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得我。”
声音缥缈而又虚无让人捉摸不住,好似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
阮听澜看见有一个女生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的湖中一屿,湖面闪烁着粼粼波光,刺的人双目生疼看不清她的脸。阮听澜尽力伸出手,想去触碰,想要抓住,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距离。
“你要记得我,阮听澜。”
同样的一句话,刻意的重复好似在刻意提醒这具躯体忘了什么本不该忘记的东西。声音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沧桑,可是,那声音很年轻,真的很年轻很年轻。阮听澜只觉得头痛。她的记忆在这一块很空洞、模糊,被刻意的抹去,被选择性的遗忘。像是记忆发了霉,关于她的一切记忆熟悉又陌生,她的脸孔上爬满了斑斑驳驳的霉菌,被遮挡,被掩盖。
“我不记得你,你是谁?”
阮听澜向那人发问。她竭力的想要去看清那人的脸,好像如果这一次不看清她,记住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难以回忆,甚至是没有印象。那个女孩却突然哭了起来,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阮听澜就是觉得自己能看见她伤心的面庞。就快想起来了。女生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凄凉:
“你不要记起我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充满矛盾的话语愈加让阮听澜的头痛了起来,连带着眼睛也变的酸涩。
“你到底是谁?你好像对我很重要,我想要记起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阮听澜焦急的冲着那个站在湖中央的身影叫喊道。
没有回答。
阮听澜看见,她踩在湖面上渐行渐远,身影逐渐变小,阮听澜着急起来,不管不顾的踩在湖面上,可湖面就像是一面易碎的镜子,阮听澜没能站住跌进了湖里,湖底漆黑、阴冷,湖里腥咸的湖水不断灌进阮听澜的口鼻中,呛得她不住的痉挛。她不断的下沉,下沉,下沉。然后,阮听澜猛地从病房的床上坐了起来。
她不断的喘着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梦里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逝,她拼尽全力,也只抓住了一片衣角,仍旧是看不清脸。身旁的仪器“滴滴”的响着,将她飞出去的灵魂又强行拉了回来。
在我没醒来的梦里,你好像来过。怎么不多做停留?让我好记住你的模样。
阮听澜看着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和紫色的住院手环,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病房,没来由的觉得烦闷,她不自觉的用力撕扯着纱布,使下方缝线的伤口暴露出来。病房里除了阮听澜撕扯纱布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出现,她突然停了下来,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烦闷又窝火了。病房里太安静了,没有一点烟火气,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阮听澜努力的想着,只是病房安静了一点,这么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有人而已,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阮听澜想不通,她的脑子迟钝又麻木,想不通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想不通自己的失落。啊,阮听澜想到了。那个人没有来。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普通的晚上,一个没有星星的普通晚上。也许也不可以说是普通,那是阮听澜每个月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阮听澜不爱回家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亲人,她就自己搬出去住,自己去了一个老城区,在一间老房子里住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是这里,她只是觉得很熟悉,仅此而已。阮听澜家是很典型的赶上好时代从而发家致富的家庭,没有穷到女儿出去住还只能住老房子的地步,阮父阮母对于女儿的不跟自己住在一起的行为并不过多干涉,起码让她她不愁吃穿用度。她住在哪里,每天干些什么阮父阮母一概不过问。只是让她每个月回家住一次。而昨天晚上阮听澜选择了回家住。阮听澜总是能够听到有人在和她讲话,可开始寻找时,却总是找不到,她去看过医生,医生开了一些药说是能抑制,那种药吃得阮听澜很难受,所以她只在每个月回家的时候吃一点。平时就把那些声音当作是聊天的伙伴了。但是这次她回家的时候却忘记带药了。
阮听澜在浴缸里洗澡时,她听见了那个声音,孤独无助带着哭腔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很黑,很冷,很害怕,很想她,然后阮听澜就不受控制的将一缸水染成了红色。再醒来,她就在病房里了。
病房的窗户大开着,风丝丝缕缕的吹进病房,吹拂着阮听澜的头发,就好像是有人在抚摸一样。阮听澜突然觉得身边好像有个人,她转头看去,床边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短头发的女孩,看清她的脸的一瞬间阮听澜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沈见微……”
阮听澜叫出了一个名字。仿佛条件反射一般,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
她看见那个女孩抿唇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眉眼之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她听见她叫自己听澜。然后,她起身走了出去,阮听澜没有急着追出去,而是盯住了她刚刚坐过的地方,她坐过的床边被单依旧平整,像从没有人来过坐在这上面,笑着叫自己听澜。阮听澜伸手将那平整的被单揉乱,仿佛这样就能留下她刚来过的痕迹。随后阮听澜追了出去,看见她安安静静的靠在门边等着自己。
“要到哪里去了”阮听澜问道。
“就去……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吹吹风怎么样?”
阮听澜跟随着沈见微来到医院天台,她觉得很奇怪,有谁相遇是在医院的天台?
“确定是这?”
“天台都一个样,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阮听澜不紧不慢的跟在沈见微的身后,她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她,生怕挪开眼的下一秒,她就不见了。
“要来不及喽”沈见微说道,指了指阮听澜的身后。
阮听澜回头,什么也没有。但她知道,护士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很快找到这里来。
再回头,阮听澜看见沈见微站在了天台的边缘,一段遥远又模糊的记忆突然狠狠击中了她,心在狠狠叫嚣:不要让她跳下去,抓住她,不要让她跳下去!阮听澜疯了一般冲过去,想要抓住她,却被先一步赶来的护士们按在了地上。她看着她跳了下去。
阮听澜尖叫起来,疯狂的想要挣脱束缚,她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人们去救救沈见微,沈见微跳下去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循环播放。她的哀求和哭嚎换来的只是镇静剂。毕竟在他人眼中,根本没有什么所谓沈见微。
阮听澜被限制行动,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阮听澜出院回到了她在老城区的老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