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代表到黑板前,艰难的从槽位里抠出一块粉笔,甩了甩上面的水,仰起头,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写上上交作业,上课铃打响,齐景谦卡点进教室,回头看了眼上交,到位上坐下。
“今天作业要收,上午欠作业的也赶紧补,补不上小心云卿姐抽死你们。”下了狠话的数学课代表说完自己还绷不住,看着自己朋友笑了两声,捂着嘴小跑回来坐下紧赶着写起题来。
这时的沈盛霖依旧沉浸在感慨京爷的悲剧人生中无法自拔。
“不用感慨,人各有命。”齐景谦抽出一本看着很新的练习册,摆在桌上平铺开来,遮住上午没整理的几本题直接拿笔就写。
“我靠!”沈盛霖显然被吓着了,手里的卷子都多了几道浅浅的褶皱,像河水的支流般在卷子边上流淌。
“你鬼啊突然冒出来?”
对方仍是一脸不在意。
“你见过活的鬼?”
“哦,我的错。那你是死的?”
“委婉点。”
“不可数,懂了吧?”
齐景谦暼向他,调侃道:“不愧是研究英语的,说话这么有意思。”
“不行你也直说吧,我情商低。”沈盛霖鄙夷的看着他,这家伙话里有话,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我想说,不愧是研究英语的艺术生。”
“闭嘴吧你!”
午休前刻,两人的争吵才止息,一瞬间,天下太平。
争吵过后的两人都认真的做着数学上交,谁也不搭理谁。
几分钟后,沈盛霖轻皱着眉头,握笔的力气紧了些,手指抵在按动机关上,许久没有作为。
齐景谦早早写完,余光中见到旁边的人发愣,默默的偷看一眼,他亲爱的学生正看着神秘的第三小问发呆,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喜感,或许是作为理科学霸的优越感。
当其他同学都犯困趴桌上睡时,齐景谦伸手将那傻愣着的人沉的死低的头抬起一些,果断抽走沈盛霖的题,还顺手顺过去一支中性笔。
“拿我题干嘛?”初次经历这种事的沈盛霖还有点懵逼。
“10分钟就写了个题号我能怎么说?”
他撕下两张笔记本的纸,看了看题上方的单元标题,简单抄上后,用方框框起来,打了个大括号,用尺子比着画上短横线,标了序号,写上了零零散散的知识点。
大括号基本顺到底,所以大概有十几条知识点,他写的格外细致,一个术语词都不放过。
不久后,字如乱麻的两张笔记纸“咚”一声按在沈盛霖桌上。
“这单元所涉及的知识点都在这,一些书上一行略过的我给你写的详细了些,这题用到的我用红笔标记了,”他又揪出第二张,“第二张是这题的思路步骤,前两问我也写了,规范一下步骤,你那个版本容易扣分,人的思维不同,我的步骤顶多给你当参考,不用硬学。”
听对方说了这么多话沈盛霖还有些惊讶,但是看到密密的一页黑字让沈盛霖看着就很想睡,没再注意那个细节。
沈盛霖偷偷用左手去扒拉旁边的英语卷子,比起这个果然还是文科简单,英语几个单词他好歹也能看懂了。没等他完全抽出来,齐景谦直接揪住卷子一角拿了出来,沈盛霖死也拦不住。
“学会这题之前别想碰英语。”
齐景谦的语气很决绝,沈盛霖听后软软的趴在桌上,痛苦的呻吟,声音很低沉,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沈盛霖照着纸上的东西整理题目,回想齐景谦写这些时顺如流水,没有丝毫卡顿,他就算翻书也没这么快,小的知识点更是看一眼就过了,他不禁想起以前学校的老师说的一句话——
“有的人是天生的教科书。”
随着复杂的答案现于纸上,煎熬的时刻才算是过去,沈盛霖叫起一旁打盹的齐景谦,对方无奈的睁开眼,周身环绕着慵懒的气息。
在“起床气”的作用下,他的脸上带有一些不满,但最终也只是用一声细微的呼气声取而代之。
“生气了?”沈盛霖很快捕捉到他情绪波动,出言问道。
“少管闲事,别人的情绪和你没关系。”
刚听到齐景谦说这话是沈盛霖还有些怕,以为他真是气到极致,说话狠,但看到他眼里透出的那股温柔劲他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欣然回应:“谢谢老师。”
但他话锋又骤然一转:“不过,卷子我还是要要回来的。”少年摊开手,在他眼里,英语卷子才是第一位。可对方跟瞎了一样,直接趴下。
“不给。下课再说,午休。”
“...行,可别睡死了,老师。”沈盛霖阴阳怪气的回复。
时间悄然离去,将黄昏覆于无色日光所照的早晨,夕阳半落澜山,再到人群挤在校园空地喧哗一片,沈盛霖依旧没有讨回他的卷子。
偷他卷子的“贼”早跟着班里人溜了,沈盛霖拎着包想去找校长,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校长办公室搁哪呢?!他捂脸叹气,没办法只能硬找。
他独自走在寂静的长廊,累了干脆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纷纷的人影,窗台正对六中空地,夕阳光洒在沈盛霖的身上,少年正熠熠生辉,身后的白墙上也映着其隐隐的灰色身影。
此时他注意到,在缓缓流动的人群中,有个极不和谐的点,站在原地,似是向自己方位看,没等沈盛霖细看,一声关门的声音响起。
“沈盛霖?在这干什么?”是顾云卿,手里还抱着厚厚的卷子。“老师好!我就待会儿,没啥事。”顾云卿点头轻声应着,看了看手里的卷子,想到了什么。“对了,中午数学上交,齐景谦教你的?”
沈盛霖身子一颤,有些慌:“老师,我没抄,他的思路我改着写的!”大概是被少年这一抹惊慌的神色逗笑了,顾云卿语气都柔和了些,安慰道:“我可没说你抄,我能看出来你和他思路的异同点,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下,你怎么说服他教你的?”
少年回忆着:“这用说服吗?我当时就是看着题发呆,他就给我抽走写笔记给我了。”这又轮到顾云卿不理解了。
就这么简单?!
听到了这么个大消息,顾云卿让沈盛霖早回家去,加快脚步下楼去了,留沈盛霖一个人发懵。
和顾小姐这么一聊,沈盛霖觉得自己这辈子有了,时间赶,他也不准备找校长唠了,下次一定吧,他这么想着,离开了教学楼。
离校时,落日扔卡在澜山山腰处,不过是与之相对的另一边天空显出淡淡的紫粉色,零零几粒星光点缀天幕。
沈盛霖安静的靠在校外的石墙上,校内依旧熙攘一片,花影凌乱,映的他身影愈发的落寞。他紧握手机,对着微信聊天界面犹豫片刻,给沈皓建发出第一条消息。
Eng:“还来吗?”
他关上手机。许久也未能等到那一声振动。
“不用等了,我送你。”
原本空荡的小路出现熟悉的声音与身影。齐景谦手里也拿着手机,沈盛霖倒是在他那听到了来消息的振铃,还是连着的,心里更是万针刺痛。
“别多想,先回去再说。”齐景谦看着情绪低落的沈盛霖,有很多话想说出口,却也堵着说不出来,伸手几秒又收回,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
等天海相接的地方唯余日光一线,两人也走到了早上两人初遇的那片紫罗兰花圃旁。
沈盛霖突然站住,听着脚步声消失,齐景谦回头,果然,他早就猜到了,沈盛霖现在根本不想回去,他或许很明白自己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能...慢点走吗?”
“不用,想在这待会就待会吧,我陪你。”
听到这句话,沈盛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是苦的。
他安静的看着经风吹后左右摇晃的紫罗兰,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花香,哪怕因不顺心生万般无奈,多少也能化解了些。
齐景谦就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走吧,老师。”缓好后沈盛霖向前走着。
两人一同走过路口,穿过一条绿荫小路,来到一幢略有些简朴的房子前。在同一小区,基本一样的房型,但齐景谦看着眼前这房子却显得那么老旧破败。门开着一大部分,从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我早就说了,要这儿子有什么用?走那破艺术花了老子多少钱?上个月是不是又两万?”
“这才刚开始,现在学什么不用钱?盛霖学的也不差,没少拿奖,又没给你丢人,你这么在意那钱干什么?”
男方强势的语气衬得女方声音那么柔弱无力。
“不丢人?他学习成绩很好是吧?天天学这个学那个就不学个正经的,音乐有什么用我就问你,到时候到社会上能有多大作用,纯他妈浪费钱!”男人语气越发激动,同时也能清晰的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
这时女人也受到惊吓,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
“我和你好好说话你动什么手?天天抱怨孩子怎么着了,他不是你儿子吗?你对他负责过吗?家里什么事不是我在管?”
女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道:“自从你失业就天天在家玩手机睡觉,水电费也都是我在交,你又不让我出去干活。”她说话略带了些哭腔,听的沈盛霖心中一阵疼,他想进去,但齐景谦死死拉着他的手。
“操!我儿子?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呢,交家里这些钱你还不乐意是吧,我没工作哪来的钱?让你出去干活还不知道是去找哪个情人,我能让你出去吗?还有,你少他妈给我在这大喊大叫的,真当你有理了?”男人粗犷的音色震的周围空气都发颤。
“从一开始不就是你在吵吗?你还怪我?”
男人气到头上,转身拿起一个东西向墙上砸去
抬起手,痛苦的喊声传出,男人还恼怒的喊:“我他妈让你在这跟我犟!”
沈盛霖二人几乎同时放下书包冲进去,拦着冲动的男人。齐景谦死死控着他,膝部抵着男人后背,压在地板上,木质的地板嘎吱作响。
沈盛霖则去看自己母亲的状况,当看到母亲嘴角的红渍和胳膊上的淤青,他终究是没忍住落下泪。
客厅东西散落各处,混乱不堪。沈盛霖看到母亲脚边洒水的烧水壶,他颤抖着问:“沈皓建...你拿开水泼我妈身上了?”
一开始沈皓建没说话,后面才回他,轻笑着回应:“是啊,你能怎样?”他说完又很快板着脸,“我告诉你,你妈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也不能,我就泼她了,你能怎么办?打我吗?你看你老子怕你吗!”
“他不敢,我敢。”齐景谦狠狠的给沈皓建压到几乎趴在地上,男人痛苦的喊着,沈盛霖紧握拳,不顾指甲陷入手心的疼痛,回头大喊:“你他妈混蛋!我妈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沈皓建艰难抬头看向这对母子,无力的说:“...夏昭荣,你真是生了个好种,这么向着你,看着他就和看你一样恶心...”
夏昭荣抱住沈盛霖,温柔的安慰他:“妈不疼,霖霖,咱不和他计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