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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旧怨不曾忘

作者:南枝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城


    次日上朝,果然有一位御史出面,为元青争等人请封赏,皇帝就此收手,命李烛着手结案书,但为工部小队遭遇响马一案预留了些时间,嘱咐亓侍郎在十日内将结案书交上来。


    元盛二人下朝后一起走,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不速之客拦住:“元主事莫走!”


    来人挡在了他们的去路,哭道:“青争,我是何平豫啊,我求你了,你能跟亓侍郎求求情吗?能不要把我爹置于死地吗……”


    盛舒宇瞧着他,觉得有些眼熟:“你是文武盛宴那日,与我搭话之人?”


    此人正是户部主事何维庸家的大公子,何裳,他黑眼圈已要砸到鼻翼了,十分浓重,往日红润的气色也消失不见,胡茬刮得有一块没一块,短处也冒着青。


    他迫切道:“盛状元,我那日还想要帮你查案呢,你还记得吗?我是好心的,虽然我爹这桩事证据确凿,但判罚一事,还是要看结案书的,你能帮我跟亓侍郎说说好话吗?”


    元青争并不想理他,拉着盛舒宇的衣摆要走人。


    因为他就是元青争少年在皇城里时,揍的那个侍读,那个石灰水主意的元凶。


    二人打了一架之后,此人七八日未能下地,她后背的疤痕多年来也未能尽消,从此不相往来,如今竟腆着大脸,求情求到她这里,不知是不是脑子坏了。


    霸凌之仇横亘心间,她昨日刚刚落井下石,怎么会帮他:“我二人人微言轻,何公子另请高明吧。”


    下朝的洪流缓慢下来,都装着繁忙,在一旁看景儿。


    何裳心一狠,顾不得脸面,直接给他们跪下了,哭道:“二位,你们如今立了功,又和亓自培相识,我这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如此做派的。


    官场不就应该这样吗,今日你帮我一把,来日我帮你一遭,方能长久啊!若今日二位施以援手,我何裳必然此生感激不尽,当牛做马,绝不推辞!”


    元青争不为所动,心道你找我找得着吗?我一个年级轻轻的五品主事,多少人还不服气着呢,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管你爹的事啊?就算有,我也绝不会出手的,不然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场笑话?


    你或被连斩,或被流放,那才是我乐见的!


    盛舒宇也不想帮:“何公子,我二人说到底才入仕不久,且正在侍郎手底下讨生活,听从安排还来不及,哪有返其道而行之的呢?你来找我二人,属实是高看我们了。”


    何裳揪住元青争的衣袂,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道:“二位今次是立了功的,刚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又身在刑部,你们不帮我,那就真的没人帮我了呀……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父亲的命吧!”


    他作势要磕,元青争捏着他的胳膊,一把给他拉了起来,不愿消受这份折寿的礼:“你这是做什么?!你求我二人有什么用?!咱们可没半分好交情!”


    她奋力一推,把何裳推得踉跄几步。


    何裳哭得眼泪鼻涕混一起,十分颓丧:“我求了,我谁都求了,我就剩陛下还没求了,但我见不到……


    元小侯爷,那抔石灰是我的主意,是我对你不住,可你当时不是已经打过了一遍了吗?这样,青争,你若是还没能消气,我随你处置,你再把我揍一遍也成!给我揍成半残也不要紧。”


    他又跪下了,疯狂磕头,泪珠子砸到地面上,竟还能再溅起滴滴水花:“我求你了,只要别让我爹丧命,你让我把石灰喝了我也愿意,以往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了,我求你……”


    盛舒宇侧眸。


    话音未落,从远处走过来个异常俊秀的官员,身着四品朝服:“何平豫,你成何体统,快把眼泪擦了,丢人丢到百官面前,你爹希望看到你这样吗?”


    元青争瞧他一眼,点头致礼,此人正是左相之孙,江东。


    何裳见他过来,直接又跪在了他的面前,眼泪扑簌簌的继续落:“问之,我真没有办法了,我真没有办法了啊,你要不就答应了我吧,我把我家的银子都给你……”


    江东立时后撤步。


    他面庞棱角分明,双眸深邃含情,鼻梁高挺而又不显突兀,此刻浓眉微提,俊朗直击人心:“何裳!此案上达天听!你求谁都没用!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他乌纱帽下半披发,腰腹紧实,语气带着些许不耐:“你若听我的,那就还能保住你这房的泰半性命,若不听我的,就都等着没入奴籍,充军流放吧!”


    元盛二人看得,一时没能挪动脚。


    何裳呆滞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最终无力的瘫坐在地,任由过往的官员斜眼打量,指指点点,浑然不觉如何。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怎么自己今年才登科,家中就在一夕之间,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他还有诸多抱负未能施展,还有满腔的报国之心未能表现……可他爹要死了!


    他保不准也要被流放!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己这前半生的苦读,到底算是什么?!


    几人一时都不出声了,元青争瞧着他,内心虽有波澜,但万万做不到出手相助,以德报怨的事儿,她这辈子都做不来。


    良久,何裳才慢慢爬起,眼神空洞的往午门外走去,步步踉跄,跌倒又爬起。


    他走远了,江东才和元青争打招呼:“青争,别来无恙啊?荆州之行可还称心?”


    元青争报以微笑:“一切都好,不知问之兄,给他出了什么主意呢?”


    江东往午门的方向掠过一眼,他眼裂修长,即使侧首,眼波也在潋滟:“我让他找找,府里还有什么他爹的罪证,主动交上去,让他这一房从待罪变成立功,如此也算有所保全。”


    她心内一诧,哪有人教唆亲儿子,把自己亲爹推出去砍头的道理?


    不过面上倒没显得不认同,因为这的确算是一个保全人的法子,而且,如果何裳真这么做了的话,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盛舒宇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可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快了,紧着当日下午,本朝五品官员长子,大义灭亲的消息不胫而走,甚嚣尘上。


    何家大公子,将他爹以往收受贿赂的证据交了个十足十,家中所有银两上交国库,名义是他娘和自己的小弟,让他这么做的。


    五日后,亓侍郎的结案书交了上去,又过几日,菜市口的布告栏贴上了新的诏意。


    何维庸枭首,家中女眷没入奴籍,十岁及以上男子充军流放,念其夫人与两子大义灭亲之举,不领其罚,长子何裳剥夺官身,不得再考。


    而其他立了功的元青争几人,则由吏部考功司着笔“百官考绩”大功一件,赏银百两。


    内里,户部除了何维庸枭首,还贬了三人出京,再加上荆州被祭河的两个,工部小队死了的第一遭押银之人,此番共失七名官员。


    太子很高兴,他终于能在户部,光明正大的安插人了。


    再一日下朝后,元青争和盛舒宇一道走,未至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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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有两个小太监亮了东宫的腰牌:“元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元青争看过腰牌,转道东宫。


    从荆州回来后,她和盛舒宇上朝就分乘马车了,一人一辆,这会儿倒不用担心盛舒宇该如何去刑部大院。


    午门下马碑处,落籽没见到元青争,便相问盛舒宇:“盛郎君,我家公子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出来啊?”


    “他被太子殿下叫走了,不知何事,我先去刑部,你再等等吧。”盛舒宇对落籽的观感很好,心里把他分到了忠仆一栏,所以说话都轻缓。


    “多谢盛郎君。”落籽退后闪出身位,让盛舒宇的马车离开,暗自攥了拳,盯着午门。


    他又没进去这道门。


    门里,有元青争。


    “风降,你认为我之事,要不要早些告诉青争?”盛舒宇坐在马车里,手指在膝盖上不停乱点。


    外头驾车的小厮回首,掀开车帘瞧他,笑道:“还没见过公子,心中没有谱的时候呢!”


    盛舒宇轻叹口气,嘲他:“话多屁多。”


    “哈哈哈,”风降正过身子,道,“公子,你和元小侯爷,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早说晚说,不都一样?”


    “……旁观者清啊,”盛舒宇膝上的手指终于歇息,“照着计划来吧,冠礼后再行告知,还能遵守与侯夫人的约定,横竖他也没得选。”


    东宫


    太子殿下依旧稳坐书房,宝树公公立于他侧后方:“孤原本以为,至少能够拉下一个侍郎的,就算不是江东,是别人也好,却没想到拉下来不少,高处的没几个。”


    这是对战果不满意呢。


    元青争劝慰:“殿下,其实现在的结果已然是最好的了,若当真拉下几个位高之人,我们送上去填坑的,必然无法立时御下,只怕少不得被排挤,被孤立才是。不如就让他们从零做起,慢慢往上爬。”


    “青争所言,宽慰人心。”太子伸手提起桌面上的一张纸,“你且来看看这几人如何,放到户部可堪大用?”


    元青争上前接过,看着那纸上的名字,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答:“依臣之见,擢拔者最好有一位能力出众之人,其他只要忠心即可。


    如此,时间一长,让所有人配合着,将这位能力卓著之人推成侍郎之下的第一人,才算能与江侍郎抗衡。”


    太子靠在椅背,看着元青争出谋划策的样子,微微歪头:“还好元卿是孤的人,不然,还真难对付。”


    这是一句好话,但也是一句警告。


    元青争刚要再表衷心,就听见后面有动静,举至半空的官礼悻悻而收。


    书房大门处缓缓走进来一个奉茶小太监:“殿下请用茶。”


    宝树手里捏了一把汗,元青争觉得这声音像女人。


    太子拧眉:“你在做什么?”


    回到平京后,他确已冷落红鸾好几日了,但他也没有去找别的侍妾前来伺候,却不想这红鸾如此不懂事,竟在他与官员相谈政事之时,前来作死。


    红鸾听着太子的语气不太好,慌忙跪下:“殿下,民女只是太久没见殿下了,想过来看一眼。”


    她也很委屈,她本在这东宫里就人生地不熟,其他人还都不拿正眼瞧她。


    宫女们不喜她可以不干活,太子那几个侍妾不喜她的出身,找太子还屡屡被拒,总之是没人给她好脸色。


    她有时觉得这皇城里的日子,真是没意思透了,若不是太子身居高位,又生得俊美,她都想回里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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