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刑案司
“什么?!”元青争紧紧抓着官服袖子,“司伯的意思,就让我们二人拿着这种东西写结案书?”
盛舒宇在一旁眼中晦暗不明。
魏司伯屋内,二人面前的书桌上是口供:远山受老道的长寿诱惑,穿上假鱼皮在河边绑走幼童,常从后门回观。
老道因自身所需,渴望长寿,乃至永生,将孩童灌上药吊起,于脚踝处划一伤口,抹上不愈之药,下置铜盆收集血液,用以炼延年益寿大补丸。
孩童之血数量跟不上用量,好在城外东边的小时山上,有许多人生下来丢弃不养的女婴,未免其落入牲畜腹中,远山时常去捡。
“写好之后,找高志瞧一瞧,再给本官看过,”魏司伯坐在桌后椅子里,吩咐道,“另外那些孩子的父母,过了正午会来认尸,你二人去帮忙吧。”
“司伯!不是这样的!”元青争急色道,“这几纸口供不对!尸体也不能被带走!”
魏司伯一掌拍在口供上,震得桌子都在抖:“元青争,注意你的态度!”
她立时收劲,缓声道:“司伯,下官昨日清晨审过远山,他说过那老道是受人指使的,情节与今日这份口供有出入!”
魏司伯板着脸:“不是他又能是谁?口供已然在此!”
“京中有人,在求邪药。”盛舒宇沉声开口,“司伯,让我二人再查一查吧。”
天道未必酬勤,努力了并非就一定会结好果。
魏司伯明知不对但毫无办法:“此事就这么办吧,写好结案书,本官为你们上报表功,更何况,你们已查无可查了。”
元青争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不好的预感,问道:“司伯此话何意?!”
盛舒宇反应过来:“难不成,那些人都已经……”
“昨夜有人劫狱,三清观一干人等,尽数死在牢中。”
“什么?!”元青争脱口而出,“灭口,这是灭口!”
“胡言乱语!”魏司伯肃然道,“明明就是有人想救这些妖道出去,以求延年益寿大补丸的秘方!妖道不给,那些贼寇才奋起杀人。”
盛舒宇追问:“那些贼寇呢?可有留下尸体?可有捉住活口?”
此时魏司伯的面庞才染上心虚之意:“贼寇武功高强,尽数逃脱。”
“……一干人等,俱死牢中?”元青争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魏司伯垂着眼皮,“嗯”了一声。
元青争终于盘算明白了事情的本相,京中求长寿之人位高权重,他要保护自己,所以随手给了刑案司一个“真相”,让刑案司尽快结案。
而上一个替死鬼,是她:“我不结案。”
魏司伯并不惯着她,抬眼对盛舒宇道:“他不结,你来结。”
盛舒宇退了一步没全退:“司伯,请让下官再去一趟三清观,若是查不到新的线索……下官会结案的。”
二人行过官礼退到屋外,元青争急切道:“复光,昨日我们抓人的时候已将三清观翻了个底朝天,你认为那里还会有新的线索吗?”
盛舒宇无言,只摇了摇头。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元青争镇定道,“三清观你先去,事到如今,这些孩子的尸体,便还给他们的父母吧,只是我们先不要结案,再查一下,多查一下。”
看着她那殷切的眼眸,盛舒宇轻点了下头。
午时正,刑案司的天井摆了许多具小孩的尸体,前来认领的大人们个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庭院仿若是一个巨大的灵堂。
“蛋啊……你死了让娘怎么活啊……”
“妮子呀……是爹不好……”
日头毒辣辣的钻钉脊背,可这些失了孩子的父母浑然不觉。
他们大多数眼眶已然凹进去了,还有些现在只能抱着孩子瘫坐在地,枯树般的双眼一滴泪也流不出来,面色无光,恍若痴傻。
“这……这是我的孙儿啊!这是我的孙儿啊……”
声音有些熟悉,元青争定睛一瞧,正是那腰间悬了个破旧铃铛的老乞丐。
她灵光一闪,快步上前:“老人家,你曾说你家中所有的银钱,都用来打点上官了是吗?”
老叟忙跪下行叩拜大礼:“多谢小侯爷,多谢小侯爷为我找到孙儿,老朽虽死无憾了……”
“莫要言生死。”元青争拉起他,急道,“我只问你,你打点上官的银钱可留有收据?你是打点的谁?又为何打点到倾家荡产?”
“啊……第一次事发,听说官爷们也是焦头烂额的,”老叟断断续续道,“但案子到了平京府衙后,府尹却总把找孩子的案子往后放。
所以为了尽早的找回自家孩子,许多人都交到府尹那里诸多银钱,但是……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证据呢?”
说完这些,老叟又开始抹眼泪:“老朽落到今日这般,也是因为找我孙儿心切。
我的小辈只有这一个了,我就变卖房产,凑了我能凑的所有钱用来打点,今日还能见到我孙儿,我已经……我已经无憾了。”
老叟现在的样子看着就像活透了一般,但元青争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瞟了眼脚边的那一大堆白骨:“老人家,我现在要抓住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你能否帮我一帮?”
得了老叟的首肯,她高声喊道:“若有人曾交到平京府尹那里诸多银钱,请到本官这里来签个字,画个押。”
院中天井渐渐空了,连一根白骨都没剩,盛舒宇在此时踏进院子,元青争得了满满登登的两张纸,迎上去问道:“复光,怎么样,找到新的线索了吗?”
盛舒宇神色颓然:“有人在昨日对三清观又进行了一次破坏,我什么都没找到。”
话虽这样说,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撒谎了。
“没关系的,我这里还有一个方法。”元青争强自稳定心神,“这些丢了孩子的人,全都给平京府尹行过贿。
我猜这府尹必然是受了幕后之人的指令,才总把关于护城河怪的案子往后拖,我这里签了一份名单,拿着这份名单告到御史台,不愁他不供出幕后之人。”
看着她手中那薄薄的两张纸,盛舒宇叹气道:“青争,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输了,说一句事后诸葛的话,昨日抓人回来后,我们应该亲自审的。”
“是,此事我们做的欠妥,以后便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青争!我们已经输了。”盛舒宇敛去脸上的所有表情,沉息道,“结案吧。”
元青争整个人凝固一瞬:“……不,我不结案,我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方法吗?复光,我们再试试。”
“你这个想法即使付诸行动了,也撼动不了幕后之人一分一毫!”
盛舒宇道,“罢了,你现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想试的话你就试试吧,我在这里写结案书,等着你死心归来,署了名字递上去!”
元青争气急败坏:“盛舒宇!好!算我看错你了,你不查,我自己查!”
“你不结案,我结!”盛舒宇看起来很平静,“你的动作最好是快一些,不然我要是想独占功劳,就不等你来署名字了。”
“小人!”恶狠狠骂过,元青争风风火火的出门了,但她并没有去御史台,而是奔去了平京府衙。
盛舒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尽是无奈。
府衙里,元青争对府尹又是威逼利诱,又是软言相劝,把曹抒的那些伎俩学了个十足十,收效甚微,最后还是去了御史台。
几日后,平京城有了最新的谈资:
“哎!你知道吗?咱们府尹啊,被撸了!”
“知道知道,说是那平京府尹尸位素餐,所以革官去职,又因为情节沾点恶劣,所以一撸到底。”
“公文这么大白话吗?不多搞两个文绉绉的词?”
“……公文现在还贴在布告栏上呢,写的文雅极了,你自去背吧。”
“……”
刑案司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元青争如遭雷击,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平京府衙
新上任的府尹叫廖敏。
此时前府尹已褪去官服,身着中衣,背着个包袱往外走,不想迎门撞见一个不速之客。
元青争诘问:“我将东西交给御史台,御史必然会过来问你的呀,你为什么不辩驳,你为什么不将幕后之人供出来?你真的不想做官了吗?”
前府尹看着来人,不知说些什么好,干脆不说话了,低着头继续往外走。
元青争胡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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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缠,追出庭院,发狠般一把拽住他的包袱:“你不跟我说,也不跟御史说,就这样默默的收拾东西走人吗?不抓住那人出来,他还会害人的!你知不知道?!”
前府尹扭身躲避:“小侯爷身份尊贵,还是莫要在此处逗留了。”
她怒气冲冲:“此间事你已得到了报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现在就要你一个答案!”
左右环视,确认四下无人,前府尹才拽着包袱纠结开口:“现在在小民眼里,小侯爷您才是坏人。”
“我是坏人?”元青争不可置信道,“明明你和你幕后之人才是坏人!你有什么立场说我是坏人?!”
“小侯爷把我害的没了官职,出去我还不知道要干个什么营生才能养家糊口,我怎么没有立场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为什么要为了上人而对下面百姓多加盘剥呢?你若清清正正做官,我又有什么把柄能拿住你?”
前府尹听罢,泄气了:“小侯爷,谁在踏入官场的时候不是想做个好官呢?可是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官呢?”
“自然是公正廉明,两袖清风,为民请命。”元青争死死盯着他。
可前府尹听完竟突兀的笑起来,使力一扽,把包袱背回了自己肩上:“……我谁也不怪,我连自己也怪不着,我已经做的够好了。”
“执迷不悟!”元青争音量升了上去。
“小侯爷总说我与我的幕后之人,可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前府尹再次环视府衙庭院,低声道,“我拿了钱只知向上交,求个庇护,可我的上面有多少人啊?
究竟是谁拿到的这些钱,又有谁从这些钱中抽出了一些钱?”
元青争怔愣在原地。
“我也曾派人沿着护城河搜寻痕迹,我也曾是想救回这些孩子的,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前府尹继续说道,“我甚至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上面曾来人吩咐我不要多管此事。
还说如果我想再往上爬,势必是要结交朝中富贵之人的,时机成熟他可为我牵线搭桥,不然有我好看,我死不足惜,但我还尚有家人啊。”
“……那你为何不把此人供出来?”元青争和缓的问,“你把他供出来就好了呀?”
前府尹苦涩一笑:“那人对自己保护得很好,我一丝一毫他的信息都不知道,他给我看了一堆六部的腰牌,每一个都是真的。
而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假的信息,从来都是他找我,我永远找不到他。我一个小官,能够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中,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尽力了……”
元青争现在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可前府尹话锋一转:“虽然我也不知道小侯爷以后会如何,但今日我能做回百姓,我要感激您。”
元青争这会儿真没脾气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其实不是她头一次接受这个社会的规则,但是她没想到,有些人、有些事,居然可以做到这样张狂:“……我将你拉下马去,你并不该感激我。”
这下前府尹又笑了,只不过笑得很低:“小侯爷,草民今生都不会为前路发愁了。”
“……什么?”
前府尹此刻得到了他久未感受过的自由与坦荡,道:“公文上只讲了对我革官去职,却并没有讲我的私产受何处置,现实也是如此,这也就是我感激您的原因。”
元青争瞳孔震颤:“……细讲。”
“我如果被官字所迷,一路往上攀,前路势必埋伏着莫大的凶险,保不齐哪天就被牺牲掉了。”
前府尹道,“但我如果依着小侯爷,交了不利上人的口供,就算保全了性命,那我自然也是要革官去职的。
但现在不同的是……我的私产,上边人赏给我了。”
背脊发凉。
元青争原本以为革官去职,剥夺私产是一套的,是打包的,是不能分割的,却没想到,事情原来竟还可以这样做!
“万法非黑非白,灰处亦有本心。”
前府尹行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官礼,垂首道:“公文已下,小侯爷您就算是找陛下也没用了,朝令夕改乃大忌。
小民会携家眷离开平京,走得远远的,以后过踏心的日子。”