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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旧事重提

作者:独行无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番话说完,殿内三个小辈怔了又怔。


    连方才怒极的韩赴,也找了几分理智回来。


    苏燕回说的阿姐,自然是裴定柔的母亲,那位已故的皇后。


    懿德正娴皇后,苏绛梅。


    听她的意思,皇后的死因,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而裴叡话中的搪塞,他不是听不出来。


    他似乎并不愿意旧事重提,欲要将这一段遮掩过去。


    见状,苏燕回愈发激动,再也顾不得什么仪容礼节,开始声嘶力竭地控诉,指着裴叡骂。


    “若非韩随,我阿姐怎会伤心离世?小朝和年年又怎会没了母亲!”


    “你是她夫君,堂堂东晟皇帝,为何帮着凶手遮掩!可见阿姐所托非人,所托非人!这世上只有我这个当妹妹的是真心念着她的!”


    骂完裴叡,苏燕回脱力,整个人跌坐到地上,锤着地板,失声恸哭起来。


    这些年,她从不表露,情绪已然在她心头积攒太久,压抑太久。


    此刻突然的爆发,誓要将全部的愤怒、失望、伤心倾泻出来。


    姨母痛哭无状的模样,全数落入了裴定柔眼中。


    她自懂事以来,只知道姨母端庄温和,虽然对阿耶冷淡,偶有拌嘴,到底是受礼教熏陶,言行举止约束自持的。


    从未如此失态过。


    如今见苏燕回这般,裴定柔心中亦是难过。


    姨母心中苦楚,从未对她说过。


    而今听到苏燕回提到自己阿娘,裴定柔只觉五味杂陈,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脑中更是缠杂不清,思绪一片混沌。


    裴定柔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问父亲:“阿耶,姨母说的……”


    韩将军同阿娘之死,是否又相关联?


    裴叡摆手叹道:“上一辈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你不敢让孩子们知道?”


    苏燕回面上仍旧淌着泪,妆容早已被哭花,毫无收缓之意。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道:“你不肯说,便由我来说。”


    “燕回!”


    裴叡厉声阻止。


    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何必再次追本溯源,又叫后辈之间再生怨怼。


    难道非要将一切剖开,去追究到底是谁之过吗?


    苏燕回恨恨地盯着裴叡,讽道:“也好叫孩子们知道,韩随忠直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心。”


    罢了。


    话已至此,裴叡无力再阻止,任由她开了口。


    苏燕回理了理思绪,朝着三个小辈,将往事喃喃道来。


    ……


    “怀庆十七年,你的父亲尚在东宫。才加冠不久,先帝便有意为之相看婚姻。”


    为太子裴叡相看正妻,自然不比纳妾。不可只论才貌,更要看家世门第。


    他日若登基帝位,好有势力倚仗,裨益于皇权稳固。


    借春和景明,宫里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宫闱宴。


    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在受邀之列。


    歌舞已毕,酒宴正酣,上下也没了拘谨,开怀畅聊着。


    帝后目光扫过女眷席座,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暗暗为儿子寻觅良姻。


    朝臣们消息灵通,知晓此次举办宴会,是圣人在为太子寻觅正妻,因此都嘱咐自家女儿精心装扮,郑重异常。


    那些年轻尚没有女儿的,便带着亲姊妹来赴宴,只求有幸得选,好一朝飞黄腾达。


    赴宴的适龄女子并不少,但大多家族单薄,势力低微,并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瞧来瞧去,二人心有灵犀,目光齐齐落到了工部尚书夫人那边。


    杨夫人同两个女儿坐在一席,正在欣赏丝竹演奏。


    母女三人看得认真,并未注意到上位的眼神已经落到自己身上。


    工部尚书虽说只是正三品,官位并不算靠前,但尚书苏大人和夫人杨氏却都出自名门望族。


    苏氏同杨氏,都是世家大族,根基深厚。


    当年苏大人同杨夫人的婚姻,便是两个家族基于门第匹配的。


    帝后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相视一笑,举盏对饮。


    春闱宴过了不到月余,皇后便以颁赏为由,宣外命妇入宫。


    领赏谢恩后,众妇人皆离去,唯独留下了杨氏。


    皇后侧面打听一番,才知苏家已看上武将韩将军的独子韩随。


    苏杨二族皆是钟鸣鼎食之显赫宗族,族亲中尽是侍郎、大夫一类的文官,却没有个手握实权的武将。


    贵则贵矣,仍不稳固。


    若与韩家联姻,倒填补了这一空缺。


    毕竟韩将军兵权在手,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可自由出入各大州府的武将。


    且韩随一表人才,风姿超然,在同辈之中铮铮佼佼,堪为良配。


    杨夫人的两个女儿,苏绛梅和苏燕回都已及笄,正当妙龄,是该考虑婚姻大事。


    只是苏大人尚未考虑好,要将哪个女儿嫁给韩随。


    皇后了然,便直截了当同杨氏说开。


    苏家女儿,一个许给那韩随,另一个便嫁入东宫,成为儿子裴叡的太子妃。


    既然婚配尚没有落定,便将这个选择权利,交给四个年青人。


    由得他们相处,若是谁与谁投缘,再行定下。


    眼见女儿有望登上皇后宝座,为家族门楣增光,杨夫人自然满心欢喜,连连称是。


    此后,双方父母便着意于制造契机给他们。


    赏花宴、马球会、围场秋猎,一来二去,四人愈发熟络起来。


    一年多时间过去,熟络归熟络,却仍是不知谁同谁更亲近些。


    苏大人和杨氏倒是不着急,毕竟不论如何,总有一个女儿是去做太子妃的。


    且他们这边是姑娘出嫁,太过心急反倒失了矜持。


    总不能叫女儿家先开口说心仪谁谁吧。


    而另一边,皇帝皇后恰恰相反,急着等人选定下,让礼部操办太子大婚。


    毕竟太子早日迎娶正妻,有利于朝局稳固,皇帝才好作进一步部署。


    又等了大半年,皇后从旁敲侧击,到直言询问,逐渐失去耐心。


    儿子裴叡却始终在打马虎眼,含糊其辞。


    只说确实喜欢苏家姑娘,却不肯说清到底是哪一个。


    老皇帝因此亦是对他发了几次火。


    甚至有一次气急了,拿着龙头拐杖追着裴叡打,非要他说出喜欢谁不可。


    正辰宫前,五十来岁的老皇帝,不顾自己年迈的身躯,双手紧握龙头拐杖,气喘吁吁地追在儿子身后,一边杵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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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


    “给你多少日子才能定?才能定!”


    裴叡一边闪身躲,一边回道:“人家又未必喜欢我!说了又如何?”


    不过追了几十步,老皇帝便停下来。他弓起腰,双手抱着龙头拐,支撑着身子站立,口鼻不住地喘着粗气。


    嘴里仍是在骂:“你有嘴没有,不会问一问人家姑娘?难不成要人家姑娘来问你?”


    他这儿子,从小到大,文治武功不叫人操心半分。


    唯有在人家苏姑娘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窝囊模样,叫他看了就生气。


    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不远处的裴叡也停了,朝父亲道:“这不是在找机会问,父亲急什么?”


    一句话激得老皇帝愈发恼火,紧握拳头,朝空中虚出一拳:“还要找多久,等你寻到机会,人家崽儿都要满月咯!”


    “您不也是熬到快三十岁,才敢同母亲坦露心迹的嘛……”


    “儿今年才二十又二,还有几年……”


    老皇帝被儿子翻了旧账,做父亲的不免觉得失了威仪,二人又追起来。


    “让你再犟嘴!犟嘴!”


    龙头拐一抡,上前又是几杵。


    终于,二人在殿门口被皇后拦住。


    父子间追逐的戏码,她早已司空见惯,端着两盏温茶在此候着他们。


    “追完了没,喝盏茶歇歇再跑。”


    二人这才凑过来,接过茶盏,一道喝起来。


    皇后好言相劝道:“叡儿,不是阿耶阿娘非要逼你。”


    “阿耶阿娘年事已高,东晟江山迟早要交付给你。向来政权更替,难免风波。早点定下来,对你将来大有助益。”


    皇后抬手给儿子擦了擦汗,继续劝他:“现在是由着你的心意,你若不肯说,那阿娘只好替你做主。”


    反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便可敲定。


    ……


    饶是如此,四个人仍旧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一样,谁都不肯先松口。


    这两桩婚事到底也没个眉目。


    帝后忍无可忍,以三月为期,命他们明确心意,否则就要乱点鸳鸯谱,点到谁算谁。


    最终以苏绛梅嫁入东宫收场。


    却不知原本苏韩二家定好的亲事,为何最终未能达成。


    韩随迎娶了别家女,韩夫人难产,生下韩赴便撒手人寰。


    彼时京中传闻,韩随丧妻后成了鳏夫,心中悲伤哀恸过甚。


    不仅未再续弦,不过几年便携幼子韩赴离京。


    这一去,便是十几年。


    连先皇新丧,新皇登基,他也没有回来过。


    而懿德皇后在生下嘉玉公主后,因产后身子虚空,神思恍惚,没熬到开春就仙逝了。


    四人这一段故事,自此埋没在岁月之中。


    裴叡从未向子女提及,即便裴定柔问起她母亲的事情,他也只是寥寥数语,不愿回忆。


    不成想今日却被苏燕回抖搂了出来,叫他们都知道了。


    裴定柔听姨母讲了很长一段话,却仍旧没有明白,阿娘的死同韩老将军有什么关系。


    裴朝和韩赴亦然。


    苏燕回见他们面上疑惑,苦涩地笑道:“阿姐当年,中意之人是韩随。”


    一言落地,又叫三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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