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殿内三个小辈怔了又怔。
连方才怒极的韩赴,也找了几分理智回来。
苏燕回说的阿姐,自然是裴定柔的母亲,那位已故的皇后。
懿德正娴皇后,苏绛梅。
听她的意思,皇后的死因,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而裴叡话中的搪塞,他不是听不出来。
他似乎并不愿意旧事重提,欲要将这一段遮掩过去。
见状,苏燕回愈发激动,再也顾不得什么仪容礼节,开始声嘶力竭地控诉,指着裴叡骂。
“若非韩随,我阿姐怎会伤心离世?小朝和年年又怎会没了母亲!”
“你是她夫君,堂堂东晟皇帝,为何帮着凶手遮掩!可见阿姐所托非人,所托非人!这世上只有我这个当妹妹的是真心念着她的!”
骂完裴叡,苏燕回脱力,整个人跌坐到地上,锤着地板,失声恸哭起来。
这些年,她从不表露,情绪已然在她心头积攒太久,压抑太久。
此刻突然的爆发,誓要将全部的愤怒、失望、伤心倾泻出来。
姨母痛哭无状的模样,全数落入了裴定柔眼中。
她自懂事以来,只知道姨母端庄温和,虽然对阿耶冷淡,偶有拌嘴,到底是受礼教熏陶,言行举止约束自持的。
从未如此失态过。
如今见苏燕回这般,裴定柔心中亦是难过。
姨母心中苦楚,从未对她说过。
而今听到苏燕回提到自己阿娘,裴定柔只觉五味杂陈,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脑中更是缠杂不清,思绪一片混沌。
裴定柔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问父亲:“阿耶,姨母说的……”
韩将军同阿娘之死,是否又相关联?
裴叡摆手叹道:“上一辈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你不敢让孩子们知道?”
苏燕回面上仍旧淌着泪,妆容早已被哭花,毫无收缓之意。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道:“你不肯说,便由我来说。”
“燕回!”
裴叡厉声阻止。
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何必再次追本溯源,又叫后辈之间再生怨怼。
难道非要将一切剖开,去追究到底是谁之过吗?
苏燕回恨恨地盯着裴叡,讽道:“也好叫孩子们知道,韩随忠直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心。”
罢了。
话已至此,裴叡无力再阻止,任由她开了口。
苏燕回理了理思绪,朝着三个小辈,将往事喃喃道来。
……
“怀庆十七年,你的父亲尚在东宫。才加冠不久,先帝便有意为之相看婚姻。”
为太子裴叡相看正妻,自然不比纳妾。不可只论才貌,更要看家世门第。
他日若登基帝位,好有势力倚仗,裨益于皇权稳固。
借春和景明,宫里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宫闱宴。
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在受邀之列。
歌舞已毕,酒宴正酣,上下也没了拘谨,开怀畅聊着。
帝后目光扫过女眷席座,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暗暗为儿子寻觅良姻。
朝臣们消息灵通,知晓此次举办宴会,是圣人在为太子寻觅正妻,因此都嘱咐自家女儿精心装扮,郑重异常。
那些年轻尚没有女儿的,便带着亲姊妹来赴宴,只求有幸得选,好一朝飞黄腾达。
赴宴的适龄女子并不少,但大多家族单薄,势力低微,并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瞧来瞧去,二人心有灵犀,目光齐齐落到了工部尚书夫人那边。
杨夫人同两个女儿坐在一席,正在欣赏丝竹演奏。
母女三人看得认真,并未注意到上位的眼神已经落到自己身上。
工部尚书虽说只是正三品,官位并不算靠前,但尚书苏大人和夫人杨氏却都出自名门望族。
苏氏同杨氏,都是世家大族,根基深厚。
当年苏大人同杨夫人的婚姻,便是两个家族基于门第匹配的。
帝后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相视一笑,举盏对饮。
春闱宴过了不到月余,皇后便以颁赏为由,宣外命妇入宫。
领赏谢恩后,众妇人皆离去,唯独留下了杨氏。
皇后侧面打听一番,才知苏家已看上武将韩将军的独子韩随。
苏杨二族皆是钟鸣鼎食之显赫宗族,族亲中尽是侍郎、大夫一类的文官,却没有个手握实权的武将。
贵则贵矣,仍不稳固。
若与韩家联姻,倒填补了这一空缺。
毕竟韩将军兵权在手,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可自由出入各大州府的武将。
且韩随一表人才,风姿超然,在同辈之中铮铮佼佼,堪为良配。
杨夫人的两个女儿,苏绛梅和苏燕回都已及笄,正当妙龄,是该考虑婚姻大事。
只是苏大人尚未考虑好,要将哪个女儿嫁给韩随。
皇后了然,便直截了当同杨氏说开。
苏家女儿,一个许给那韩随,另一个便嫁入东宫,成为儿子裴叡的太子妃。
既然婚配尚没有落定,便将这个选择权利,交给四个年青人。
由得他们相处,若是谁与谁投缘,再行定下。
眼见女儿有望登上皇后宝座,为家族门楣增光,杨夫人自然满心欢喜,连连称是。
此后,双方父母便着意于制造契机给他们。
赏花宴、马球会、围场秋猎,一来二去,四人愈发熟络起来。
一年多时间过去,熟络归熟络,却仍是不知谁同谁更亲近些。
苏大人和杨氏倒是不着急,毕竟不论如何,总有一个女儿是去做太子妃的。
且他们这边是姑娘出嫁,太过心急反倒失了矜持。
总不能叫女儿家先开口说心仪谁谁吧。
而另一边,皇帝皇后恰恰相反,急着等人选定下,让礼部操办太子大婚。
毕竟太子早日迎娶正妻,有利于朝局稳固,皇帝才好作进一步部署。
又等了大半年,皇后从旁敲侧击,到直言询问,逐渐失去耐心。
儿子裴叡却始终在打马虎眼,含糊其辞。
只说确实喜欢苏家姑娘,却不肯说清到底是哪一个。
老皇帝因此亦是对他发了几次火。
甚至有一次气急了,拿着龙头拐杖追着裴叡打,非要他说出喜欢谁不可。
正辰宫前,五十来岁的老皇帝,不顾自己年迈的身躯,双手紧握龙头拐杖,气喘吁吁地追在儿子身后,一边杵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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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
“给你多少日子才能定?才能定!”
裴叡一边闪身躲,一边回道:“人家又未必喜欢我!说了又如何?”
不过追了几十步,老皇帝便停下来。他弓起腰,双手抱着龙头拐,支撑着身子站立,口鼻不住地喘着粗气。
嘴里仍是在骂:“你有嘴没有,不会问一问人家姑娘?难不成要人家姑娘来问你?”
他这儿子,从小到大,文治武功不叫人操心半分。
唯有在人家苏姑娘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窝囊模样,叫他看了就生气。
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不远处的裴叡也停了,朝父亲道:“这不是在找机会问,父亲急什么?”
一句话激得老皇帝愈发恼火,紧握拳头,朝空中虚出一拳:“还要找多久,等你寻到机会,人家崽儿都要满月咯!”
“您不也是熬到快三十岁,才敢同母亲坦露心迹的嘛……”
“儿今年才二十又二,还有几年……”
老皇帝被儿子翻了旧账,做父亲的不免觉得失了威仪,二人又追起来。
“让你再犟嘴!犟嘴!”
龙头拐一抡,上前又是几杵。
终于,二人在殿门口被皇后拦住。
父子间追逐的戏码,她早已司空见惯,端着两盏温茶在此候着他们。
“追完了没,喝盏茶歇歇再跑。”
二人这才凑过来,接过茶盏,一道喝起来。
皇后好言相劝道:“叡儿,不是阿耶阿娘非要逼你。”
“阿耶阿娘年事已高,东晟江山迟早要交付给你。向来政权更替,难免风波。早点定下来,对你将来大有助益。”
皇后抬手给儿子擦了擦汗,继续劝他:“现在是由着你的心意,你若不肯说,那阿娘只好替你做主。”
反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便可敲定。
……
饶是如此,四个人仍旧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一样,谁都不肯先松口。
这两桩婚事到底也没个眉目。
帝后忍无可忍,以三月为期,命他们明确心意,否则就要乱点鸳鸯谱,点到谁算谁。
最终以苏绛梅嫁入东宫收场。
却不知原本苏韩二家定好的亲事,为何最终未能达成。
韩随迎娶了别家女,韩夫人难产,生下韩赴便撒手人寰。
彼时京中传闻,韩随丧妻后成了鳏夫,心中悲伤哀恸过甚。
不仅未再续弦,不过几年便携幼子韩赴离京。
这一去,便是十几年。
连先皇新丧,新皇登基,他也没有回来过。
而懿德皇后在生下嘉玉公主后,因产后身子虚空,神思恍惚,没熬到开春就仙逝了。
四人这一段故事,自此埋没在岁月之中。
裴叡从未向子女提及,即便裴定柔问起她母亲的事情,他也只是寥寥数语,不愿回忆。
不成想今日却被苏燕回抖搂了出来,叫他们都知道了。
裴定柔听姨母讲了很长一段话,却仍旧没有明白,阿娘的死同韩老将军有什么关系。
裴朝和韩赴亦然。
苏燕回见他们面上疑惑,苦涩地笑道:“阿姐当年,中意之人是韩随。”
一言落地,又叫三人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