泽年快被绕晕了。 侍者端来了黑咖啡,轻声叮嘱小心烫手。 路泽年笑了一声,把手插进口袋,表面上无比淡定。 实际上这一刻他极度想要掏出手机,看看迟聿到底跟这个女人聊了些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跟你结婚的是路家。”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这场婚姻无关感情,是家族联姻。 “原来如此。”白玲点点头,冷漠地戴回了墨镜,“我可以接受形婚。但跟你不行。” 捏着搅拌棒的手一滞。 “为什么?” “你是男同。” “?” 路泽年差点打翻杯子。 见白玲低头在手机上划拉起来,他悄悄透过镜子打量起自己的外形—— 米色亚麻西装搭在椅背上,浅蓝真丝衬衫袖口翻出,配以松垮的银灰色领带。 私人订制的香氛,心机满满的柑橘调前香,厚重冷杉味紧随而至,一种富有层次感的成熟稳重。 迟聿亲手安排的,不可能出问题。 那么白玲是怎么看出他是男同!? 不不不——他本来就不是男同,这是污蔑! 一定是穿搭的缘故?直男不可能穿这么精致。早知道穿那条十五元并夕夕买的沙滩裤了。 都是迟聿的错! 千算万算,不如不算。 短短几秒钟内,路泽年已经在脑子里排演了几百遍,回去后要如何惩罚迟聿。 然而,白玲又继续道:“他们都这么说,说你是男同,你不知道吗?” 路泽年眼角一抽:“他们?” “A市的圈子,不就那么点大。” 原来是那帮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到处传闲话。 错怪迟聿了! 白玲慢吞吞点起一支女烟:“说是路少这人,不混圈子、没有嗜好、也不碰小明星,整个一朵白莲花。” “白莲花?谁?我?” 白玲呵呵一笑:“私生活这么干净,想必有稳定伴侣。真的假的?” 听到“稳定伴侣”四个字时,路泽年脑海里浮现出迟聿的模样。 他着急忙慌把这念头甩出去。 迟聿么?他也能算是伴侣?工具人罢了。 “路少爷,别装了。身边有人了吧?” “没人。” “是么?那谁给你录的视频?”白玲夹着烟,将手机递到路泽年面前,里面的男人正做卷腹。 这不是帅得没边的自己吗?路泽年哪能认不出来?这一定是迟聿趁他健身时拍的。 白玲只给他看了几秒,就收了回去。 他只好自己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一目十行地扫完了迟聿和白玲的对话。 该死!这小子这么会聊天,怎么在自己面前是个锯嘴葫芦?是在cos人工智能是吗? “前两天跟我聊天的,就是录视频的人吧?男的?”白玲兴致勃勃地支着下巴问他,“让自己伴侣来撩我,我真是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路泽年放下手机,懒得装了,对白玲冷冰冰道:“别惦记我助理,他是男同。”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是直的。” 白玲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你那个助理,是叫……迟聿是吗?当年你爸从外面领回来的孩子,听说和已故的路伯母长得很像。” “不像。”路泽年拿消毒毛巾擦了擦手,断然否定,“我爸收养他,是因为其他原因。” 阿嚏—— 澜沧路公寓。迟聿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拿纸巾擦了擦鼻子,想着空气循环系统是不是该清理了。 早上被路泽年打碎的装置,很快被他收拾干净。随后他打电话重新定制个一模一样的。 “迟先生,一定要一模一样的吗?”设计师好不容易才申请到最初的CAD设计图纸,对着那块消失的装置发愁,“这款是来自巴黎的装置艺术家西尔维女士的获奖作品,当年路楷正先生拍了四百万美元。但是……” 设计师惊觉自己触犯到敏感的话题,连忙打住。 为路家服务十几年,他深谙察言观色的道理。 镜片后的眼神微闪了下,迟聿淡声追问道:“但是什么?” “西尔维女士……已经不在人世。” 当然,同样不在人世的,还有拍下作品的路楷正先生。 设计师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套艺术装置是路楷正先生的遗物,怪不得迟助理一定要一模一样的。这股子执着,跟挂念亡妻情深似海的路楷正倒是相似。 “就算路泽年把自己的狗窝砸烂,也和我没关系。”迟聿冷声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空着罢了。” 他自知有一点点轻度的强迫症,那地方空着,就破坏了房间整体的协调性,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好的好的。我懂我懂。”设计师点头如捣蒜。 “……”迟聿看了几眼设计师,总感觉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设计师灵机一动:“那、那不然,用3D打印做个一个一模一样的?” “……” 3D打印倒是可以填补那块的空缺,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可一旦用手去触摸,去掂量,仍能感觉到材质和份量的不同。 已经消失的东西,真的可以用其他东西填补吗? 整间屋子值钱的东西那么多,路泽年分明是故意冲着那块砸的。 他还在执着于被迟聿抢走的一切?即便,他憎恨的人已经磨平了棱角,在他身边韬光养晦、赎罪多年? 瘦削背影宛如一座孤峰,伫立在房间空置的角落,默然思忖了半晌。 最后,迟聿对设计师道:“算了,麻烦您重新设计一个方案吧。” “好的,迟先生。那我先回去,尽量三天内把方案给到您。” 才送走设计师,钟点工就把路泽年干洗好的衣服送了过来。 路泽年讨厌自己的房子里住其他人,所以没有住家保姆。一些钟点工不方便处理的家务,都由迟助理代劳。 迟聿让钟点工把衣服放下,便自行按照路泽年的个人习惯,将衣服分门别类,挂进衣帽间。 衬衣、西裤、领带、内裤,睡衣、昨晚穿过的健身裤…… 速干布料特有的沙沙质感握在手里,干洗后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香氛剂气味。 他低垂的目光忽闪着,下一秒,做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他将衣料凑近鼻尖,属于路泽年的熟悉气味被洗去了,即便深嗅也无法闻见。 ——“嗯……迟聿……你他妈……” 咒骂声只是回响在脑海中,便激起一股酥麻的电流,顺着脊椎由上而下,在深处汇作泥泞的漩涡。 像受到蛊惑一样,迟聿不由自主踏入衣柜里,双腿酥软,整个人可悲地蜷成一团。睡衣袖拂过他的脖子,如同路泽年宽大干燥的手掌,那股麝香一样的味道浓烈了一些,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在柜板上抓了个空,烧红的脸埋进臂弯里,他浑身震颤不止。 理智和软弱分道扬镳。 一条是绝路,一条是绝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乖驯 第6章 玩兴 16:11 路西法:在干嘛呢? 16:12 路西法:你给白玲准备了什么礼物? 16:13 路西法:相亲真无聊。你现在给我打个电话,喊我去回去加班,就说有要紧的事。 16:14 路西法:人呢? 16:15 路西法:很好,迟助理。上班摸鱼,扣1000。 16:23 路西法:你不是很会聊天来着?怎么不回消息? 16:24 路西法:说话!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迟聿解锁看了一眼,皱着眉点开了心理科专家的头像。 16:59 路氏-迟聿:姜大夫,分离焦虑能治吗? 17:25 医大附属百康中心-姜轩教授:取决于分离焦虑的成因和阳痿有没有直接关联。如果有关联,可以一并治愈。 16:26 路氏-迟聿:如果没关联呢? 16:31: 医大附属百康中心-姜轩教授:得加钱。 …… 相亲大失败。 路泽年坐上车后座,将门轻快地一甩。 “回家!” 一看驾驶座,今天开车的人是迟聿。 “老吴呢?” “老爷今天和老朋友见面,这周我们不用回路宅,我让老吴提前回家了。” “哦,”路泽年心不在焉地问道,“那你呢?周末打算干嘛?” 迟聿调转车头,从后视镜看了路泽年一眼。后者抱着手机,不知在聊什么。 看来路泽年心情不错,竟然还有兴致打探助理的私人安排。 “相亲很顺利?”迟聿的声音低雅柔和,很好地融入空调运行声中。 “唔……不怎么样。” 路少爷怎么可能跟他透露这些。 迟聿移开了目光,缓缓转动方向盘。 迈巴赫在低缓的巴赫里驶入地下室,稳稳停在车位正中,不偏不倚。 “到了。”他淡声提醒路泽年。 迟聿自己的车就在旁边。把路泽年送进电梯他就下班了,正好开车回家。 刚解开安全带,座椅忽然嗡嗡响起,椅背缓缓放倒。 是路泽年在后面按了座椅调节器。 “做什么?” 刚说完,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横穿过来,将他按在椅背上。 “你今天……” 路泽年没说下去,只是埋在迟聿颈窝处轻嗅。 相比于平时的自动行程播报机,今天的迟聿有些沉默,但不知为什么,闻起来格外令人愉悦。 真要去描述的话,迟聿仿佛是在他路泽年的被窝里滚了一遭,被他的气味盘包浆了。 路泽年像只大型犬科动物,闻到自己标记的气味,舒适又安逸,想要再上去蹭两遭。 “路总,我下班了。” “谁准你下班了?” 迟聿扭开头,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紧攥着,掰向身体两侧。 这混蛋力气大得很,迟聿根本无法招架。他眼前一黑,被迫埋进一片挺括的胸膛里。下颌传来湿热的感觉。路泽年从他喉结舔过去,咬住他第一枚纽扣。 没过多久,迟聿就感到锁骨那一片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路泽年居然用嘴就把他衣扣解开了。 “你有这么灵活的舌头,阳痿也没必要治了。” 一阵短促的笑声从路泽年胸腔传来。 不知何时,路泽年松开了禁锢他的双手。西裤在黑暗中耸动。他长而深沉地呼出空气,反搂住路泽年的脖子。 亲自挑选的香水只留淡淡余香,空间的错位让他产生眩晕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这么兴奋?要帮忙吗?”路泽年沉着声道。 即便是倒置的角度,路泽年那张脸仍然俊美得让人心动。 迟聿深吸一口气,手指胡乱攀住他肩膀。 长久以来,路泽年只有索取,从没萌生过什么服务意识。但他此刻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路泽年手掌的温度! “嗯……” 鼻音实在压不住,在狭窄的空间内漾开…… 这混账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来戏弄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路泽年歪头看了看他,用下巴推开那碍事的眼镜,在他眼角落下轻吻。 他目光一滞,怔怔看着路泽年。 随后,他看到那嘴角弯起,扯出一张恶劣的笑容:“你这size实在拿不出手……还好前面用不上。” “……” 迟聿猜得不错。 路泽年何曾有过什么服务意识,有的只是对玩物的玩兴罢了。有几个男人能比得过天赋异禀的路泽年,他就非得用这个来羞辱人吗? 甩开胡来的手,迟聿抓着门把爬起来,须臾间推门而出。 砰—— 他甩上门,走向自己低调朴素的黑色雷克萨斯。 一只手从后按住他的车门。 “气氛都到这了……不上楼加个班?” 迟聿扯了扯闷热的衣领,躲开他炽热的吐息,哑声道:“不了,路总。有需要我帮您call个MB。” 路泽年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竟然……” 在“你竟然敢让MB进我家”和“你竟然还有MB电话”之间,他选择骂一句脏话。 “操!”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迟聿竟敢不领情? “跟我上去。” “您忍一忍,为了……” 迟聿说了一半,不知为什么没说下去。 “为了什么?”路泽年冷声追问,怒意不断酝酿。 为了谁?为白玲吗?那只是个联姻对象罢了! 路泽年扣住迟聿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迟聿,你这条命都是路家的。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 迟聿神色挣扎了几秒,一口气哽在咽喉里进退不得。 最后他下颌一点,像对路泽年的话深深认同。 “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路泽年。” 那是他欠路泽年的。 眼镜后的视线游向它处,他低下头,主动将自己的车钥匙塞进路泽年手里。 那举动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是属于路泽年的,他的车,他所得到的身份和财富,他的一切,都属于路泽年。 路泽年可以随意处置他。 当然也包括今晚是否要加班。 路泽年看着发丝微乱的迟聿,攥紧拳头。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好像一只刚捞出来的鲜活海胆主动递到了嘴边,却无从下口。 漫长对峙之后,他给迟聿整了整衣领,又把车钥匙扔了回去。 “没兴致了,你滚吧。” …… 开车回家只花了几分钟。 迟聿住的老破小二手房就在澜沧路高级公寓附近,以便他能随时响应路泽年的召唤。 黑黢黢的楼道灯光忽闪,到处散发着一股外卖的油腥味。 推开大门,迎头是一面衣冠镜。迟聿第一眼就瞧见脖子上泛红的吻痕。 他皱了皱眉,徒然地用手搓了搓。 当然擦不掉。 自欺欺人地拽起衣领,随即发现衬衣最上面的纽扣不翼而飞,拖着线头的布料捏起来有些濡湿——路泽年的口水。 迟聿对着镜子呆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路少爷今天发什么神经,忽然提出为他服务。 一时兴起? 他把衬衣脱下来,在脏衣篮前停顿了片刻。 最后转身走向墙角,丢进了垃圾桶。 缺了扣子的衬衫,他决不会留着。 …… 路泽年摊开手掌,掌心是小小的一枚纽扣。 ——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路泽年。 他在沙发呆坐半天,满脑子都是迟聿当时的神情。 迟聿微微低着头,温驯无比。 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是只炸毛的野猫。从什么时候起,迟聿开始对他予取予求? 他举起纽扣,隔着扣眼凝望顶灯。 记忆里的远光灯亮得刺眼,如同划破雨幕的刀锋。 电话里说父亲被车轮碾没了半边脑袋。 路泽年在门口的台阶栽一跟头,不顾一切地赶去现场。警灯乌泱泱地转,泼洒的雨滴染作红蓝。 大人们把他拦截在现场外围,不准他靠近半步。但从迟聿苍白如纸的脸上,他能猜到父亲的惨状。 驾驶座和副驾,一大一小,一个死状狰狞,一个四肢完好。据说是因为车祸前一秒,驾驶员拼命护住了副驾的孩子。 路泽年还记得,那天迟聿因为打架滋事被留堂,路父亲自去接他。 这是连路家大少爷都没有过的待遇。 …… “你是说,你的父亲从没去学校接过你?”姜轩问道。 “接我?他知道我校门往哪开吗?” 迟聿:生理洁癖。 路泽年:心理洁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玩兴 第7章 父辈 路泽年躺在按摩椅上,毫无心理障碍地,把心理医生当成个树洞。 “我以前以为全世界的爹都这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父爱如山!” “家长会永远让司机代劳。每年生日礼物都是钢笔,连包装纸都不带换的。” “想见他比登天还难。初二打篮球骨折住院,他忙着开会,连面都没露。” “我以为是自己不够好。考试拿第一,射击比赛获奖,他也不过在饭桌上夸两句,然后甩张空白支票让我自己填数。” “每次‘谈心’,他都坐在那张大办公桌后面,离我老远。背后墙上还挂着我妈遗照——整得跟述职报告似的。” “他根本不是在跟我交流,就是端着架子替我妈教训我。” “直到后来那个养子进门,我才明白,‘父亲’根本不是这样子。” “原来父亲会真心为儿子骄傲,会心疼孩子生病,会花时间陪孩子,做错事也会管教。” “而我亲爹……他连管教我都嫌麻烦。” 姜轩点了点头。 在路泽年讲述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本子上记个不停。 “那么,路先生,您觉得究竟是什么,引发了您对女性不举的症状呢?” 路泽年睁开眼,冷冷看向他:“这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 姜轩笔尖在纸上一顿:“根据您的描述,我只看到一个缺爱的孩子阐述自己恋父情结的由来。” “缺爱?我?你以为我在演苦情戏吗?!”路泽年豁然从按摩仪上坐了起来。 姜轩点点头,又在纸上写道:患者呈现明显的情绪割裂倾向,初步诊断为边缘型人格障碍。 路泽年敏锐察觉到他的轻视,双手狠狠拍在桌面上:“你在写什么?让我看看你在写什么!” 姜轩加速书写,并念了出来:“对结构化干预反应剧烈,存在暴力倾——” 不等他写完,路泽年夺走了他的笔:“不准再写了!” 姜轩看了眼路泽年,从胸前口袋掏出了另一支笔,补完最后一个字:“……向。” 从来没见过这么讨打的人! “我不是让你不准写?!” 路泽年抄起桌上的花瓶就要砸对方的头,结果—— 根本没抄起来! 花瓶是固定在桌上的。 路泽年正准备去抄旁边的垃圾桶,姜轩抱着脑袋,双腿一蹬,乘着转椅滑到墙角,熟练得让人心疼。 然后路泽年发现垃圾桶也是固定的。[注] “……” 姜轩抱头缩在墙角,见路泽年在咨询室里试了一圈都没找到趁手的凶器,这才坐直了身子,整了整白大褂。 “咳咳……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提供上men服wu的原因了。路先生,刚才只是一个小测试,请不要过于激动。” 路泽年气笑了,扶在桌边道:“迟助理真是给我挑了个好医生,经验丰富啊。” 重新打了张病例,姜轩公事公办地对路泽年道:“您的病情挺严重的,长期下去可能会伤害到亲近的人,建议住院治疗。” “没时间住院。”路泽年停了一下,补充道,“我没有亲近的人。” 医生投以一个饱含同情的眼神:“那考虑结个婚吧。” 他想起迟聿的话,不假思索地回道:“治不好怎么结婚?” “嗯……这倒是个愁人的问题。” 姜轩紧皱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笔在桌上敲个不停:“容我问个比较私人的事,您是如何解决生理需求的呢?” “……” …… 为了确保明天的头条不会是“路氏继承人精神状况引担忧”,路泽年今天特意穿了纯黑卫衣卫裤,戴了黑色墨镜和太阳帽。 把脸捂得严严实实之后,才穿过马路钻进街边低调的纯黑色科尔维特。 车门一关,摊开诊断书,其中一行写着:患者无情绪发泄途径,可能存在社会危害性。 可能存在社会危害性? 解决生理需求?情绪发泄途径? 这么说来,他睡迟聿算是给社会做贡献了! 他把诊断书撕成碎片,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迟聿,迫不及待想要降一降自己的社会危害性。 但今天是周日,迟助理休息! 电话拨出去后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操!”路泽年朝方向盘猛捶一拳。 回想起来,从他决定相亲那天起,迟聿就再也不愿意跟他一起做降低社会危害的事了。 这家伙!道德负担还挺重! 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喂你看,这跑车的车主不会是哪个明星吧?天这么热,还穿一身黑捂得严严实实!” “他一从康复中心出来我就注意到了,个子好高,身材好棒,可惜是个神经病……” 路泽年猛然抬头,发现自己低调的爱车竟然引起小规模围观,骂骂咧咧地驱车离开。 ……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响,惊飞了池塘边的翠鸟。 迟聿看了眼来电,默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这个时间,路泽年应该还在跟心理医生聊天才对,除非他和心理医生话不投机闹掰了。 以路泽年这人的脾性,可能性很大。 今天一早天不亮,迟聿就套上一身纯黑冲锋衣,用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出门观鸟。 在石头后面蹲守五个小时,脖子上被蚊子咬了个大包都没敢动弹一下,只等着拍下这只伪装高手入水捕鱼的一瞬间。 结果路泽年一通电话,鸟惊飞了。一上午泡汤。 “一无所获,说明在积攒好运。”——从前带他观鸟时,路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迟聿略感遗憾地收拾设备。 才一转身,一只野生天鹅直冲他而来,水花四溅地跳起了求偶舞,溅他一脸。 这就是他要预备迎接的好运吗? …… 如果不是遇见路父,迟聿大概会沦为一个小镇无业青年,终日游荡在台球室和彩票站之间。混好点的话,开一间自己的修理铺子,了此一生。 观鸟? 这种烧钱又烧时间的爱好,他可能听都没听过。 那年他十五岁不到,刚逃离姨母家没多久,在外面饿得前胸贴后背。 漂泊几天以来,他第一次动了不轨之心。 只是在火车站偷拿了半个旅客不要的包子,就被人抓了起来。 也许那包子人家还要,他不知道。 在火车站派出所,他只是一味求饶,让他们别把自己关起来,更别把自己送回那豺狼窝。 看着他的警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拨了个电话。那时的迟聿心都凉透。 半夜十一点,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推开留置室大门。 “你叫迟聿,对吗?好几天了,终于找到你了!”男人一见到他,就把他拢入怀中,“别怕,有我在。” 男人穿着光鲜,衣服上还有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饰物,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动作时,身上散出的淡淡熏香夹杂着幽微寒气。 他不自觉瑟缩成一团,连吐气都轻缓而小心,生怕搅扰到什么。 “你妈妈救过我妻子的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叫路楷正,你可以叫我路叔叔。” 迟聿顿时搞清了对方的身份。 这事姨母常挂嘴上,说迟聿的母亲早些年给人捐献过骨髓,要不然也不会是个短命鬼。说不定姨母还以此为借口,对路家百般纠缠。 不然路楷正怎会主动找到迟聿? 但是—— 他的母亲真的是因为无私奉献吗? 迟聿不敢说。 他怕把真相说出,自己就会被眼前的男人遗弃,失去庇护。 那晚他裹着路楷正暖和的大衣,乘上了开往A市的车。 城市边缘的高架枢纽灯火通明,车头在某个路口一转,载他驶向背道而驰的人生。 然后路泽年发现垃圾桶也是固定的。 _____ [注]梗源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父辈 第8章 至亲 迟聿是个难照顾的小孩。 严重营养不良、多梦易惊醒、过敏症频发,还格外内向寡言。路父从工作里腾出大量的时间陪他,更为他把路泽年的金毛犬送养了。最初的几个月,他把加班推掉,每晚都守在迟聿床边,等他安然入睡才离开。 刚来路家第一年,路泽年暑假去外地参加夏令营。路父怕他孤单,每周末腾出一两天,带他去野外观鸟。 最新款的相机,最高档的镜头,纯粹浪费生命换来的美丽瞬间…… 这些东西对于迟聿来说,虚假得像在做梦。 他贪婪地享受着路楷正的偏爱和关注,对路泽年的愧疚也与日俱增。 他很清楚,自己分走了属于路泽年的东西。 即便成为同班同学,两人也几乎没什么交流。 路泽年开始学坏,在操场角落抽烟。 他大概自以为风流落拓,背影都是故事。但迟聿知道,他不过是母亲早逝、父亲缺位的可怜虫。 被发现后,路泽年毫无愧色:“告诉我爸去!去啊!” 迟聿说:“我不会告诉路叔叔的。” 路泽年反而更气恼,低声咒骂了一句。 说不定他是真心希望迟聿去告发自己,好让父亲多关心一下自己,但迟聿并不如他所愿。 “别再碰这些了。我见过吸烟得肺癌的人,胸腔一打开,整个肺都是黑的。” “你他妈又不是大夫,还能打开胸腔?滚!” 迟聿并不滚,固执地站在原地,誓要盯着他把烟灭了。 路泽年不耐烦了,用力推搡他,把他按在墙边。扯开宽大的校服后领,准备拿滚烫的烟头碾上去,却发现那里早已布满了旧烟疤。 简直无处下手。 迟聿对他格外忍让,即便被搡倒了,也只是安静地伏在粗粝的墙上:“我妈妈就是肺癌走的。” “……” 精致侧脸上一枚泪痣嫣红如朱砂,让路泽年想起父亲轻抚母亲遗照的场景。 “操!”路泽年不禁低骂一句。 路泽年内心深处并不喜欢素未谋面的母亲,连带着也讨厌迟聿。 谁规定从那个甬道里爬出来,就要对父母感恩戴德? 人应该有权利选择不出生,化在卫生纸里,烂在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也好过独自面对这操蛋的世界。 “少在我跟前转悠,死短命鬼。看见你就烦!” 迟聿也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私下里毫无礼貌,脾气很臭。 后来他才想明白,那时的路泽年也是身陷泥泞,寻不到出路。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路泽年有着和他不同的不幸。 因为迟聿的加入,晚餐桌上父亲出现的频次变高,话也多了一箩筐。 “文思豆腐是考验刀工的顶级菜品,横切88刀,竖切188刀,要求每根豆腐丝粗细均匀,能穿绣花针。咱们家请的师傅在富春茶社苦学过三年……” “布列塔尼蓝龙虾长到12英寸需要7年,蜕壳30次以上。基因变异产生的蛋白与虾青素结合,才形成这样漂亮的星空蓝,300万只里只有一只突变体。” 以前路泽年一顿能吃三碗饭,现在听着路父的解说佐餐,吃口蟹黄包就腻得要吐。 路父把迟聿当亲儿子来养,路泽年反成了那个外人。 两个孩子上同一所学校,同学都以为,路泽年的爸爸是迟聿家的司机。 最爱惹事的那几个,每天拉帮结伙地,对着路泽年起哄、羞辱。 体育课抢器材。实验课添乱子。路泽年发言,就在底下窃窃私语。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来看看母亲节活动是什么,‘跟最爱的妈妈表白’——那没妈的怎么办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班级后面爆出一阵狂笑。 “咱们班只有路泽年和迟聿没妈吧?喂!路泽年,你妈是不是嫌你爸没出息,跟野汉子跑了?” 路泽年甚至懒得掀眼皮,表面上在背课文,实际在往迟聿橡皮擦里面扎铅笔芯。 从没跟父亲讲过这些事,因为路楷正不可能为这些事花费时间,他连家长会都从没参加过。 反倒是迟聿,把路泽年被同学霸凌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路楷正。 “迟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等我过几天出差回家,会跟小年好好谈一谈。”路楷正在电话里这么跟迟聿说。 每次出差,不管去哪里,他都保持着跟迟聿通电话的习惯。而路泽年,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这么多年过去,路楷正终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身为父亲的缺位。 “路叔叔,其实,路泽年很爱您。” 路楷正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嗯,我知道。” 这对父子的关系让人很费解。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孩子,哪有做父亲的会不喜欢? 那时迟聿年少单纯,满以为只要把话说开,缺位十几年的亲情能立即步入正轨。 路楷正出差回家的那天傍晚,迟聿在窗口看到路泽年独自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装作与队友协作攻防满场奔忙,摆出十足漂亮的投篮姿势,中率却不高。 但他忽略了这个小遗憾,忘我地沉浸在幻想的辉煌比赛中,汗珠在阳光下染作金色。 望着这副景象,迟聿不禁想到,他和路泽年,很快就可以成为兄弟——等到这对父子和解,等到路泽年和迟聿化敌为友。 彼此接纳可能需要时间,但他们有的是时间。 想到这,他端起路泽年的水杯,打算去给他送水,作为和解的信号。 途径走廊,那帮好事之徒正围在柜子前,鬼鬼祟祟地,商量着如何把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路泽年的柜子里。 “姓路那小子大概以为,这是哪个女生送的情书吧!等下他一打开,爬出来一窝蟑螂哈哈哈哈……”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他的表情了!” “……” 迟聿没说话,去打了杯85度滚热的水。趁人还没走,对着领头的那个,兜头浇了上去…… 这天放学,老吴只接走了路少爷,迟聿被留了堂。 对方的父母一见儿子被烫得通红,像过了开水的猪一样嗷嗷直叫,疯狂地揪着迟聿,把他校服扯了个洞。 校长、老师、教导主任在中间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 “没教养的野小孩!”对方的母亲指着他鼻子骂道。 这其实是事实而非咒骂。 路楷正又一次及时赶到,把他从魔爪中解救出来。 比起上次被抓,这一回,迟聿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胆怯。 因为自己不是过错方?还是因为现在的他,有了强大的靠山? 第一次见面,路楷正就对迟聿说“别怕,有我在”。 这次也一样。 路楷正这天出差归来,椅子还没坐热,便马不停蹄赶往学校。到场没多久,就把混乱的局面处理得井井有条。 先以身份压制让所有人冷静下来,随后事件问询、责任划分、相互道歉、后续治疗赔偿…… 太空坠毁的火箭,到他手里也能稳稳当当落地。 迟聿以为自己的靠山永远不会倒。 可就在当晚,回家的路上,他的靠山为他最后一次撑腰。救下他的性命后,自己却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 历经现场的迟聿毫发无伤,仍是被强制在安定医院住了半个月。 出院后,两人一起转了学。 路泽年戒了烟,本来也只是为了引起父亲注意的手段罢了。 现在父亲都没了,还谈什么手段。 但他染上了新的瘾——迟聿。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迟聿爱答不理,转而极尽骚扰、欺辱、仇视…… “迟聿,待会儿体育课帮我捡球!”路泽年手里翻转着网球拍,鞋子踩到迟聿的作业本上,也不怕拉到胯,“因为你,我狗没了。以后,你做我的狗。” 在迟聿面前,他绝口不提路父的死。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提醒着迟聿,这一生将背负着什么而活。 “哇你看路少又在‘特别关照’迟聿了。” “姓迟的那小子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没劲。” 新同学都对路泽年的霸道见怪不怪——新转学来的混世魔王,和他逆来顺受的小伴读,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如此。 没人知道这个“小伴读”刚继承了一笔托管基金,比教室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富有,包括路泽年在内。 但他心甘情愿地给路泽年捡球,帮路少爷补作业、写检讨,打架时做肉盾。 连着几年,路泽年连鞋带都没亲手系过。 长久下来两人形成了默契。每天出门前,不等路泽年说话,迟聿便主动蹲下了身给他系鞋带。 陆泽年喜欢在他系鞋带的同时,把另一只脚踩踏在他肩头。 在外人来看是羞辱,自己看却是寻常——寻常的狎昵。 偶尔,路泽年会用手挑起迟聿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许久,拇指在那枚泪痣上肆意揉捻。 “也不怎么像嘛。”他说。 那一年,他们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彼此接纳。 但一场意外降临,他们永远成不了兄弟。 在这个世上,他们长成一对共生体,至亲至疏。 第9章 恶吻 “路总,您今天晚起了十六分钟……” “闭嘴。” 路泽年两眼阴沉沉的,擦着迟聿的肩膀走进盥洗室。 大概路少爷的起床气又犯了。 迟聿默默闭上嘴,点亮平板,把路泽年的早间唤醒程序向后调整了二十分钟。 洗漱完毕,路泽年看也没看桌上的早点,匆忙换上助理提前挑好的一身套装,站在玄关处,时钟恰好指向他平时出门的时间。 门口一双绑带手工皮鞋已经摆放在正中,路泽年套上皮鞋,撩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助理。 只是一个眼神,迟聿就立刻会意,将平板搁在柜子上,弯膝半跪在他身前,比门口的脚垫还要卑微。 “周末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将另一只脚踩在迟聿瘦削的肩头,并泄愤似地朝他微微施力。 原来路泽年在为这个生气。 玉白色的手指捏着鞋带,灵巧地打了个结。 迟聿笑得完美,简直有点假了:“我不想搅扰您周末的好心情。” 路泽年一时竟找不到言语去反驳——不,他根本不能反驳。 对迟聿的态度一定要极尽厌憎,这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行为惯性。 他拧巴一张脸,顺着迟聿的话头道:“算你识相!” 迟聿一直低着头,自然看不到路少爷帅气的五官拧成了八条。待他抬起头时,路少爷已经把他甩在身后,走进了电梯。 今天路总的低气压盘绕整个公司,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迟聿也不想去触他霉头,悄无声息地送来咖啡,就打算离开他的视野。 “迟助理。”路泽年叫住了他。 “有什么吩咐,路总?” 工作时叫“路总”,生活上的事务叫“路少爷”,迟聿分得很清,像一台从不出错的计算机。 路泽年举着文件,阴晴难测的脸色藏在纸张后面:“你不问我跟姜大夫聊得怎么样?” 迟聿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问道:“您跟姜大夫聊得如何?” “啪”地一声,路泽年丢下文件,直视着他:“你请的好医生——” 看来路泽年不满意。 迟聿推了推眼镜:“我会另外再找一位……” “你请的好医生认为我有社会危害性。”路泽年补全了后半句。 “……” 话题奔着无法揣测的方向而去,迟聿竟一时接不上话。 路泽年审视着他脸上每一寸微表情,心里怒火浇灭了一半。 “你觉得呢?我有社会危害性吗?” “完全没有,路少爷。” 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迟聿在竭尽全力,避开路泽年的锋芒。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避着我,不让我碰?” 路泽年的椅子缓缓转了半圈,指尖轻飘飘地往中控一按——百叶窗“唰”地一声,将整面落地窗遮蔽起来。 办公室内的光线骤然少了一半,侧光打在路泽年的脸颊,将冷毅的线条雕刻得更加分明。 “迟聿,你过来。” 低沉的声音将他每一寸神经收拢,下达不可违抗的指令。 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迟聿手心微微发汗。内心分明在抗拒,身体却屈从于惯性。他将平板轻轻搁在桌上,顺从地走到路泽年身边。 那双宽大的手挑开纽扣。衬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那双手粗鲁地在胸前拧了一把,惹起沉抑的哀鸣。 路泽年对这具身体了如指掌,一上来就是死穴。 “不如在这里穿个环,你不听话的时候,我就扯一下。怎么样?” “不……” 迟聿颤声拒绝,伴随着喘息,十指扣住桌边,用力到扭曲变形。 路泽年靠在椅背上,手却不松懈,以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欣赏起助理昂起的下颌线。 真是个漂亮的玩具。 他这人从小三分钟热度,父亲给买的玩具都玩不过一周。可这一个,却爱不释手了好几年。 彼此厌弃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路泽年依稀记得,是刚出国读书那会儿,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迟聿可以唤醒自己从未有过的反应…… 这听起来过于诡谲——为什么是迟聿?为什么会是他最恨的人? 迟聿衣服里的淡淡香气像蛛网一样,缠绕着他的意识,一味地挑唆浑身血液涌向身体一处。 “住手!路泽年!” 迟聿被那里烫着,奋力挣开束缚,将转椅远远推开,自己却猛地撞上了冷硬的桌角。 “……” 他深吸一口气,把痛呼沉沉地压在嗓子里,无声地弓起了身子。 隐忍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别给脸不要脸。”路泽年声音低沉而嘶哑, “过来!” “……” “坐上来!” 迟聿打死不肯挪动,反倒一个劲后退,恨不得钻进桌缝里。 路泽年忍得不耐烦了,手指不断敲着扶手,冷声嗤笑道:“我这还没结婚呢,你就开始忌惮女主人?迟聿,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是什么?” 早就习惯了路泽年的羞辱,迟聿偏着头,手指用力抵在桌沿,扭曲到指节发白。 路泽年什么也不说,只那么冷冷看着他。不达目的,他绝无可能罢休。 双方陷入僵持。 最终还是迟聿服了软,缓步上前,在路泽年膝间跪下。 路泽年嘴里不满地“啧”了一声。 又是用嘴敷衍,路泽年好几天没吃到加餐,一直被他吊着胃口。 故意的么?学会欲擒故纵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生怕迟聿跑了,路泽年眼疾手快按住他后脑勺。 “路——”声音被一股脑堵在嘴里。 路泽年整了下衣领,在办公桌后面正声道:“进。” 小王一推门,小小地惊了一把。 大白天的,总裁办为何窗帘紧闭? 尽管开着灯,但还是让人很不习惯,小王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咦?迟总助刚才不是在,怎么不见了?” 一个人面对路总,小王总有点发怵,特意挑了迟助理在的时候,万一出错,迟助理一定会帮忙圆场。 “有事说!”路泽年嗓音低沉而短促,整个人漂浮在云端。 “嗯,就是……迟总助让我标注的资料,已经弄好了。您看一下?” 听到小王的脚步声靠近,藏在桌下促狭空间里的迟聿,不可查觉地浑身一僵。 路泽年催促地脚跟撞了撞他的大腿,随后他顺从地攀着那双小腿,小心翼翼地继续动作,生怕发出任何可疑动静。 路泽年只是垂眼瞥了半秒,抬起头时,脑海里全是迟聿眼圈泛红的模样,还有因下颌舒张的线条。 他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小王递来的文件,指尖在上面轻敲。以桌板为界,上下身简直判若两人,上半身正襟危坐,下半身则蓄势待发。 “风险评估部那边的项目进度是你在跟?” “是的,路总。” 小王名发觉路总今天的声音十分低沉磁性,投来好奇的目光。 “嗯……不要停!”路泽年突然敦促道。 说着,他还伸手到桌底,在迟聿肩上拧了一把,细腻的皮肤像是打了层蜡,在他手指上留下滑腻腻的手感。 “该死……” 听到路总低沉的咒骂,小王瞪大双眼,一时摸不着头脑。 房地产风险评估部门是路董组建的,里面一群酒囊饭袋都是路柏耀走后门安插进来的。 所以路泽年这声咒骂一定是针对路董! “好的,路总!”小王感觉被委以重任,干劲十足,“我一定好好盯着,不负所望!” 小王分明就停在一米不到的地方,就在她瞧不见的桌底,迟聿已然透不过气来,闷热感蒸腾出满头汗珠。他吐出嘴里的东西,没喘上两口气,又被路泽年的目光轻飘飘掠过。 迟聿喉咙发痛,只好极尽讨好地,猫一样舔了舔路泽年。 “……”被舔的人呼吸凝固。 他的眼镜早被摘了,此时微微虚着眼睛,眼神发飘,懵懵懂懂里释出搅缠的丝线。 路泽年轻吐一口气,把笔帽捏得咯吱作响:“没事就出去!” 小王被他杀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忙不迭离开了办公室,连迟聿的去向也来不及问出口来。 砰—— 门猛地关上,将偌大的空间留给私密的两人。 听到关门声,迟聿这才有些急了,修长的双手死死掐着裤腿,在上面留下不大体面的褶痕。 他要立即解决掉路泽年,才能结束这一切。 “呵……你在耍什么心思呢?”路泽年声音嘶哑无比。 他想把迟聿推开,换个自己喜欢的加餐姿势。就当他双手抵在那肩膀上,一股吸力让他倒抽一口气。 迟聿的卖力使人猝不及防。路泽年双手只是胡乱一抓,抓住了迟聿的头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新掌控了那少得可怜的主宰感。 “迟聿……迟聿……” 他混着浓重的鼻音,沉沉的力道胡乱抚摸迟聿的脸颊和脖子,心里迫切想要说点什么,但一出口,就只有“迟聿”这两个字。 一股酸涩攫住了他的心脏,像有一把刚切了柠檬的刀,在他胸口划了个口子,密密麻麻的蚂蚁噬感吞没胸口,把胸腔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鼻子一阵发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迟聿。 这一秒的难受让他上瘾,忍不住反复索求品味,但只有迟聿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只有迟聿。 迟聿跪在那干呕不止,捂着嘴从桌底钻出,踉跄冲进洗手间,像沾上了什么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听着哗啦啦水声响起,路泽年瘫坐在椅子上,将手插入发间,心里感到颓唐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迟聿却迟迟没有从洗手间出来。 路泽年从宽大的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进洗手间,推门便见迟聿双手撑在水池边发呆。 “路……唔……” 迟聿刚要回头,一股大力扳过他的肩膀,而后冰凉的嘴唇印在他唇上—— 路泽年在……吻他? 说是吻,其实无异于撕咬,一寸寸吞食他的血肉和灵魂。粗重的气息交战只片刻,便各自退却。 两人都没尝到具体的滋味,倚靠在水池边对视,舌尖只余淡淡白腥味混着铁锈。 实在是一场不大愉快的体验。 路泽年吃错药了? 怎么会…… 迟聿尚未回神,在原地喘着气,红肿的嘴唇微微张合,忽然,脖子被用力攥住。路泽年促狭地贴近他脸颊,灼热气流喷吐在他颧骨上。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恶心得想把舌头割下来?” 第10章 量尺 迟聿早该想到,路少爷一切行径,都是为了让他不痛快罢了。 洗手间门反锁,迟聿躲在里面一上午,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脱层皮下去。 冰冷的水流过指缝,把方才的每一秒画面通通冲走,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而已。 “一天洗这么多遍,怪不得脸这么白。” 路泽年还在门外说风凉话。 因为迟聿占了他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他只能去楼下的员工卫生间洗手,随机吓死两个技术、一个设计。 回来办公室,他就到卫生间门口撑着门框,对迟聿实施精神攻击。 “亲一下就恶心成这样,那我的东西平时都弄里边,你不得吞泻药啊?” “悠着点,别把身体搞坏了。” “喂,迟聿!怎么没声了?你不会真恶心到把舌头割了吧?”他猛拍门板。 拍门声连着响了半分钟,最后一下拍了个空,因为卫生间门忽然打开。 迟聿冷着脸站在后面,整个人已经修整一新,像是刚刚刷新的NPC。 “路总,您不用工作的吗?钉钉已经积压了三十多条审批。” 路泽年:“……” 面对着面,路泽年反倒没话了,两眼盯着那微微红肿的嘴唇,喉结上下一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迟聿,甚至到现在看着迟聿泛红的眼眶,他还有着那样的冲动,想要再尝一口。 即便他极尽挖苦,给自己心血来潮的举动圆了回去,心里仍在惦记那对唇瓣的触感,还有迟助理当时凝固的表情…… 迟聿端起平板,又重新成为那个不苟言笑的迟助理。 “这周末还要安排您和姜大夫见面吗?”谈公事的语气。 “……不见了。” “您不打算治了?” 路泽年拧起眉头,用力给了门框一拳:“治什么治?我有什么问题?” “只要治好了,您就可以找一个女伴,把我换掉。”迟聿开始给他画饼。 “你——” 路泽年正要发难,迟聿打断了他。 “您不是直男吗?” 这下路泽年无可辩驳。 “是。” “给您约了周日八点。还是在百康心理康复中心。” 眼看迟助理在平板上添加了日程,然后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畔钻过去,路泽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很着急摆脱我?”路泽年说。 “您也很厌恶和我这个同性恋纠缠下去,不是吗?不然,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路泽年气笑了。迟聿这身子,自己上上下下都睡了个遍,现在只是被讨厌的人亲了那么几秒,他反倒更屈辱百倍,跟要了命似的。 保持这种关系都好几年了,怎么还回头计较起这个? 迟聿捡起地上的眼镜,隔着大半个空阔的办公室,朝路泽年看了一眼。 只要路少爷明确对他下命令,加餐或是加班,接吻或是□□,在办公室或是在老宅,他都会服从。就像那天晚上,他最终把车钥匙交给了路泽年。 别说尊严和底线,只要路泽年需要,他这条命,都可以给路泽年。 但路少爷并没有搬出架子来命令他,而是像只假寐的大猫,脚踩老鼠尾巴,逗弄取乐,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挠他一下。 路少爷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找到了新的趣味?还是单纯爱看自己的奴隶,在忠诚和道德之间摇摆挣扎? “还有其他吩咐吗,路总?” 路泽年看他这副捂不化煮不烂的样子,起了一肚子气,像是刀捅进棉花,没意思得很。 “你——” 他刚一开口,总裁办门突然洞开,一人风风火火闯进他办公室,连门都不敲。 “哟!这屋怎么不开窗帘啊?” 除了路柏耀的儿子、路泽年的堂弟,还有谁敢在他办公室喧哗? 路潜“唰”地一声拧开百叶窗,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打量整个办公室。 “哥你这里真不错,空气里飘着一股让人青春勃发的气息。” 迟聿顿时扭开头:“没什么事我先去处理其他工作了。” 说完,抱着平板快步离开总裁办。 路泽年扯了扯领带,痛斥这个臭弟弟:“滚回去当你的败家子,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简直撞枪口了。 但路潜油盐不进,望着迟聿离开的背影,吹了声口哨:“这就是你那助理,姓迟的那个?才几年没见,出落成大美人啦!” 迟聿只在路楷正生前见过家族里的亲戚,他一过世,迟聿就再也没出席过任何路家的场合,更别提读完书回国后了。 路泽年看不惯路潜吊儿郎当的习性,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上个月酒会,方家那小子见到你这助理,你知道他回来跟我说啥?”路潜一拍大腿,“尤物啊!” 路泽年额头冒青筋:“少跟那些人学不正经的,不然打断你的腿!” 路潜嬉皮笑脸道:“哎哥,你怎么还护食呢?我不喜欢男的,不会跟你抢的。” 路泽年:“我也直男。” “什么?你又直了?”路潜懵了,“不都说你跟你那助理……” “打哪儿听来的二手消息?我跟他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恨不得活撕了对方?” 路泽年松了松袖口,走向桌后的真皮座椅。 才一坐下,眼前忽然幻视迟聿方才跪在膝前勤勤恳恳的模样,顿时给自己口水呛了一口。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想不开呢?”路潜对路泽年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安慰他道,“大伯只是太思念伯母了,伯母生你时难产大出血,他看到你难免触景生情,所以才移情到养子身上。” “闭嘴!” 路潜满不在乎道:“你要真看那个姓迟的不顺眼,就把他打发了呗!反正大伯也没了,谁给他做靠山?说起来,大伯出事他才是主责,我妈说他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他在学校惹事……” “闭嘴!”路泽年又怒斥一句。 路潜在茶几上挑了块黑巧扔进嘴里:“看着挺斯文一个人,居然在学校打架,你没问过他原因吗?” “不知道。没问过。” 路泽年只知道迟聿打架的对象,就是那帮爱起哄和刁难同学的家伙。但他记得迟聿一向跟那帮人划清界限,能避则避。 总不能是为了见义勇为吧? 他看也不看堂弟,事务积压了一上午,忙都忙不完。 迟聿前脚刚走没多久,小王就给路二少爷端来了茶。 路泽年发现,神不知鬼不觉中,迟助理已经把一些简单的事情外包给了实习生。 对着小王离开的背影,路潜又吹了一声口哨。路泽年直想把这个不学好的弟弟从窗口扔下去。 跟哪儿学的流里流气的做派! “来我这到底什么事,直接说!” “我来看看你啊,做弟弟的探视一下哥哥有什么问题?” “你我还不知道,天天睡到四点起的主儿,周一大上午的能跑公司来关心我?”路泽年看也没看他,在电脑上飞快打字,“你爸让你来的吧?我猜猜,是不是让你来打听我和白氏的联姻进度?” 简直把人一眼看穿!不过路潜也没指望能糊弄过去,他这个堂兄比狐狸还要精明。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先前路柏耀给路老爷子推荐内侄女,路泽年一眼否决,转头就搭上白氏。路柏耀听说后,急得茶饭不思。 路潜两脚叠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躺了下去,直接摊牌。 “我早上回家才刚躺下,就被他从床上薅起来,叫我来你这打探消息。哥你看我这黑眼圈!”说着就要过来给路泽年看自己的黑眼圈。 路泽年眉头一皱,把他撵开。 他死乞白赖扒在桌边:“哎,哥啊,怎么说?你看白家小姐怎么样?” 白家小姐,长得好看会打扮,有头脑。但是太聪明太有主见了,路泽年不喜欢。 路泽年理想中的妻子,聪明是必要的,但是那股聪明劲要拿来对付外边人,对自己不能有心眼子。就像迟聿那种,聪明又忠诚,长相能达到迟聿的标准就更好了。 迟聿就是他选择配偶的量尺。 “哥?哥!想啥呢?”看路泽年眼神直愣愣的,路潜连忙在他眼前挥手。 路泽年这才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念头离谱得可怕。 “别瞎操心,八字还没一撇呢。” 路潜拿胳膊撞了撞他,嬉皮笑脸的:“我不告诉我爸。哥你给兄弟透点消息,这婚事到底有没有戏?我那帮兄弟还想着投路氏的股,分杯羹喝呢。” “我是你兄弟还他们是你兄弟?”路泽年躲开他沾了巧克力粉的手,厉声道,“少打听我的事!” 从小被路泽年训斥惯了,路潜心里知道这个堂哥其实待自己不错,从不真跟自己翻脸。 他在路泽年身边转来转去,摸摸盆栽,又敲敲摆件。 手贱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道:“哥,你这都要结婚了……不如周末约出来,跟兄弟们好好放纵一下?大家伙儿也好久没见了。” “你是说你那帮不干正事的酒肉朋友?” 路泽年想起来了,就是这帮人传闲话,说他是男同! 他必要血洗前耻! “行吧。”路泽年翻着报表,矜持道。 路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扭头看他:“你还真答应了?” “难道你是说着玩的吗?”路泽年反问。 说干就干,他立刻跟路潜定好了时间,把行程发给了迟助理。 …… 叮—— 工作页面弹出新的立项审批。 迟聿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白氏公益基金会……” 路总打算给白氏公益基金会捐5亿自产物资。 这事路泽年没有跟迟聿打过招呼,想必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看来他和白玲的相亲进展挺顺利的。这样级别的见面礼,可比迟聿精心挑选的小玩意档次高出百万倍去。 路白的联姻若是成功,代聊微信的迟助理,当记大功一件。 唇上酥酥麻麻,被亲吻撕咬的触感尚未褪去。他摸了摸嘴唇,不禁低喃了一声:“这又算什么,路泽年?” 宝宝宝宝,点个收藏吧 专栏水仙文预收《问三千界》求收藏~ 文案: [水仙]黑化疯批魔君(江岁无)vs腹黑病弱仙君(江再雪) 濯雪仙君为补天裂散尽修为,仙身灰飞烟灭。 魂魄弥留之际,他听到掌门师兄不屑之言,方知自己不过是为补天而生的棋子—— 一枚弃子。 怪不得……怪不得师尊偏私不公,师兄狠辣无情,怪不得好友表里不一、虚情假意…… 因为他们从未把他当人看。 原来他江再雪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 一口怨气让他半步堕魔,他在虚空中凝出剑气,当场刺向掌门,却被一人拦下。 那人和他生了同一副面孔,却一袭墨袍,狭长凤目美艳妖冶,颠倒众生。 将散未散的魂魄被一双苍白的手拢起,他听到对方温声细语。 “让我来。弄脏手的事情,让我做就好……”说完,便一剑刺向掌门。 那人将他从堕魔边缘拽回,以先天之炁为他温养魂魄,为他重塑人身。 更与他联手布局,将负他之人一一逼入绝境。 那人叫江岁无。 是他,也不是他。 因命宫被占,江再雪无法结丹。 灵力枯竭,性命攸关之刻,唯有同根同源的真元能救他一命,而江岁无想也不想便宽衣解带…… “住手……你想神魂俱灭吗?” 江岁无只是埋首在他颈间,无节制地将真元注入他体内:”都给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大界三千,我历经无数岁月,才寻得你。” 通感水仙互攻,谁x谁都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量尺 第11章 声色 迈巴赫停在深蓝会所门口,路泽年望了眼停在街边大大小小的超跑,不禁扶了扶额头。 早知道开那辆科尔维特来了,再不济,开个烂大街的911也行。 路潜那小子也没提醒过他,逛夜店要开什么车。 副驾驶的迟聿低头在平板上忙个不停,头也不抬地道:“到了,路总。老吴女儿坐月子晚上来不了。到时候我来接您?还是给您约一个代驾?我带了晕车药。” 车后门一开,老吴拉着门谄媚地笑。 “代驾???给我?” 迟聿想了想:“嗯……还是我来接您吧。” 他最是了解路泽年这个人,不肯让MB进自己家门,自然也不让代驾开自己车。 论起洁癖,路泽年的心理洁癖毫不逊色于他的生理洁癖。 不然呢?正经人谁会得阳痿。 路泽年“嗯”了一声,就下了车。 想必有人提前跟会所打了招呼,会所的内保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小跑着过来领他走VIP通道上二楼,大理石地板直通二楼包间,四面装修都镶金带银的,一股土味。 门一开,一帮眼熟的眼生的靠在沙发上,望见来人是谁,纷纷起身相迎。 其中一人坐得最靠门,忙上来热络地拍路泽年肩:“哟!我就说嘛!下面那辆瞧着像路少的车,人这不就到了!” 包厢只有寥寥几盏昏暗的射灯,瞧不清人脸,更别提路泽年和这伙人几年没见了,一时没认出那人是谁。 路潜也早就到了,此时正挑出一瓶滴金酒庄的贵腐让人开瓶:“谁能有你消息灵通?连我哥车牌号都认识。搁我我都不认得。” “路少这排场,还用得着认车牌号吗?除了他,谁坐迈巴赫逛夜店?” 坐迈巴赫逛夜店,就好比穿西装去冲浪。 拍肩这人又一次说话,路泽年才想起来他是郑家二少爷。 “主要是咱们路少太洁身自好了,从不逛夜店。他肯纡尊降贵跟咱们玩儿,咱就偷着乐吧!” 坐最里面的那位讲话刺刺的,是老方家的独子。 好不容易适应了灯光,在一群人的挤兑和簇拥下,路泽年坐进了正中的位置。 “实在是太忙了,难得机会跟大家聚上一聚。今晚我买单,别替我省钱啊!” “既然路少买单,那我可得来瓶King Decanter 72。”郑二道。 路潜连忙跳脚,对经理道:“是记我哥账上,不是记我账上!别搞混了!” 众人哄笑成一片。 路潜又转向狐朋狗友们:“以后我正式降格为‘路二少’,谁喊错了罚去重阳门北路炸街三圈!”” 这小子居然教唆酒驾! 路泽年正打算斥责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再教训他。 随后这帮人哄闹起来,正式进入夜生活。 路泽年一边应付郑二的寒暄,一边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发现十五分钟前邮箱收到了新的并购案。 他只是瞟了一眼,就挑出三处问题,马上给迟聿打了过去。 一阵电话铃打破寂静。 整层办公室漆黑一片,只有迟聿的办公室仍亮着孤零零的幽光。 拿起手机,来电竟然是路泽年。 这个时间,路总本该在会所纵情声色才对。 从不参与这种场合的路泽年,竟答应了路潜随口发出的邀约,当真一脚踏入那个声色犬马的圈子。 也许,路泽年是为了向白家小姐证明什么,迟聿想。 他接起电话,还没问什么事,斥责铺天盖地而来。 “竞业条款漏了关键时间节点,还有这个估值模型,数据来源你查证过了吗?” “如果你是打算让我用它擦皮鞋?那至少该发纸质的吧?” “这个月奖金扣三千!” 迟聿:“……” 这个月还没过半,迟聿已经交钱上班了。 他不疾不徐地点开邮箱,第一眼就看到了路泽年说的并购案。 路泽年可能眼睛瘸了,这个方案的发件人是投发部祝总监。迟聿只是抄送人之一,竟然平白替人背了锅。 想到路泽年身边有其他人在听着,迟聿展示了一贯的高情商水准:“路总,我修改之后会发给您。” 没解释,也没承认。 从路家继承一大笔遗产,平白占了大便宜。三千块奖金又算得了什么。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交谈声、喧闹声、觥筹交错声…… 应该是路泽年把手机扔在桌上,而忘了挂断电话。 迟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没有第一时间按挂断,只是握着手机,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 “出来玩还忙工作!对面是你家那个养子?我记得好像是……姓迟来着,现在在给你当特助?” 路泽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我懂我懂,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助理!我爹他们都这么玩儿!” 另一个声音不冷不热道:“路少真是不厚道,吃独食不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怎么?方少好这口啊?”路泽年的声音。 起先那人嚷道:“咦你不知道?方少就喜欢清高的货色,你家那助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长在他审美上面。” 方少低声试探:“这么说,你这助理还没主儿?路少介不介意我……” 余下的话淹没在嘈杂声里。 几秒之后,路泽年的声音道:“喜欢自己追。我提前给你说,砸钱没用,人家不缺这个。” 众人开始出言调笑,口无遮拦。 迟聿默默挂断了电话,屏幕光映在镜片上,把眼神里种种思绪淹没。 有钱人的名利场上,普通人只是一个道具。迟聿只不过不缺钱,倒显得稀缺了些。 要紧事都处理完了,包括扣三千奖金都记录在案。 见实在没什么工作可以处理,迟聿关上电脑,将桌面仔细整理了一遍。 灯一关,整层楼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只有消防通道指示牌泛着绿光。 他拿起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那是路泽年下班前换下来的,等下送路泽年回家时,可以顺手捎带回去。 走出公司大楼,一看手表才十一点半。路泽年那边不知道要到几点。 迟聿站在夜风里,发觉自己无处可去。想起今天忘了吃晚餐,决定去会所附近找家餐厅随便吃点。 满街夜店灯红酒绿,找了一圈只一家甜品店还算亮堂。 迟聿进门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刚把西装放下,就在原地打了个喷嚏。 正从兜里找手帕,忽然感觉脚边痒酥酥的,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蹭他脚踝。低头一看,是一只十分蓬松的海双布偶。 他倏地站起,环视一圈才发现这家甜品店,其实是一间猫咖。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围着浅咖围裙的店长笑着走过来,“这是我们家头牌,叫霜霜,看起来它很喜欢您呢!” “抱歉,没看清这是猫咖,我对猫毛过敏。这是一点心意,给猫猫们买点猫条。”迟聿饱含歉意地留下小费。 因为离开得太急,一推门就迎面撞上人。 “小心!” “抱歉!”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 他往右,那人也往右,他往左,那人也往左,商量好似的。 抬起头看,是个三十不到的男人,眉宇间一股学术气质,穿着圆领白T加藏青针织衫。 穿搭简单随性,但迟聿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搭配的。 男人看到他双眼里含着薄薄泪花,不由在原地一愣。 迟聿打了个喷嚏,顾不上解释,逃之夭夭…… 巷边躺着醉汉,更有酩酊大醉的男男女女相互拉扯着拦出租车。 迟聿一身职业装,神色冷肃,往那一站比KPI数据表还醒酒。过路的人都绕着他走。 他走着忽然发现手上空空——刚才走得太急,路泽年的西装被他落在了猫咖里! 刚一回头,碰见三个从酒吧涌出来的人,其中一个居然是老相识。 “哟!这不迟总助么?” 刘主管——不,现在不是主管了。刘尹真看起来喝得不少,抱着手臂挑眼看迟聿。 “阿真,这就你说的,你前老板的狗腿子?”旁边满脸横肉的高个男人粗声道。 刘尹真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盯着迟聿道:“迟总助也赶夜场么?还是陪路总来?你这么忠心耿耿,跪舔他臭脚,他有多瞧你一眼吗?” 高个男顿时明了,对同行的矮胖男歪了歪头:“这小子欺负我妹妹,哥们帮我一起收拾了他,第二轮酒我请了。” “哥们一句话,兄弟两肋插刀,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妈的这瘦不伶仃的小子,跟个娘们似的,一拳干不倒老子跟你姓。” 两个男人一起朝迟聿走来,虽然个头都不高,但可比他壮实多了。 想不到还能撞上这种麻烦。迟聿大概和这条街犯冲。 他紧握住兜里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又松开了,脸上顿时扯起一个假笑:“刘女士,不能换个体面的解决方法吗?” 他一会儿还要送路少爷回家,不能在他朋友面前失了体面。 “体面?”刘尹真喉间滚出讥诮的哼声,“你给别人体面,人家才给你体面。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纯属殃及池鱼。迟聿自问,除了路泽年,他从来没当面让谁难堪过。 出门在外,体面是自己给的,不体面也是自找的。 不等他继续交涉,高个男斗大的拳头挟着拳风而至。 迟聿掌心精准截住这一拳,扶了扶眼镜,道:“我姓迟,迟早的迟。” 高个男一脸懵:“谁问你了?!” “你不是说,跟我姓么?” 第12章 犬马 疼痛贯穿了迟聿的胸口。 他至少断了一根肋骨,嘴里涌起血腥味。一张嘴,血沫子滴落在雪白的校服外套上。 又要给路少爷洗校服了。迟聿心想。 拳脚仍像疾风骤雨一样落在他后背。 十几岁的男生血气旺盛,打架不肯落于人后,都往死里下手。 “操他妈的!给老子死开!” “两条没爹没妈的野狗!” “狗日的姓路的,连我大哥的女人也敢撬!” 迟聿一言不发,死死护在路泽年身上。 他用教练教的巧技从后背把路泽年锁死,让他无法脱开。同时也把他护在身下,让他受不到一丝伤害。 “迟聿!给老子滚开!你他妈当自己是盘菜呢?!”路泽年嘶声吼道,“迟聿!!!” 终于,一个男生看到迟聿快不行的样子,劝大家停手。 “算了算了!别出人命了!” 几个男生意犹未尽,朝迟聿吐了口唾沫,甩着膀子离开后巷。 直到人没了声,迟聿才松开路泽年。 “操!你他妈挺能是吧?!我爸教你那两下子全用我身上了!老子用得着你……你……”路泽年翻起身,这才看清迟聿的模样,“迟聿?迟聿!” 天空困于穷巷之间,铅灰色云层阴沉得可怕。空中有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缓缓飘摇,迟聿虚着眼睛去看——是雪。 一粒一粒的雪花,飘落在他脸上。很快,薄薄一层雪盖住沾染血迹的校服。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下雪了,路泽年。” “你说什么!没听清!你他妈不准睡!” …… 啪嗒一声,酒瓶翻了。比黄金还贵的酒液自来水似地淌,却没人去扶。 “哥你说啥?没听清!”路潜回过头来,醉醺醺道。 路泽年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身边:“待这不准动!” 包间里陪酒小弟小妹唱着靡靡之音。刚才有人勾着路潜的脖子,说搞了点好东西带他看看。 路泽年一眼认出那包装那外观,在外面读书的时候没少见!连忙把路潜揪了回来。 他领口歪了,头发也有些乱了。这帮人灌酒的花样是他没见过的,什么口口冰杯、俄罗斯口盘。这还是他第一次身陷虎狼之窝而没有迟聿做后盾。 路潜凑到路泽年耳边,小声道:“哥你不能这样喝,他们背地里买通了侍应生的。谁像你这么实诚啊!” 路泽年骂了句草:“现在去给我买通整栋楼的侍应生!” “你使唤助理使唤惯了?我上哪给你……” 这时,歌声停了。 经理走到酒桌前,朝大家欠了欠身,随后按动遥控并退至角落。中间的位置被让了出来,墙边的帷幕缓缓拉开。 方少、郑二,一个个都兴奋地凑到路泽年身边。 “来来来,重头戏来了。” 路泽年心想,这帮废物二代又要玩什么花样?就算拿冰雕的圣杯喝酒,不也就是喝酒而已。 郑二对路泽年道:“之前那都是前菜,主菜这不就要上了。” 方少搓了搓下巴:“听说深蓝新进了个极品的货色。” 极品货色?干脆拿质谱纯级别的无水乙醇对瓶吹好了,那玩意最极品! 帷幕拉开,后面竟然不是墙壁,而是一整面玻璃。玻璃之后,有五个带有数字编号的隔间,分别站着五位风格着装各异的美人,有男有女。 精致考究的打光之下,他们摆出各色姿势,宛如橱窗里的商品一般任人挑选。 路泽年一眼望过去,这五人手上并没有酒。 极品货色呢? “方少你说的极品就是中间那个?”路潜撞了撞方少的胳膊,“看着是挺带劲的!但怎么穿这么严实?” 方少不置可否,转向路泽年道:“投票吧,路总。喜欢哪个?” 路泽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重头戏不是酒,是陪酒的人。 侍应生端上来一枚骰子、一只盅,并在桌上摞起几摞颜色各异的筹码。 一共八种颜色,今晚在场的客人正好也是八个。 方少居然热心地给路泽年解释起规则:“路少第一次来不懂规则。抽卡听过吗?一个筹码抽一次,当然,不满意的话,你可以抽到喜欢的为止。” “这一个筹码呢……”方少拈起筹码,对路泽年比了个手掌,“等于这个数。” “开什么玩笑?路少爷都要订婚的人了,哪会跟咱玩这个?” 好家伙,用前菜把他灌醉,现在开始下猛料了。 “得看路少爷的意思啊。” 路泽年笑了笑,端起面前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他是来洗清自己男同谣言的,目标明确,怎么可能被这些烟雾弹绊住。 他翻开倒扣的小盅,随后抓起一整摞筹码,一股脑全丢进小盅里,给乞丐施舍零钱似的,叮铃咣啷。 众人都噤了声。 小盅是让他摇骰子用的,他把筹码全扔进去是什么意思? 接着,路泽年将另一摞也丢了进去。 “路少爷这是?”郑二惊疑不定地凑过来。 然而路泽年还没有停,继续将所有颜色的筹码一摞一摞地全都丢进了小盅。 众人面色各异。 他把玩着骰子:“我这人不喜欢变数。说好今晚我请客,大家自己挑喜欢的。”说着,指了指堆满筹码的小盅,“这么着行么?” 盲盒全端——豪掷千金啊! 郑二等人一阵欢呼,抓起筹码往天上洒。一万一个的各色筹码叮铃哐啷散落满地。 连橱窗里的商品们也都面露惊异。 方少的目光一时有些变幻莫测,片刻后他点头道:“当然可以,路总先挑。” …… “你通讯录有上千个联系人,一个都挑不出来么?”警察同志整理着笔录,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迟聿握着手机,解锁又关掉,十几次重复之后,电量都已经掉到了10%。 十分钟前,警察同志进来跟他说:“瞧你给那俩小子揍得……现在对方同意调解。打电话给你家属,来签担保书,开免提。” 这大半夜的,迟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 打给律师吗?那和通知路泽年有什么区别? 打给小王?这么晚了不合适。而且就算不是半夜,也不妥当,人家是单身女下属。 找路家的人?老吴?周伯?路老爷的司机?被路老爷知道,更不合适了…… 早知道下手轻点。 迟聿静静坐在留置室,无由想起十一年前,火车站派出所走投无路的自己。 那情形与现在何其相似,只是现在,并没有一个身披霜雪的路楷正,将他领走。 通讯录上千个联系人,偏偏被他翻到了路泽年那一栏。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拨通电话,开了免提。 “嘟——嘟——嘟——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迟聿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 警察同志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个面相斯文俊秀的男人,虽然他把俩壮汉打得头破血流,但是进来后不吵不闹,像是准备好接受命运的审判。 见他翻了通讯录半天才拨出一个电话,却没人接,警察同志顿生恻隐之心:“可能没听见,再拨一次试试?” 迟聿摇了摇头:“问问他们能刷卡吗?我可以三倍赔偿。” 对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警察同志紧绷的表情也不禁松动了些:“咳……我们有规定……” 这时,迟聿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了起来。 陌生来电? “接吧。”警察同志挥了挥手。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迟聿点了接听,一个中低音的男声响起: “迟聿,迟先生对吗?您的西装落在我朋友店里了,我在口袋里找到您的名片,所以联系到您。这个点打过来,不会打扰到您吧?” 那不是迟聿的西装,是路泽年的西装。只不过,路泽年身上常备迟助理的名片。 “我随时可以给您送过去。” 迟聿思索了好一会儿,问道:“现在方便吗?” 对面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现在?” 凌晨一点,一个自称段恒的男人过来签字,把迟聿领走了。 刘尹真她哥以及刘尹真她哥的小弟,被揍得鼻青脸肿,被迟聿看一眼就直哆嗦,伤情鉴定也不做,拿了钱就溜。 迟聿后脚走出警局,那俩人已经没影了。 身旁的男人笑眯眯地看向他:“呵呵,人不可貌相啊。这么能打?” “嗯,读书的时候打架输过,所以跟着教练专门练过几天。” 路泽年不喜欢保镖跟前跟后的,所以迟聿肩上的责任当然还要重一些。但其实路泽年本人比他本人还要更能打一些。 见了面才知道,这个叫段恒的,不就是迟聿在猫咖店门口撞到的男人。原来他是猫咖店长的朋友。大半夜的,居然亲自把西装给迟聿送过来。 路泽年的西装都是高定款,价值不菲,也许对方是怕扯上麻烦? “刚认识就欠下这么大人情。”迟聿很过意不去,“我有公事在身,不能喝酒,不然,就请段先生到对面喝一杯了。” 段恒倒是好说话:“不麻烦。反正我也睡不着。刚回国,倒时差呢。” 西半球回来的?姓段,叫段恒? 迟聿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信息,脑中迅速串起各种关联:“Prof. Young的学生?” 段恒有些意外:“你听过我导师?” 计算机视觉领域的专家,手握无数专利,业内顶尖。 “段恒”这个名字可能对普通人来说闻所未闻,对迟聿而言如雷贯耳。 路泽年最近往低空经济领域投入大笔资金,正在给名下的科技公司招募CTO,段恒被列入首位。 “因为感兴趣,所以看过一些相关报道。”迟聿思绪飞转,试探着问道,“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到我家喝杯茶?” 说完,迟聿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吞了。 凌晨一两点钟,邀请刚认识的男人到自己家,未免殷切过头了。 谁知道,段恒欣然答应。 “好啊!” 第13章 醉酒 段恒觉得,迟聿这个人真是充满惊喜。 酒吧街偶遇,惊见对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生恻隐。 凌晨打去电话,这人提出立即见面。这个暧昧的时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段恒还是第一次给人送外卖,心想要不要提前洗澡换衣服。结果对方甩过来一个警局的地址…… 好好好,现在又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喝茶了…… 段恒跟着迟聿来到一个老破小,路灯地下虫群环绕,厨余污水从垃圾桶往下水道渗,楼房年代久远,墙皮斑驳,上六楼甚至没有电梯。 实在是破旧不堪,跟迟聿冷肃严谨的气质十分不符。 迟聿给人的感觉,应该会住在那种入住率不高的单身公寓,家里装成极简风格,原木色客厅地板空空荡荡,只放一个后现代艺术沙发。冰箱里是一排排苏打水和轻食沙拉。 跟在迟聿后面爬楼梯的时候,段恒悄悄查了下这小区的房价,差点蹬掉眼睛。 “FK!” 它甚至连学区房都不是,这就是A市核心地段的辐射力吗? “家里可能有点乱,请随意一点。”迟聿回头对他道。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钉着几十张大小不一的鸟类照片。 晨雾中梳理羽毛的麻雀、歪头张望的珠颈斑鸠,有些照片对焦略显模糊,但恰好捕捉到水鸟溅起的水花。 每张照片旁边还用铅笔标注着日期、地点、镜头参数。 “这都是你拍的吗?挺小众的兴趣。拍得是真不错!” 虽然不怎么懂,段恒还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每张照片。 “每张都是A市拍的,怎么不去别的地方?B市有大片原始森林,生态不同鸟类会丰富一些。周末来回也近得很。” 迟聿埋头从柜子里翻茶叶:“工作比较忙,身体也不太好,不敢去野外。” “这样啊。太可惜了。” “嗯……其实挺向往的。”迟聿低声回应他,垂头在案台边忙碌着烧开水。 段恒注意到,角落还有一张照片和其他鸟类照片大不一样。 那是一大群猫猫狗狗的合影。 有的动物有残疾,有的身形完好。它们按照身形排成四排,加起来足有百只。上面还有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招牌。 他从那堆照片收回目光,巡视了一圈这个两室一厅小房子。虽然房子旧了些,采光一般,但是被迟聿拾掇得干干净净,让人一进来感觉没处落脚。 家里一般没客人来,他也经常加班不回家,所以翻找第二只茶具都有点忙乱。 段恒在沙发坐下,正好能看见他漂亮的身段,削肩窄腰的,让人不由心生怜惜。但他脊背挺直,看起来坚强而从容,无声抗拒着来自外界的任何窥伺。 没一会儿,迟聿给他端来一杯红茶,还用陶瓷托盘托着,挺有仪式感。 “没什么像样的茶具,不过茶还不错。” “唔!很香。” 何止不错?这种扑鼻的醇香,段恒也只是偶然在富豪同学的贵邸品尝过! 住没电梯的老破小,喝上万元的红茶。这个男人真是处处给他惊喜,还是说,是精心营造的神秘感? 迟聿在他对面坐下,双手在膝上交握,霎时换做一副商务姿态。 “段博士,国内的生产链现状和您的计算机识别技术专利匹配度如何?短期内是否能实现商品化?” 段恒:“?” 不是?这个男人带自己回家,真的只是纯喝茶纯聊天? …… 路泽年手臂被一人扛在肩上,酿酿跄跄走进五星级酒店高档大床房。他无意识地揽住那人的细腰。 “给我……迟聿,给我……” 闻到陌生的香水味,路泽年一个激灵,往后退去,猛地跌落床上。 “你谁?” 定睛看去,眼前这人不就是深蓝会所今天震撼推出的新品,最难抽的SSR级?经理介绍说,第一次下店,还在读大学,干净的。 妆很厚看不出漂不漂亮,长得倒是又高又瘦前凸后翘,简直衣服架子的身材。一晚上都没开口,就安安静静地坐那儿。 路泽年还说她不爱讲话的样子跟迟聿倒是很像。后来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再醒来就被扛进了房间。 路泽年个头188cm,加上长期健身,体重足有80kg。这女人单凭自己一人,居然把他从酒店楼下扛了上来。 简直臂力惊人! 他把脸一抹,掏出一叠现金扔在床上:“自己打车回去。” 女人站在原地没动。 “愣着干嘛?等我给你打五星好评?” “路哥,是对我不满意吗?”一晚上过去,女人终于第一次开口。 这一开口,差点让路泽年栽一跟头。 “你特么是男的?” 女人……不,女装大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然呢?” “可是你、你明明……”路泽年说不下去,朝他身材比了个手势,“你这……去泰国整的?” “哦,这个啊!从刚发育就开始吃药了呀。” “啊?啊??” “老板不知道吗?有的有钱人就喜欢这样的。所以会有专门的人去农村挑苗子,从小培养,成本比得上你们养一匹血统马。我有本科学历,今天还是第一次出台,所以我是‘深蓝’有史以来最贵的一个。我父母几十年都赚不到我今天亮相一次赚的钱。” 女装大佬坐在床边,像个十足妩媚的女人那样跷着腿。不听声音,全然瞧不出是个男的。即使是声音,他也属于比较中性的那种。 路泽年听得头皮发麻,骂道:“妈的这帮死同性恋!丧心病狂!” 女装大佬一愣:“你不是同性恋?那你挑我干什么?” “我哪知道你是男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戴的是蓝色手环。如果是女人,就戴红色。” 他说着,还给路泽年亮了下手腕上的环。确实是蓝色。 路泽年脑瓜子嗡嗡地疼,捂着头猛地撞进枕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包间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带了个男人回酒店?” 女装大佬点头。 本来今天的赴约就是为了自证直男,这下不是前功尽弃??? “草!” 路泽年一拳锤爆羽绒枕!鹅绒崩了一床。 女装大佬心有余悸地撤向床尾,心想第一次接生意,就遇到个脑子不对劲的老板。 不过这个老板也是店里百年难遇的品相,比有些阔少带来的小明星还养眼。他在包间第一眼看到路泽年就美滋滋的,心神荡漾,谁晓得是个直男。 “路哥要不试试看呢?”他壮着胆子,探身凑近路泽年,“就把我当做那个什么迟聿。” 路泽年浑身一凛:“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出电梯的时候,不是还抱着我喊那个人的名字?你放心,干我们这行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无所谓老板心里想谁。” 路泽年一掌震翻床头的智能音箱:“有他妈个鬼!给我滚!” 女装大佬最终带着一比巨额小费悻悻离开。如果可以,他倒希望用这笔小费,换与路老板**一刻。 出了酒店,在寒风里等车等半天,他更加后悔,这个路老板醉得不行,说不定刚才多哄两句,他就得手了。 灯光昏黄得晃眼,大床房内静得可怕。 路泽年坐在椅子上,独自消沉了一会儿。耳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引得他一阵阵耳鸣心慌。 他起身把房间砸了个稀烂,然后抄起电话打给迟聿。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草!” 手机瞬间被丢到窗户上,把玻璃砸出龟壳样的裂纹,手机屏幕也四分五裂。 他扶着脑袋,回想刚才的一切,不禁又骂了一句:“妈的死同性恋!” 这帮恶心的有钱人和这恶心的产业链!硬是扭曲人性,把直的掰成弯的…… 不,那个女装大佬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似乎是弯的…… 那他原本的取向呢?为什么被当个商品一样包装? 为什么不去反抗?为什么向权贵屈服? 为什么还露出一副满不在乎、见怪不怪的样子?!像只羔羊,对于被宰杀的命运毫无争议,甚至还为主人锋利的屠刀拍手叫好。 “自甘下贱!”路泽年骂道。 瞥见四分五裂的手机,便想到了迟聿,他更加恼火,给手机又补了一脚。 “你也是自甘下贱!” 他走进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 水花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冲刷他全身。这一刻,他像是不堪重负一样,跪倒在地上。 满脑子浮现的,都是迟聿顺从的脸。 在他掌下呻吟的迟聿,在他膝前跪伏的迟聿,永远紧跟在身后的迟聿,静静坐在副驾驶的迟聿,默默把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在平板上的迟聿,眼尾有一枚漂亮泪痣的迟聿,喊他起床的迟聿,用冰冷通红的手帮他补作业的迟聿,嘴唇柔软的迟聿,昏倒在大雪里的迟聿……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花洒的水流源源不绝,像父亲出事那晚的暴雨。除了雨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无法再得到父亲的瞩目,不再有机会改变一切,那种无力感,远胜过他心里的悲伤。 不被喜爱的一生迎来比死亡还要绝望的结局。 刺目的远光灯里,瑟瑟发抖的少年透过雨幕望向自己,那是他看过,最绝望的双眼。 那一刻他诞生了一个念头——他要彻底毁掉那个同样支离破碎灵魂。 无法原谅父亲、无法原谅迟聿、无法原谅自己。 他一阵犯恶心,冲向马桶“哇”地一声把胃吐了个底朝天,吐了个灵魂出窍。 空洞的皮囊对着水面自照: “你才是自甘下贱,路泽年。” 路总:发疯,崩溃,欲求不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