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姬羽紧紧抱起怀里那女子,腾了一股子真气从马背上飞到半空,又稳稳地落在旁边,将那女子放下,然后用那土灵铸铁长枪使劲钝了钝土地,大声喝道:“出来罢?!”
只见身后果然登时便跃下三个人来,仔细看去,这三个人都不是野泽灵宫之处的老百姓平时的装扮,倒像是从济水西沼几十万载前过来的人士,着装乃是粗衣粗布,十分古典简朴,且那三个人尽管都是姑娘家家,却不是长发披肩,而都是将全部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看上去虽十分利落但却有些可笑。与旁边那两位插着木簪的女子不同,中间的那一位头上别着一把看上去颇为难得的上等羊脂玉簪,周围的人方看得出她身份尊贵。
果然,三人走上前来,中间那位女子便先开了口:“姬羽王真是好雅兴!”她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样子,凶巴巴地朝着羽王殿下挑衅道:“我等在那北野泽遭受玄土麒麟之苦,羽王却在此寻欢作乐?”
“这冷弦儿模样真是闭月羞花,可惜面相太凶……”姬羽心中想到,嘴上却紧回道:“冷王误会了!”
原来,这便是燕洲口中非姬羽难以摆平的北野泽部族的冷王?竟然是个姑娘?
不错。此人名唤“冷弦儿”,虽年纪与姬羽相仿,但已是那济水西沼整个北野泽四大部族的首领,颇有口碑与威望。在济水西沼,冷氏乃是姬氏的祖先,但后来姬氏部族逐渐强大,冷氏部族反而没落了去,直到老部族的掌上明珠冷弦儿出生,大家伙都看出她乃是一个难得的奇才,天生与那土灵真气有缘,尤其是擅长《玄灵心经:天灵之土》当中所提及的“遁术”,北野泽部族便一心想由她来继承土灵珠,而野泽灵宫是万不能答应的。
那女子又上前几步,说道:“误会?我北野泽粮仓已尽被那玄土麒麟所毁,姬羽王与我和谈之时言之凿凿,现下又作了如何安排?”
姬羽陡然有些语塞,心中想道:我怎么会料到,一回到这野泽灵宫的地界上,便赶上了弟弟妹妹们这杂七杂八的祸事,尚未有时间安排。可转念一想,如若真的这样说出口,那冷王恐怕多半不信,且又要生乱。
只听那冷弦儿继续咄咄逼人道:“若非我留个心,一路跟踪回来,”指着旁边那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女子,“看到你这寻欢作乐的场面,倒轻信了你!”
姬羽正在尴尬异常,没想到那女子将斗篷解了去,普通一声便跪在了冷弦儿面前,然后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连那额头中心都渗出血来,飘着轻细的嗓音边哭边说道:“这位姑娘万莫误会!小女子名唤‘兰桡’,乃一介戏子,今日得蒙羽王殿下出手相救,这才保住性命,可小女子与这位公子,着实毫无干系……”
说着将身上那遍体鳞伤指给冷弦儿看。眼见着那冷弦儿还在怀疑,干脆宽衣解带,将整个后背都露出来,只留着胸前一个红艳艳的肚兜,白皙的皮肤上全是一道一道血红血红的印子,应全是拜那九节鞭所致。冷弦儿自己也是女儿身,且北野泽部族常年受人欺压,自己族中女子遭受此种惨遇的也不在少数,见不得眼前这般女子受辱受罪的场面,于是赶忙将那兰桡扶了起来,对姬羽的信任又回来几分。
姬羽生平第一次看到女子的裸身,那血印子的确有些触目惊心,可那雪白的皮肤配上艳红的肚兜儿,竟然让姬羽从头到脚不自觉地抽搐了一番。然后,姬羽从那冷弦儿手中接过兰桡,自己使劲平复了平复,将那斗篷给她裹好,又将她抱上了马。那兰桡上马之后,姬羽使劲回甩了一下袖子,本想扬马而去,不成想那绮罗送予自己的金丝楠木盒子被抖了出来。
姬羽捡起那盒子,打开一看,其中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北野泽粮草已至。于是来不及多想,拱手对那冷弦儿说道:“冷王,那粮草已至北野泽部落了。”
冷弦儿冷笑一声道:“羽王殿下,你当我是三百岁小儿不成?!”
姬羽躬身作揖道:“并非如此,冷王大可发一信号,看看是否果真如此。”
只见那冷弦儿腾了一股真气到空中,抄起身后别着的一只羊脂玉短笛,使劲吹了几声悠长之音。等了不出两刻,果然看到北面方向腾起一团灰白色的烟雾到空中。冷弦儿看到,那粮草果然已到了北野泽第一个关卡。
既错怪了羽王,冷弦儿心中自然过意不去,却也不扭捏,带着仕女二话不多说,便跪在姬羽面前。姬羽见状赶忙将她扶起来,不曾想,正在冷弦儿抬眼的一瞬,顾盼生辉,英气果敢之下又似埋着似水柔情,姬羽刚回了三分的魂魄便又被眼前这位女子勾了去。这冷弦儿虽举止利落了些,可眉目之间透着济水西沼女子的满满英气,实在符合姬羽的胃口。他不禁心中叹道:果然满园花色,各有千秋。
再说那冷弦儿,自小到大哪里见过姬羽这样一言九鼎之男子,还能如此嫉恶如仇,路见不平便拔枪相助,一汪痴情万种的双眸就镶嵌在这大义凌然之中、酣畅淋漓之间,叫她怎么能不心动呢?
兰桡在一旁,一眼便瞧破了二人状况,忙“咿呀”了一声,可算让对视的二人回过神来,解了围。
眼下,冷弦儿自知丢了矜持,又还有要事在身,丢下一句“告辞”,便匆匆离去了。
姬羽目送了她几里,回过神来,又跨上马,只是不若刚才那般粗野豪放,他拉起缰绳,方才发现兰桡原来一直在自己的怀里,脸却有些热了起来,使劲定了定神,策马朝着那野泽灵宫驶去。
入了宫,姬羽交代侍女带兰桡去梳妆换洗,先暂时安排在寓农殿中。
兰桡见姬羽回宫之后便不再像刚才那般热络,忙主动迎上去,跪在姬羽面前说道:“小女子叩谢羽王殿下救命之恩!”姬羽本已慢慢定下心神来,自知男子汉大丈夫,实不应随随便便对女子沾沾连连:若喜欢,自然是要大大方方相处,若不喜欢,自然是要清清白白撇开。但眼下,这兰桡是媚色十足,可偏偏自己还对她的底细一丁点儿都不了解,现在便想些风花雪月之事,恐怕不合宜。于是也不上前去,便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姑娘请平身罢。路见不平而已。”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去。兰桡看到姬羽如此这般模样,却也不慌张,竟然镇定自若地在地上朝着姬羽的背影结结实实又叩了三个响头。而咱们的姬羽王却并未停步,也未回头,一口气走出了野泽灵宫外,策马赶向土灵寺,直接去会那医仙幽丞与司徒晴去了。
像兰桡这样的女子,别的不敢说,对男人自然是颇有几分了然的。她可不傻,自然是明白,即使那姬羽根本没有停下脚步,亦没有回头,但自己叩的这几下响头已是留在了他的心里。于是,待姬羽走后,兰桡便看似十分自然地吩咐侍女伺候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教训她们,宛若她已经是这寓农殿的主人了。而她有所不知的是,就躲在一旁柱子后面听闻姬羽归来恰巧路过的姬礼郡主,却将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姬礼君主虽名义上一直称病不涉济水西沼政事,整日整日地待在野泽灵宫旁边的庵堂,可她监视自己的这位侄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他一千多岁第一次从那亘古圣域、自己的哥哥姬兮那里万里迢迢赶回来平乱开始,姬礼就为他特别安排了东翠、西璧这两个贴身宫娥。与那水粉和胭脂类似,这两个宫娥也是自小便跟在姬礼的身边,皆是姬礼用来掌控野泽灵宫的器具,哪里是宫娥呢!
本就与普通宫娥身份不同,再加上背后有姬礼郡主这个大靠山,两个宫娥当然不会把一个随便捡回野泽灵宫的女子放在眼里。她们二人莫名其妙受了说教,心中自然不爽,只见那西壁上前便给了兰桡一个巴掌,那兰桡捂着脸,却也不哭闹,腾起真气便将那西壁摔在了旁边的柱子上面。那宫娥头一下便磕破了,血顺着脸颊留下来,给东翠吓个不轻。可那兰桡倒是见惯了一般,踱了几步坐在床上,说道:“我是个戏子没错,可左右也闯荡过几日江湖,并非你二人可随意欺侮的。”
没等那西壁和东翠上前发作,姬礼边拍着手边从门外踱了进来,看着兰桡说道:“好戏,真是好戏。我这野泽灵宫,很久没有这么好看的戏码上演了。”
两个宫娥一看是主子来了,连忙跪下叩首,恭恭敬敬道:“郡主娘娘安好!”
那兰桡一听此人被唤“郡主娘娘”,一下子反应过来,也单膝跪地道:“小女子兰桡参见郡主娘娘。郡主娘娘安好!”
姬礼颇有架势地踱上前去,也不让起身,也不上前相扶,而是妥妥地坐在一把藤木椅子上,说道:“学得很快,眼色也好,姿色更绝,这样的人才也算难得一见。”
那两个宫娥见主子对着女子也颇为不满,赶忙抬起头,想要告上一状。可那姬礼瞥一眼便看透了两人的心思,先开口道:“你们都下去罢。”于是,那东翠、西璧连同姬礼身边的一应宫娥便悉数退了出去。
只见姬礼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飞倒立在兰桡的头顶,然后伸手想捏上她的肩膀。却见那兰桡反应极快地就地跪着双手交叉后扬着向后腾了股真气,直溜溜地向前一滑,躲开了。姬礼便又追上去,一把锁住兰桡的两只后扬的手,想把她拖近身来。却见那兰桡双脚发力在空中一转,双手便又从那姬礼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转身径直踏上了旁边的一根柱子。那姬礼发力在空中飞了过去,拉上那兰桡的肩膀,刚刚一用力,只见那兰桡故意地脚下一滑,顺势一扭,便顺着姬礼用力的方向,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胳膊掰脱臼了。
那姬礼在姬氏一族本来就是小妹妹,武功是十分平平,这一出自然是想试试那兰桡的底细,可却实在是没那个本事。
而那女子到底是偷奸耍滑哄了她,让她还以为自己真是一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小戏子。
于是,姬礼探后颇不自知地说道:“有些功夫!”
兰桡见状,连忙跪地求饶道:“独自行走江湖,自然是要学些小把戏防身,让郡主娘娘见笑了。还请,还请郡主娘娘手下留情罢!”
这一将人奉入九天的功夫实在厉害,姬礼果然颇为得意起来,转身抬起兰桡的下巴,心中想道:这戏子颇有些姿色,眼下看着已是八成入了那姬羽的眼,且还会些功夫,以后办事颇为方便,若能为我所用,岂不事半功倍?笑一笑,说道:“如此美人,作一戏子,真是可惜了!”
兰桡听姬礼如此说,赶忙跪着小碎步上前,一把抱上姬礼的腿说道:“小女子恳请郡主娘娘提携!”
姬礼又低下头看着她,却不言语。
于是,她便又叩头说道:“小女子愿效忠郡主娘娘万死不辞!”
姬礼斜嘴一笑,这才说道:“也罢。平身罢。”
赐了座,她又佯装颇为忧心地说道:“你一届戏子身份,想留在这野泽灵宫,恐怕是难呐!”边说着,边抬眼看着那兰桡。
只见她便眼圈泛红,向姬礼说起自己自小被父母卖到戏班的可怜往事来。最后,她说道:“虽为戏子,但我乃是那戏班的台柱子,他们为了金银钱财,留了我这清白之身。现下生命机缘,遇见了羽王殿下,还请郡主娘娘成全!”
姬礼也佯装十分动容地说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且安心住下,姬羽不在的日子,你就陪在我身边罢。待时机成熟了,我来做主给你一个身份。”兰桡听到姬礼这样说,自然又连忙跪下谢恩表起忠心来。
姬礼离开寓农殿,便向自己所居住的悯农殿走去。
谁知在途中,便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双手递了一张字条给姬礼,道:“土灵寺的消息敬请郡主娘娘过目。”
姬礼打开字条,看到姬羽已经到达土灵寺,与那医仙幽丞和司空晴在天玑长老的安排下喝茶聊天,可聊天中却并未提及土灵珠之事。看完又还与那宦官,并瞧着他把那字条生生地吞在了肚子里面,然后才径直回宫去。
到了宫中,还没坐定,便见另一个宦官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双手又递了一张字条给姬礼,说道:“庵堂的消息敬请郡主娘娘过目。”姬礼打开字条,看到那姬辰在集市上吃了暗亏之后,果然跑到庵堂里面去风流快活去了,一时间为自己对姬辰的安排十分满意,丝毫却也没有顾及过无论是姬羽还是姬辰,都是自己亲兄长的骨肉。那宦官将字条吞在肚子里面之后,姬礼又问道:“安檐山庄那边可有新消息。”那宦官回道:“回禀郡主娘娘,暂未收到甚么新消息。”
姬礼这才像是安下心来,从香榻上抱起一个看上去十分特别的彩釉瓷枕,那瓷枕看上去虽应不是济水西沼的产物,但却也不是甚么贵重之物,至于为何郡主娘娘这般宝贝,众人一直不得而知。只见那姬礼有些呆滞地抱着瓷枕,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好了,本宫累了,都下去罢。”
话说那姬羽,策马到了土灵寺之后,在那成荣和成宁的指引之下,来到距离土灵神坛不远的启灵书院,果然于那袅袅香烟当中听到几声爽朗的笑。姬羽连忙迎上前去,说道:“天玑长老及诸位,姬羽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