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娥的目光如芒在背,几乎要将他洞穿。
李明珠则是一脸天真,又执着的“关心”。
怎么办?
吕娥刚刚才说,自己这假太监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会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
不想这时,吕娥却猛地一拍身下的软榻扶手,“够了!”
李明珠吓得一愣,不明白自己母后为何动怒!
老太医更是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吕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明珠!你身为大燕公主!竟为一个奴才奔波,疯疯癫癫!如此失仪!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李明珠忙要解释,“母……母后!我……我就是看他病的可怜……”
吕娥却厉声道,“你可知太医是做什么的?是给太监看病的么?这成何体统?”
她不给李明珠辩解的机会,立刻看向不知所措的老太医,语气稍微缓和,“王太医,不过你来得也刚好……哀家被吵得也有些胸闷气短,你且过来,先替哀家把把脉吧。”
王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应道:“是!老臣遵旨!”
他在绣墩上坐下,取出脉枕,凝神为太后诊脉。
吕娥顺势伸出皓腕,搭在脉枕上,目光却依旧冰冷地扫过范尚。
范尚此刻哪敢抬头,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娥的声音再次响起,“范尚!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范尚知道吕娥是替自己解围,立刻如蒙大赦,深深一躬,“是!是!”
李明珠见范尚退下,立刻也朝吕娥道,“母后,那女儿也退下了……范尚,你等下……”
范尚哪里敢等,迅速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暖阁,生怕李明珠再拽着自己看病!
吕娥却制止了要追范尚而去的李明珠,“明珠!站住!你没见哀家不舒服么?!”
李明珠一听这话,只好停住脚步,瞪着范尚消失的门口,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范尚出了暖阁,走出几步,这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差一点!自己的秘密,就要被那个一根筋的刁蛮公主和倒霉太医给捅穿了!
好在吕娥那娘们,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暂时不想自己暴露,所以替自己解围了。
总之这娘们,心思真是深似海,难以捉摸。
就在他心有余悸之际,一道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范尚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一缩。
雪鸢!
她此时正站在离暖阁门口不远处,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面孔,眼神平静无波。
范尚却心下一凛,她站在这里多久了?
暖阁的门虽然厚重,但并非完全隔音。
自己和吕娥在里面的对话,声音虽不高。
但雪鸢站得如此近,会不会……听到了?
范尚又联想到昨天晚上,她主动宽衣解带的诡异试探。
之前李明珠带自己偷听时,她明明看见了,却对太后隐瞒。
这个雪鸢,绝非一个普通的、对吕娥忠心耿耿的贴身宫女那么简单!
范尚强行压下心头疑窦,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姐姐,你一直站在这边啊?真是辛苦了!”
雪鸢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不过依然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范尚继续试探,“方才在夹道那边,要不是姐姐替小的和公主隐瞒……咳,小的和公主殿下可能就惹出大祸了。真不知道怎么谢谢姐姐才好呢!”
这次,雪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避开了范尚的直视,“深宫之中,我只是明哲保身而已。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雪鸢既没有否认自己知道夹道的事,也没有解释为何不报,更绝口不提她是否听到了暖阁里的秘密。
这种态度,反而范尚更觉得她有些神秘莫测。
范尚立刻拍起了雪鸢的马屁,“姐姐的境界,小的还需要好好学习,小的就是个粗人,刚进宫,两眼一抹黑,规矩也不懂,以后还全靠姐姐提点。”
雪鸢终于将目光从玉兰花上收回,重新落回范尚脸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没什么可提点的……你只需服侍好太后娘娘就行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范尚的腰腹之下,随即迅速移开。
范尚心头剧震!
她果然在暗示!
而且她刚才那话,明显加重了“服侍”二字的语气。
这个雪鸢,到底是谁的人?
无数的疑问在范尚脑海中翻腾。
雪鸢就像一团迷雾,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摸不透。
范尚立刻躬身,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无比诚恳,“姐姐金玉良言,小的铭记在心!”
雪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随即,她便转身离开。
就像一抹无声的幽影,朝着暖阁门口走去,准备随时侍奉可能召唤她的太后吕娥。
范尚站在原地,看着雪鸢清冷孤绝的背影,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长乐宫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这步步惊心的深宫之中!
太后吕娥心思深沉难以揣度。
小皇帝李承隆锐气有余城府不足。
刁蛮公主李明珠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而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宫女雪鸢,更是如同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这个雪鸢,究竟是敌是友?
是监视者还是潜在的同盟?
范尚无从判断。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弄清楚雪鸢的真实身份和意图。
这个女人,或许才是自己能在长乐宫站稳脚跟的关键!
但也可能……是送自己下地狱的最后一程。
范尚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破地方,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脑细胞都快死光了!”
想着,范尚还是赶紧离开了暖阁附近,别一会李明珠出来,又拉着自己看病。
范尚朝着自己那间偏僻的厢房走去,他得躲开李明珠,好喘口气。
他刚走到回廊拐角,还没靠近自己的住处,就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张公公!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随即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是啊,张总管!是那范尚!都是那个新来的范尚害的!是他挑唆的啊!别打了……”
范尚脚步一顿,眉头瞬间拧紧,是那胖太监和瘦太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