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意烂漫,扬都此时正是梨花开花好时节,王府中那棵老梨树估摸着也该开了。
扬都北城门口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大包小包的母亲牵着孩子、带着一行家仆的商人、独自前来都城讨活儿的青年,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都等着进到此处繁华圣地。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城门口有好些官兵把手,手拿一男子画像在一个接一个比对,连带进城速度也较平时慢了许多。
大概是朝廷下令在追捕什么逃犯。
钟吟踮起脚尖打望前方的人流,猜想着是个怎么回事,见官兵拿着画像便想看清画像是谁,距离太远又看不清,不知不觉便轮到自己了。
官兵比钟吟高出一个头,本就长得凶神恶煞,此刻正心烦皱眉,更是凶悍。见钟吟戴着个白色斗笠帷幔,出声道:“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查看完面容即可进城。”
钟吟应声摘下帷幔。
面容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官兵看看钟吟,将目光转向手中的画像。这一看不得了,官兵脸皱成一团,龇牙咧嘴,随即后退一步,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对准钟吟。
霎时,人群乱作一团,快速将钟吟围在一个圈中,都疑惑夹带害怕的望向钟吟。
直到那官兵大吼一声:“此人便是罪臣钟誉之子钟吟,来人,抓起来,押入大牢。”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发出一声惊叹,议论纷纷。
钟吟只觉着耳中一阵轰鸣,仿佛听不懂官兵说的是什么语言,脑中混乱一片,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两个官兵上前踹了一脚,将他押跪在地时才重新理清了思绪。
他的父亲钟誉一国之丞在自己离开家中的短短几个月变成万人唾弃的罪臣?而自己此时此刻会被押入牢狱之中?那他的母亲、弟弟、祖母此刻在何处?
这是在让人难以接受,根本就是扯淡、荒唐!他钟家几代辅佐于君王之侧,日日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变成人人唾弃的罪臣了呢?
钟吟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当即在官兵手中挣扎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什么罪臣什么押入大牢我怎么就听不懂呢?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些什么我父亲怎么就成罪臣了呢?”
官兵并没有回答他,钟吟见官兵不回答自己,便挣扎得更加猛烈,弄得两个官兵烦躁得紧。
“再乱动我就把你踹晕,朝廷上面发下来的通报怎会有弄错一说,一个胆大包天的罪臣之子就老老实实等着杀头吧!”
这官兵说话毫不留情、斩钉截铁,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周边百姓也都唉声叹气,甚至有些个神色激动的半大小孩儿站出来朝自己扔臭鸡蛋:“罪臣钟誉竟做出夺印弑君这等弥天大罪,全家当诛!”
渐渐地,不少百姓都出列朝钟吟扔各种粗枝烂叶,嘴里还尽骂些粗井之词。
钟吟从中听到不少“罪臣”“千古罪人”。
直到现在,被蒙在鼓里的钟吟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父亲钟誉,当朝丞相就在自己离家的半月中做出夺印弑君这等罪孽深重之事。
钟吟顿时脸上面色全无,本就肤如凝脂的脸此时血色尽褪、面色如纸,全身瘫软无力,脑中反复回荡着“钟誉夺印弑君”,任由百姓唾骂官兵拖拽。
他离开扬都这半月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钟吟被押送至北狱。
北狱,是朝廷用来关押那些将死之人或是穷凶极恶之徒儿专门设立的监狱,被世人称为当朝人间地狱。
狱中环境潮湿破败,没有光透进来,就靠着壁上几簇火燃烧发出的光亮支撑,阴暗无比。
钟吟被拖拽至最里层的牢房当中。
他被官兵“咚”的一声用力丢摔在地,但他像是没有感觉似得,呆愣楞的躺在地上,眼神中没有任何光亮,思绪像是一团揉在一起的毛线团,如何想办法也解不开。
太乱了。
朝暮山上鲜少有人前来,自己又身在鹤归院中,的确不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所在。
多年来,他钟吟潜心研究学术,不染尘世间之烟火,大多时间都在师济的鹤归院中度过,连在扬都的家都归得少,除非家人来信唤自己归来,才会不紧不慢的回到扬都,只是不久之后就会又回到朝暮山去。
他虽喜爱市井热闹,百姓安康兴业之景,但打心底地来说自己确实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钟家世代为朝中重臣,以辅佐君王处理政务为己任,多年来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宁牺牲自己也不愿让君王断送江山失去民心所向,可谓是世代忠臣。
但到了钟吟这一代,钟吟自己偏偏天生不爱这些繁琐政务,觉得麻烦至极,不愿去触碰,他觉得自己志不在此,在于大好山河之中,应将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放在游历山河天下,知晓世间之所爱当中。
他八岁便被钟誉带到朝暮山鹤归院拜师济为师。此后,八岁能作诗,十岁知晓天文地理,十六岁便能远超那些个状元郎,被世人称之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之才”。
他们都说,等钟吟将来及冠入了朝堂,便又能将钟家世代忠良贤臣的称号传下去,会比他的父亲钟誉能更好的辅佐君王坚守偌大江山,就连他父亲也是这样认为。
也许试听烦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在他自己看来,自己这一身才华,不过都只是世间微不足道的一点灰尘,没什么好拿来放在前头说的,只是为了览尽天下河山,作出可以凸显山河美景的助力罢了。
尽管钟誉多次劝说过他,辅佐君王才是正道,但钟吟似乎天生反骨,从不听信,好在家中还有个聪慧的弟弟,钟誉只能就此作罢。
但回看如今,钟吟只恨自己从前为何只顾自己眼前的山河美景,而彻底忘记自己家中还有如此多的是是非非在等着自己,他怎么能狠心的抛下之不顾?
但凡自己能不那么清高自持,但凡自己能放下偏见,稍微地去了解一下,哪怕知晓一点,也好过当前家族沦陷,自己空有一身才华却不能用到实处,救人于水火。
这和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视清高罢了。
钟吟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刚才的,也有从前的,唯独没有此时此刻眼前的。
钟吟一动不动在地上躺了许久,原本白净的衣物此刻也被潮湿的黑土所沾染,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直到牢前有牢头出现。牢头见钟吟像个活死人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是吓昏过去了,心道这人在外吹得虚,不过就是一介书生,也不过如此。
牢头走进,朝栏杆猛地敲打了几下:“哎,起来,这里不准睡觉。”
钟吟听到声响总算有了动静,他抓住栏杆,缓慢撑起身,看向牢头,面色苍白的问道:“大哥,我父亲现在如何,我家里人现在如何,能否告知一二?”
他的声音带着些细微的颤抖不易察觉。
牢头听此嘲讽一笑,脸上尽是讥讽之情,像是在看笑话一般。过了会儿才嘲讽道:“你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父亲早就被砍头了,家中也被诛了九族,你家就只剩你了。”
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雷鸣声响彻天地,钟吟那一瞬耳朵好似听不见,只剩下雷鸣。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着急,只能揪住牢头的衣摆,尽力想发声。
牢头见他双手脏兮兮的,觉得恶心,一脚踹开钟吟,嘴中还喃喃着让他滚。钟吟顺势被踢到后面,俯身撑地剧烈咳嗽,惨白如纸的脸瞬间变得涨红。
待咳嗽声停止,钟吟又再次爬到栏杆边,他的喉咙被刚才的咳嗽刺激到终于发出了声。
他眉头紧锁,一双凤目极为痛苦,眼眶通红,面目狰狞,沾染着黑泥骨节分明而修长的五指紧紧锁住栏杆。
钟吟声音嘶哑,歇斯底里的吼叫。
“什么砍头诛九族我不明白,都是假的,全都是在骗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小进尘埃之中,就连自己也听不到。
钟吟紧咬下唇,生怕呜咽出声,化作无声的泪水和颤抖的身体,那张曾无数次露出温和笑颜的脸庞此刻布满泪水,混杂着黑污一齐如珍珠断线般往下掉,失去原有的白净。
他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出声,哭声凄惨悲凉,充斥着牢房,不绝于耳。
不过区区半月,家中竟遭此骇人变故,他想不通理不清,一向正道伟岸的父亲怎可会去做这等罪恶滔天之事。
不仅如此,家中还被诛了九族,一人不留,只余下自己苟活于世。
家破人亡,他钟吟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恶滔天的罪行,老天爷竟将他逼迫至此绝处。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钟吟根本没有办法去接受,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又能奈何?
钟吟,哭得哑了声,冷静下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仇恨蒙蔽了整个身体。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于他钟家,他要将那人揪出来,凌辱到死,碎尸万段。
牢头被吵烦了,一脸凶神恶煞的想过来吓吓钟吟让他消停会儿,毕竟刚才他也只是个文弱书生罢。
待他走近看,钟吟不再哭闹,而是倚靠坐墙边,眼神中是快要溢出的狠戾,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何况眼前的只是个刚才还哭着求自己的书生。
那股眼神盯得他直发毛,只好壮着胆子提醒一声便讪讪走开了。
第一次写文,有什么不通的地方欢迎大家评论,我都会看的,但是!不喜勿喷!不喜勿喷!不喜勿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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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