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蕴的眼眸狭长,眼尾锋利微微上挑,眼白异常多,瞳仁却深不见底,幽邃森冷。她的鼻梁高挺,唇色极淡,薄如刀锋,凌厉的五官和苍白的肤色完美融合。
偏偏是这么一张冷硬、棱角分明的脸,这会儿却在嘟囔着撒娇。
“她欺负我。”
她穿着宽松的羊羔绒睡衣,袖子不够长,衣领却大喇喇地露出了锁骨。
盘腿坐在地上,她枕头也不抱了,往后一扔,顺势就抱住了温沅的腿。
坏心思藏都藏不住。
“不是我想和老婆睡觉,是她抢我的沙发。”
温沅哪里还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不想顺她的意。
“行吧,今晚我睡沙发,你睡床。”
息蕴一听傻了眼。
她压根就不在乎什么沙发和床。
她只是想和老婆再贴近一点,最好,翻过身就能看到她老婆可爱的脸蛋。
“可是……可是……我的精神体很坏,她也会欺负你。”
息蕴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找补着。
沙发上的小章鱼配合地点点头,宛若恶霸一般地扭动着触肢。
“会吗?”
温沅抬眼看向小章鱼,颈窝也探出一个橘黄色的小脑袋,赤红的小圆眼凶巴巴地盯着沙发上的小章鱼。
小章鱼不怕温沅,却怕极了小蛇。
她动作一滞,八条触肢面面相觑,犹豫再三,最后摇了摇头。
“你看。”温沅指了指沙发上临时叛变的小章鱼,“她说不会。”
息蕴气恼地回头瞪了一眼小章鱼,心里怪她没出息,自己却佯装可怜地说。
“老婆,我生病了,生病了,想和你在一起。”
见温沅没有说话,她又得寸进尺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腿根。
“息蕴好久没有见老婆了,想闻你的味道。”
温沅低头看了她一眼,羊羔绒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像一团无赖的棉花糖。
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
“隔着被窝睡,不许抱我。”
息蕴知道她老婆又心软了,赶紧趁她没改变主意,飞快窜进了卧室。
温沅哭笑不得,追在她身后念叨。
“慢点跑,别踩到被子摔了。”
客厅里,小章鱼挂在沙发上,眼看着门一点一点地关紧,不禁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她的人只顾讨好自己的老婆,却忘了她也有要讨好的对象。
卧室的门在紧闭前的一瞬,突然被挡住。
橘黄的小脑袋伸出半个,冲着沙发上的小章鱼吐了吐信子。
诶?
小章鱼惊喜地看着给她留门的小蛇,哪里还有半点委屈。
她看了眼窄小的门缝,忽地将身体缩小到巴掌大,八只脚一起用力地跑了过去。
只是和温沅想的不同。
息蕴好像真的是进来睡觉的。
或许是提心吊胆了太久,这会儿闻到安心的味道,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倒是黑暗中的小八爪鱼不太安分,黏黏糊糊地裹住小蛇,把对方惹恼了还被咬了几口。
她现在小小一团的,和小蛇差不多大,被咬了也不生气,反而美滋滋的,把另一条触肢送到了小蛇的嘴边。
小蛇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回头看了眼还没睡着的温沅。
温沅怕打扰熟睡中的息蕴,便在精神图景里和小蛇交流。
“你想和她玩吗?”
“她太粘人了。”
“你不喜欢她?”
“唔……也不是。”
小蛇难得有些扭捏。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精神体,没由来地就很害怕她。
甚至有些哨兵,比自己大很多很多,看到她时依旧会吓得跳脚。
小蛇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内向的小蛇。
只是怕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渐渐也会担心自己影响到温沅的工作,耽误别人的治疗。
所以,她就不出来了。
小蛇的脑袋不大,但也不傻。
她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是喜欢,什么样的眼神是害怕、是反感。
而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大家伙,好像是第一个不怕她的陌生精神体。
不仅不怕她,对她还很好。
小蛇认真地想了想。
“温沅,你睡觉吧,我不会让她打扰你的!”
温沅想说变小了的八爪鱼和她的主人一样听话,不会打扰到她。
可是她听出了小蛇的跃跃欲试,便没再说话,只冲她点了点头。
小蛇有了新的朋友。
温沅缓缓闭上眼,配合着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醒来的时候,外边天还没亮。
温沅揉了揉眼睛,感受到床的一侧有人在动,含含糊糊地问着。
“息蕴,你醒了吗?”
“嗯。”
“现在几点了呀?”
“五点。”
“你……”
冷冽的回答让她一个激灵瞪大了眼。
向导在黑暗中的视力不好,她却一眼对上息蕴无焦距的瞳孔。
这个声音,这个眼神……
执行官难道在夜里,自己恢复了正常态。
“早上好,小蛇向导。”息蕴礼貌地点点头,疏离的态度证明了温沅的猜测,“昨晚感谢您的收留,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温沅不太自在地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扯紧,“您要走了吗?”
息蕴看到她防备的动作,话里也尽是赶客的意思,垂下的眼眸黯了黯。
只是她还有话要说,否则也不会一直坐在床头等到她醒来。
“小蛇向导,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要……我是说,我作为一个被疏导的哨兵,哪里让您感到不满意了吗?”
不满意?
温沅闻言也坐起身,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没有啊。”
“如果没有。”息蕴仰头望向她,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此刻却比昨晚凌厉许多,“为什么终止了我们的疏导关系?”
“您误会了,息女士。”温沅情不自禁地朝她靠近了些许,急于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排班表里就没了您的名字,我还以为您找到了更合适的向导。”
她和息蕴的治疗过程一直很和谐。
当初看到息蕴取消了预约后,她还有过一阵小小的失落。
“看来是有些人擅作主张。”息蕴一瞬就有了答案,“我会重新预约,恳请您的通过。此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S级污染区。我的精神状态,相信您昨晚已经看到了。”息蕴认真看着她,“短时间内,我并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塔也给我放了长假,我担心自己随时进入失控期,所以……”
温沅歪着脑袋看她,不明白她的迟疑。
“我想在您附近住下来。”息蕴偏过头,“您的气味,对我而言,是很有效的镇定剂。”
她说的是客观事实,温沅却听得耳朵一烫。
“可以啊。”她抿了抿唇,装作很忙地转开话题,“对了,您的训练服,放在烘干机里应该已经能穿了。”
换好了训练服,息蕴没有久留。
连早饭也没吃,就借口回去收拾东西离开。
连续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地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息蕴走出楼道,任由小章鱼趴在她肩膀,八只脚都在表达不满地用力踩着。
“不能耍赖,她会不喜欢。”
小章鱼气恼地瞪她一眼,显然不信。
“虽然她好像更喜欢失控的我。”
可是,理智清醒的她,真的能叫出那个黏糊的称呼吗?
息蕴回头,看向温沅的房间。
似乎是心灵感应,紧闭的窗户拉开一半,温沅探出脑袋,正好和她视线交汇。
隔了好远,她还能听清温沅说的话。
她说,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息蕴微微颔首,眼睛却离不开挥着手的人。
直到窗户再次阖上,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她才转身踏进雪地。
她是S级哨兵,白塔一级执行官。
谁会担心她路滑摔倒呢。
她又想起失控期时,走路都要抱着向导,完全无法自理的自己。
所以,温沅是在担心她?那个失控期的她?
雪融的时候最冷,却冷不过执行官此时的脸色。
她压低了嘴角,眉眼里尽是沉闷。
突然开始有点羡慕失控期的自己了。
另一头,小蛇探着小脑袋在窗台,回头和温沅说着。
“她们还没走。”
“没走就没走呗。”
“温沅,我觉得她们好像喜欢我们。”
“你的错觉。”
温沅拍拍小蛇脑袋。
“你看她冷冰冰的样子,肯定没有失控期的记忆。”
或许失控期的息蕴对她有特殊的感情,但恢复了正常的执行官,绝对没有!
“我觉得不对。”小蛇攀上她的手,“小章鱼说了,她们在白塔一直很想我们。”
“小蛇,该不会……”温沅捏着她的小脑袋,“是你暗恋小章鱼吧?”
“小蛇才没有!”小蛇急了眼,尾巴都气得摆了起来,“温沅胡说!”
“好了好了。”温沅安抚地摸摸她,“昨晚没睡觉,现在不困吗?”
小蛇脑袋简单,听温沅一问,顿时也有了困意。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尾巴勾了勾温沅的小指,很快就回到了精神图景里补觉。
温沅没了睡意,吃完早餐便出门上班。
没想到来得正好,她刚换完防护服,负责的VIP病房就按了响铃。
新洲市有十几家医疗中心。
温沅所在的医疗中心评级只有A。
平时接待的病人,基本都是A-D级的向导和哨兵。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住在VIP病房这位,传闻是金家刚认回来的孙女。
金家是新洲市有名的世家,现任家主更是新洲市的首富。
当年,金家的小女儿带着孩子外出旅行。
飞机在污染区意外陨落,机上上百名乘客,竟无人生还。
大家都以为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孩,也命丧于污染区。
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居然有人在当年的污染区内找到了金家流落在外的小孙女。
只是她的情况不太好。
虽然没有很严重的精神污染,但她身上满是打斗的伤痕。
更严重的是,因为小姑娘不曾有人教导,觉醒出灰狼的精神体后,她似乎把自己也当成了狼,不会说话,不会直立行走,还会吃污染区内的生食。
和别的病人不同,小姑娘住在这里,并不需要治疗,而是在学习如何融入社会。也有人说,金家是怕传出去丢脸,故意把人留在了远离白塔的医疗中心,也迟迟没有对外宣布她的身份。
温沅推开门的时候,病房里没见人,只有床上鼓起一团被窝。
“娜娜,你怎么了?”
她关掉呼叫灯,轻柔地拍了拍被子。
不多会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她的头发没来得及打理,还有几根浅灰色的杂毛,因为静电立在了头顶。
看到来人,她惊喜地瞪大了眼,转而又委屈地扁起嘴,眼睛里都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光。
“小沅医生,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胡说,明明前天我才来过。”温沅顺势坐在床边,关切地看向她,“哪里不舒服吗?”
“我肚子疼。”金千娜苦恼地揉了揉肚子,整个人一趴,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抱住了温沅,“很不舒服。”
即使长着一张成熟的脸,金千娜的行为举止却像个刚入世的小孩。
温沅并不抗拒她的亲近,但还是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她的手。
“娜娜,你又忘了,说话的时候,不能随便挂在别人身上。”
不同于往日,金千娜难得没有听话,反而固执地扣紧了手。
她埋头进温沅的颈窝,像极了灰狼嗅闻专属领地的模样。
“小沅医生,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
她半抬起头,笑着看向怀里的人。
浅灰的长发遮住了她眼底的恶意,她盯着温沅露在防护服外的皮肤,强忍住咬下一口的冲动。
“像是死了几天的海鲜,好难闻啊。”
金千娜:好~难~闻~啊~[哦哦哦]
小章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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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