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妃,奴婢楚四,是王爷派来侍候王妃的。”
云音清早醒来时天已放晴,卫听寒早已离开。
倒是来了个黑衣劲装女子,来人束着高马尾,肤色偏黑,抱拳行礼,一看就知是习武之人。
云音方才梳洗完毕,捋着发丝打量楚四。
茯苓闻言有些警惕,不动声色向云音处挪了挪身子,“王妃,依照王府的规矩,须得让她去李管家处登记,随后奴婢就把她安排和柳青柳红一个屋。”
柳青柳红是王府拨给王妃屋里的下人,都要听从大丫鬟茯苓的吩咐。
云音抬眸看向茯苓,没想到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今日遇事竟这般果决。
“不用,她合我眼缘。既然是卫……王爷的安排,那就和你一般跟在我身边好了。”
云音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拨至身后,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继而看向楚四,“你确定你愿意跟在我身边?”
楚四依照规矩,不敢低头直视王妃容颜。直到听到云音拷问她的衷心,她着急表示仓促将头抬起,却在看到云音的容貌时愣在原地。
“大胆——”茯苓正要发作,云音抬手阻止她。
“茯苓,今日早膳怎么还没送来,你去催一催。”
“是。”饶是知道王妃是要将自己调走,茯苓也只能不情愿应下。
待茯苓离开,楚四跪地求饶,“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直视王妃,求王妃责罚。”
云音摇摇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向无拘无束惯了,你不用紧张。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认识我吗?”
方才楚四的异常她看在眼里,楚四看到她反应这么大,或许她曾经见过她呢?
楚四行事干脆利落,大方敞亮,唯有此问令她羞涩,“奴婢蒙王府恩泽,一直在怀远营里长大,不曾见过王妃。”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云音并不意外。
云府的大夫说过她脑袋伤得很重,很可能好不起来,让她不要强行回忆过往。
她虽本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却也期望知道自己的过去。
“这个‘四’字不好,有些草率,你有没有别的想要的名字?”
“但凭王妃吩咐。”说话间,楚四的目光一直暗中追随云音,从看到王妃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王妃和她屋里墙上挂的画像上的女子很像。
“昨夜大雨,今晨迎来初晴,我们此时结缘,从此你就叫‘楚青’吧。”
屏退楚青后,云音敛去眸子里的温柔,冷漠的视线落于梳妆台上一黑一白的发簪上。
——
雨后大晴,路上也热闹起来,多是趁着艳阳天奔走采集的人。
第一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小二笑呵呵地将略微富裕的平民百姓带至一楼落座,王公贵族则由掌柜亲自迎接带上二楼雅间。
卫听寒从后门进了第一楼,孤身带着侍从陈明上了二楼,径自往最里间走去。
陈明留守门口,卫听寒推开门,看向屋里两个没个正形的男人。一人倚在窗框上看着长街上的车水马龙,一人躺卧在椅子上却将腿跷至桌案。
“王爷来晚了,罚三杯!”沈西风收回跷到桌上的腿,不怀好意地看向卫听寒,自眉骨蜿蜒至下颌的暗红细纹在笑容下衬托地愈发可怖。
唐子琏见状从窗框上跳下来,顺手合上窗户。
卫听寒接过沈西风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晚间仍有政事处理,剩下两杯酒先欠着。”
“好好好,王爷是大忙人。”沈西风正要阴阳怪气,收到卫听寒警告的视线后立即老实。
唐子琏不爱说话,只是和卫听寒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每旬此时都会约在这里相聚。
沈西风身为朝中巫医,时间自由随意,卫听寒和唐子琏一人为摄政王,一人为朝中官员,政事缠身,常常被迫迟到。
这样罚酒的事情每旬都会发生,三人也早已习惯。
“今日休沐,什么政事着急处理?是否需要我的帮忙?”唐子琏担心卫听寒遇到事情自己抗下去,终是开口发问。
沈西风闻言也向卫听寒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每日进出皇宫,消息十分灵敏,没听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
卫听寒眼前浮现出云音眼波流转,勾着他的衣摆求他打探名字里含有“宸”字的模样,神色变得有些许不自然,“是私事。”
唐子琏皱眉不解。
沈西风立即反应过来,轻笑一声,“看样子你是知道自己害的病了?”
“什么病?”“不知道。”
唐子琏和卫听寒同时回答,一人更加疑惑,一人云淡风轻。
“哎呀,听寒说他一见到云家那位就感到心跳加剧,手脚怎么搁置都不自然,我说这很正常,他坚信自己得了病。我无奈之下开口五百万两白银换他解病之法喽。谁知道他不愿意,那就只能他自己等他自己摸索,我以为他如今开窍了,没想到还早着呢。”
沈西风兴致冲冲地和唐子琏描述卫听寒的“病症”,唐子琏在听到“五百万两白银”后松口气。
好友平常虽然顽劣,大是大非却分的清。
唐子琏知道沈西风所举定是又在捉弄卫听寒,故而放下悬起的心。
卫听寒喝茶不语,他听不懂沈西风的话。总之他身体没问题就行。
沈西风见二人不理会自己,又打趣道,“咱们王爷今天要回去处理政事,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为了云家那位喽。”
卫听寒抬眸看向沈西风,强调道,“是王妃。”
沈西风对唐子琏做了个“你看看”的眼神,奈何唐子琏也是个木头,看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唐子琏从腰间摸出一幅画像,得到两人示意后将其置于桌上,缓缓展开,“这是从最近一披刺杀皇上的人手中搜到的。”
卫听寒瞳孔微缩,大烨的边防图竟然不知何时落入敌手,此人竟或许还是自己人,否则不会弄到边防图,如今竟改变主意决定刺杀皇上,动摇国本。
沈西风最讨厌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看着两人眉头紧促,他在这边不慌不忙地吃起了饭。
卫听寒和唐子琏习惯于他这样不着调的性格,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猜到对方想法。
他们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只是如今没有证据,不好行动。
太后寿宴将至,二人亦心知肚明,届时是动手的好时机。
午时过后,三人先后脚离开雅间。
沈西风披上黑袍,戴上帽子尽量遮住脸庞,防止被旁人说是怪物。
生母怀孕时中了蛊毒,因此他出生时脸上就带着这个丑陋狰狞的印记。蛊毒要不了他的性命,却让他一生蒙受诸多歹毒的恶意。
他习惯性地压低帽沿,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位姑娘下楼梯时不慎崴脚将要摔下。
不必理会。他如是想。
下一瞬,他已经伸手扶住了那位姑娘。
“多谢公子。”方蝉衣站稳后后退几步避开沈西风的触碰,对着他行礼感恩。
女子声音清亮,如潺潺溪水流过。
沈西风不敢直视她,下意识扯住帽沿不让对面的女子看到他的模样。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家姑娘在和你道谢呢!”
“春花,不得无礼。”方蝉衣只以为这是一位不善言辞男子。见他着装古怪,衣衫服饰皆是黑色,不是名贵之物,她有意借感恩之名帮衬。
“这位公子,方才多谢你救了我。如若不介意,可否跟着我的婢女一道,她会带你去府里管家处领取赏金,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沈西风后退几步想要离开这里。
对面的少女愈发坦荡,他越觉得自己丑陋。
不知为何,脸庞上的伤疤隐隐发烫,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只后悔刚才没有跟着唐子琏和卫听寒一起离开。
方蝉衣看他想要离开,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抓住他黑袍的一边想要挽留他,“公子请留步。”
沈西风知道自己逃不过,再后退外袍被扯下他的脸就要露出来了。
他迅速走近方蝉衣,与她不过一步距离,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后睁开双眼同时微微掀起帽沿,确保只有方蝉衣能看见他的样子,恶劣地笑,“怎么样?姑娘?还敢靠近我吗?”
方蝉衣被吓得将要跌落外地,幸好这次婢女春花扶住了她。
沈西风早已趁她惊慌之时掩起脸庞,低下头离开是非之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身后的方蝉衣颤颤巍巍地指着沈西风的背影,哆哆嗦嗦,“春花,那位公子……他……他的脸……”
方蝉衣说不出话,她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人。错落分布的红血线蔓延在他的脸上,可最令她感到害怕的,是他自暴自弃般报复她的恶劣的笑。
她从未见过那样可怖的人,却又因为刺眼的笑容莫名觉得他可怜。
沈西风出酒楼后慌不择路跑了许久,终于在一棵树前停下。低头看见低洼水坑里自己的倒影,他抚上自己的脸庞。
“怎么会?怎么会?”沈西风喃喃自语。
水坑里那张脸上竟不知何时生出了诸多纵横交错的红纹,比原来那张脸丑陋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